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籍华裔作家邝丽莎小说中的中国文化书写

2025-02-20 00:00:00龚娜
青年文学家 2025年2期
关键词:女书丽莎牡丹

邝丽莎作为当代活跃于美国华裔文坛的著名女作家,虽然只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但她始终坚持自己的华裔身份,书写中国故事,探寻中华文化。她在小说创作中始终坚持把中国历史事实与文学虚构相结合,这为美国华裔文学创作注入了新的血液与活力。本论文以邝丽莎的三部主要作品作为文本支撑,从中国文化的写作生成和多维呈现进行研究,旨在揭示中国文化书写的生成动因,挖掘作品中所蕴含的中国文化元素,并辩证分析邝丽莎在中国文化书写的价值和意义。

邝丽莎,1955年生于法国巴黎,童年在美国洛杉矶度过。她长着一头红发,拥有白色的皮肤,从外貌上看没有明显的中国血统特征。但是作为目前最重要的海外华裔作家之一,邝丽莎的成长经历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她一直在研究中国,作品中蕴含着丰富的中国文化元素。她在《在金山上》中曾说:“与体格和样貌的非中国化不同,我的内心一直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这点与我的奶奶相同。”由此可见,她的内心深处对中国文化有着深厚的情感认同。

邝丽莎的文学创作起步较早,处女作《百年金山—我的美籍华人家族奋斗史》于1995年出版。此后,她陆续发表了多部以中国或华人为背景的小说,如《花网》(1997)、《内部》(1999)、《龙骨》(2003)、《雪花与秘密的扇子》(2005)、《恋爱中的牡丹》(2007)以及《上海女孩》(2009)等。作为一位才华横溢的美籍华裔作家,她的作品以深刻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叙事风格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和关注。同时,她也是一位积极参与社会活动的文化使者,为推广中华文化和促进文化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

一、邝丽莎中国文化书写的生成动因

邝丽莎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对其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她生于法国巴黎,童年时期在美国洛杉矶度过。邝丽莎的曾祖父是早期移民美国的华裔古董商,祖母曾是中国的著名女作家和编剧,父亲是人类学家,母亲则是作家。童年时期在唐人街的生活经历使得她从小便耳濡目染了许多关于中国传统文化、历史和习俗的故事。这些个人经历为其创作提供了丰富素材和情感基础,更加深了她对中国文化的深刻理解与情感认同。由于特殊的生长环境,这种跨文化的身份使邝丽莎在成长过程中感受到了文化差异带来的冲击,从而激发了她对中国文化的深入挖掘和书写。她试图在两种文化之间找到平衡,并通过作品表达对自身文化身份的认同和对文化根源的追寻。

此外,邝丽莎的创作还受到了全球化背景下中美文化交流的影响。随着中美文化的交融,越来越多的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化产生了兴趣,邝丽莎的作品在这一大背景下应运而生。她试图通过小说将中国文化以一种易于接受的方式呈现给西方读者,让他们在阅读中感受到中国文化的魅力。

二、邝丽莎三部代表作中的中国文化书写

作为一位知名的美籍华裔畅销书作家,邝丽莎的代表作品众多且风格多样。本文以《雪花与秘密的扇子》《恋爱中的牡丹》和《上海女孩》三部代表作为例,分析作家邝丽莎笔下的中国文化书写的多维呈现。邝丽莎在2005年出版的《雪花与秘密的扇子》中描绘了清朝末年湖南永明县的乡村生活,展现了女书、老同、缠足等独特的文化元素和传统,塑造了深受封建礼教束缚的女性形象。在2007年出版的《恋爱中的牡丹》中,邝丽莎以大量中国古典文献为素材,描写了女性的爱情伦理价值观。邝丽莎于2009年发表了《上海女孩》,她在书中以重大历史事件为背景,通过展现一段华人往事力图描摹当时的中国。

