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本体性曲艺学科 培育新时代贯通人才

曲艺专业和学科设置可以说使曲艺发展迎来了历史性的契机。2022年，曲艺纳入普通高校本科专业目录和研究生学科教育目录，获得了人才培养和学位授予的“户籍”，可以成建制地发展曲艺专业和学科，高等教育因而被赋予了传承和发展曲艺艺术、建设本体性曲艺学科、培育新时代贯通人才的历史使命。从学科定位来看，“戏曲与曲艺”与“戏剧与影视”并列，对于高等院校来说，在建立自主性曲艺体系的同时，可以汲取曲艺演艺的精髓，丰富相关专业和学科内涵，构建艺术学的现代版图，响应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的“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

曲艺进入高等教育体系，可以说是几代曲艺人的梦想。借助现代艺术教学教育手段，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弘扬中华传统艺术；可以提振曲艺专业文化自信，体现曲艺艺术传承的价值诉求。曲艺从行业步入专业发展轨道，标志着其要按照现代艺术教育的规范化、标准化、体系化发展。一方面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曲艺艺术，总结曲艺的艺术特性，将传统口传心授和“团代班”的优良传统予以发扬；另一方面要以高等教育的视野和现代艺术发展的理念，改变曲艺专业和学科发展中尚待完善的地方：学历学位梯级不高，有学科而无建制，有学术难自主，最终难以形成独立自主的话语体系以及自信的学术表达。因此，曲艺发展需要规划专业和学科，逐步建构现代曲艺教学教育体系。

曲艺在国外尚未有与之对应的专业和学科，因此，它天然具有民族性和主体性；但是相对于其他姊妹艺术尤其是具有亲缘性的戏曲艺术而言，曲艺没有独立自主的专业和学科建制，借助专业和学科的设置，需要确立曲艺的本体性的学科地位。因此，应当遵循专业的特性、学科发展的内在逻辑和科学方法总结曲艺艺术的专业属性和学科定位，结合传统的传艺方式，逐步转化为现代艺术教学教育制度，培养具有传统素养并且符合新时代发展要求的贯通型人才，形成曲艺人才培养的新模式；并逐步优化曲艺教学教育机制，建立曲艺学科知识体系，完善本体性的学术体系，建立原创性的话语体系和叙事体系。

一、曲艺的专业现状及历史进展

2022年，曲艺被正式纳入本科专业目录，当年有中央戏剧学院和辽宁科技大学申报获批，但同大量的院校和丰富的曲种相比较，开展曲艺本科教学的高校不足10家，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如果再往前追溯专业教学，自新世纪以来，2001年、2003年中央戏剧学院聘请冯巩先生为主讲教师，在成教学院表演专业开办了两期“相声创作表演”大专班；2002年在戏剧文学系开办了第一届曲艺文学本科班，培养了贾玲、贾旭明、潘斌龙等一批有社会影响力的复合型跨界人才。2003年12月，辽宁科技大学艺术学院曲艺表演专业正式成立，以田连元先生主持的评书专业为主，曲艺表演进入本科教学单位。2010年，冯巩先生任团长的中国广播艺术团与北京电影学院合作开设了一届相声喜剧表演本科班。同年，北京城市学院成立表演学部，表演专业下设曲艺表演专业。这一时期，曲艺专业教育基本上没有院系建制，都是挂靠在其他院系，比如表演、音乐、文学等；研究生的学科教育，也是在其他的专业或学科下招收；也有学术机构如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能够开展研究生教育，但是并没有本科设置。因此，可以说曲艺不具备独立且完整的高教机构设置，不具备本体性的地位。

