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市场对我国高技术产业创新链的影响

摘 要：技术市场贯穿技术创新到产业化全过程，完善其运行机制对实施创新驱动战略意义重大。以市场厚度、市场流畅度表征技术市场的发展程度，梳理技术市场对创新链中技术创新及产业化的促进机制，并采用我国2009—2020 年高技术产业省级面板数据进行实证检验。研究结果表明：市场厚度、流畅度对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显著，且存在创新产出门槛效应。市场厚度对创新产业化的促进作用主要与企业规模相关。大企业更易于获得资金和人才支持，可有效利用技术市场促进创新产业化。

关键词：市场厚度;市场流畅度;高技术产业;专利产出;新产品销售收入

中图分类号：F123. 9;F27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90（2025）01-0058-11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创新是驱动发展的第一动力，技术要素是促进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的关键。党的二十大报告对加快实施创新发展作出重要部署，要求必须强化企业科技创新主体地位，推动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深度融合。市场经济体制方面，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深化要素市场化改革，建设高标准市场体系”。要素市场是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核心环节，是影响经济发展质量变革的关键。技术市场不仅是企业技术交易的场所，而且还贯通了技术创新到产业化的整个过程，技术市场的发展程度直接影响技术要素的配置效率、创新体系的运作效率。完善技术市场运行机制将是未来科技创新驱动经济发展的重要着力点。

高技术产业是我国制造业国际竞争力的强力支撑，是实现科技自立自强的重要依托。高技术产业密切依赖于技术要素，也将更大程度地受到技术市场发展水平的影响。中国技术市场起步较晚，自1985 年中共中央出台《关于科学技术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促进技术成果的商品化，开拓技术市场”后，经过近四十年的发展，技术市场在法律、法规、政策监管等方面均取得了长足进步，技术市场交易规模不断扩大。但是，技术市场发展滞后于其他要素市场，制约着中国市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目前，我国尚未在国家层面建立全国统一规范的技术交易信息服务平台，不同区域技术市场交易规模及地区创新能力差距较大，不利于创新体系的高效运转以及区域间平衡发展，亟待深化技术要素市场化改革。技术市场贯通整个创新链条，从研发初始阶段的市场导向与技术供给，直至成果转化的全过程。我国区域技术市场对高技术产业的技术研发和产业化是否发挥了显著的推动作用？ 深入研究该问题，并识别出当前阻碍技术市场促进创新的实际问题，对于建设全国统一的技术市场、缩小区域间的创新差距，以及完善技术市场运行机制以实现创新驱动的经济发展，具有明确的政策指导意义。

学界围绕技术交易或技术市场与创新之间的关系开展了大量研究，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一是技术交易或技术市场与企业创新绩效关系的相关研究。技术交易通过“示范效应”和“保护效应”对创新产生促进作用[1] 。相关实证研究表明，网络经济下制造业企业研发过程中对外部知识的需求增加且主要通过技术市场交易获得[2] ，企业技术交易活动显著促进了技术商业化能力和创新绩效[3] 。Howells[4] 通过区分企业“使用” “需要”“预期使用”技术的情形，从市场拉动与技术推动方向阐释了技术市场促进创新的作用机制，并实例验证了该机制的有效性。

二是交易规模和质量与创新关系的相关研究。交易规模和质量对技术创新产生重要影响。诺奖得主Roth[5] 从市场厚度、市场流畅度、市场安全性三个方面提出市场设计理论。企业创新本质是一种需求（市场）导向的创新，市场厚度与创新相互促进。市场厚度的增加可以通过集聚效应推动企业创新活动的开展，创新反过来也会增加市场的厚度[6] 。也有国内学者基于国内省级面板数据，检验了技术市场厚度或流畅度对高技术产业创新的影响，如技术市场厚度对高技术产业创新产出产生正向促进作用[7] 。