(一)历史背景与地域特色

历史背景与地域特色在分析小说时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和作用,二者构成了小说故事发生的框架和土壤,对小说的主题、人物塑造、情节发展以及读者理解都产生着深远的影响。邝丽莎小说中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环境是丰富且多元的,其作品常以中国社会为背景,蕴含着深厚的中国文化底蕴,以及对中国历史和社会的深刻思考。

《雪花与秘密的扇子》这部小说的背景设定于清朝末年,这一时期的封建社会在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压力下处于垂死挣扎的状态。小说中的主要人物是百合和雪花,她们的生活和命运紧密地与社会变迁联系在一起,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残酷现实和女性的社会地位。小说的地域特色主要体现在对中国湖南永明(今江永县)瑶族村落的描绘上。江永县是一个具有独特文化特色的地方,除了那里的女性使用的女书之外,小说还描绘了其他一系列的社会习俗,如老同关系、家庭结构、婚姻观念、生活方式、民族服饰等。这些社会习俗的描写不仅丰富了小说的内容,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上海女孩》将故事背景设定在20世纪30至50年代的中国上海和美国洛杉矶,这一时期正值中国社会动荡不安,同时也是中西文化交流碰撞的时期。小说中穿插了中日战争、美国移民政策等历史事件,这些事件不仅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也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的现实状况。此外,该小说具有丰富的地域文化特色,通过描绘上海的都市景观、市民生活、风俗习惯等,展现了“东方巴黎”的独特魅力。老上海的繁华与混乱、传统与现代的交织,为小说增添了浓厚的地域色彩。例如,对上海姐妹花秦珍和秦梅的生活描写,包括她们的穿着、社交活动等,反映出当时上海的时尚文化。小说中还描绘了美国洛杉矶唐人街的真实状态:“唐人街不像上海,也不像上海的老城,甚至连中国村子都不像。这地方最像我和梅在上海时看到的好莱坞电影中的中国。”唐人街的热闹与喧嚣,华人之间的互助与竞争,都体现了华人文化的独特魅力。

《恋爱中的牡丹》以明代或清代为背景(具体朝代可能因版本而异),通过对当时社会风貌、风俗习惯、人际关系等方面的描写,展现了古代中国的社会现实和文化氛围。小说中提到的贫富差距、特权阶级的生活、社会虚荣等现象,都是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映和批判。小说通过细腻的笔触和丰富的想象力,营造了一种浓郁的中国文化氛围。小说中提到的诗词歌赋、书画艺术、服饰礼仪等文化元素,都体现了古代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和独特魅力。这种文化氛围的营造不仅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也提高了读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和了解。

(二)文化符号与象征意义

邝丽莎的小说中融入了许多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化符号,如书法、国画、瓷器、丝绸、中药、武术、戏曲、节庆民俗(如斗牛节、贺三朝)等,这些符号不仅丰富了小说的内容,还通过其独特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传达了作者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和感悟。此外,小说中的这些文化符号被赋予了新的象征意义,巧妙地与人物性格、情节发展等相结合,形成了独特的艺术效果。这些文化符号与象征意义并非孤立存在,它们往往相互交织、相互影响,共同构成了邝丽莎小说中丰富多彩的文化世界。

在《雪花与秘密的扇子》中,百合和雪花从七岁起就结成了老同关系,她们的关系超越了普通的友谊,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老同是指同年出生,脾气秉性相近的女孩相结交的一种特殊的女性情谊形式。女书作为老同关系的象征,是小说中十分重要的文化元素之一。女书最早发现于永州市江永县,也称“江永女书”,它是由女性创造并在女性中使用和流传的一种特殊文字符号体系。妇女们用女书来编唱故事歌谣、记录身世、仪式纪事、倾诉情感、互通心事等。小说中这样表述女书的作用:“而是用来让我们的小脚走得更远、发出我们心声的,可以让我们的思想得以飞跃田野。”在小说中,女书是百合与雪花之间交流的媒介。少女时期的二人用女书来书写姐妹之情以及对未来的期许。成婚之后,她们将女书作为互诉衷肠、彼此安慰以及表达对婚姻生活不满的媒介。女书文化和老同关系在小说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它不仅是百合与雪花友情的象征,也是她们反抗封建礼教、寻求精神慰藉,以及表达对自由、爱情的渴望的方式。

