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蓝色大巴,好像一直停在胡同口。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我都能看见它。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
开车的是一头穿蓝色短袖衬衫的熊。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我微笑:“嗨!小伙子,想不想去明天玩?”我总是摇摇头跑开。当他第五次,不,是第六次这样招呼我的时候,我忍不住摸了摸口袋:“去明天——多少钱?那里好玩吗?”“好玩。而且一切免费,不用花钱!”熊神秘地笑笑。
“真的吗?”我犹豫了一小会儿,把书包使劲往肩头拽了拽,就上了车。一开始,车窗外还是熟悉的街景。不一会儿四周的色彩、光线就飞快地转动起来,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硕大的万花筒,被转得晕晕乎乎了,不过很快车子就嘎然而停了。棕熊司机用标准的普通话报站:“明天已到站,请下车。”
晕晕乎乎地下了车,我环视一下四周。路左边有三棵法桐树,右边是两棵垂柳。红色尖顶的铁皮售货亭,售货亭里有一位戴蓝色棒球帽和黑框眼镜的老爷爷。这分明就是我刚刚上车的地方。
那辆蓝色大巴还停在那儿。我晃晃脑袋,走过去。车里还是一头穿蓝色短袖衬衫的棕熊。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我笑:“嗨!小伙子想不想去明天玩?”“去明天玩不要钱,对吗?”“没错!”熊憨厚地笑笑。“那可以给我一张车票吗?”“没问题!”我使劲往肩头拽拽书包,上了车。熊给了我一张车票,还在上面打了一个洞洞,表示已经检票。然后整个乘车的过程又完完全全重复了一遍。我又晕晕乎乎地下了车,还是刚才上车的地方。只是,这次我手里多了一张车票。
我背着书包,晕晕乎乎地往学校走去。在校门口碰到了张晓涵和王梓。他们大惊小怪地拉住我:“你这两天去哪儿了?你爸爸妈妈还有班主任老师都找疯了!”“胡说八道,我这不好端端在这儿嘛!快走吧,第一节课不是考数学吗?”“考试?”他们对望一眼,看我的眼神更怪异了。这俩家伙越来越不靠谱,我不理他们,大步向教室走去。
可是接下来每个见到我的同学,都换上了统一的“表情包”,仿佛他们的下巴集体脱臼了,班主任刘老师更夸张,跑过来摸摸我的脸,拍拍我的肩膀,扶了扶眼镜笑眯眯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一节课明明要考试,可是——大家发下来的试卷老师已经批改完了,老师要在课堂上订正。难道我真的失踪了两天?我只是做了两回胡同口的蓝色大巴。两次加起来也就十多分钟。我摸摸兜里的车票,觉得这件事情很是匪夷所思。老师给了我一张空白的试卷,让我有时间慢慢做,别着急,不会的可以问老师,好像生怕这张卷子会把我吓跑。
课间的时候,爸爸妈妈一起赶到了学校。妈妈紧紧抱着我,蹭了我一脑门鼻涕眼泪,好像我们已经分别了几个世纪,嘴里还不停地唠叨:“考不好没关系,只要用心学,成绩不重要。”爸爸也在一旁插话:“对对对,尽力就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最重要。你喜欢画漫画,以后学习完了可以画,爸爸妈妈都支持你。”
看来爸爸妈妈和老师都以为我是被考试吓跑的。我掏出那张印着“未来汽运有限公司开往明天大巴”字样的车票给他们看。可是他们都不相信,他们固执地以为,这是我在为自己的失踪找借口。为了我小小的自尊心,他们约好了不再多问,甚至找了心理医生,要为我做心理疏导。
只有胡同口售货亭那个戴蓝色棒球帽的爷爷相信我。因为他也有这样一张车票。他说他其实比我大不了几岁。自从知道了那辆大巴的秘密后,每次遇到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都会坐大巴去“明天”,把“今天”省略过去。久而久之,他的时间都提前预支了,没多久他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听完老爷爷的讲述,我的脖子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不禁后怕起来。我想,以后不管那头熊怎么邀请,我都不会上他的车了。如果你看到那辆车,那头熊,记得千万不要上他的车,那是一辆偷时间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