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枪与诗行:戍边警察吴振的边境纪事

2025-03-04 00:00:00
读报参考 2025年7期
关键词:戍边边塞边塞诗

“继续扛枪修身写诗”,是吴振2025年的计划。吴振出生于1983年,是云南边检总站德宏边境管理支队移民管理警察,常年奋战在打击跨境违法犯罪一线,曾荣立1次一等功、2次二等功、2次三等功。而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一位诗人,诗集《边境书》收录了他在戍边生涯中创作的140余篇边塞诗作。

当代边塞诗

《边境书》由吴振根据自己在边境工作期间的亲身经历创作而成。全书分为三辑:第一辑,我安静地向边境走去;第二辑,我爱这潮水般的幻灭和希望;第三辑,如此渺小的丰碑。诗作紧扣我国新时代边疆守护者的生活,深情抒写了新时代戍边人的爱国主义情怀,不仅传承了军旅诗歌的写作传统,更以云南独特的地域文化为背景,展现了边疆守护者的家国情怀和忠诚担当。

谈及何以成为诗人,吴振介绍说,在自我成长的道路上,他始终对文学,尤其是诗歌,怀有浓厚的兴趣。“学生时代,我积极参与文学社团的活动,投身工作、入伍之后,我广泛涉猎了国内外的诗歌佳作。”

然而,吴振真正意义上提笔赋诗,是在部队磨砺十年后才开始的。得益于一次偶然的机缘,吴振结识了诗人王单单。“在他的鼓舞与启发下,我开始深入思考戍边生活的内涵,战战兢兢地写下了一些文字。我至今还记得他对我说的话:‘你把边境之上看见的、想到的,原原本本记下来,就是很好的诗句。’”

有一次,吴振在边境夜巡,天太黑,跳一个坑时跌了一跤。他记录下了这次经历:有些疼痛得忍住/骨头疼是一个人的痛/石头疼是一条边界线的痛/如果枪杆子也叫疼/那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痛。就这样,吴振开始了他的写作之路。

业内学者称赞,吴振的诗歌体现了当代边塞文学创作的繁荣态势,是边塞诗歌和边塞文学的又一次崛起。诗人、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李元胜评价说:“吴振是南疆的守护者,也是汉语边缘的书写者,双重身份给他的诗歌赋予了厚重的底座,而独特的语言天赋又让这些绝境里生出的文本具备了时而举重若轻、时而举轻若重的飘逸。”

吴振告诉记者,他的朋友诗人李君川几天前用“吴振的诗歌”问了当下流行的DeepSeek,DeepSeek这样回答:“吴振的创作启示我们,当代边塞诗正在经历三个转向:从英雄主义转向平民视角,从军事征伐转向生命守护,从功业追求转向精神内省。这不是对传统的背离,而是在新时代语境下的创造性转化。当代边塞诗应当继续挖掘戍边生活的精神深度,在守护与开放、传统与现代、个人与家国的张力中寻找新的诗学可能。”

吴振十分认可这个回答,在他看来,“新边塞诗”应当在边塞诗古老的河床上,开凿出新的精神泉眼。

十八年戍边生活

追溯自己的“诗人之路”,吴振坦承个人成长经历对其影响深远,“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作为海边长大的孩子,我身上带着盐碱味的语言胎记。我出生在海南乐东乐罗村,比三亚‘天涯海角’稍远一点,村旁有条望楼河,村后的港口叫望楼港。尽管生活并不富裕,但海边的成长经历让我快乐无比。那时候,我经常跟着父亲去捕鱼,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漩涡,游不出来,父亲把我从水底捞上岸。我醒来后,看见他吓坏的表情,笑了。回家后,母亲给了父亲一顿骂,给了我一顿打。‘不死得呀’和‘死了罢’是家乡人的口头禅,意思是‘死不了’和‘死就算了’,这样的乐观主义是骨子里的东西,它成了我的座右铭,也是我创作的基石。”