在《上海女孩》中,中国传统价值观念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一方面,小说展示了中国传统家庭观念中的父权制思想。秦珍和秦梅的父亲因赌博输光家产,将女儿们分别嫁给美籍华人,这一情节反映了当时社会对于女性婚姻自主权的剥夺。另一方面,包办婚姻是小说中重要的文化元素之一。秦珍和秦梅的婚姻都是由父亲一手包办的,这种婚姻习俗在当时的中国社会普遍存在,体现了传统文化对于婚姻制度的严格规定。此外,小说中的中国传统价值观念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比如,在面临家庭经济困境和外部压力时,姐妹俩仍然坚守对家庭的承诺,努力维护家庭的完整。这种传统价值观念还体现在人们对家族荣誉的重视,为了维护家族的名声,不惜作出巨大的牺牲。例如,姐妹俩在远嫁他乡的过程中,尽管遭遇诸多困难,但始终牢记自己的家族背景,不做有损家族声誉的事情。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念强调忍耐和坚韧,小说中的人物在面对生活的种种挫折时,不轻易放弃,而是默默承受并努力改变命运。这种精神在姐妹俩的经历中尤为明显,她们经历了家庭的变故、异国的艰难生活,却始终保持着坚强的意志,不断适应环境,努力追求更好的生活。

在《恋爱中的牡丹》中,戏曲《牡丹亭》成为推动故事发展和塑造人物性格的关键元素。众所周知,《牡丹亭》作为中国古典戏曲的经典之作,是明代剧作家汤显祖的代表作,讲述了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爱情故事。《恋爱中的牡丹》则以“吴吴山三妇合评《牡丹亭》”的历史为写作素材,讲述了久居深闺的十六岁少女牡丹在观看《牡丹亭》戏曲时与神秘男子吴人相识相恋的故事。小说中的主人公牡丹听戏时遇见吴人,这一情节与《牡丹亭》中杜丽娘在梦中与柳梦梅相遇的情节相呼应,强化了小说的浪漫主义色彩和梦幻氛围。小说中的牡丹因观看《牡丹亭》而产生了强烈的情感共鸣,这不仅反映了《牡丹亭》这部戏曲的独特魅力,也反映了戏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地位。此外,小说中对中国传统艺术的细致描写,特别是对牡丹的象征意义的探讨,使作品充满了文化内涵。同时,邝丽莎对历史的深刻理解与对文化的敏感度,使得这部作品在中国文化书写上具备了丰富的层次。在中国文化中,牡丹一直是繁荣昌盛和幸福吉祥的象征,它代表着高贵和典雅。在《恋爱中的牡丹》中,牡丹不仅是一种花卉,更是作者用来传达深层含义的象征意象。牡丹的花色丰富,花大而美,色香俱佳,一直以来都深受人们的喜爱。

(三)人物形象与文化身份

邝丽莎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和文化身份都呈现出复杂而多元的特点。她通过细腻的笔触和深刻的思考,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鲜活而富有感染力的华人女性形象,并借此探讨了文化认同、身份认同等深刻的社会问题。在邝丽莎的小说中,华人女性形象往往呈现出多种特质,这些特质既体现了她们所处的文化背景,也反映了作者对于女性命运的深刻思考。

《雪花与秘密的扇子》中对两位女性角色的塑造,不仅体现了女性情谊与命运交织,还反映了封建礼教下的女性形象。同为瑶族女孩的百合和雪花,虽然她们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社会地位以及最终命运不尽相同,但是她们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封建社会的束缚。百合出身贫寒,为了成年后能嫁入富人家里,她从小不得不接受缠足的传统习俗。然而,婚后的她渐渐地发现只有通过生儿子才能在家里站稳脚跟,所以她只能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默默放在心里,无奈地接受传统习俗和社会压迫。雪花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接受过良好的家教,并且擅长书写女书,但因家庭变故被迫嫁给了一个屠夫。她在婚姻中经历了很多磨难,但即便如此,她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朋友的关心。百合和雪花的形象生动鲜明,百合的坚强和独立,雪花的善良和坚毅,不仅代表了个人命运的起伏,还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女性的共同遭遇和抗争。