曲艺高等教育的状况与中国艺术教育的传统有关。在20世纪以前，中国的艺术教育一直是家族相传或师徒相授，现代艺术教育成型是在五四运动前后。1918年，北京美术学校的设立，成为中国专业艺术教育的首创；1927年，国立艺术院在杭州的设立，标志着美术教育的进一步扩展；1928年，上海成立国立音乐院……艺术教育类别逐步完善。20世纪的中国艺术教育可谓筚路蓝缕，艰难跋涉。之后，由于抗战的爆发，艺术教育一度萎缩甚至停滞。

新中国成立以来，现代高等艺术教育才逐步成型。音乐、美术、戏剧等专科都提升到大学本科。但由于艺术类型的不同，各专业陆陆续续才得以设立。音乐和美术先发源于专业技能的明确指向，具有世界共通的形式语言；影视的媒介形式则更是世界共通的。戏剧的晚发是由于其综合性，较难实现量化和评价的标准化。戏曲的专业进程可谓姗姗来迟，更不用说曲艺了——没有国际通行的语言和规则，没有相对统一的理论认识，没有自信的表述，因此难以归口并单列出来。1962年，在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陈云同志的倡议下创办了苏州评弹学校，该校为中等职业学校，由文化部出资扶持，江苏省人民政府批准成立。1986年，也是在陈云同志的直接推动下，中国北方曲艺学校在天津成立；此后一直到新世纪，才逐步开展高职高专的教育；同年，艺术研究院的曲艺研究所也建立起来，进行曲艺的专门研究。

随着第一届文代会的召开，曲艺有了正式的国家行业协会，并逐步以稳定的院团制度取代了以前曲艺艺人各自为艺的分散状态，曲艺专业教学采取“团代班”制度；与此同时，国内创办了第一所公立戏曲学校，并在比较成熟的戏剧学校设立系部，戏曲的高等教育得以展开。戏曲与曲艺行业同时“改进”，以重塑社会主义国家文化艺术形象。曲艺经过五六十年代的“说新唱新”，改革开放后重放异彩；其后，专业教育才逐步从专科到本科，从本科到硕博，逐步升级。2005年，为了培养专业实践人才，设置了艺术专业学位，与学术学位并列，并逐步加大分量，改善专业实践人才与学术人才培养的失衡，使两者互相匹配，促进学科的均衡发展。此外，曲艺的学术研究此前大多在原有的文学、表演、音乐等学科中延伸，即使是专门院校，只有待到学科建制逐步成熟，才能建立起学术梯队。这样，戏曲和曲艺艺术高层次人才培养体系才逐步规模化，形成相对稳定的传承制度。戏曲因其体系化而先行了几十年，曲艺可以说是刚刚起步，专业和学科建设走上了现代化发展轨道。

二、曲艺专业和学科缺席高等教育的原因

曲艺专业缺席艺术教育，是行业和专业的憾事。除了艺术高等教育发展的整体状况外，曲艺的特性及对其认知不足也是重要的原因。

曲艺的特性决定了其在整体艺术教育中的地位。曲艺是一门口语说唱叙述的表演艺术，具有综合性的特点，不仅表现在曲种丰富，表现形式有说的、唱的、说唱兼具的；也因为曲艺构成多样，每个曲种包含文学、音乐、美术、表演、民俗等多种元素；曲艺演员一艺多能，不仅要会写作脚本的一度创造，还要掌握通过表演将之“立起来”的二度创造，甚至也要会排练演出的三度创造，因此，可以说曲艺融合了文学性、表演性、剧场性等不同阶段的特性。正因为曲种多元、构成丰富、表演立体，且没有像戏曲一样形成整一的体系，再加上口传心授的方式、传统的门派之见等原因，才令曲艺难以得到有效规范并成为艺术教育的门类。

