为什么放映“五四”以来的影片?

1957-08-16 03:30贾霁
中国青年 1957年10期
关键词:毒草香花五四

贾霁

“五四”以来的电影,在党中央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之后,开始陆续地“放”了,也在不同的程度上获得了观众的欢迎。这个效果好不好呢?是好的。但是,在青年中间也有着种种不同的反映。

比如,对“一江春水向东流”,有的说:“这影片揭露了旧社会,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罪恶,是好的。”有的却说:“它里面表现了资产阶级思想生活方式,对青年的影响是不好的。”对影片中的主人公张忠良这一人物,更是意见纷纷:“这人到底是好人?坏人?”“原来好,为什么又变坏了?”“碰到困难就动摇妥协投降,在今天我们正在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时候,拿来给我们青年‘放,有什么意义呢?”……

由于这些反映,又由于实质上对“百花齐放”的方针缺乏理解、缺乏热情,有些人们、特别是青年团的干部,就或者怀疑:在今天为什么要“放”过去的东西?或者主张:“放”也最好只在文艺界内部“放”,而不要给青年“放”,免得出麻烦,又得做“工作”。这些说法,显然是错误的,是同“百花齐放”的方针相抵触的。为什么?

从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总的方面看。“百花齐放”是为发展文化和科学所必要的长时期的方针。今天放映各种内容、各种风格的过去的电影,正是在电影部门工作中开始执行这个方针的具体方面和步骤之一;——还需要继续地“放”,大大地“放”。这是无可怀疑的。

社会主义的民族的新文化,决不能够凭空创造,也不应该割断历史,而必然是要在自己民族的土壤上,继承过去历史的遗产,并且吸收各种各样的养料,才可以成长壮大、发展繁荣的。毛泽东同志曾这样说过:

我们必须继承一切优秀的文学艺术遗产,批判地吸收其中一切有益的东西,作为我们从此时此地的人民生活中的文学艺术原料创造作品时候的借鉴。有这个借鉴和没有这个借鉴是不同的,这里有文野之分,粗细之分,高低之分,快慢之分。所以我们绝不可拒绝继承和借鉴古人和外

国人,哪怕是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东西。

放映过去的电影,也正有这种继承和借鉴的意义。

尽管中国电影从开始到现在只有将近50年的历史,它的历史不长,因而它的遗产并不丰富;并且,在这份遗产里,除了有以左翼电影为代表的进步的、革命的一面以外,还有大量的武侠神怪、黄色软性等等极其落后的、反动的一面;而以1932年开始的左翼电影来说,它本身也是很复杂的,有香花,有杂草,也有毒草;但是,无论怎么说,还是有一些东西——主要是它们里面人民性的内容和现实主义的表现方法——值得我们继承和借鉴的。问题只是在于要善于学习,善于批判和分别它们的好坏;取其所有人民性和现实主义的精华,弃其一切反人民的、反现实主义的糟粕。

当然,今天的电影是同过去的电影有根本上、性质上的不同的,是在我国电影史上一个革命的革新,因此,在谈到过去电影的人民性和现实主义这两方面遗产的时候,既不能把它们理想化,一切肯定;又不能用今天的高度来要求它们,一切否定。必须合理地评价它们,并且热情地宝贵它们。那么,就不但可以从那些具有鲜明的反帝反封建革命思想的左翼电影里面,而且可以从“哪怕是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东西”如“孤儿救祖记”“姊妹花”这些电影里面,得到学习。比如:这些电影,都很注重情节,注意把人物命运和情节结合起来着重地表现人物的情感;以及注重观众的心理、兴趣和爱好,注意选择合于观众了解程度和欣赏习惯的表现乎法等等,就都值得学习,可以借鉴。甚至于有些假的花,以至有毒的草,它们那种专门为了追求“票房价值”而出现的一些错误,比如那种无思想性的“噱头”、那种无理取闹的趣味、那种为恐怖而恐怖——为形式面形式的种种技巧和手法等等,也可以作为教训、作为前车之鉴,来帮助今天的电影不走或者少走那些弯路和歧路。

总之,为了新的电影的学习、继承和借鉴,是应该把过去的电影“放”出来的。

其次,从对普通群众进行教育和提高文化水平方面看。社会主义新人要求各方面的教育和具有各方面的文化修养,因此,电影这一最具有广泛群众性的最重要的艺术,要适应和满足这个要求,就必需要丰富多样,“百花齐放”。“百花齐放”——包括着把过去的电影放”出来——从根本上说,正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群众服务。因此,过去的电影,不但应该给文艺界“放”,而且应该给正在教育培养的社会主义新人——广大的青年群众来“放”。

