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在绝大多数文化中都是一个褒义词,他必须拥有某些过人的品质和能力,才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做出一些令人钦佩甚至可歌可泣的举动来。不过,英国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曾经提出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为什么我们每个人不可以都成为英雄呢?
一个常见的回答是,我们没有机会;另一个回答则略显幽暗,那就是我们总在等待他人成为英雄。英雄的悲壮恰恰在于,在危难中大家需要英雄,自己却不愿意充当英雄。完美的英雄总是“别人”。
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将这种关于英雄的悖论心理推向极致,安置在伽利略的故事中:1633年6月22日,伽利略在宗教裁判所写下了一份自白书,公开放弃日心说。在监狱里熬了20多天后,伽利略被释放,得以和学生重逢。伽利略的得意门生安德烈亚坚信,自己的老师绝不会放弃真理向权势屈服。然而,当听到街上有人高声宣读伽利略的自白书时,安德烈亚极度失望。
这部戏剧写于1938年布莱希特流亡丹麦期间,1943年在苏黎世首次公演。为了避免观众产生误解,布莱希特此后还特意写了一份《伽利略传》注释,强调了几个观点:这部作品的英雄不是伽利略,而是人民;《伽利略传》不是一部悲剧,它的主旨也并非抨击教会。
在《伽利略传》的第十四幕中,多年之后,安德烈亚再度见到了被“囚禁”在佛罗伦萨附近的伽利略。此时,伽利略已垂垂老矣。安德烈亚问老师,当年为何会放弃自己的学说。伽利略回答:“因为我害怕肉体上的痛苦。”一个凡夫俗子的形象跃然而出。英雄绝非超人,他们在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之前也是普通人,甚至是极为平庸的。戏剧结尾处,安德烈亚带着伽利略《关于力学和位置运动的两门新科学的对话》的书稿离开了意大利……理解英雄,成为英雄,不过最终需要超越英雄。
(摘自《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