曲艺在文化艺术历史中的重要性无需多说，它不但是小说、戏曲的源头，也与诗歌尤其是史诗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现实社会生活中，曲艺的影响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许多曲艺节目成为百姓难忘的文化记忆。但曲艺的地位一直被低估，原因在于历史和现实中对曲艺的认知仍存有偏见。历史上，曲艺来源民间、难登庙堂，一方面被欣赏把玩，另一方面又被鄙夷轻视；因此存在很多奇怪的现象：流传之广却难称艺术，影响甚大却不受关注；对起源于民间、由俗入雅的庙堂艺术和精英艺术颇为关注，但对民间依然盛行的艺术却轻视；对文言传播的经史子集可以刊刻印行传之久远，对民间口语传播的艺术形式却极端蔑视甚至禁止。中国是诗文的国度，对诗歌、散文研究较多，对小说、戏曲研究较少，并将其视为小道，在正统的文献中，罕有关于戏曲小说的记载，更不用说曲艺了。虽在一些野史笔记和诗文中也有关于艺人演出、岁时习俗、社会文化的零星记述，但资料显然严重不足，其受轻视的程度可见一斑。

此外，曲艺的演艺特性决定了专业和学科难以归口。艺术学学科中包含了许多种类，可以简略地分为造型和表演两大类。从表演来说，有戏剧与影视，也有戏曲与曲艺，还包括音乐、舞蹈；造型艺术则包含设计、绘画、雕塑以及近年来加入的书法等。音乐、舞蹈虽也是表演艺术，但更强调功法和技能的“演艺性”，话剧、戏曲则更强调以故事整合各种元素表演的“演剧性”。曲艺中演艺和演事兼有，虽然说唱一体但是曲种各有偏向，比如说书，更强调的是“说”中演事；鼓曲也叙事，但是更强调“唱”中演艺；相声更强调诙谐的片段叙事。在技能和功法“演艺”的基础上，更要看到以“故事”整合各种技能和功法的表演体式。曲艺中唱的形式偏于技能的演艺性，都来自民间，如太平歌词、大鼓书、快书等，这和歌剧、音乐剧甚至民族歌曲等大相径庭，现有的音乐表演形式无法容纳曲艺的曲唱音乐表演。曲艺同时包含文学的因素，但曲艺强调文本和音乐的结合，一般的文学也无法容纳曲艺特有的（曲本）说唱文学形式。曲艺叙述性表演形式较为独特，现有的戏剧影视表演、戏曲表演、歌剧、音乐剧表演也无法类同曲艺艺术的表演形式。因此，曲艺开设专业是水到渠成，只有遵循其独特性，独辟专业，才能发挥这门传统说唱艺术的优长。

三、曲艺专业和学科建设及人才培养

步入高教系列的曲艺，必然有艺术教育现代化、系统性、规范性的要求，但由于是新增专业和学科，其发展受各种因素制约，在专业、学科、教学、人才培养、学术、话语、叙事等方面将会面临多种困难。因此要响应国家文化强国战略，正确认识曲艺学科的定位，在专业建制和人才梯级培养、教育教学机制优化、教师队伍的培育和构成、学科发展和知识体系建设、学术体系的完善、话语和叙事体系的培育等方面，推进专业、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现代化。一方面要以新视角和新理念实现传统曲艺艺术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培养更多的曲艺人才；另一方面要遵循曲艺艺术的特性，融合传统传艺方式和现代艺术教育的规范，建设本体性的曲艺学科、学术、话语体系。“要实施以育人育才为中心的哲学社会科学整体发展战略，构筑学生、学术、学科一体的综合发展体系。”因此，作为初创的曲艺高等教育，必须正视面临的困难，大力加强建设，逐步夯实现代曲艺高等教育的基础。

（一）建立现代化教学教育体系

1.融合传统传艺方式与现代教育理念

曲艺传统的传艺方式是口传心授，新中国成立以来，从艺环境改善，建立了院团制度，采取“团代班”制，由此形成不同的创作演出风格，使之服务于国家文化战略。曲艺行业从民间生长到建立院团，再到步入现代化艺术教育，行业与专业的结合，必然对专业人才培养、核心课程设置、教学体系的建构、学科的协调发展都提出要求，对专业与人才培养有总体的发展规划。曲艺高等教育要从经验化的口传心授、团代班的制度转化融合为现代教育体系，探索符合现代专业曲艺人才培养的路径；要从根本上提升曲艺工作者的整体文化素质，突破常年沿袭下来的传艺方式，使之符合专业发展的现代教学教育体系，从而使曲艺人才的培养更加科学化、规模化和专业化。