那么,通过对于电影的欣赏、对于电影艺术形象的感受,青年观众从过去的电影里将能汲取到一些什么东西呢?当然,也必然首先是从思想方面接受到一些影响,也应该从这一方面汲取到有益的东西,来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鼓舞自已的政治热情。

但是,这里需要指出:即使是过去电影中的左翼电影,在思想上也是不但有马克思主义和非马克思主义之分,而且在具体作品里面往往呈现出复杂的现象。因此,第一,即使是香花,在思想右面也有名种不同程度不纯的地方。比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尽管它的总的倾向是好的,具有鲜明的爱国主义、人道主义和民主主义思想精神;但是,以它某些方面——如对女主人公的结局的处理来说,它除了能够“激发起仇恨”之外,却也包含着“可能引起沮丧消沉”的因索①;有的更认为这个结局

“不仅显得人工雕琢,也不是当时真实的典型”②。第二,所谓香花同毒草也不是绝对的,而且是也可以互相转化的。此如,“夜半歌声”,尽管它是左翼电影的一朵花,它所表现的某些爱国热情和反封建的“斗争”,在当时也有一定程度的进步意义;但是,由于它宣扬了那种个人的“斗争”“反抗”和这一切为了“恋爱至上”的思想情绪,并且对革命得出了“灰暗”和“恐怖”的“结论”,这不论在今天或者当时,也都是很有害的;如果说这也是一朵花,那在当时就不是香的,今天更可以明确地指出它含有有害的东西。第三,所谓香花同毒草,也需要人们具有一定的水平,才可以认识它们,从而辨别它们。比如,“马路天使”,这一部比较优秀的作品,以热烈的同情和真挚的爱,描写了为当时上流社会所不齿的小人物——吹鼓手、卖报的、歌女、妓女等等受侮辱与损害的人们一一的命运和遭遇,特别表现了他们患难与共的善良的本性,表现了他们“涸固辙之鲋,相濡以沫”的美好的感情;这一些,都是好的。但是,由于生活阅历少,也由于思想上潜存着某些旧的影响,自然,也有些是由于影片描写中的缺点所带来的影响,今天有些青年对这些描写就不大理解,甚至有些反感,题为:把“混混”(“流氓”)写成正面人物、写成好人,是不正确的,不应该的。当然:这种看法是不对的。

因此,必须要正确地解释和评价过去的电影,来帮助青年更好地欣赏它们、认识和理解它们。这样,青年观众将不单单只是能够从今天具有鲜明的工人阶级立场和肚会主义思想的电影中得到教育、得到鼓舞,而且也将可以从过去具有反帝反封建立场、具有人道主义和民主主义精神的电影中得到教育、得到鼓舞。比如,看了“马路天使”、就也可以得到很大的鼓舞。试想:在那样黑暗的时代里,最下层的社会里最受压迫的人们,尚且充满了对于生活的热爱,敢于向往和勇于追求合理的、自由而美好的生活;而在真正美好的今天的新社会里,不更可以、更应该信心百倍地积极热情地勇敢地投入生活、工作、学习,为伟大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出自己的一切力量吗?

艺术,有教育作用,同时又有认识作用,是认识生活的一种形象化的手段。从这一方面说,给青年“放”过去时代的电影,就有更大的意义。

正因为是青年,经历不多,见闻不广,特别对于过去时代的各方面社会历史知识更加不多不广,虽然,可以从书本里得到有关方面的一些知识;但是,文学艺术作品却能以具体形象给人们感性的认识。而电影,在这一点上,是具有更直接和更大的功能的。新中国的青年一代,对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这些时期的革命斗争历史的认识和了解,是同他们对于“钢跌战士”“渡江侦察记”“董存瑞”……这些影片的欣赏,得到具体感性的形象感受分不开的。而“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样的影片,正从某些生活侧面,反映这些时期中国社会历史另一部分的面貌;这对于帮助青年认识和了解那一部分现实情况,是有意义的。从它所描写的青年主人公的堕落过程里,从他那不忠不良的思想行为相他那一些男盗女娼的关系里,人们将不但能够具体地感受到:国民党反动统治是在制造了多少罪恶、多少人民的苦难;并且能够深刻地体会到:正根本是这个反动统治,腐蚀了这个青年主人公,把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畜牲……