在《上海女孩》中,秦珍和秦梅是两位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姐妹,她们的父亲是人力车行老板,而母亲则终日靠购物、打牌消磨时光。姐妹俩时髦靓丽,成了月份牌广告宣传画的商业模特。尽管出生在相对优越的家庭,但她们的生活轨迹却因为社会的变迁和个人的选择而发生了改变。邝丽莎通过细腻的文笔叙述了姐妹俩的故事,强调了女性情谊的重要性。小说以姐姐秦珍为第一人称讲述了她和妹妹秦梅的故事,凸显了她们之间的深厚感情。这种女性情谊的展现,是对传统男权话语霸权的反抗。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是丰富多样的,既有秦珍和秦梅的个人成长和命运变迁,也有她们之间深厚的姐妹情谊。通过这些女性形象的描绘,邝丽莎成功地传达了对女性情谊的重视和对男权社会的批判。

《恋爱中的牡丹》中的三个女性角色分别代表了不同阶段的女性追求。小说中的牡丹出身于书香门第,深受父母宠爱,热爱文字。牡丹这个名字在中国文化中代表着雍容华贵和唯美爱情,象征着女性追求自由与爱情的理想状态。谈则出身于清朝得宠高官之家,任性且偏执,未受太多女性束缚,体现了女性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传统束缚,寻求自我表达与独立的一面。钱宜出身于佃户之家,因身体柔弱被母亲培养成小脚的待嫁闺女,虽然谦和温顺,但有思想和主见,象征着即便是在严格的封建礼教下,女性也能展现出自己的智慧与独立思考的能力。这三个女性角色虽然分别代表了不同阶段的女性追求,但最终通过牡丹鬼魂的出现,使得三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共同体现了女性在不同环境和社会压力下,依然能够追求自我价值和自由爱情的主题。

三、邝丽莎作品中的中国文化书写的价值与意义及其文化认同焦虑与探索

邝丽莎作为具有八分之一华裔血统的美国作家,她的文化身份具有跨文化的特点。当谈到她的身份困惑问题,她是这样说的:“我试着把我所知道的有关两种文化的思考融入我的小说创作中,我想也许我美国的一面会帮助他们打开一扇了解中国以及中国文化的窗户,而我中国的一面又让我坚信我描述的是真实的中国文化,而不是使它显得奇异或者陌生。”(卢俊《中国情结与女性故事—美国华裔作家邝丽莎访谈》)

邝丽莎在创作中能够灵活运用中美两种文化元素,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无论是《雪花与秘密的扇子》中的中国乡村生活画卷,还是《上海女孩》中的华裔移民生活场景,抑或颇具想象力《恋爱中的牡丹》中浓郁的中国文化氛围,都体现了邝丽莎跨文化视角的书写能力。

邝丽莎在自我文化身份认同上存在着一定的焦虑。她既坚持自己的华裔身份,又无法完全融入中国文化圈;同时,她作为美国作家的身份也让她在美国文化圈中感到某种程度的疏离感。这种文化认同的焦虑在她的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如《上海女孩》中的乔伊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然而,邝丽莎并没有停止对文化认同的探索和追求,她通过创作不断寻找自己的文化归属感和身份认同。这虽然给她带来了一些困扰,但也让她在两种文化之间找到了独特的视角和表达方式。她既能够站在美国文化的角度审视中国文化,又能够深入中国文化的内部进行探索和书写。这种跨文化的身份认同使她的作品在展现中国文化时具有了一种独特的客观性和真实性,同时也让她的创作更具国际视野和跨文化交流的意义。

本文系2023年宁夏大学新华学院科学研究基金项目“美籍华裔作家邝丽莎小说中的中国文化书写”(项目编号:23XHKY11)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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