现代艺术教育的整体发展规律是从经验到规范、从单向到多向、从零散到系统传授，对于教学教育有系统化的要求和明确的路径，比如课程设计、教材撰写、教法研讨等，教师必须按照人才培养的要求，依据教学大纲的规定，有序完成规定课程，在教学的规范性中最大限度地实现教师的自主性。对于曲艺来说更为特殊，需要确定核心曲种和中心课程，包括人才培养的课程体系、课程设置的专业特性、实践优先的培养定位等。鉴于曲种丰富，需要选定曲种、重点发展、逐步拓展。因此要寻找到代表性曲种的共同基础，加强曲艺基本功训练，比如戏曲曲艺音韵基础的十三辙，比如说的吐字归音、唱的依字行腔等；既有主要曲种的表演训练，也有相关曲艺能力的拓展，同时对那些不适合现代教学的部分，在个性化、感觉化的传授之外，寻找普适性的规律；逐步提炼，总结规律，整合传统中适合现代教学的部分，加以标准化的建设。在此基础上，建立规范化、符合高等教育的教育教学体制和体系。曲艺作为新兴学科，专业建设刚刚起步，要正视传统曲艺教学的传承方式，根据曲艺艺术特性形成具备专业特色、梯级化的教学标准和教育模式。

曲艺的高端人才培养，虽然早已开展，但是较集中于学术型人才的培养，高层次应用型人才培养在整个培养口径、培养定位、招生录取、科目设置上，都与学术性人才培养缺乏必要的区分和完善的界定，甚至在学术评价体系上，也存在这些问题，重理论而轻实践、重论文轻演出等。2022年的修订，将专业学位类别与一级学科并重，旨在矫正普遍存在的一些观念误区，不仅强调专业类型，也发挥专业院校的自主性，有条件的可以自行设置，实行备案制。同时，优化普通高校本科专业设置与管理流程，硕博专业与学科设置更加完善，并逐步定型。并且加快完善人才培养质量标准体系，发布了国家标准，明确培养规格、课程体系、教师队伍、教学条件等方面要求。强化学术型人才与应用型人才必须分类发展的意识，创新人才培养机制，积极探索建立高校与文化部门、科研院所、行业企业协同培养艺术类专业人才的新机制。

2.建立贯通型人才培养机制

曲艺虽然是古老的艺术，但却是新兴的专业。曲艺曲种丰富，据《中国曲艺志》编纂研究，至今存活且有演出的曲种有500个以上，其中120多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曲艺类项目。曲艺专业的设置，一个重要的任务是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非遗传承最重要的是“活态传承”，因此，表演实践型的人才培养更为迫切。由于曲艺的综合性，曲艺高等教育不可能囊括所有曲种，只能选择依然活跃、兼容性强的曲种，以点带面、逐步拓展，使曲艺高等教学教育形成完善的本硕博梯级化培养。

就曲艺表演型人才的培养而言，不同学位梯级也存在差别。一般说来，高职高专普遍以专业技能训练为主，本科则集中于相关曲种的创作表演；研究生教育，则在相关专业设置曲艺学、说唱文学等专业方向。因为没有独立的专业和学科设置，从中专到大专再到本硕博的学位体系尚未贯通，人才培养的梯级体制尚未建立，各个学历阶段的衔接也存在问题。这固然和曲艺曲种丰富、难以形成体系有关；更由于缺乏本科这个平台，研究生教育没有专业的本科生，而是来自相关文学、历史、文艺学、音乐学等专业，导致人才培养出现了断层，没有自主的专业和学科体系，更不用说创作和表演、理论和实践、校园培育和服务社会等方面结合的贯通型人才。因此，鉴于当前专业人才培养没有梯级建制，本科可以为一个平台，向下连接高职高专，向上连接硕博的学位体系。本科是曲艺高等教育的基础性和普泛性教育，而研究生则需要更加专门和深入。当然，在研究生教育阶段，更要注重专业型和学术型的区分和贯通，高端人才培养不仅要有扎实的技能，更要有较高的艺术素养，在传统曲艺传授和现代艺术教育之间找到一条通路。