三是技术转移或技术市场发展与创新差距关系的相关研究。伴随FDI 产生的技术转移是影响国家间技术差距的重要因素，最不发达国家通过模仿创新可以提升FDI 技术转移质量，从而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创新差距[8] 。中国制造业与领先国家技术差距的缩小以及市场需求的提高促进了跨国公司对华技术转移[9] 。基于国内省级面板数据的研究也表明，区域技术市场发展可以缩小区域间创新差距[7] 。

从现有研究来看，相关学者不仅研究了技术市场或技术交易对创新的促进作用，而且进一步探究了其对创新差距的影响以及交易规模或技术市场厚度等对创新的影响。然而，在以下方面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其一，技术市场影响高技术产业创新链条的各个环节，但现有研究多探究技术市场对特定环节的影响（如专利产出），缺乏对技术研发以及产业化两个阶段的同时考察;其二，我国技术市场存在价格机制不健全、区域发展差异大、企业市场主体不突出等问题，企业所有制以及企业规模均是影响企业外部资金获取、技术获取的重要因素，要素获取能力的差异可能影响技术市场创新促进作用的显著性，也可能存在调节效应，对技术市场促进创新的幅度产生影响，这种异质性以及背后的原因有待探究。因此，本文从理论层面梳理技术市场对企业创新链中技术研发环节及产业化环节的影响机制，并进行实证检验。

二、概念界定及研究假说

（一）概念界定

1. 技术市场的发展程度影响其创新促进效应，需要对技术市场发展程度进行测度。Roth[5] 从市场厚度（thickness）、市场流畅度（congestion）、市场安全性（safe）三个方面提出市场设计理论。市场厚度是指市场能够吸收的参与者数量，影响着技术市场中的技术供给量及交易规模。市场厚度过大时会产生“拥堵”。与拥堵相对应的是市场交易的效率，如技术交易中介可以提升交易效率[10] 。鉴于此，沿用市场流畅度的表述来衡量技术市场交易效率。市场安全性是指通过技术市场交易必须安全，不存在高昂的成本或战略性风险。安全性并非是影响中国技术市场的重要因素，因此沿用相关文献的做法，采用技术市场厚度及市场流畅度作为衡量技术市场发展程度的指标。

2. 创新是一个多阶段的过程，对应多种形式的创新产出，需要对不同阶段的创新产出进行测度。学术界对创新产出的测度尚未形成共识，当前主要采用的指标有专利申请量或授权量、技术市场交易额、新产品销售收入等。Hansen et al. [11] 将创新价值链定义为知识创新、科研创新、产品创新三个阶段。知识创新主要体现为论文产出，科研创新主要体现为专利技术产出，产品创新体现为新产品、新工艺及其他成果转化。通常而言，企业主要从事的是科研创新以及产品创新环节。Acs et al. [12] 将专利产出视为创新中间产出，新产品销售收入作为最终产出。不同企业因处于创新链的不同环节而呈现不同的创新产出形式，如有的企业通过技术转让获得收益而放弃最终产品的生产，也有企业出于技术保密的原因没有申请专利，直接用于新产品开发，但专利产出的最终目的是产业化。采用行业数据时，专利与新产品分别处于中间环节与最终环节。因此，本文按照创新产出所处的环节将其分为两个部分：将专利等视为中间环节创新产出，将新产品开发项目数、新产品销售收入、新工艺等视为最终环节创新产出。最终环节创新产出是产业化的体现。

（二）研究假说

结合界定的概念，技术市场对创新的促进机制体现在如下方面：技术市场为企业技术创新提供技术支持。技术研发作为企业创新活动的起点，需要获得内部的科研支持以及外部的知识共享[13] 。企业对外部知识的需求呈现增加趋势且主要通过技术市场交易获得[2] 。技术交易分为技术转让与引进、技术咨询与服务、技术许可证贸易。创新主体通过技术交易获得技术支持，提高了技术开发阶段对外部知识的学习速度和识别能力，并通过消化吸收再创新提高自身技术创新水平[14] 。

