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化肥减量增效行动与技术研究

摘要：化肥是当代农业的重要生产资料，在农业生产中不可替代，但化肥的不合理施用会对环境造成潜在威胁。本文对我国近年来出台的系列化肥减量增效行动和政策、国家统计年鉴数据和相关的研究进展进行了梳理总结。结果表明：我国的化肥减量增效行动已初具成效，表现为2015—2022年的8年间，化肥用量减少15.7%，而粮食增产3.9%；化肥施用结构趋向合理化，表现为氮肥用量持续减少，复合肥用量持续增加；我国的化肥施用强度也有所下降，2022年化肥施用强度（298.8 kg·hm-2）比2015年减少62.2 kg·hm-2，但施肥强度仍有进一步减量空间；化肥减量、养分利用、元素循环转化等方面的研究有望为提高化肥利用率、推进减量增效行动提供基础科学依据。本文为我国进一步开展科学的化肥减量增效行动提出政策和管理建议，以期为我国的化肥减量增效行动的现状和未来的行动方针提供科学依据和参考。

关键词：化肥；氮肥利用率；减量增效；有机肥替代；施肥强度

中图分类号：S14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6819（2025）01-0001-10 doi： 10.13254/j.jare.2023.0676

化肥可明显提升农作物的产量和品质，是农业生产中必不可少的农业生产资料。当今，世界上约一半的食物供应量要归功于化肥的使用，可见其在解决全球粮食安全问题上贡献卓著，对于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2 的“零饥饿”至关重要[1]。化肥通常肥效快、利于作物吸收，例如化学氮肥施用后通常3～15 d就可以完全释放，在作物生长旺盛期可迅速满足养分需求。化肥还可以通过灌溉、叶面喷施的方式施用，可大幅度提高作物的养分吸收效率[2]。

过去几十年，农业从业者常寄希望于通过大量施用化肥来提高作物产量，造成了过度和不合理的施肥。据联合国粮农组织（FAO）统计，在过去四十年间，全球粮食产量翻了一番，但化肥用量却翻了两番[3]。化肥用量的过度增长会导致养分利用率下降，尤其是氮肥，因为氮肥是植物需求量最大、最重要的养分，且施用后损失量很大[4]，因此，氮肥利用率常被用来衡量化肥的养分利用率，也是衡量施肥经济效益和环境效益的重要参数。

过量施用化肥除了增加农业生产投入成本，造成资源浪费，还会带来包括水体富营养化、空气污染、土壤酸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和有害气体排放等环境问题[5–6]。全球氮肥利用率从1961 年的50% 降到2010年的40%；我国尤甚，从1961年的高于60%降到2010年的25%[3]。化肥中的氮素容易以硝态氮和铵（氨）态氮的形态通过挥发、硝化/反硝化以及淋溶损失，导致氮素最终返回到环境中，无法被作物吸收利用[7]。研究表明，氮素施用量的增加会加剧氮素的淋溶损失，导致氮肥利用率降低[8]。化肥也是氨氮沉降的主要来源之一，有研究表明，在过去四十年间，全球氨氮沉降增加了70%，其中农田68%的氨排放源自小麦、水稻和玉米地[3]。在欧洲，大气中约20%的氨排放来源于化肥[9]。从1980 年到2015 年，我国的氨氮沉降从470 万t 提高到1 000 万t，提升了113%。2015 年之后，由于化肥减量增效等措施的实施，至2018年，氨氮沉降稍有下降（940万t），但仍需进一步降低[3]。

化肥中的氮素流失可能会对人体健康和环境造成直接负面影响。研究表明，水体中的NO-3超过50 mg·L-1会直接影响人体健康，美国每年有2 300～12 594个癌症病例与水体NO-3超标有关[4]。过量施用氮肥可促进NO2的生成，其可与空气中的O3反应，对臭氧层形成威胁，影响大气中的氮平衡并加剧全球温室效应[1]。研究表明，矿物质氮的施用每年可造成7.17 CO2e亿t的温室气体排放。因此，提高氮肥利用率是降低矿物质化肥源碳排放的重要途径[1]。化肥减量增效技术可以提高养分利用率，减少资源损耗和环境污染、降低生产成本，促进农业高产高效和清洁生产，维护可持续发展。为此，应当大力推行化肥减量增效技术的应用。我国农业部自2015年组织开展化肥农药使用量零增长行动以来，已取得了一些初步的成果。本文拟对国内的化肥应用现状、化肥减量增效行动及效果进行综述和总结，以期为未来我国化肥减量增效行动的开展和调整提供借鉴及决策参考。