随着社会分工的多样化、社会发展的信息化、艺术样式的融合化，更需要表演、科研、传播、管理、经营等多方面的贯通人才。因此，可以确定曲艺专业人才培养的定位是：高素质、适应社会发展、兼容的贯通型人才，围绕专业人才培养，逐步形成完备的学科体系。确定相应曲种之后，可以以相关曲种的创作表演课程为主干课程，分学期进行，培养学生的创作表演能力，同时加强学生的专业基础能力，以鉴赏、史论、艺术、美学等为辅助，培养学生、提高素质。这样，将曲艺特性和现代教育体系结合，明确专业人才从招生入学、学习过程到学生毕业的各项要求和目标，建立起本硕博成建制的梯级人才培养方案、以主干课程为中心的课程体系、教学与实践结合的训练体系以及创新创业的发展体系，在明确目标要求的基础上制定内容，编订专业教材，建立系统化的教学、监测和评价机制，推动人才培养，促进行业和专业发展。

3.培育一专多能、符合现代审美需求的新曲艺教师队伍

曲艺长期缺席高等教育，高校曲艺教师极端匮乏，因此曲艺教师队伍培育处于起步阶段。既然要求培养贯通型人才，也必然要求曲艺专业教学人员应当一专多能，既要能熟悉创演的基本规律，又能运用高等教育教学方法来组织教学活动，并能开展教学研究和学术研究，成为集实践与理论、教学与科研于一体的综合性人才。由于曲艺高等教育尚未大规模开展，行业和专业在高位分离，具备创演实践经验的演员接受高等教育的不多，因此缺乏成熟的符合现代教学理念的教师。目前，高校开展专业教学大多数都是从校外聘请的曲艺工作者，带来了教学和管理的难度。有些演员教师虽然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但与系统化和规范化教学教育还存在差距。如何结合传统传艺方式，进行系统化和循序渐进的教学，并将丰富的实践经验转化为教学教育的科研成果，这些都必将成为未来一个时期所面临的问题。

曲艺高等教育不仅面临着实践与教学、科研不能有效地结合，教学、科研等研究都不够深入的问题，更因为现实中的审美风尚更迭迅速，曲艺表演也存在迭代的问题——有的演员掌握传统作品多一些，但是很难适应现代观众的审美习惯；有的能适应现代的艺术潮流，但是对于传统艺术仅限于了解。与此同时，高校内部从事理论的教师创演经验不足，尚不能胜任专业主干课程的创演教学。因此，兼具创演实践、教学、科研能力，兼具传统素养和现代审美风尚的教师将成为未来高校曲艺教师的要求。

（二）建设本体性曲艺学科、学术体系

4.建设本体性曲艺学科体系

响应国家文化强国战略、遵循曲艺艺术特性，要做到传承有序，创新发展，必须对学科体系有科学的定位和合理的规划。高校高等教育是传承曲艺的重要领域，当前面临最为紧迫的问题是，曲艺高等教育虽然有了户口，但是并未落户，在高等院校里，还是没有改变依托其他专业和学科的现状，曲艺本体性体系尚未建立。因此，需要立足于曲艺的实际，有了专业和学科设置，还需要有独立建制，明确专业和学科的本体地位、学科自主知识体系，有了明确的、专属性的范围和范畴，在此基础上确定曲艺学科的发展方向和建设路径。

