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咖啡店

于念遇见谢嘉原的那天很倒霉。

当她全身低气压地推开咖啡店店门的时候，年轻的男店主明显有点惊讶，继而客气微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于念不好意思地说：“请问可以帮我的手机充个电吗？”天色已晚，外面正下着雨，没带伞的她头发都湿成了一缕缕的。

谢嘉原给她递来几张棉柔巾，手机充上了电，还倒了一杯热水。于念本想点一杯咖啡回馈他的善意，才发现，他之前已洗净机器准备打烊，却因为她再次启动磨豆机、萃取。

谢嘉原往打好奶泡的咖啡上撒了一层黄灿灿的桂花：“尝尝。”咖啡豆的果香、花香与桂花的甜香在口中缓缓交织，令于念紧绷、沮丧的神经松弛下来。

小店气氛温暖，似乎能与外面的湿冷形成“结界”，她隔着玻璃橱窗看雨，和店主谢嘉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谢嘉原说，这间咖啡店刚开，生意还没暖起来，她是为数不多进店的客人之一。于念则讲起自己刚结束了一场糟糕的面试。半年前，她从湖北老家来深圳求职，满怀信心的她却屡次受挫，这一次，她面试完，辗转换乘到这里，淋了雨，手机也没电了，整个人低落到了极致。“理想和现实像甜牛奶和苦咖啡。”

谢嘉原笑了：“生活就像你喝的这杯拿铁，不是非苦即甜，融合了也是好味道。”

于念怔怔，是这么个理！雨还在下，但于念看着那杯热乎乎的拿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倒霉了。

店里的白猫试探着上前，友好地在她脚边蹭了蹭，接着，舒服地将脑袋搁在她脚脖子上。

“这里很舒服，有机会我会再来。”于念说。离开的时候，谢嘉原给她拿了一把店里的备用伞，送她到门口，白猫也软萌地跟出来，恋恋不舍地叫了几声。

短暂的躲雨际遇让于念获得了治愈感。雨夜温暖的咖啡屋、眉目温和的男人、黏人的白猫，这小小的元素组成了一种神奇的力量。

之后的面试，于念心态都明朗了不少。两周后，当她再次推门走入店里时，谢嘉原正忙着给其他客人做咖啡，见到她，他眼神露出微微的惊喜。

于念“嗯”了一声，将上次他给她的雨伞放在角落，搂上了白猫，便坐到角落去了。

等谢嘉原忙好了，一抬头，只见一人一猫安静地偎在一起，画面异常和谐。“其实那伞是送你的，你不用专门跑一趟的。”他又给她做了一杯拿铁，端了过去。

于念笑了起来：“我主要是想来和你分享好消息，我终于通过了一家不错的公司的面试，而且，公司离你这不远！”看到他店里上座率不错，她挺替他开心的。

这以后，于念不忙的时候会去店里，她对做咖啡挺感兴趣，拜了谢嘉原当师父，还帮忙招呼店里的客人。

一个周末的下午，有位戾气很重的男客人和人打电话时吵了起来，挂完电话后，对着于念一顿输出：“你做的什么破咖啡，拉花拉得跟车祸现场一样，还一股垃圾味！”

店里的咖啡豆都是谢嘉原精心采购的好品种，何况这还是家新店，客人扯着嗓门乱吼，实在容易影响口碑，于念忍住脾气，小声说：“要不，我再换一款豆子给您现磨一杯？”

哪知，对方直接说道：“退钱！”店里的白猫被他惊着，“喵”地一声叫了起来，客人恼得一脚踹了过去：“滚远点！”

于念心疼地把猫抱起来：“你这人也太过分了，你道歉！”哪知，男客人拿起咖啡杯便朝着她砸去……

她抱着猫无法回避，咖啡杯在她右手背上炸开，“砰”的一声，碎片划伤了皮肤。

“你干吗！”方才，谢嘉原在外面和隔壁店主谈点事，听到这边有动静跑过来，看到这情形，他冲上前把于念护在身后，一巴掌将对方推开：“我报警了，你再瞎动试试？”

谢嘉原紧张地关心于念的情况：“你别动，我帮你止血！”片警赶至，将肇事者带走了。于念看着他的眼睛，绷不住哭了。

谢嘉原扶起她：“别怕，我陪你去医院，和派出所那边的事，我帮你对接。”

在医院，他小跑着给她挂号排急诊，直到医生告知，于念的手是割伤，但没伤到肌肉层时，他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些。