1 中国化肥减量增效行动

1.1 化肥施用现状

我国自1901年引入化肥，至今已有120多年的历史。在这期间，我国农业逐渐由以施用有机肥为主演变为以施用化肥为主。目前，我国有机肥的施用比例极低，很少有有机肥投入占比高于20%的地区，仅蔬菜水果种植集中的地区占比稍高[10]。而我国的化肥施用强度自1980年以来，每年平均增长4.1%[11]，化肥过量施用问题已非常突出。我国仅用全球9% 的耕地面积养活了全球18% 的人口，但却施用了全球约30% 的化肥量[5]。由于氮素是施用量最多的化肥养分，因此氮肥的过量施用问题尤其突出，可能导致严重的环境问题[10]。

我国1990—2022年施肥量如图1所示。随着我国政府对化肥滥用问题的关注和相关政策的制定，我国近几年化肥施用量出现负增长，如2021年，我国农用化肥施用量为5 191.3万t，实现了连续6年下降，相较施用量最高的2015年下降了13.8%。除了要降低化肥的总用量，化肥的减量增效还体现在改善施肥结构、减少氮肥用量上。近几年，我国氮肥施用量的下降尤其明显，化肥施用结构得到改善（图1）。另外，我国化肥的施肥强度也有所下降，2022年的平均施肥强度为298.8 kg·hm-2，比2015年减少62.2 kg·hm-2（根据《中国统计年鉴》数据，由农用化肥施用量除以农作物总播种面积计算得出）。然而，我国施肥强度仍为美国的2倍，表明我国的化肥减量工作依然需要大力推进[10]。

从地理分布上来说，2022 年我国各省份施肥强度之间差异较大（图2）。海南、福建施肥强度较高，均高于500 kg·hm-2。青海省多年来施肥强度均最低，其2022年施肥强度为80.34 kg·hm-2，而其他省份均高于100 kg·hm-2。图2的结果表明，化肥过度施用问题主要集中于东部省份，在施肥强度排名前五的省份中，有四个属于东部省份（陕西除外）。这是因为东部是我国耕地的主要分布区[12]。通常，为了提高作物产量和收益，种植蔬菜、水果等经济作物时的化肥投入量比粮食作物更多，这也是蔬菜水果种植量大的东南沿海地区化肥施用强度高的重要原因。西藏、四川和青海等省份，习惯将牛粪等有机肥作为肥料，同时化肥的供应与来源有限，因此化肥施用强度低。我国各省份的氮肥利用率多处于20%～40%之间，东北地区的氮肥利用率可超50%[9]。不同地区的氮肥利用率由于受到本地自然气候和社会经济因素的影响，驱动因子并不相同，应结合各地实际来提高氮肥利用率，实现化肥的减量增效[9]。

1.2 化肥减量增效行动

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农业生产和化肥行业发展十分迅速。然而，以个体化经营为主的农耕模式为了追求经济效益，盲目施肥现象比较普遍，不同程度上造成了土壤酸化、养分淋失，以及水体富营养化、水环境稳态失衡[7]。近年来，化肥过量施用引起的环境污染问题也引起了我国政府与社会各界的高度重视，有关部门对化肥行业及农业生产诸多环节进行了全面规划管理。2015年以来，农业部组织开展化肥农药使用量零增长行动，部门行动转向国家意志，标志着化肥零增长运动正式启动[13]。2017年启动实施“果菜茶有机肥替代化肥行动”、“东北地区秸秆处理行动”等农业绿色发展五大行动。2018 年，农业农村部、生态环境部联合下发《农业农村污染治理攻坚战行动计划》，提出了“到2020年我国化肥使用实现负增长”的更高目标，该目标已经顺利实现。2022年11月18日，农业农村部印发了《到2025年化肥减量化行动方案》的通知，提出各地区要结合本地实际，加快推进化肥减量增效，有序有力推进相关工作。以上的措施表明，我国的化肥减量增效行动经历了一个循序渐进、逐步精进的过程。