学科建设，史论先行。经过新中国成立后70多年的发展，因为政策的扶持、传媒的进步，曲艺学科有了一定的基础，曲艺文献整理和理论研究即曲艺学的建构和发展，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合卷出版和“中国曲艺志”编定完成，是具有标志性的事件，对曲艺艺术的门类和艺术体系的认识逐步深入，学科建构逐步完备；对于曲艺的历史及当今状况有了清晰的认识，对于曲艺学研究的对象、总体框架和构成予以廓清，建构起了曲艺艺术体系，奠定了曲艺作为学科的学术基础。其后，曲艺艺术的专门论述和各曲种的专门研究空前繁荣。其中既有文献的梳理，也有理论的探求，并引入了文化学、社会学等研究方法，从宏观和微观层面上对曲艺作了结构性梳理，进一步丰富和阐释了曲艺特征和基本形式等理论问题。

曲艺的历史文献整理和理论研究是学科建设的根基。历史的研究关注缺少文字记载的部分和文献整理，厚古薄今，不能解决当前的问题；对于当代名家名篇、曲艺文档和发展规律的整理和研究明显不足。由于曲种多元，如何对各曲种查漏补缺、深化拓展，以及围绕曲艺发展史、理论、美学等展开研究尚待加强。专业发展还存在轻理论的现实，如果从史、论、评3个方面来说，评论缺乏对当下的关注，不能做到艺术和学术之间的联结，影响着艺术实践与学术研究的自觉与互动；同时，重史轻论、评，为了学术而学术，最终艺术和学术都越来越僵化；从理论的研究来说，局囿于曲艺视角而缺乏对当代文艺研究的整体思潮与流变的关注，故步自封。相关教学机构、研究机构基本各自为战，对于自身的办学特点缺乏认识，更不用说培育教学科研队伍、打造科学研究的互动平台。学科的发展与专业人才培养并不匹配，实践和理论研究脱节。曲艺的教学教育体系建设要统筹规划行业与专业的关系、教与学的关系、理论和实践的关系、校园学习和社会服务的关系。学科体系的建设要立足于专业，对于曲艺的创作表演、传承规律等重点问题进行攻关，不断培育，并形成整体的理论研究，形成系统性、独特性的知识体系。

曲艺学科的发展，应加强曲艺史论和曲艺学理论研究的厚度，一方面是内部研究和历史研究，另一方面是曲艺的社会文化形态属性研究。从内部研究来说，应有曲艺创作和表演一体化研究，包括文本创作、音乐创作、唱腔设计、舞美设计等，用以服务实践；也有以建设本体性的曲艺学科和自主知识体系为目标，包括曲艺史论研究、创作演出体系、曲艺本体理论、曲艺美学的不断深化。其次是形成学位的梯级建制，除本科设置外，大力加强专业型硕士培养可以改变专业与学术不匹配的状况。从学科体系结构来说，包括相关学科门类、一级二级学科和学科专业方向等；曲艺包含的曲种多，囊括的学科研究对象就更加庞大，包括史论研究、曲种、风格流派、艺术家、艺术作品、创作演出甚至传播等内容。曲艺不仅是口头文学，也是说唱技艺，更是表演体式，因此需要分门别类、确定层级、注重特色发展，并不断向外拓展。在此基础上，还可以探讨曲艺与文化、社会、哲学、美学、民俗学等学科的横向借鉴，持续优化学科结构和专业布局。以学科建设服务于专业人才的培养，要做好科教平台、科教队伍的建设，推动科教成果转化并培育标志性成果；做到创演、教学、科研相结合，进一步密切理论研究、人才培养和社会服务的关系。因此，要以培养人才为基础，把握曲艺的学术特性，运用学科发展的内在逻辑和固有规律，全方位培育曲艺的学科体系以及整个学科的知识体系。