技术市场的发展体现为市场厚度以及市场流畅度的增加。市场厚度增加意味着技术市场上技术要素供给增加，有利于发挥集聚效应，增强对企业的创新激励[6] ，也更容易产生知识溢出效应及技术扩散，从而提高全社会技术创新能力，缩小企业创新差距。市场流畅度提升意味着技术交易速度加快，价格机制及信息传递更及时，技术供求方适配性提高。

假说1：市场厚度与流畅度增加将影响技术研发（中间环节创新产出），影响区域间技术研发产出差距。

技术市场通过为技术创新提供市场导向、推动产学研深度融合等方式促进技术成果产业化。技术市场为技术研发提供市场导向。技术研发的最终目的是将研发成果产业化，获得经济收益。技术市场通过价格信号反映技术供需，以市场需求为出发点激励企业技术创新，从而为技术创新产业化奠定基础[4] 。技术市场通过促进产学研深度融合促进技术成果的产业化。科研单位、企业、高校在资金、技术储备、市场经验方面各有优势，技术市场连接不同主体共同参与实现利益共享。健全的技术市场有利于发挥市场导向以及推动产学研深度融合，如完善的交易机制、风险管理机制、价格机制是市场配置技术要素的保障。技术市场发展显著促进了产学研深度融合[15] 。

假说2：市场厚度与流畅度增加有利于推动技术成果产业化（最终环节创新产出），相应地，也将影响区域间创新产业化差距。

技术研发以及技术成果产业化均需要资金、人才的支撑。企业异质性决定了其获得资金、人才以及利用技术市场获取技术要素的能力差异。企业规模通过影响融资、技术引进、研发投入影响创新产出，如德国产学研合作项目中规模较大的企业创新绩效更高[16] 。大企业拥有多样化的资金支持方式，在债权融资、股权融资等方面有优势。企业规模对创新的影响呈现动态性。企业规模较小时研发人员及资金优势不足，企业自主研发技术能力有限;随着企业规模扩大，内部管理结构得到优化且更易获得外部资金支持，企业引进消化吸收的能力以及自主创新能力均得到提高，成熟的技术与产业化结合带动新产品销售收入显著增加;企业规模超过一定范围后内部管理效率降低且依靠引进先进技术获得的创新收益递减，如果企业想突破创新瓶颈，需要将传统产业和先进产业融合进行二次创新或者实现技术的新突破[17] 。此外，中国的研发机构大多隶属于政府部门、科研院所以及大型或大中型企业，小企业通常没有独立的研发机构甚至极少从事研发活动，政府部门及科研院所技术研发市场导向不强。因此，企业规模不仅可能对技术市场创新促进作用的显著性产生影响，也可能对创新促进作用的幅度产生影响。

中国处于经济转型期，不同所有制企业技术创新激励方式、技术获取途径、市场导向差异较大。外资企业是跨国公司在华建立的分支机构，国际市场导向（出口比重较高）使其技术研发成果易于产业化，外资企业通过跨国公司技术转移获得技术的特殊途径可能影响其技术研发投入。国有企业的创新激励方式与其他所有制企业不同，委托代理问题使得企业利润最大化与经营者个人利益、职位晋升不一致。技术创新的高收益符合企业长期利润最大化目标，但较长的周期与风险不符合短期利润最大化目标。实证研究也发现不同所有制企业在研发投入、创新能力及创新效率方面存在较大差异。中国私营企业和合资企业相比国有企业更倾向于增加研发投入，外资企业由于获得跨国公司技术转移而降低了研发强度[18] 。国有企业在创新能力、创新效率方面较弱，民营企业在创新效率和专利创新能力方面处于领先地位，外商投资企业新产品优势突出[19] 。