从过去的电影中,看到自己所没有经历过的生活以及自己所不曾知道的一切东西,固然是帮助了人们认识过去时代;但是,不仅如此,它还有更积极的一个后果:犹如孔夫子所说的“温故而知新”,它还可以帮助人们更正确更深刻地认识和理解今天这个时代。当我们看过“马路天使”之后,看到那些被侮辱与损害的小人物,在今天早已得到了彻底的翻身解放,成为了在政治上和在社会地位上自由平等的、具有光荣感和自豪感的劳动者,——这样的一个解明而强烈的对比,不使我们更加认识今天这个时代的意义、更加了解旧社会何等可憎、新社会多么可爱么?而当我们看过“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后,我们更会切身地认识到革命的划时代的意义,并且认识到个人思想意识改造和意志性格锻炼是有着怎样巨大的意义。至于,从“桃李劫”“青年进行曲”这些影片中,看到过去青年是怎样痛苦艰难,今天的青年也就会无限珍爱今天的幸福生活,而不至于“只缘身在此山中”而“不识庐山真面目”了。

当然,放映过去的电影,对青年还有着审美教育作用。过去的电影之所以值得欣赏,并且已经受到欢迎,那就不仅在于有内容、有增广知识和开阔眼界的作用;而且在于它们所创造的艺术形象和艺术表现方法,给了人们艺术上的享受。

对于青年来说,要把自己培养成为全面发展的、具有高度文化教养的人,那也必然要熟悉和了解祖国的一切优秀的文化遗产,对艺术要有广泛的兴趣和很高的欣赏力。而要达到这一步,那就不能只看某一种艺术,更不能只看那一种老是一模一样的题材狭窄、样式单调的东西,那只会减弱和败坏人对美的感受和艺术欣赏力。在电影方面,也是一样。只有多看各种各样的电影,其中包括过去中国的电影,这样,见多识广,有得比较,才能使观众的兴趣得到广泛的培养、欣赏力得到很快的提高。

普通群众的欣赏力的提高,是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它不但对于群众本身有好处,可以正确地评价影片,选择香花,抛弃毒草;而且对于我们的电影事业有好处,那就是形成了对于电影事业的一个极大的社会“压力”,“迫使”它不能不听取群众意见、改进创作工作,努力争取多开香花来回答群众。这对社会主义的民族的新电影的创作工作,是很有帮助的。

总之,为了适应和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对电影艺术日益提高的广泛的要求,也为了使他们从多种多样的电影艺术中得到广泛的教育和提高,是应该把过去的电影“放”出来的。

青年,是电影的最主要、最众多也最积极、最热情的观众。过去的电影要“放”,当然一定要给青年“放”。那么,有些青年团的干部以至一般青年,为什么又在这里有一些不正确的看法呢?

原来是有一些问题的。简略地说,首先就是:“新社会看那些旧电影有什么用呢?”认为:“新社会不要看旧电影。”似乎我们正在建设新社会,就只需要或者只应该看那些描写建设新社会生活题材的电影;只有这样,才有用。这种看法,是片面的,不对的。

欣赏任何艺术的目的,也不在于拿来就“用”。看旧电影,也是一样:决不能够“用”来开倒车,回到旧电影所描写的旧时代旧生活中去;所以,决不应该具有这种“实用”的观点和要求:似乎艺术作品是工作法手册,或者是日用杂志,看了电影就照电影里的样子去做工作、去安排生活……那当然是不对的;拿旧电影里那些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和旧风俗、旧习惯来说,更是“用”不得的。艺术的功用不在这里,而根本在于:通过有血有肉有灵魂的活生生的人物形象来反映生活、揭示生活的本质,从而从情绪上来感染人、来达到潜移默化的教育的效果。只有从政治方面、又从艺术方面来检验这个效果,然后才可以回答新社会看旧电影有什么用这样一个问题的。

其次,一个问题是:“旧电影有什么英雄榜样可以学习的呢?”青年们从电影中以及从其它形式的文艺作品中,常常以极其令人感动的严肃态度,要求学习英雄人物,这本来是很好的事情,它显示了我们新社会高尚的可贵的特征。但是,不应该认为过去的电影里没有现成的英雄榜样可以学习,就是不好的电影;同时,也不应该认为那些电影里的英雄人物的“水平”太低,因而这些人物形象也就一无可取了。当然,也应该承认:这确乎是过去中国电影的一个缺点:没有创造出什么真正的英雄人物的光辉形象来,虽然当时这样的典型实际上是很多的;电影中那些英雄人物,的确也落后于当时的先进人们的水平。这是不能错怪青年们要提出问题来的。

