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原谅,我隔了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才回答你所提出的是否应该丢掉工作去进学校学习的问题——工作和学习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的问题。
学习是一个长期的、可以说是一个人一生应当不间断的事情。青年人由于准备着去担任社会职务,应当努力学习,掌握一定的知识。至于成年人、老年人是不是还应该学习呢?也应该学。因为事物是发展的,人的能力也是要发展的,不学就会掉队。学习是没有止境的。
然而,有许多情况会使人不能进学校学习。
比如说,在旧社会,剥削阶级掌握统治大权,尽情剥削劳动人民,使广大的工农群众和青年被剥夺了学习的时间和权利,被弃置在文化科学知识的大门之外。这是一种情况——旧社会里劳动人民和青年的情况。
另一种情况是:为了改造旧社会,参加革命活动,有许多青年离开了学校,参加了职业的革命工作,以便使人民能获得解放(包括了上学读书的机会)。而他们主要是靠在艰苦的斗争中,学得许多可贵的实际知识。在过去和现在有许多人就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得到了提高,成为有丰富斗争经验、广博知识的优秀革命干部。
拿胜利了的中国人民来说,虽然已建立并巩固了人民民主政权,开始了有计划的建设,然而建设任务是繁重而巨大的,旧社会又没有为我们储备足够的人才,在干部十分缺乏的情况下,在工作岗位上的青年,除了党已有计划地输送一部分到学校学习外,是不可能都到学校去学习的。我们必须集中很大的精力去从事经济建成工作,去巩固国防。我们今天也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改变旧社会所造成的落后状况。我们目前还不可能把学校的数目扩充到这样的程度,能使所有适合于学习年龄的人们都进学校学习。这是目前的情况。
你在来信中说:在旧社会里,你曾遭受长期的失学。当你参加人民解放军之后,三年多了,总是想进大学。但是,由于形势与环境的缘故,这个希望始终没有如愿。我想,我在上面所列举的一些情况,可以概括地说明了你过去和现在为什么不能进学校去学习的原因。
你又说:“所以我常常消极悲观。”“我这残存的那一半青春时间,必须在失望中度过。”“我早已不想背这个包袱了,只是无法扔掉。”我想,你是陷入想脱离工作升学的苦闷中而解脱不开了。
什么原因使你处在这种情况之中呢?我想:第一,用你来信中的话来说,是由于“在很久以前,我就有一个希望,想进大学。这个希望,对于一个旧社会的穷小子的我来讲,当然是个幻想。可是在新社会到来之后,我始终把它看做一个理想。也正是为了这,我参加了革命。”在我看来,一个人参加革命,如果只是为了“进大学”,就是本末倒置了。进大学,究竟应当是为什么呢?人们不能以进大学为目的。进大学是为了掌握更多的文化知识,用来更好地为祖国、为人民服务。你所走的道路当然是对的;因为只有革命胜利,才会给广大人民(包括自己在内)解决切身利益的问题(包括上学读书在内)。但是,如果因为自己进不了大学就悲观、消极,这只能说你参加革命只是单纯地为了求个人能进学校。应该说,这种动机是不完全正确的。
第二个原因,你的信中并没有明显说出来,我想可能是你对于在工作中学习,对于搞好在职学习的重要性还是认识不够的。进大学学习,固然时间集中,精力集中,但大学不能等于一切。学校中学的书本知识,还必须用工作中的实践充实和完备起来。利用现职工作岗位,抓紧时间学习,逐渐充实和完备自己的业务知识,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乃是在职干部进行学习的主要方法。不能认为“一半青春”过去了,就不能学了。这种想法是不对头的。有这种想法的人,就是大学毕业了,他还会落伍。前面讲过,事物是发展的,人们的学习也是无止境的。
我们处理一切问题都应该从实际情况出发,处理工作与学习的问题,自然也应该如此。你在人民解放军中工作,而人民解放军中今天的现实是:大多数的人没进过学校(不要说进过大学了),而他们都不能脱离保卫祖国的岗位去进学校。所以,目前解决的办法主要的是进行文化练兵,进行在职的文化学习。而你已有了一定文化基础,组织上既没有调你去学校学习,那你就更应该安心工作,在工作中好好学习,不能老是想着要进大学。我认为,认为只有进了大学,才“光彩”,才有“前途”,应该说,那是旧社会知识分子的观点。
自从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以来,我们的国家就用很大的力量从再教育事业的建设:一方面大力建立与扩充正规学校,入学人数远远超过国民党统治时代;另一方面,在城市举办职工业余学校,在农村举办农民业余学校和冬学,在军队中建立许多文化速成学校并大力展开扫除文盲的工作,在机关里也建立了正常的学习制度。这些,正是为了解除广大人民文化科学知识落后的困难,又是为了帮助同志们在工作岗位上学习。上述情况,应当使我们每个人都兴奋。我们可
以预料,再过若干年,情况更会好转;那时,我们青年受基本知识教育的机会将更增多,而我们的干部在工作岗位学习的条件更会好些。你应当放宽视野、把这样伟大的远景看做是革命事业胜利的伟大成果之一,其中,我们每个做革命实际工作的人都有一份功劳。那么,你有什么理由因为自己一时上不了学校就悲观失望呢?