假说3：市场厚度与流畅度在影响创新产出（中间环节与最终环节创新产出）显著性及幅度方面可能呈现企业规模及所有制差异。

三、研究设计

（一）变量选取

因变量：专利申请量（LnPatent）或新产品销售收入（LnSales）。专利申请量用来测度中间环节创新产出，专利申请比授权更能反映当年创新产出。新产品销售收入用来测度最终环节创新产出，反映创新产业化结果。稳健性检验时采用发明专利申请量或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作为因变量的替换变量。

自变量：技术市场厚度（LnThic）、市场流畅度（Congestion）。技术市场厚度采用技术输入成交额测度，技术输入成交额相比技术输出成交额更能体现企业技术研发过程中获得的技术支持。市场流畅度从信息流畅度、科技中介服务和技术资源流畅度三个方面进行测度，分别采用电信业务额、代理专利申请量占专利申请量比重、Ramp;D 经费内部支出占主营业务收入之比表示，并采用熵值法求得结果。

控制变量：研发人员全时当量（LnLabor）、企业内部研发经费（ LnRamp;D ） 或新产品开发经费（LnNPD）、高技术产业营业收入（LnRevenue）、新产品销售收入出口占比（Export Ratio）、外商企业投资与GDP 之比（FDI / GDP）。科研人员及研发资金投入是决定创新产出的基本因素，采用高技术产业研发人员全时当量反映科研人员投入规模，采用企业内部研发经费支出、新产品开发经费分别反映专利产出、新产品销售收入的研发资金规模。新产品销售收入出口占比体现了企业创新受国际市场导向的影响程度，外商企业投资在GDP 中的占比反映了该地区获得国外技术及资金的便利程度，两项指标从不同方面反映了地区开放程度。开放程度的提升有利于获得国际资源，促进创新产出增加。与此同时，外资企业占比较高地区可能减少技术研发投资致使专利产出下降。

数据来源及说明：本文采用2009—2020 年中国高技术产业省级面板数据①。外商企业投资、地区生产总值、电信业务额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技术市场交易额来自《中国科技统计年鉴》，高技术产业研发人员全时当量、企业内部研发经费、新产品开发经费、高技术产业营业收入、专利申请量、新产品销售收入、新产品出口额均来自《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地区专利代理率为专利代理量与专利申请量的比值，数据来自国家知识产权局历年知识产权统计年报。

（二）模型设定

本文将研发活动的模型设定为如下对数形式：

如果技术市场厚度或流畅度显著影响创新产出，区域间市场厚度及流畅度差异的变化也将影响区域创新产出差距。借鉴相关文献，采用各省份技术水平与最高技术水平的比值表示技术差距[20] ，将创新产出差距形式设定为：

四、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变量描述性统计

表1 给出了基准回归中相关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除出口比重、外商投资GDP 占比、 市场流畅度之外，其他变量均取对数。新产品销售收入、专利申请量的均值分别为15. 085、7. 515，市场厚度、市场流畅度的均值分别为14. 402、0. 343。对比因变量、自变量、控制变量的标准差可以发现，因变量的标准差较大，尤其是新产品销售收入，表明地区间创新差距相较于创新基础条件的差异更为突出。

（二）基准回归及稳健性检验

在固定效应或随机效应模型的选择上，hausman检验结果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原假设，故采用固定效应模型。下文均采用聚类稳健标准误解决面板数据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及自相关问题。基于模型1 分别用专利申请量以及新产品销售收入对市场厚度、市场流畅度与其他控制变量回归。基准回归结果见表2 第（1）、第（2）列，专利产出对市场厚度、市场流畅度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 202、0. 628，分别在1%、10%水平上显著。新产品销售收入对市场厚度、市场流畅度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 090、0. 219，仅前者在10%水平上显著，后者并不显著。从弹性系数来看，市场厚度及流畅度对新产品销售收入的影响大幅低于对专利产出的影响。

