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黎明与夜幕是旅人交错的鞋跟,日升月落、步履不停,毫厘之外、分秒之间,已离乡千里。
穿梭于繁华都市的霓虹之间,邂逅了万千世界的斑斓色彩,内心深处最眷恋的,仍旧是故乡门前那条溪流清莹的模样。一场又一场名为遗忘的冬雪降落,将它封冻、掩盖;一次又一次名为回忆的春风拂来,将它唤醒,邀它起舞。我曾风尘满面地归来,临溪自视,细细端详那张疲惫、失神的脸,然后掬一捧溪水,轻柔擦洗。故乡的水一定有令人返老还童的魔法,我在倒影中,看到了那个小男孩。
每一个漂泊的灵魂,终将安歇在故乡的春华秋实、夏荣冬枯间。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万物生长,春风吹过新绿的梧桐,拂过微红的脸颊。瑟缩了一季的游鱼们等来了春江水暖,轻摆鱼尾,漾起一池碧色縠皱,溅起长串的翡翠珠子,滴滴落进春的土壤。
家乡的夏天,日光穿透稀疏的云层,万物久晒,熠熠生辉。这时,背靠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抱膝倚坐,隔着衬衣也可感到一种粗粝和温柔。嘘,光阴曾在这儿走过,又秘密留痕。也许是我的来访惊扰了蝉儿午休,原本一树寂静,忽然间热闹起来,那嘶嘶蝉鸣仿佛是每根枝、每片叶的呢喃。暖风熏人、长日欲醉,我已快忘记那些盛夏时节的午后私语。
后来,走在麦浪稻海间,金穗向阳,这是旱地,却有阵阵涛声。只消淅淅沥沥的一场秋雨,黄叶便纷纷坠下,与沥青路面粘连,光秃秃的树梢上,站着世界萧索的真相。秋阳是富有矛盾性的,灿烂依旧,却热度尽失。它直直射进段段枝干的缝隙里,在一位旅人的长焦镜头里变作层层光圈。飘飘扬扬的尘土和着秋风扫过脚踝,影子明灭忽闪着,大地乍然冷却。我伫立在故乡的十字街头,尽可能地收集那明亮、温暖的碎片。
凛冽的冬,朔风如刀。故乡是一块黄油,它化锋利为柔润,将冰寒的一切封在罐子里。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我常想,马不停蹄地向前跑,心却折返,梦也频频回顾,是否一步三回头,便能将故乡永久携带?
离乡日久,不见故乡四时变化。我依旧从高处远望,那个垅上的男孩,如今站在摩天大楼里,在遥远的异乡,寻找故乡。我忽然意识到,故乡也许并不在记忆回溯的方向,故乡就在身前。我们勇敢地向前奔跑,因为乡音的召唤,因为四时循环,每一次轮回,故乡不曾停在原地,它日新月异着,和离乡的少年一块儿奔跑着。
(特邀编辑/秦思缘 责校/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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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老师 胡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