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边盖完亚冬会纪念章之后,我决定再多走几步,去看看冰封的松花江。远远地,发现那栋已成为江畔一景的俄式小房子上多了一行字,“契诃夫贵族煮茶始于1903年”。好巧!我的包里正装着契诃夫的《妻子集》,而书中正有“茶炊嘶嘶地响,冒着热气”的语句。
自从知道契诃夫在构思文章时,喜欢整理邮票,或将树叶整齐地摞成一堆,我便认定他是最理解集章人的大作家,于是外出时总要带上一本契诃夫作品。
“跑章”路上,我用《第六病室》的结尾——“星星早就消失,但是庸碌的人们仍然看见它们闪着亮光”作寻章线索。从《三姐妹》里的台词——“不理会是冬天还是夏天的人,才真幸福呢”汲取奔跑动力。即使盖出残章,懊恼也会被契诃夫的风趣化解。
在哈尔滨美术馆盖章时,匆忙间,将一枚章印倒了,盯着这条嘴巴朝天的鱼,我想起契诃夫在《手记》里吐槽一位太太,“像一条倒立着的鱼,嘴像一个裂缝,使人真想塞一个戈比进去”,不禁偷乐。
带上契诃夫一起去“跑章”,用脚步与他的短篇小说互动,以他笔下的“红甜菜汤”(《宝贝儿》)、“梨汁格瓦斯”(《在峡谷里》)、“用小调羹舀吃的冰激凌”(《文学教师》)、“巧克力糖”(《三年》)等俄式美食,回味哈尔滨这座城市浓郁的俄罗斯风情的同时,也更好地读懂了契诃夫。
去“拾楼壹号”哈埠菜历史收藏馆盖章时,我第一次见到了由灶坑、烟道和装水部分组成的茶炊,它是俄罗斯人茶文化的代表,是俄罗斯家庭特有的符号。
望着这么有仪式感的喝茶器具,我忽然理解,为什么在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农民》中,契基尔杰耶夫一家过着赤贫生活,来客人了,仍要烧起茶炊;为什么因为交不上税款而被收走茶炊时,老奶奶要捶胸顿足,茶炊丢了“仿佛这家的名誉也完了似的”。在契诃夫笔下,即使低到尘埃里,人也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
久久地端详着茶炊,我仿佛听到,契诃夫对农民悲惨命运的关心与同情,正随滚沸的茶炊发出温柔的鸣响。
迄今为止,我只盖到一枚关于契诃夫的印章,图案源自那幅被复制无数份的肖像。契诃夫不喜欢它,认为画中“有着某种不属于我的东西,同时又缺少了某种属于我的东西”,当我试着解读这位天才作家的作品时,总会想起这句话,让我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里发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因此,每当有人问集章有什么用?我都在心里回答,“我相信任何事情都不会不留痕迹就过去,对现在和将来的生活来说我们所走的最小的一步路都是有意义的”(《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