5.拓展曲艺叙述性表演的学术体系

学术研究要为学科发展服务，学科则为专业发展助力。因此，学术研究同样要解决自主性问题，按照学科的特性和标准，形成曲艺艺术独特的范畴与知识分类、学术理念和方法，在学科建制内，逐步拓展曲艺学术研究。从纵向来说，有传统与现代审美风尚的差别和嬗变；因此要了解曲艺的历史脉络、民族文化特性，传统艺术特色，以及曲艺所体现的美学思想和哲学意识。从横向来看，曲艺关联到戏剧影视等学科以及艺术学的诸多领域，需要确立曲艺的特性，形成本体性的学术体系和完善的科研队伍。

在确立曲艺本体性的基础上，还应注重纵向和横向的比较和融合，不仅在姊妹艺术之间，在艺术学科内部，甚至在艺术与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方面都要注重融合互鉴。首先是与戏曲、话剧、影视等姊妹艺术在比较基础上的融合，探讨民族性表演学派和学科构成。曲艺不仅在基本功法方面能为演员训练提供独特的元素和材料，曲艺叙述性的表演体式，对于戏剧戏曲来说，既提供滋养，又能融合互补，形成鲜明的特色，繁荣民族表演艺术。其次是与艺术学的相关专业，如文学、音乐学、表演学等相关学科的关系问题。曲艺既是一种韵散结合的说唱文学形式，也是一种文学性、音乐性兼具的说唱表演技艺，需要在与这些门类的比较中确立叙述性特性。曲艺还具有深广的民间基础，与民俗学、文化学、社会学、人类学等相关领域具有深厚的关系。对于曲艺的表演、观众、曲种、音乐、题材等方面的研究，都应该借助这些学科进行。曲艺作品、演出、地域性等元素，曲艺的学科建设、艺术实践、现状的研究，都是曲艺作为社会文化形态所具有的属性、规律和方法，凝练为完善的史论体系，是建立曲艺的学科分类和学术特性的基础。由此，探讨曲艺赋形并彰显的中华传统美学精神，中华美学精神重在写意，体现在曲艺虚拟化的表演、约定俗成的潜台词、受众预设的审美经验等方面，曲艺的现实主义精神彰显了中华美学精神的现实内核，是推动曲艺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不竭动力。

（三）建设曲艺独特的话语体系和叙事体系

6.凝练转化曲艺的说唱话语体系

曲艺与戏曲具有亲缘性，曲艺的话语体系与戏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戏曲来源于曲艺，但戏曲一旦形成整一体系之后，则反过来影响曲艺。话语体系，既是艺术门类的学科学术体系的一种显性表述，也是艺术的文化属性、美学精神的一种隐性表达；不仅是文化艺术的一种判断和评价，也体现了特定意识形态的指向。学科建构、学术特性通过特定的话语体系传达出来，从概念到范畴，从原理到命题，无不是通过话语体系得以彰显。即使是同样的学科学术，也有不同的话语表达方式。

曲艺没有像戏曲那样形成完整的体系，而千姿百态的繁多曲种看起来不利于整体的话语表达，反过来看则是建立独特话语体系的基石。曲艺历史上有很多曲种，内部有很多变化，观念也不断更新，比如唐宋以来的“说唱艺术”，晚清民国则称作“什样杂耍”，再到剔除杂技、杂耍因素而专指说唱艺术，其说唱特性还是一贯的；作为综合性表演艺术，曲艺与戏曲话语的体系比较一致，因此有许多是重合、共享的。从戏曲来说，比如程式，唱做念打、手眼身法步的四功五法，脚色行当的区分，板腔体与曲牌体的区分等。戏曲的这些特点有些是来源于曲艺，有些是由表演本身所具有的演员和角色关系的两重性所决定的。曲艺与史诗、戏曲、小说的题材有许多交叉和重合，这些故事来源于历史、神话传说、寓言、民间故事等，大多在曲艺中成型，并通过不同的艺术形式得以衍化。因而曲本文学、曲唱音乐影响深远。曲艺当然也有自身独特的、借用江湖暗语“改造”成的曲艺艺谚和艺诀，比如“万象归春”“腥加尖、吃遍天”“人保活、活保人”“三分逗、七分捧”等，涉及表演的各个方面。这些艺谚是极为形象的，充满民间智慧。曲艺戏曲的隐语、切口在行内流传甚广，如果能转化成通行的表演、戏剧语言，会打通表演艺术的空间，让更多的人受益。当然，艺谚、艺诀只是一种表象，我们更要从这些看到戏曲曲艺话语体系背后的艺术特性、美学特质和整体的民族精神，从而探索独特的形象体系。