第二则是远赴西北求学的经历,让他亲身体验了祖国边塞的壮丽。“我是在兰州的甘肃政法大学读的大学,在这期间,我对边塞的理解从书本跃入现实,大漠、戈壁、长河、孤烟、落日的景象,以及牧民、界碑、骆驼、哨所的人文风情,都让我这个海岛少年深感震撼,也为我心中种下了戍边的种子。”

第三,就是南下滇西戍边的岁月,“这是我疼痛与愈合的时间修辞。十八年的戍边生活,如同折叠在诗集中的篇章:记得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手脚发抖;记得从瑞丽江里把追毒贩牺牲的战友姚元军打捞上岸时的咬牙切齿;记得父母在家乡病逝时的天昏地暗;当然,我也记得景颇族人民第一次教我抽水烟筒;记得第一次立功;记得第一次初为人父。当个人命运与边境深咬在一起,边境赋予了我独特的创作资源,而诗歌给予了我巨大的精神疗愈力量。”

吴振认为,对于一个有诗歌写作经验的人来说,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写成诗,并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激发灵感,握住诗眼,水到渠成。

保持对生活的热度

在现实的生活里,吴振不会过多考虑诗歌或是写诗能带来什么意义:“即便此刻,我依然坚信自己所书写的文字并无深远的意义。这样的说法或许显得有些虚伪,也许换个说法会好点。于我而言,诗歌就像是边境上的榕树、河流、界碑,不论我是否动笔,它们始终存在,那片诗意的国度就在那里。如果非要说出意义来,那只能勉强地说,诗歌让我保持了对生活的热度,使我在孤独与痛苦中未曾呼喊。它就像一把军匕,能够划破时光的茧壳;而那些分行的文字,则助我重新校准灵魂的坐标。”

读者们的反馈中,吴振觉得理解、共鸣和鼓励皆有之,其中有两位让他印象尤为深刻。“一位是远在新疆石河子的读者,他说我写的只是云南滇西的边境,希望我能走完中国边境,写下一部完整的‘中国边境书’。另一位读者是泰国华侨,他说,读后深有感触,从狭义上讲,我是守卫中国边疆的战士;从广义上讲,只要有华人的地方,汉字诗歌便是我们共同的精神领土,我们应当共同守护。”

很多人好奇,一名移民管理警察每天的日常是什么?吴振向记者介绍说:“我所在的单位是基层的边境管理大队,是从原公安边防部队转隶过来的,由边境派出所和二线边境检查站组成,主要工作任务是边境辖区的治安管理、打击跨境违法犯罪活动等。这些任务构成了我的工作日常。”

吴振曾荣立1次一等功、2次二等功、2次三等功,请他讲一些立功的故事,吴振干脆地拒绝了:“我们还是多聊聊《边境书》和诗歌吧。至于立功这件事,我认为这是组织给予群体的荣誉,它意味着许多。我从事了一份光荣的职业,一支血脉赓续的团队加上一帮热血青年,在长期的打击跨境违法犯罪活动中,付出了汗水、鲜血乃至生命的代价。这不是属于我个人的荣誉,而是群体的荣光,我只是幸运儿罢了,不能再自私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十八年的戍边生涯,吴振形容说像一场漫长的飞雪,磨砺了他的身躯,也重塑了他的灵魂。“从刚进入部队时的少年英气,到现在的不急不躁,从在无人的山岭里穿梭怕被人遗忘,到现在带着禅意的平静,我感觉自己成熟了不少。在警容镜前,看到自己的白发,也意识到岁月的痕迹。人最深刻的改变,或许就是认知的迁徙。一个常年在边境行走、杀伐果断的人,见识过偷渡客的嚣张和毒贩的枪口,也不过是胆寒和绝望的面孔,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与榕树、河流、界碑和斑色花为伍。边境线从来就不是地图上简单的虚线,我现在更加理解‘驻守’二字的分量,它绝非英雄主义的幻想,而是钢枪与花朵之间的同时觉悟。”

(摘自《北京青年报》张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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