我国化肥减量增效的实施途径可总结为“精、调、改、替”的方针[13]。精，即精确施肥，依据不同地区的土壤状况、农作物增产潜力等要求，对所需施肥量进行规划设置，因地制宜，防止过度施肥。例如测土配方施肥技术和基于计算机辅助决策的养分专家系统[14]。调，即调整施肥养分结构，增施微量元素，引进和推广新型肥料，改变氮、磷、钾和微量元素的比例。改，即改进施肥方式，如水肥一体化技术，以及把传统的表施和一次性施肥改为深层机械施肥、分期施肥、叶面施肥、水肥结合和种肥。替，即有机肥替代化肥，农家肥与化肥混合施用、秸秆还田、养殖废弃物经处理后还田利用都是有机肥替代化肥的重要措施[13]。研究表明，多项措施并举可在更大程度上提升氮肥利用率，从而达到更好的减量增效结果。据报道，联合采用机械深施、改施控释肥与脲酶抑制剂、优化粪肥养分资源化利用管理的多管齐下措施，可使我国氮肥利用率由目前的38%提升至48%[14]。

从技术层面来讲，我国实现化肥减量的途径可归纳为两类措施：①肥料施用技术的优化及效率的提升；②土壤作物综合管理技术，通过对土壤肥力的改良促进效率的提升，也是实现化肥减量增效的关键。其中，化肥施用技术与效率提升环节包括化肥产品优化，如提升复混肥的应用率、淘汰低效的碳铵，推广控释肥、水溶肥和稳定性肥料等新型肥料的应用；机械化施肥实现肥料的深施；应用栽培育种技术提升化肥利用率；水肥一体化技术的发展。作物综合管理技术主要包括秸秆还田、有机肥替代化肥、轮作间作等技术的发展应用，以实现土壤改良和化肥的部分替代[15]。

1.3 化肥减量增效成效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我国历年的农作物种植结构以粮食为主。例如，2021年的农作物播种面积为16 869.5万hm2，其中粮食播种面积占69.73%，蔬菜占13.03%，果园占7.59%。因此，统计近年来粮食产量与化肥用量，能够大体上检验化肥减量增效的效果。由图3可知，自2015年实施化肥减量政策以来，粮食产量在保持平稳的同时出现了小幅提升，而化肥用量自2015年达到峰值后就逐年下降。2022年化肥用量为5 079.2万t，相当于2007年（5 107.8万t）的用量水平。从2015年到2022年的8年间，化肥减量15.7%，而粮食产量增加3.9%。这说明我国的化肥减量增效措施行之有效，在实现了减量的同时达到了增效的目的。

化肥减量增效除了化肥总量的降低，还涉及化肥施用结构的改善。我国化肥施用的一个较突出问题是氮肥施用量大、比例高，导致一系列环境问题[2]。近年来，我国各地积极推广测土配方施肥、复合肥和有机无机肥配施，使得施肥结构也逐渐趋向合理化。其中一个比较明显的表现是，氮肥在整个化肥施用量中的比例逐年下降，由1990年的63.25%下降到2022年的32.57%；复合肥（N+P2O5+K2O）的施用比例逐年上升，由1990 年的13.19% 上升到2022 年的46.63%（图4）。随着近年来有机农业的发展和政府对有机肥施用的鼓励，有机肥正在被广泛接受。2020年全国有机肥施用面积已达5.5亿亩（1亩=1/15 hm2），比2015年增加40%，绿肥种植面积超过333.3万hm2[16]。由于一系列化肥减量增效措施的实施，农作物化肥利用率明显提升，促进种植业高质量发展效果明显。经科学测算，2020年我国水稻、小麦、玉米三大粮食作物化肥平均利用率为40.2%，比2015年提高5个百分点[17]。另一方面，我国不同养分的施用管理仍有较大进步空间。据估计，我国氮、磷化肥过剩现象严重，过剩率分别为67%和54.22%，全国耕地氮、磷肥平均过剩量分别为177.86 kg·hm-2 和51.89 kg·hm-2，而钾肥施用存在约8.5%的缺口[18]。在保证各项化肥减量政策实施及不影响国内食品供应的前提下，到2030年，预计氮素过剩可降低超50%，磷素过剩可降低超75%，但钾肥的缺口并不会得到显著改善[19]。这说明我国的施肥强度仍有进一步减量空间，而化肥施用结构也仍需改善。