斯大林同志在论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第三个条件时说:“必须使社会达到这样高度的文化发展,保证社会一切成员全面发展他们的体力和智力,使社会成员能获得足以成为社会发展的积极活动家的教育,能自由地选择职业,而不致由于现存的劳动分工而终身束缚于某一种职业。”这是未来的理想,是我们奋斗以求的目标。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天就应该用高度的工人阶级觉悟来从事艰巨的工作,这才是使理想变为现实的正确的道路。
你说:“我这个穷小子并没有得到彻底解放,有时甚至怨恨这个时代对我没有起一点积极作用”如果你所说的“没有得到彻底解放”,是指的我国今天还不可能使每一个人都有上大学的机会,那确实我国今天由于经济和文化教育发展的限制,暂时还不能做到这点。而你后半句话就是全错了。你为什么“怨恨”这个时代对你“没有起一点积极作用”呢?事实上,我们的革命事业不但对全中国劳动人民这个“大我”、也对你这个“小我”起了伟大的——绝不是一点的积极作用。革命使你这个在旧社会“长期遭受失学”痛苦的“穷小子”解放出来,使你能参加工作,为人民服务,在你的工作岗位上,你不再愁个人的“衣食住行”,只要你努力和钻研,你可以在工作中学习到很多东西,使自己的知识和工作能力日益提高,……总之,新社会给你开辟了走向幸福的前途,这难道不是“这个时代”给你这“穷小子”的“积极作用”吗?由于你片面地看问题,因而消极悲观,其结果是全面错误了!
至于你所问的:“我坚信我们一定能达到共产主义,但是,我们对自己所走的道路与方式,是否有选择的权利?是否可以有自己所爱好的方式来走?”我想,弄清上述道理,就无须再多谈了。我只打一个比方:朝鲜人民所愿意选择的道路是什么呢?他们所爱好的方式是什么呢?当然是人民民主的国家,是民族的独立,是和平建设的道路,是走向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然而,万恶的美帝国主义打来了,工厂破坏了,农村破坏了,学校破坏了,美帝国主义硬要朝鲜人民“选择”殖民地的道路,被奴役的道路。朝鲜人民(包括许多在校学习的青年)只有拿起武器来抵抗,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战斗。这就说明:国家的前途和个人的前途是密切相连的。如果脱离国家的需要来选择自己的道路,是永远走不通的。
选择道路与方式,应当面对现实,而不应回避现实。考虑问题不应当只从个人主观愿望出发,而是应从祖国实际情况、祖国需要着眼。所以,我以为你的理想应当是求得必备的知识,更好地为祖国、为人民服务。“进大学”只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方式之一,而不是“唯一的”方式。
在这里,我想根据我个人的体会和你谈谈在工作岗位上如何学习的问题。我只提供以下两点意见:
第一、要有计划地、有意识地工作;不要杂乱无章地、盲目地工作。每做一件工作,要细致地考虑,调查研究,下决心做好,要总结经验,使感性知识上升为理性知识。这等于“专科大学”。
第二、要珍贵自己的时间,把工作、生活和学习好好安排。有计划地挤出时间,多看些书报,认真参加组织规定的在职学习活动。除去必须重视政治学习之外,也必须重视业务学习(做什么学什么)。如果还欠缺一般的文化科学基础知识,就应当积极参加这种课程的补习。
我可以把我的亲身经验告诉你:我参加革命以前,在旧社会的大学里虽然也用自修方式看过一些政治理论的书籍,但究竟是一知半解的。参加革命之后,十几年来,即便是在战斗环境中,我也没间断过政治学习,除去一般政策学习之外,差不多看了已发表的毛主席的全部著作,还看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许多书籍,我结合了实际工作,提高了自己的理论,正因为如此,党委托了我做宣传工作,而且认为我是称职的。我过去并不懂得音乐理论,对音乐只是爱好而已。但我利用时间自修了乐理、和声学与作曲法等,作了不少的部队歌曲,直接有利于宣传鼓动工作,并没有哪个人说我不应该学,而且,大家鼓励我这样学。至少,这两门课程,我不是在过去的大学里学的,而是在革命工作岗位上的“大学”里学的。当然,我想,假使我能进马克思列宁学院和音乐学院学习,一定会学得更好,更有系统;但是,假使我是在悲观失望中度过这十几年,大概今天会是一场糊涂的了。党认为我可以做文艺工作,前年又调我做文艺工作。其实,我在文艺工作业务上是一知半解的。所以,近两年来我又把读文艺方面的书、参加文艺活动,列入我的学习范围。因为我不甘心在文艺工作中老是当“外行”。若按你的说法,我的年龄和你比较起来,大概连“残存”的“一半青春”都不存在了。但是,我觉得彷佛我的青春还健在着呢。
你说:“我早已不想背这个包袱了,只是无法扔掉。”我建议:还是扔掉包袱,轻松、愉快地前进吧!
附陈树明的来信:
李伟同志:
我是一个参加人民解放军已三年多的青年。在旧社会里,我遭受长期的失学。因此,在很久以前,我就有一个希望,想进大学。这个希望,对于一个旧社会的穷小子的我来讲,当然是个幻想。可是在新社会到来之后,我始终把它看作一个理想,也正是为了这,我参加了革命。
但是,我参加了革命后,由于形势与环境的缘故,我这个希望始终不能如愿。所以我常常消极悲观,认为我这个穷小子并没有得到彻底解放,有时甚至怨恨这个时代对我没有起一点积极作用。
我常常想:一个人最宝贵的是时间,尤其是青春时间,如果现在我不能达到我的理想,则我这残存的那一半青春时间,必须在失望中度过。这种痛苦,你也许能理解些吧!
青年的前途是共产主义。我坚信我们一定能达到共产主义,但是,我们对自己所走的道路与方式,是否有选择的权利?是否可以用自己所爱好的方式来走?
我看过你在《中国青年》上文的“理想和现实”一文,给我很大的启发,但那篇文章还没有解决我上面的问题。(我早已不想背这个包袱了,只是无法扔掉)因此,我只得再来麻烦你,恳切地希望你答覆我。一个解放军的通讯战士陈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