控制变量方面，能够通过显著性检验的变量回归系数符号均与理论预期一致。专利申请量对研发人员全时当量、企业内部研发经费的回归系数为正且高度显著，表明研发资金、人员投入显著促进了专利产出，专利申请量对出口比重、外商企业投资与GDP 之比的回归系数为负且不显著。一方面，地区开放水平提升可获得更多资源，促进企业创新产出增加;另一方面，外资企业可以获得跨国公司技术转移而减少技术研发投入，专利产出下降。新产品销售收入对新产品开发经费、营业收入、出口比重、外商企业投资与GDP 之比的回归系数在1%或10%水平上显著为正，其他控制变量不显著。外资企业国际市场导向更突出，因而出口比重及外商企业投资与GDP 之比的提升对新产品销售收入具有正向促进作用，外资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优势突出与现有文献结论一致[19] 。

为了考察回归结果的稳健性，分别通过更换变量、采用模型2 对创新产出差距影响因素进行回归分析，并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稳健性检验。

首先，采用更换变量法，以发明专利申请量及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作为专利申请量及新产品销售收入的替代变量，回归结果见表2 列（3）、列（4）。市场厚度、流畅度对发明专利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246、0. 570，分别在1%、10%水平上显著。市场厚度及流畅度对新产品开发项目数的影响均不显著。

其次，基于模型2 检验变量相对值变化对创新产出差距的影响，回归结果见表2 列（5）、列（6）。专利产出差距对市场厚度、流畅度相对值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 226、0. 159。市场厚度差距缩小可以在5%显著性水平上促进专利产出差距缩小。市场流畅度相对值变化对专利产出差距的影响并不显著。新产品销售收入差距对市场厚度、市场流畅度相对值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 087、-0. 202，均无法通过显著性检验。

最后，采用工具变量法，个体固定效应减弱了遗漏变量可能产生的内生性问题，但无法解决市场厚度与专利申请量之间互为因果引起的内生性问题，即技术市场厚度为第t 期专利产出提供技术支持，反过来第t 期专利产出会增加第t 期的技术供给，但第t 期的专利申请量不影响第t-1 期技术市场厚度，第t 期与第t-1 期市场厚度的相关性较高，且本文选取的工具变量尚没有内生变量之外的其他已知途径影响因变量，因此选用t-1 期市场厚度作为第t 期市场厚度的工具变量。相关性检验中，Anderson canon 统计量值为111. 861，在1%水平上拒绝识别不足的原假设;Cragg-Donald F 统计量的值为186. 035，且检验结果表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表2 列（7）为采用工具变量的回归结果，市场厚度、流畅度对专利申请量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343、0. 531，分别在1%、10%水平上显著。

综合以上回归结果，技术市场厚度对专利产出具有显著正向的促进作用，并且区域间技术市场厚度差异减小有利于缩小区域间专利产出差距，检验结果具有稳健性。市场流畅度对专利产出具有正向促进作用，但显著性水平较低。技术市场发展对企业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主要通过技术支持实现，技术市场厚度对技术交易规模及质量的影响更为直接，这可能是其更为显著且稳健的原因，假说1 得到验证。市场厚度及市场流畅度对新产品销售收入、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区域间新产品销售收入差距的影响并不显著，检验结果并没有支持假说2。由于技术市场对技术创新产业化的促进作用需要实现产学研深度融合，并获得资金链、人才链的支撑，企业异质性可能影响产学研融合程度以及资金、人才的可得性，进而影响产业化效果。

（三）异质性分析

1. 门槛效应。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化程度、基础设施状况、人才禀赋等是决定创新能力的重要条件，技术市场与相关条件有效组合协同促进地区创新产出水平的提升，因此可能存在技术市场厚度的创新产出门槛效应。技术市场对创新产出的影响也可能与自身发展水平相关，可能呈现技术市场发展水平门槛效应。