2 化肥减量增效技术研究

2.1 减氮施肥

减氮施肥，又称合理施氮，即综合考虑作物产量、利用率和农田养分平衡等方面来推荐适宜用量，从而在保障作物高产的同时减少氮肥对环境的负面影响[20]。减氮施肥是实现化肥减量增效的重要措施，因此，减氮技术的研究、开发和应用可作为化肥减量增效行动的基础依据和有力保障。主要涉及氮素施用量的降低、化肥生产技术的改进及应用的普及。

适当减少氮素施用可以增加作物的养分吸收率，增加作物产量和肥料利用率。例如，有研究分析了国内近年来的大量文献后，发现0～30% 减氮施肥在提高小麦、玉米和水稻氮肥利用率的同时，其产量没有显著降低[21]。在全国31个省份布置的35 502个田间氮肥施用试验表明，若小麦、玉米、水稻的氮肥施用强度分别减少15%、16%和19%，则其产量将分别提高10%、19%和13%，相应的氮肥利用率分别提高39%、36%和48%[5]。但减氮施肥不是盲目减氮，一个地区农田适宜氮肥用量需要根据作物种类及目标产量、土壤氮素盈余、氮肥利用率等综合指标来确定合理施氮量范围，且应以该地区多年、多点的田间试验为基础[22]。为更好指导农民合理施氮，农业农村部种植业司根据各地区土壤养分状况和土壤类型等，2021年6月印发了关于《全国水稻产区氮肥定额用量（试行）》的函，为不同稻区氮肥施用量设置了最低和最高限额[23]。与此类似，Li等[24]的研究为我国各地区推荐了相应的小麦和玉米的氮肥施用量限额。朱凯迪等[25]建立了我国谷子缺氮处理相对产量与土壤氮素含量回归方程，制定了若干目标产量和氮肥利用率情形下不同氮素丰缺级别土壤的推荐施氮量，为土壤不同氮素含量水平下的适宜施氮量提供科学指导。近年来，有研究强调了氮素盈余在提高我国农业氮素管理的重要性，并制定了全国范围内13种种植体系的氮素盈余指标，以便有针对性地评估不同区域土壤的适宜施氮量[26]。就不同地区来说，王博博等[22]以理论氮素盈余率为0时施氮量的95%作为置信区间，综合考虑玉米植株氮素吸收量、产量和氮素盈余率3个方面，计算出东北中部地区适宜氮肥投入为179.5～198.4kg·hm-2。有研究总结了全国测土配方试验区小麦在主要农业生态区的化肥施用量水平，发现总施肥量黄淮海区（383 kg·hm-2）gt;长江中下游（322 kg·hm-2）gt;西北区（284 kg·hm-2）gt;北部高原区（233 kg·hm-2）；氮肥施肥量为黄淮海区（207 kg·hm-2）gt;长江中下游（206kg·hm-2）gt;西北区（179 kg·hm-2）gt;北部高原区（161 kg·hm-2）[27]。

化肥的生产技术与施肥技术的改进可有助于氮肥减量增效的实现。例如，在施氮量同为300 kg·hm-2时，控释氮肥（一种防止养分损失的新型肥料）相比普通尿素使冬小麦增产8.1%，且能提高氮肥利用率[28]。另外，普及氮素转化抑制剂和控释肥的应用有助于减少氮氧化物的排放量，推进化肥减量增效。如脲酶和硝化抑制剂能减缓土壤中肥料氮向其他氮化合物的转化速率。控释肥有助于将植物的需求和氮肥的释放相匹配。研究表明，相比于单施速效氮肥，控释氮肥100%替代速效氮肥或两者配施（控释氮肥60%+速效氮肥40%）在保障水稻产量的同时，还能显著提高氮肥利用率，具有更好的环境效益和经济效益（经济效益可提升5.21%～11.44%），以配施处理表现最佳[29]。研究表明，控释肥施用比例为30%～70% 时增产效果最佳，考虑到经济效益，推荐控释肥施用比例为30%～40%[30]。