7.构建独特的民族叙事体系

新时代曲艺学科的发展，不仅要强调学科的本体性，更要积极传达曲艺作为民族艺术的主体性地位；既要从实践中提炼理论美学，更要用理论解释中国实践，凸显中华美学精神、展示中国思想、提出中国主张。曲艺不仅是民族的，更是世界的。因此，不仅要建立符合时代发展的学术、学科、话语体系，促进建设主体性、原创性的民族艺术学，更要提升曲艺艺术的传播力，在世界文化艺术舞台展示中国立场，贡献中国形象。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快建设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二十届三中全会更是提出了“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聚焦于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目标。叙事体系的建立在于讲好中国故事，以中国形象支撑起话语和叙事体系，更要让中国形象具有世界意义。

讲好中国故事是建设文化强国的一个重要方面。曲艺是中华美学精神的一个重要载体，曲艺的美学精神成就了中国特色和中国风格。因此，面对当前中国特色现代化的重要时刻——曲艺行业从传统到现代的发展以及文化产业的新时代转型，曲艺应当将现实中生动的案例、动人的故事、振奋的精神进一步汇聚并提炼为有品质的形象、有深度的思想、有浓度的情感表达，“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高校既是专业和学科生长的基地，也是话语体系建设和叙事体系传播的前沿，因此要将社会发展、文化嬗变的状况，结合曲艺行业发展的前沿、产业转型与改革的契机，理论联系实际、教学服务社会、教育融合产业。建构曲艺话语体系，培养中国曲艺艺术传承人才，树立曲艺青年人才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识，向世界传达中国声音和中国形象，是行业和专业共同致力的目标。

由于曲艺长期缺席高等教育，因此虽纳入高教体系，但是依然面临着许多问题。2023年5月，中国曲协和中央戏剧学院联合主办“第八届全国高等院校曲艺教育峰会”，发表了《联合宣言》，其中提到集合行业、院所、学院的各种资源，为曲艺学科建设提供强有力的支撑，包括曲艺创作表演体系、曲艺的文献整理和理论等方面的学术研究，推动曲艺高等教学体系建设和改革创新，推动曲艺学科、学术、话语体系建设。曲艺高教联盟可以结合各方力量，群策群力，应对曲艺高等教育的诸多问题，推动曲艺专业、学科、学术的发展；融通教育部门、文化部门、行业协会、研究院所、各艺术院校等多方力量，搭建一个专业平台，促进行业和专业的共同发展，推动学科和学术转化。培育曲艺各课程体系、培养新时代需求的贯通人才，并进行初步融合；进而推动科教队伍的培育、科研平台的建设、标志性教学和科研成果的孵化、专业创演及学科的重大项目攻关等。长期来说，以育人育才为中心，“构筑学生、学术、学科一体的综合发展体系”，既尊重曲艺艺术特性，也体现高等教育的规范化、标准化、体系化，培养更多的复合型曲艺人才，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民族文化自信，建设曲艺学科体系和知识体系，使之成为社会科学新的增长点。

（作者：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副主任，中国曲协教育与学科建设委员会秘书长）

（责任编辑/邓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