根据上文的检验结果，技术市场厚度、流畅度对专利产出的影响显著，分别从单个门槛值起逐步增加门槛值数量直到无法通过显著性检验，表3 下半部分给出了技术市场厚度、流畅度、专利产出作为门槛变量时门槛值数量检验结果。市场厚度或流畅度作为门槛变量时，引入单个门槛值均无法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处于不同水平的技术市场厚度、流畅度并没有显著改变对专利产出的弹性系数。专利产出作为门槛变量时，引入单门槛变量与双门槛变量时市场厚度或流畅度的门槛效应均可以通过显著性检验，引入三个门槛值无法通过显著性检验。因此，存在技术市场厚度及流畅度的创新产出双门槛效应，回归结果见表3 上半部分。市场厚度创新产出门槛值分别为4. 820、6. 845，跨越第一个门槛值之前市场厚度对创新产出的弹性系数为0. 092， 介于两个门槛值之间时弹性系数为0. 155，跨越第二个门槛值之后弹性系数进一步提升到0. 193，且三个弹性系数均高度显著。市场流畅度的创新产出门槛值分别为4. 605、6. 078，对应三个阶段的弹性系数由低到高依次为- 2. 831、-0. 394、1. 029，除第二阶段外均高度显著。随着专利产出水平的提升，市场厚度对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逐步提升，市场流畅度对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由负转正，表明地区创新能力是影响技术市场促进作用的重要因素。

2. 分类回归。基准回归中市场厚度、市场流畅度对专利产出及新产品销售收入的促进效应存在显著性差异，接下来通过异质性分析探究这种差异的原因。一是探究什么因素影响了市场厚度及流畅度在促进最终环节创新产出方面的显著性，二是在促进效应显著的条件下企业所有制、规模等因素是否通过调节效应影响技术市场促进作用的幅度。分别按照企业所有制、规模、行业分类回归。

企业所有制影响技术创新激励方式、技术获取途径、市场导向。表4 列（3） ～ （6）为内资企业、港澳台资企业分类回归结果。因外资企业在专利申请及技术获取方面主要依赖海外市场或跨国公司，受国内技术市场影响较小，故未作分析。同时，结合数据的可得性，表4 列（1） ～（2）对内资企业中的国有企业进行了回归，以考察国有企业是否呈现特殊性。

市场厚度对国有企业、内资企业、港澳台资企业专利产出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251、0. 228、0. 237，均高度显著。市场流畅度对三类所有制企业专利产出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660、0. 548、0. 179，对前两者的弹性系数在10%水平上显著，对港澳台资企业的影响不显著。相比基准回归结果，技术市场厚度对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依然显著，但技术市场流畅度仅对内资企业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显著。内资企业对国内技术市场依赖程度更大，尤其是国有企业，这可能是内资企业更为显著，以及国有企业回归系数更大的原因。市场厚度对国有企业、内资企业、港澳台资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017、- 0. 001、0. 232，仅对港澳台资企业的影响可以在10%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市场流畅度对不同类型所有制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的影响均不显著。市场厚度对新产品销售收入的促进作用仅体现在港澳台资企业方面，可能是由于港澳台资企业规模较大且出口比重高（样本中该行业出口比重均值为40%，高技术产业出口比重均值为21. 9%），国际市场导向较强且资金人才资源丰裕，有利于促进创新的产业化效果。

企业规模通过影响融资、研发投入、产学研融合进而影响创新的产业化效果。接下来，探究企业规模如何影响技术市场对创新产出促进效应的显著性，也将进一步探究企业规模对技术市场创新促进效应的调节作用。由于《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的小企业数据缺失，表5 给出了中型企业及大型企业分类回归结果，（1）、（2）列和（3）、（4）列分别对应中型企业和大型企业。