2.2 有机肥部分替代化肥

有机肥部分替代化肥也是近年来的研究热点，关注焦点包括有机肥的氮素替代率、有机肥种类对作物产量和污染物排放量的影响。有机肥属于一种生物质资源。我国每年产生的生物质资源包含2 553万t氮素，是每年植物实际吸收氮量的4.12倍，其中，畜禽粪污是最重要的生物质资源来源，占54.5%，其次是作物秸秆（22.9%）[31]。丰富的养分含量为畜禽粪污和作物秸秆作为有机肥替代化肥提供了前提条件，多数畜禽粪肥正是由畜禽粪污和作物秸秆混合共同堆置腐熟而成。目前化肥减量的一部分贡献来自于有机肥替代，以北京市顺义区为例，两个有机肥替代核心示范区将有机肥作为基肥施入，其施用量达到22.5～30.0 t·hm-2，化肥总投入量由原来的1 500 kg·hm-2降低到1 125 kg·hm-2[32]。有机肥的一大优点是有机质含量丰富（gt;40%），长期施用有助于提高土壤有机质含量，改善土壤结构，促进团聚体结构形成[33]。有研究表明，长期施用有机肥可增加土壤有机碳和活性、惰性碳的含量，提升土壤质量[34]。但有机肥的肥效慢，在植物快速生长期常无法保障足够的养分供应[35]。因此，从保证作物产量角度考虑，有机肥替代率不宜过高，否则可能造成减产。例如，有机肥全量替代化肥中的氮素会使产量降低11%，虽然氨排放量降低了62%～77%，但保障产量是化肥减量增效行动的重要前提，减产显然不可取[36]。不同有机肥替代措施对作物产量和氮肥利用率的影响研究举例见表1。

目前，不同研究关于有机肥替代对作物产量影响的结论不尽一致，因为土壤质地及肥力、作物系统、气候以及不同的试验年限会显著影响有机肥替代后的作物产量[40]。以全量（等氮量计）有机肥替代种植小麦与水稻轮作7年后，相比于有机肥全量替代，单施化肥小麦产量显著增产13.64%，而水稻产量没有显著差异，且全量有机肥替代会提高温室气体排放量[37]。采用不同比例有机肥替代处理的30年水稻种植试验表明，有机无机肥配施在试验前几年表现为有机肥低替代率配施效果最佳，中后期以有机肥高替代率配施效果最佳，推测有机肥残效的连续叠加使得土壤供氮能力持续增加，并且土壤有机质和肥力的提升使得高有机肥替代率的优势随年限增加逐渐明显[40]。因此，有机肥和化肥理想配施比的确定，应该从保障作物产量与品质、环境保护、土壤肥力水平等多个角度综合考虑。有研究则认为，有机粪肥并不是化肥的理想替代品，因为以每单位折算为二氧化碳当量CO2e t氮素养分，有机粪肥造成的温室气体排放量是化肥的1.9倍[52]。上述结果表明目前学界对有机肥施用的合理性问题依然存在争议。而且，当代有机肥多来自集约化养殖场的畜禽粪便，其中包含多种污染物（抗生素、重金属和抗生素抗性基因等），其对土壤环境和食品安全的影响尚待全面评估。此外，从避免资源损失和温室气体减排角度讲，对化肥减量增效的研究应当兼顾化肥生产环节和化肥利用环节，二者造成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分别占化肥源温室气体总排放量的1/3和2/3[52]。

2.3 生物固氮

豆科植物与其他作物轮作或豆科植物覆盖对于化肥减量增效具有潜在积极影响。豆科植物和其他植物混合栽培有助于促进豆科植物提高固氮量，因为非豆科植物对土壤氮素的竞争会迫使豆科植物固定更多N2以满足其对氮素的需求。以三叶草与杂草混种为例，三叶草内的氮素来自生物固氮作用的比例高达近100%[53]。但当土壤中含有丰富的可利用氮时，豆科植物的生物固氮量会减少[54]。研究发现，豆科植物的种植可通过生物固氮向土壤和其他作物供应氮，通过根系分泌物和根系衰老供应碳，以及通过豆科植物与能促进植物生长的根际细菌与丛枝菌根的互作联系供应磷，其养分供应量随作物种类、土壤母质、土壤管理、环境条件和固氮菌种类等的不同而差异较大[55]。对不同豆科植物的固氮量研究表明，白三叶一年的固氮量约为160 kg·hm-2（以N计，下同），而红三叶和紫花苜蓿一年的固氮量超过300 kg·hm-2[53]。同一种植物的氮含量在不同土壤条件及施肥方案下，来自生物固定的氮素量与吸收自土壤中的氮素量差异较大（前者73～335 kg·hm-2，后者3～276 kg·hm-2），其生物固氮量的氮素比波动范围为34%～99%[54]。

