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影,作家、诗人、编剧、导演,主要代表作有长篇小说《饥饿的女儿》《好儿女花》《K》《绿袖子》,诗集《快跑,月食》《我也叫萨朗波》。《上海王》《上海之死》等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入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导演处女作《月光武士》荣获“美国好莱坞下一代独立电影奖”最佳影片剧本奖、美国全球电影竞赛“杰出成就奖”“前十名最优秀女电影制作人”奖,入围2023年金鸡奖影展。
童年是一本书。
虹影的童年写着惆怅的注脚。
“打我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就强烈地感到母亲离我远远的。她好像是别人家的母亲。”
“母亲离我远,就算是她抱着我,我们中间也隔着好些东西,她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弄不懂她的心在哪里。”
在虹影的《小小姑娘》一书里,开篇的两段话,好似两股粗大结实的绳,把我的心扭成了麻花状。
父亲同样对虹影不亲热,但是父亲的一言一行都在影响着虹影。
在手足面前,虹影也受过欺负。四姐向二姐告状,说虹影剪短了一件与她共穿的衣服。当虹影一再以沉默面对自己闯下的祸时,二姐直接把她拖上阁楼,用木柴打她的屁股,痛得她眼泪直流。
虹影的文字直白又隐忍,干净又克制,感情真挚朴实。我喜欢这样不拖泥带水的叙述。有着玻璃样的透明,有着漫画般的动人,仿佛自己在船上,沿着时光的江水而行。当汽笛响起,船泊在码头,下船就走进了虹影那时的生活。
童年时期的虹影,最大的愿望是躺在母亲的怀里撒娇,闻着母亲身上好闻的气味,让母亲抚摸和亲吻。可是母亲长期在外做体力活,每周只回家一次。她们的相处时光就像江上散开的雾那样稀薄,留在虹影脑海的仅是一些特殊节点的片段。
虹影和五哥去粮食仓库捡掉落的豆子,虹影捡得入迷,误把缆车的铃声当成船的汽笛。当缆车不减速靠近她时,虹影被吓得忘记离开。还好五哥及时推开了她,但是五哥因此受了伤。
无助、害怕和不安如同上涨的江水,在虹影身上蔓延开来。她不顾一切地走路到母亲干活的地方。母亲看见她,“扔掉扁担朝我这边跑来,用我从未看见过的那种眼神,那种急切,靠近我”。这一刻,她才知道,不是母亲离她远,而是生活让母亲无暇顾及。
我不止一次被这种淡淡的、饱含深情的文字打动,虹影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她知道,母亲是爱她的,和她有着同样的心绪和期盼。
她懂得共情母亲。大姐对母亲说了重话,伤了母亲的心。虹影看着母亲,难过得想哭。她不想被人看见,就下楼,跑到院外,走到父亲身边,静静地和父亲蹲在一起。父亲说过,蹲着最安全。
父亲其实不是虹影的生父,却一直给虹影提供衣食和阁楼,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父亲原在船上工作,因患上眼疾,便接过母亲手上的担子,长期在家照料孩子。他带虹影上山砍柴,摘野菜,煎饼。父亲有文化,用石头在地上写字,教虹影读出声。遇见不认识的树,父亲会回家查大词典,再告诉她。虹影很佩服父亲。
父亲还是一个有耐心有修养有温情的人。电影院上映电影《卖花姑娘》,虹影想看,却没钱买票。她在门口守到电影散场,然后逆着人群走到影院的卫生间躲着,等待下一场的开始。终于,她看见了最美的花,听到了最动人的歌。
当她回家时,天色已晚,街上亮起了路灯。虹影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可父亲并没有责备她,而是关心地对她说:“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读到这里,我也和当时的虹影一样,眼眶红了又红。多么温柔的父亲啊,像一块海绵。
陪伴永远是最长情的告白。开学第一天,父亲告诉她要离开家乡,才能有出息。虹影始终把这话记在心里。
后来,虹影离开了家乡,她用文字点亮了自己,成了父亲口中有出息的人。
成长是一个探索自我的过程,就像剥洋葱,一层层的疼痛里包裹着爱的秘密。小小的虹影早早地学会了给予爱,表示爱。
想到父亲的生日,虹影到学校后山摘下一束野蔷薇送给他。这束花触动了父亲的心弦,一向少言的父亲那天对虹影倾诉了诸多的青春往事。
常常被形容成高山和大树的父亲心里也住着一团柔软的云。孩子永远是最有力的触角,轻轻一碰,就会化成淅淅沥沥的雨滴。
虹影也知道母亲喜欢太阳花,为了讨得母亲的欢心,她常常走过陡峭的山路,去到遥远的山里把花摘回家,插在玻璃瓶里,用水养着。
她以为母亲不在意这些,其实母亲一直把花放在心里。
一天,虹影生病了,母亲放下工作专门腾出时间照顾她,给她喂绿豆汁和草药汤。虹影感动地写道:“我心里暖和。”
我也觉得暖和,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小小姑娘》是虹影记录童年生活的散文集。书中57篇回忆散文,收纳了虹影童年与少女时期的诸多难忘记忆。通过平常的文字,朴实的表达,作者将过去的种种,都写出了生动的哲理与趣味。这本书既是作者对已过世的母亲的追思与致意,也是为人母后对昔日童年成长的一次温柔回视。这本书更多地体现着爱与宽容,表达了作者在成长之后对于生活的别样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