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
午夜飞机,航线像我们折起来的跳绳
藏在桌腿的角落,懦弱和羞愧一同并置
雨天,它的腰部受苦
在如今的梦境里不辨沟壑。不便如此
生长纹,会由此形容更多的包容心
能够听到我们空旷的心跳
候机厅,疲惫并不由此凸显
履带传出沙沙的噪声。
闭眼,就足够紧紧抱着我们的困
而谁,会更先一步醒来
查看今天的天气,咖啡因与盐
打扰过很多人的生活
会开始离你们越来越远,直到再也说不出恨
我们,收起起落架。像是顺势打开绳的心跳
它是旧的,是遗忘,是塑料外壳的箴言
闭上眼。不再去细想每一段耳语
万米中,带有细微的失重
拆下不同视角之间的墙,闻着雨后的气味
一次次,在仅有的空地上跳跃
接受最亲近人的嘲弄
看着它被遗弃,在我脆弱的盲区积灰
现在会身在何处
我问自己。往事倦于飞行,接连地起跳
直至,跃过事物外不同的头顶
直至不再忌讳谈到那些
会再轻松一些吧。你说,不必太过拘束。
面纱
你平静地撕下旧故事,左手通臂的苦果枝。
那缚住无名指的卑怯念词会是一栋暗房子
解咒如作茧。任何足以刺痛银环哑面处的,
都曾令我们警惕。应激般避开日常的噪点
自始而终。伪善始终困在你我承诺的四处
静静地,藏住它镜子前的簪头。而更像是
这一切早已垂垂老去,我却仍着迷于那些
片段,像瓷。你把我留在此处像一个空址。
空心,空房间。总是执拗地从中寄出信笺
同你,如狄金森,守住小小的花墟。看向
存折间那些折叠的城市,看向悲剧的隐患
在大幕之末。我们的面具早已陈旧,衰败。
角色煽动着。你想要的会是什么?传统的
病态,无耻地消耗你的所指,那一切索取
都被反复称作美德。我能够看到你的绯红
不再,看着我们的指节在双面镜中,隔开
一道狭小的分径,我总试译你颈下盘错的
盲文,而你回馈我的错觉却是不。是那些
片段苍白如铁。我已经快忘记你的眼睛了。
忘记层叠的纱如白夜一次次地将我们紧缚
从无名指到泪腺。我们通常分享这份喜悦。
北溪图
遇见太阳,我们不可避免地走了很远
在路上醒着,做梦。
谈到伤心处,就自觉停下来
等一两句漂亮的客套话,震慑耳朵,
十一月,风已经有凛冽的趋势,我感觉到冷。
感觉到我们,都在期待一些温度的靠近:
一个违心的拥抱,或者拉近两座城市的距离
但你不知道的是,人,会变得越来越现实
如今。时间,正不断回收我年迈的暧昧
一些年轻的话,已经很难说出口
只能提醒你小心看车,注意保重身体
北溪路。秋天,银杏是路边最虔诚的金属
现在是秋末,桂林的天桥,银杏开得正好。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落在了地上,
散开,在地砖的中央,像降下一堆零散的火。
我帮你挑了几片像贝壳的叶子
在手心,有类似大海的冲动
你在忙着拍照,修图,发朋友圈
时间,在此不停打转。
在天桥,承受着不同程度的静止
一个吻,变得不再锋利
六年来,我们都在彼此的岔口,不知情地回转
在这些单纯的时刻,不需要考虑拥挤和年迈,
深夜的自持,似乎也缺少了一种武断。
所以,分开前,我也没有表露过多
你带着你的馥郁,挥了挥手。
单纯地,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如果有,我希望可以再足够仓促,背影足够年轻。
威士忌
面对一个通读英国文学的人
我在想如何巧妙地掩盖我的贫瘠
像你所说的。你一向高傲
所以开始留起了长发。
“你是一个年轻人,充满活力。”
第一个晚上。我靠在椅背上抽烟
你在跟我聊菲尔丁,华兹华斯
却有意瞥见我脸颊的疲惫,所以提议
再去喝一杯,玛格丽特,或者长岛冰茶都可以