他在意她。于念忽然冒出这个认知，心跳漏了一拍。“怎么脸有点红？哪里不舒服吗？”谢嘉原伸出手探她额头温度，以为她不舒服。于念脸更烫了，磕磕巴巴说道：“没，只是刚才情绪劲儿还没过。”

护士让人取药，谢嘉原急忙走了过去。隔着玻璃橱窗，于念看着他认真同护士交谈的模样，确认自己对他是真的上头了。

他送她回住处的路上，天下起蒙蒙雨，于念想起初遇那天的情形，和他相处的点滴琐碎而温暖，她把心一横：“谢嘉原，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谢嘉原眼神亮了亮，又黯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开咖啡店吗？”他答非所问。

谢嘉原大学时和小他一届的学妹恋爱了，两人感情要好，他们甚至计划好了，等她毕业两年，工作稳定后就结婚。

谁知，3年前，他陪着她去海南毕业旅行时，她失足溺亡，成了他永远的痛。

“开咖啡店是她的梦想，小白（白猫的名字）也是她养的。于念，你很好，但我不该在自己没捋清的时候接受你，这对你不公平。”

他无措的样子，令她胸口钝痛。于念深吸一口气：“好的，你的意思，我收到了！”

换作以前，如果被拒，她可能会哭着跑开，甚至从此对他回避不见，可这一次，于念却是为他的难过而难过。

她如往常一样，工作，去咖啡店溜达，把小白揽在怀里。谢嘉原说，女友去世后，小白很长一段时间很没有安全感，带着惊惶，生人勿进。可它亲近于念，这大概是他们和她彼此之间的吸引力吧。

有时，偷偷抬眼看着于念，谢嘉原会恍了神。她真性情、灵动、善良，有她在，他心里很安稳。他对她，比“在意”多很多，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压都压不住。

转眼到了秋天，那天店里不忙，谢嘉原看到于念正低着头拿笔在书上写写画画，凑上前看。

书本第二页，是她的字迹：“希望今天是美好的一天。”“希望你今天可以开心。你会得到幸福。”谢嘉原心里被感动渐渐叠满。

一字一句，是祝福，也是告白。

“谢嘉原。”于念忽然喊他。她掏出两张机票，“我休年假，想带上你，行吗？只是朋友间的旅行，别有负担！”

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

海南的秋天气候正好，两人沿着东线自驾。为了一口好吃的青芒果，他们走入了芒果树林；为了做出好看的絣染，他们跟着黎族老奶奶认真学习。

第六天，驾车到陵水山钦湾时，谢嘉原眼眶红了。“那天来的时候天黑了，她站在山边本来想打开闪光灯拍段视频，结果就……”

“我抓不住她……”他的眼眶猩红，整个人忍不住颤抖。于念轻轻拍他的肩：“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就喊出来吧。”

缓了很久很久，谢嘉原对着一望无垠的蓝色大海喊道：“我现在很好，我开了你心心念念的咖啡店，小白也养得很好，你呀，什么也别担心，要好好的……”

第二天，谢嘉原在民宿躺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于念敲门而入，递给他一个平安符：“听本地人说，附近有座庙很灵，我去转了一圈，特地给你求的。”

她绝口不提山路难行。“万事随心，接纳生活给的一切。”谢嘉原被她的情绪感染：“是，万事随心，珍惜当下。”

回程的飞机上，于念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听到谢嘉原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

两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更加亲近。于念生病，谢嘉原自觉包揽了她的一日三餐，他刀工很好，能用胡萝卜切个兔子出来，煮粥时会放切得很碎又齐整的生菜，炒番茄炒蛋还会给番茄先剥皮。

“做拿铁的人做菜同样迷人。”听到于念的称赞，他笑了起来。

谢嘉原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他打算扩展店面，索性直接开了品鉴会来做宣传。

那天，于念加班来得晚，到店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没等她表示遗憾，谢嘉原从后厨端了一杯咖啡给她。面前的人今天好像精心打扮过，平时随性的衣服风格换成了西服，乍一看和她身上的职业装十分相配。

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面前的人开口了。

“这杯咖啡的名字叫原念。”他把他俩的名字取在了一起！

“咖啡和你，对于我来说都很重要，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终于，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于念眼眶红红的。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小白也凑上来，和他们腻在一起。

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但幸好，以后他们都有避雨的地方了。

编辑/余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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