然而,问题是:怎样学习英雄人物?其实,无论是新的、旧的电影里的人物,都不应该那么现成地拿来照模子脱模子学习的;那种对人物具体行为以至生活习惯上某些特点去作表面的、机械的模仿的办法,是不对的;那种由于好奇或者无知而学样子留了所谓“丹萍式鬓角”“拉兹式卷发”,也是极其幼稚的。我们要学习的是人物身上最根本的东西:他们的高尚的思想道德品质和正面的、典型的特质,而不是皮毛。比如,影片“走向生活”中的主人公玛露霞,她的热爱生活、热爱劳动的品质,她对待工作的积极主动、勇于创造的精神,这一些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但是,她的不注意工作中“细节”的那种工作法,她有了错误只想凭个人力量去补救的那种傲气和个人自尊心,却是不应该学习的。同样,像夏伯阳、卓娅、董存瑞……这些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光辉的范例;但是,他们的性格也不是没有缺点,而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缺点的,这自然也是不应该学习的。

至于过去时代的各种各样的先进人物以及普通人,是不是就不可以学习了呢?不是的。我们知道:“牛虻”对保尔这样的共产主义战士,是起过怎样的教育作用和影响。每个人的性格、品质和世界观的形成,都是复杂的,都是要在各方面得到熏陶和培养,在生活方面接受教育和影响的。所以,从过去中国电影所描写的人物,那些具有爱国主义、人道主义、民主主义精神的人物身上,仍然有不少美好的、善良的东西值得学习的。事实上,不也正是有一些青年,从那些人物身上学了一些东西了么?也许有些是不好的东西……

最后,正是这个问题:“看了旧电影有付作用、有消极影响,怎么办?”因此,甚至有人提出要禁止“放”,或者禁止给青年“放”。不用说这种乱作主张的意见是显然错误的,尽管这种人有好的主观愿望:不要让毒草把青年害了;但是,他的这个主张本身,就是毒草。为什么?因为:第一,毒草是客观存在,怎么能够一声号令就“禁止”了、就没有了呢?第二,不“放”出来,又怎么能够知道哪是香花、哪是毒草呢?第三,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而如果青年竟然老是不知道什么是毒草,不知道毒草同香花有什么区别,那又怎样战胜毒草、不受它的毒?甚至,又哪能真正认识香花,更好地欣赏它、热爱它?

当然,也不应该 无视或者忽视过去中国电影(以及一些资本主义国家电影)“放”了以后所超的副作用和清极影响。但是,这是合乎规律的一种现象,也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重要的是在于:要善于引导青年来欣赏这些电影。这里,却提出了一个极其值得注意的问题:在工厂、在学校,一般的是:看了“董存瑞”“上甘岭”这些影片,青年团都是热情地组织青年来座谈的;而看了“马路天使”“夜半歌声”以及“流浪者”这些影片,却反而没有组织青年来座谈;至于在电影工作方面,报纸刊物方面,也有这种情形:热情指导青年欣赏电影的文章并不多,对青年能理解、接受的现代题材的优秀电影宣传评介的多,也往往是很及时;相反,对青年不理解的、难分析的以及分明有问题的过去中国电影和资本主义国家电影,却很少或不给宣传评价,有的也往往很不及时,——这对青年团这一方面工作,也因此是缺少帮助的。

因此,应该对青年加强电影的宣传评价工作。要善于用敏锐的马克思主义观点科学的历史观点来做好这个工作。对“五四”以来的电影,正确地恰如其份地宣传其中一切先进的、积极的事物,同时清醒地负责地指出其中一切落后的、对人民有害的思想因素,这样来帮助青年来提高对于这些影片的认识和欣赏力,那固然可以使他们热爱香花,宝贵这份遗产;还可以使他们有能力去接触毒草,这时候毒草就能起防疫的作用。这样,对那些可能有的副作用和消极影响,自然会减少、会克服。

青年,是不应该被放在温室里培养的。必须给青年多见世面,多经风雨。这样,才能够得到强有力的缎炼,而从“百花齐放”中得到更丰富得多的教益。

①1956年9月24日人民日报:郑君里:“为什么要拍舞‘一江春水向东流?”

②1957年3月2日,光明日报:叶尼:“略论中国电影艺术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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