此外，从元素循环、生物化学、分子生物学等领域研究养分元素之间的互作、植物对养分元素的吸收利用，将有助于从机理角度为化肥的减量增效措施提供基础依据。例如，氮同化途径中第一个被鉴定的酶——硝酸还原酶，可将植物吸收至根内的硝酸盐还原成亚硝酸盐，亚硝酸盐进入质体后进一步被亚硝酸还原酶还原成铵盐，因而，硝酸还原酶可直接影响氮利用效率，在农业生产上具有重要的作用[55]。研究发现，氮磷交互作用能促进植物对氮、磷的吸收，加上植物对自身组织氮磷含量的调节，更有利于植物生长与繁殖[57]。在土壤中，有高达82%的总磷以矿物结合磷酸盐形式存在，不易被植物提取利用，而氮肥过量供应会导致土壤酸化，促进难溶性无机磷组分向易溶性无机磷转化，使土壤有效磷显著增加[58]。土壤中磷、钾和硫不足会降低生物固氮量，反之，这些足量的养分供应能提高生物固氮量，从而也有助于提高氮肥利用率[59]。另外，促植物生长细菌（Plant Growth Promot⁃ing Bacteria，PGPB），可用于制作细菌生物肥料，替代一部分化肥。例如，Azotobacter chroococcum NCIMB8003兼具固氮和磷活化功能，可用于制作生物肥料，最新研究表明，该菌的生物固氮与磷活化功能紧密相关，生物固氮能增强磷活化活动，而磷限制则会阻碍固氮活动[60]。由此可见，进一步优化氮、磷、钾、硫、钙、镁及微量元素与生物肥料的配施，协调好当地环境条件、微生物和植物的关系，并投入足够的水、健康的土壤和合适的人力因素，将有助于实现养分的合理利用，助推化肥的减量增效。

3 结论与展望

3.1 结论

化肥减量增效行动关乎农业经济的发展、资源的高效利用、国家粮食安全和环境生态的可持续发展。本文通过总结已开展的化肥减量增效行动，得出以下结论：

（1）我国的化肥减量增效行动已取得一定成效，化肥总用量减少的同时粮食产量有所提升，化肥施用结构也有所改善，但仍需要大力推进相关工作。

（2）我国当前施肥强度在不同省份之间差异较大，东部省份作为耕地主要分布区，施肥强度较高；化肥源的氮素投入比在不同地区间也存在较大差异，东北和东南沿海地区氮肥投入比较高。

（3）不同地区的氮肥利用率驱动因子并不相同，因此我国应结合各地实际来提高氮肥利用率，实现化肥的减量增效。

（4）在化肥减量增效技术研究方面，肥料减氮、有机肥部分替代化肥及生物固氮是实现化肥减量增效的重要环节。

3.2 展望

为了加快推进化肥减量增效行动的大力开展，结合已有的行动措施和取得的成效，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1）政府应加强相关政策制定和经济激励，引导和鼓励相关生产企业和农民加快推进化肥减量增效工作。例如，政府提供一部分资金补贴，鼓励农民购买和选用价格高于普通化肥的控释肥。

（2）各级政府相关部门应加强对农民的科普工作，使农民充分了解化肥减量增效的目的与意义，以及其益处与可行的实施途径。

（3）加强国际交流合作，积极学习农业先进国家的合理施肥经验，包括可借鉴的法律强制性措施、经济激励措施和公众参与措施。

（4）加强技术层面的关键技术攻关、研发及应用推广。技术提升、更新换代是实现化肥减量增效的重要措施，当前可加快推广机械深施、测土配方、水肥一体化、氮肥缓释控释等技术，并加强自动化、智能化技术在施肥相关方面的研究和应用。必要时引进先进国家技术设备，有助于实施化肥减量增效。

（5）我国不同地区地理与环境特征、农业发展模式存在较大差异。除了已有的政策支持，还应因地制宜，从多角度、多方面加强相关研究（如农业实践研究和基础研究），以提高作物养分利用率，保障作物高产的同时减少环境污染，使得化肥减量增效持续改进，提质提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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