“你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古典。”我笑着擦拭镜片
似乎停顿了一下,你。透过金发的边缘
看向我。刚拉上的长靴一角,如同一杯
倾斜的爱尔兰威士忌,正滑向大殿中央。
银色山坡
日子蜚声,好锁住自己。我们的轮廓无色
叠进彼此受挫的孔;一种错误。自私的折角。
非物划伤和弦。错轨的时刻停在一处:
果子狸,小杏树,摸出树下的琥珀。
五月,安静地矮下去。到处是散开的玻璃。
银白色,光洁。足以看到另一个。
显示我们的组合——我们共同的末端
你的花脚趾,我的新瓶盖。果蜡蛀在高处
鳍哭有更深的梦。你捧着我的脸说话
和声,撒愉快的谎。风中有橡果的味道
有一道熟漆。另一端。
莱纳的忧乐园
—给西蒙·莱纳
你得更明媚一些,更狡黠
需要更有力的噩梦蹬被子。
一个房间。你近乎拥有它的全部
白色壁纸和混音带,选择乱作一团
组成一个艰深的动词。
卧室外,是蜡烛和引擎声。
你看不清,所以愣在原地。
母亲刮果蜡的锡音成为一种安切因子。
但你必须得走出去,夏天就快要结束了
书桌外的叶子开始像牙齿一样松动
枯萎。直至它最终的时刻。
一个未曾丢失的概念,已经足以快让你厌倦。
占有。而非分享。而非你能看到
另一个自己,在与自己重合的一侧
它活泼,但在你的早熟中是可憎的:
你拥有着,并从中失败。一个房间。
苹果被划开两瓣。紧接着就是秋天。
你很安静:接受,并默许着支配
这是我们想看到的。但不是我们所在意的
葬礼上。你想哭,却哭不出来。
默默地走在队伍的前面。
可这是正常的,孩子。
一个人趴在你轮廓的界限低语
迟钝是正常的,敏感之刃是正常的
并不代表你比任何人,多一些又或少一些
它继续说。
你低着头掉出队伍,祈祷自己的变化。
“特殊”攥住你的细腕
骨骼则成为年轻的锁。这会让你感到无措。
悄悄话,传回他们的舌腔。一个空空的壳子。
你睡在里头,并不发出焚叶的警声。
所有人的离场,成为一种释离。
还需要做些什么?那拷问的角力
开始从你的一侧传来,可就快要结束了。
一个被画满否定的句子,并不会索要更多。
只是令你去爱:一点小小的体温
或去忧恨:谜语或者指鹿的控诉。
只是希望,你能再度成为特殊的
小步子罗圈腿,再壮着胆,去跳房子。
只是尝试。并不附着意义。
毕竟,那些命定的介质,隔开了我们:
你我无从下手的宿命和因果论
而你并不会勇敢到去选择拥抱它
午后群像
通常会把一段呼之欲出的话,重新烹饪
以此冷掉情绪中的罗勒与褐菇
在午睡之后,时间的色素,接近半衰的红枣
贴近木桌的漆味。有时候会是穆旦
而一转身就变成了山鬼,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以至于经常性地起身,在讲台外
把一句构思好的话术想很多遍,重又咽下。
感觉到疲倦,就闭上眼睛,
想一些与楚辞和伐檀相悖的事——
域外潮湿的后摆带有蒹葭之姿。
然后便阔步走出门外,尝试察觉到
生活所在,楼外,玉兰,同属于四月之始
但瞌睡却不同于麻醉。
去年,你总道:七月流火,七月流火。
于是我们总是坦诚
彼此成为流水,如今桑之未落
便不必重复交还硕果。
班知,原名李锦林,2004年出生,广西桂林人,现就读于辽宁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作品见于《当代》《诗刊》《星星》《诗歌月刊》《江南诗》,参加第十七届星星诗歌夏令营,曾获第八届东荡子诗歌高校奖(2023)、首届当听新锐奖(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