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龙
青年们缺乏知识,在各方面都需要指导。近年以来,特别是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以后,在一些青年中有这样一种着法,以为当作家有什么秘诀和捷径,只要老作家肯“带徒弟”,传授一下,就可以成功。因此,在这方面对青年进行指导,消除他们对文学创作的一些误解,确是必要的。
但问题在于如何对青年进行指导?以什么态度去进行指导?
在这方面,“人民文学”(十月号)上面“关于‘带徒弟”一文作者的态度,似乎是值得研究的。在这篇短文中,作者首先引用了两位青年写给某作家的信:一个是想“争取做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但不知道“诗到底是什么”;另一个“决心要做一个人民作家”,但“过去对文学一直没有兴趣”,因此也想讲教“怎样培养对文学的兴趣”。作者在批判这“两位写信的朋友”对“带徒弟”的“误解”以后,“寄语”他们道:
既然你还不知道什么是诗,又何必急于要做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呢?你也许真的能成为马雅可夫斯基第二,但现在谁也不敢保证,因为马雅可夫斯基就不是某个师父教出来的。
而另一位,既然对文学还没有兴趣,我看还是干脆放弃当作家的愿望吧,有兴趣于这一事业者尚多难免失败,既无兴趣,又何必先立下志愿后请人培养对文学的兴趣呢?
首先,我怀疑作者引用的这两封来信的情况(一方面“过去对文学一直没有兴趣,除了语文课本以外,没读过什么作品”,另方面叉“决心要做人民作家……
不达目的,誓死不休”)是否是青年中“极普遍的”现象。我因为职业关系,也看过不下百十封青年读者给作家的信件,据我所知,其中“极普遍的”,是青年对文学发生兴趣,也读过些作品,但苦于无法创作,因此提出一些问题,或寄出自己的作品,要求得到作家的具体帮助。而像这两封读者来信中的情况,究竟是很少甚至是个别的。
就算它是“极普遍的”吧,似乎也不必就对他们这样“泼冷水”。的确,文学创作是一种“特殊的思想劳动”,它“无法像学技术那样口传、手教和照样做的”。因此,告诉青年在文学创作上不能找窍门,求捷径,是必要的,但也不能给人这样的感觉,仿佛文学创作神秘到不可捉摸,“特殊”到没有自己的规律;告诉青年“修行在个人”,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求师即可得上”,这自然也是对的,但也不能因此完全否认“师父领进门”的作用。青年“不知道什么是诗”,而又想当诗人,为什么我们的作家就不能告诉他“什么是诗”,或介绍一些有关的书籍呢?青年要求作家帮助自己“培养对文学的兴趣”,那使动机是想当作家吧,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如果认为,必须先“对文学有兴趣”,先懂得“诗到底是什么”,才能去考虑当作家,才有资格说“我要争取做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也才能去请教于作家,否则就只有“干脆放弃当作家的愿整”,甚至“不慎”请教了作家,就会“不仅要耽误自己,也要耽误别人”,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青年,恐怕也未免太冷谈了吧!
这里,我们不能不又一次想到鲁迅和高尔基。只要到北京鲁迅博物馆去看看鲁迅为青年逐字逐句批改过的那些稿底,或者读读高尔基写给青年工人、学生和少先队员们的关于指导他们读书和写作的那些热情亲切的信札,就会使人感到,这些大师们的心和青年的心是多么靠近。而他们的关怀青年一代的精神,又是多么值得青年衷心地感激。
幸而那种下决心向青年“泼冷水”的作家还不多。但也不能不指出来,的确有一些这样的作家,他们不大愿意接近青年,甚至连青年写去的信也懒得拆开,更不用说什么指导青年写作了。据我所知,有个别作家对青年的写信、登门访问和请求作一次报告,即使要求和青年见见面,也都感到厌烦。他们真的就忙到这种程度吗?他们的创作就真的这么容易受到干扰吗?应该说,“关于‘带徒弟”这篇文章,在某种程度上是反映了这样一些作家的思想情绪的。这篇文章的作者最后说,他这篇文章“仿佛都是泼冷水的话,但冷水有时也许可以医治点合适的小病”。我以为,既泼冷水,又要医病,究竟是有困难的。对于青年,还是不要泼冷水的好。何况这还不一定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