从企业规模分类回归结果来看：市场厚度对中型企业、大型企业专利产出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267、0. 188，均在1%水平上显著;市场流畅度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775、0. 853，均显著。市场厚度对中型企业、大型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146、0. 171，均在5%水平上显著;市场流畅度对新产品销售收入的影响不显著。相比基准回归结果，技术市场厚度对新产品销售收入促进作用的显著性水平提高，一方面可能是中型企业及大型企业更容易获得多样化的资金支持且在产学研合作方面更紧密[16] ，另一方面可能是中型、大型企业拥有独立研发机构的比重高，市场导向驱动的技术研发更容易产业化。此外，通过对比中型企业、大型企业中间环节及最终环节创新产出对技术市场厚度、流畅度的回归系数可以发现，技术市场厚度对大型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的促进作用高于中型企业，对大型企业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小于中型企业。市场流畅度对大型企业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略高于中型企业。

表5 的（5）、（6）列通过调节效应验证了这种差异是否由企业规模决定。（5）、（6）列为引入虚拟变量企业规模（大企业取值为1，中型企业取值为0）及其与技术市场厚度交互项（LnThic×Scale）、流畅度交互项（Conges×Scale）的回归结果②。（5）列中，技术市场厚度、流畅度的主效应均为正且显著，交互项的系数分别为-0. 067、0. 055，表明调节变量对主效应的影响方向与分类回归中系数相对大小反映的作用方向一致，即企业规模提升后降低了技术市场厚度对专利产出的促进幅度，提升了市场流畅度对专利产出的促进幅度，但两项交互项均无法通过统计意义上的显著性检验。（6）列中，技术市场厚度、流畅度的主效应同样为正，交互项的系数分别为0. 033、-0. 607，调节变量对主效应的影响同样与分类回归中系数相对大小反映的作用方向一致，即企业规模扩大后提升了技术市场厚度对新产品销售收入的促进幅度，降低了市场流畅度对新产品销售收入的促进幅度，但两项交互项同样无法通过显著性检验。

因此，采用中型及大型企业创新产出数据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技术市场厚度对新产品销售收入的促进效应显著，但企业规模作为调节变量在影响技术市场促进创新产出幅度方面并不显著。

此外，通过分行业回归来进一步探究技术市场对不同环节创新产出促进作用显著性差异的原因。表6 给出了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医药制造行业、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四个行业的回归结果③。

市场厚度对四个行业专利产出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318、0. 183、0. 223、0. 176，且均显著。市场流畅度对四个行业专利产出的弹性系数分别为0. 930、0. 153、0. 888、1. 483，除医药制造业外均显著。市场厚度仅对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新产品销售收入的促进作用显著，弹性系数分别为0. 100、0. 262，其他行业不显著。市场流畅度对四个行业新产品销售收入的影响均不显著。相比基准回归结果，市场厚度及流畅度对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总体上依然显著。市场厚度能够显著促进新产品销售收入的行业具备特殊性。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的主要市场份额由大中型企业占据，规模以上企业销售收入占行业销售收入的比重在95%以上;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则呈现较高出口比重，样本中该行业出口比重均值为36. 2%，远高于高技术产业出口比重均值（21. 9%）。大企业易于获得资金、人才、技术方面的支持，国际市场导向有利于推动产业化，这可能是技术市场厚度显著促进这两个行业新产品销售收入的重要原因。

综上所述，市场厚度、流畅度对专利产出及新产品销售收入影响的显著性差异较大。市场厚度对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在三种分类回归中均高度显著。市场厚度在不同所有制企业回归中仅对港澳台资企业的新产品销售收入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对内资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的影响并不显著，在行业分类回归中仅对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的促进作用显著，且显著性水平较低。相比之下，市场厚度对中型企业、大型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的促进作用均在1%或5%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检验，且企业所有制分类回归以及行业分类回归中可以通过显著性检验的情形多属于大企业占比较高或出口比重高的行业，表明企业规模、出口规模是决定其能否充分利用技术市场推动自身技术创新以及产业化的主要因素。市场流畅度对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的显著性水平总体较低，对新产品销售收入的促进作用不显著，异质性不明显。在进一步探究企业规模作为调节变量影响技术市场对创新产出的促进幅度时，交互项不显著，正如理论机制分析中阐释的，企业规模对创新绩效的影响并非是单调的，这可能是调节效应不显著的原因。因此，企业规模是决定市场厚度影响创新产出显著性的重要因素，假说3 中企业规模影响创新产出显著性得到验证。

五、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文从理论层面梳理了技术市场厚度、流畅度表征的技术市场发展水平对创新链中技术创新（中间环节创新产出）及产业化（最终环节创新产出）的影响机制。技术市场为企业技术创新提供技术支持，技术市场通过为创新产出提供市场导向、推动产学研深度融合等方式促进产业化。由于企业规模、企业所有制影响企业的融资、技术获取、市场导向，技术市场对创新产出的促进作用呈现异质性。本文基于高技术产业省级面板数据考察了技术市场厚度、流畅度对专利产出表征的中间环节创新产出以及新产品销售收入表征的最终环节创新产出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技术市场厚度对高技术产业技术产出具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并且区域间技术市场厚度差异减小有利于缩小区域间技术产出差距。市场流畅度总体对技术创新具有正向促进作用，但显著性水平较低。市场厚度及流畅度存在创新产出门槛效应，随着专利产出水平的提升，市场厚度、流畅度对专利产出的促进作用逐步提升。市场厚度主要是促进了规模较大的企业的新产品销售收入，但企业规模作为调节变量在影响技术市场促进创新产出幅度方面并不显著。

我国区域间高技术产业创新能力差距较大且技术市场促进技术创新产业化的作用途径不畅。为了促进不同区域创新能力的均衡发展以及发挥技术市场在贯通整个创新链条中的作用，可从深化技术要素市场改革的角度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一是侧重从国家层面推动全国统一技术市场的构建，提升技术市场厚度与流畅度。从国家层面建立全国统一规范的技术交易信息服务平台，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相对成熟的技术市场化改革方案，统一标准降低异质性产生的交易成本，健全制度推进有序竞争，从而提高市场交易效率（市场流畅度）。统一技术信息服务平台的构建有利于通过信息共享实现互通有无，提升技术交易规模（市场厚度）。

二是充分发挥技术转移机构在提升技术市场交易效率方面的作用，补齐短板，缩小区域间高技术产业创新差距。技术转移机构是提升技术市场交易效率的重要工具。当前，国家技术转移机构主要分布在枢纽型技术交易服务市场，宁夏、海南、西藏地区尚没有国家技术转移机构，限制了中西部地区技术引进。在加快建设枢纽型技术交易市场、完善服务功能的同时，也应关注中西部地区国家技术转移机构不足问题。

三是充分利用互联网“数字化”“智能化”的便利性，降低交易成本的同时通过互联互通推动创新链条的有效衔接。技术市场交易成本大小决定了其服务的企业范围。积极发挥互联网在构建全国统一技术交易信息服务平台中的积极作用，降低交易成本，推动更多企业共享技术交易信息服务平台，通过“数字化”“智能化”推动供需对接，及时反应市场需求，引导企业技术创新方向，实现创新链条不同环节的有效衔接。

四是强化企业技术创新与技术交易的主体地位，深化技术市场改革，促进技术成果转化。企业以市场为导向进行的技术创新更易于实现产业化。一方面，需要立足企业现实需求，尤其是针对中小企业人才、资金不足问题，破除“金融抑制”，有效支持企业创新，激发微观经济活力。另一方面，需要深化技术市场改革，破除制约技术要素自由流动的体制机制障碍，提升技术市场服务水平，促进技术成果转化。

注释：

①由于西藏、甘肃、青海、新疆数据缺失较多，港澳台数据未给出，因此将这些省份剔除;由于《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未公布2017 年数据，因此将该年份剔除。

②交互项为技术市场厚度、流畅度数据中心化后与虚拟变量相乘的结果。

③《中国高技术产业统计年鉴》按地区行业分类仅给出了本文检验的四个行业以及化学品制造业、航空航天器制造业的相关数据，最后两个行业因在样本时间段内仅有个别年份有统计数据而被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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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关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