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在“流动中国”背景下,更多老年人发生了空间位移,高龄的农村随迁老人脱离原有社会关系进入相对陌生的城市场域后,面临的是生活环境、地域文化、社会关系等的“水土不服”。对农村随迁老人来说,城市空间作为一种嵌入日常场域的实体媒介,对其生活场景的构建发挥着重要作用,会对其融入城市生活产生一定的影响,文章对此进行深入分析。方法:文章通过参与式观察法和深度访谈法对6名农村随迁老人进行为期3个月的观察和访谈,思考与探索城市空间作为一种媒介会对农村随迁老人城市生活产生何种影响。结果:城市空间有着与农村随迁老人过往所在的乡村空间截然不同的秩序。在城市中,农村随迁老人要面对的是家庭经济与任务、自我选择多重因素构建下的城市空间,其与以往乡村生活空间有所不同,而这会影响他们融入城市。结论:农村老人进入城市生活,脱离了原来熟悉的场域,对城市空间的使用处于弱势,这会影响其融入城市生活,但这不应是本该安享晚年的老人应有的状态。因此,应让家庭、社区、随迁老人等多方主体共同参与,通过建构、赋值意义等方式发挥城市空间的媒介作用,推动农村随迁老人更好地融入城市社会。
关键词:城市空间;媒介赋能;农村随迁老人
中图分类号:D669.6;C91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11-0-03
0 引言
在新媒体不断发展、人口老龄化程度逐步加深的双重背景下,学界围绕“老人”和“媒介”两个关键词进行了较多探索,大多聚焦于老年人的媒介使用,尤其是网络及新媒体的使用。而在传播学研究中,对“空间”概念的理解,越来越多地局限于非实体媒介构筑的“虚拟空间”[1]。此类研究为探索新媒体环境下老年人的传播交往实践提供了重要方向,但其典型的媒介中心主义或技术中心主义取向无意中忽视了老年群体所开展的“去媒介化”交往实践。对于农村随迁老人,在农村生活场域中,新媒体对其生活的影响较小,进入城市生活以后,他们在新媒体的使用上也较为倦怠。因此,是否存在其他媒介能够使老年人与社会发生切实的链接呢?
城市空间是农村随迁老人进入城市后必然会接触的实体媒介。不同于传统亲缘关系所构成的乡村,在以陌生人社会为基础形成的城市空间里,城市居民之间共有基础存在较大差异。对农村随迁老人来说,城市空间是一个全新而陌生的领域。在这种情况下,农村随迁老人会与城市空间产生何种互动?这些互动又会对其融入城市生活产生何种影响?这都是本文要探讨的问题。
1 作为媒介的城市空间
将城市空间视为媒介,是本文的核心论述依据,主要有以下原因:首先,城市空间是地理意义上的媒介,是实体空间,为整个城市提供人和物流动的媒介;其次,城市空间是社会意义上的媒介,能够促进城市的社会交往活动;最后,城市空间是传播体系中的媒介,即对城市空间媒介性质与功能的关注。但从语汇上来理解,城市空间涉及一系列学科领域,包括城市空间形成的规划与设计、艺术审美、历史流变、城市的社会性及群体心理等,这些共同构成了城市空间复杂有机体的生命力,由此,城市空间作为媒介的传播功能产生于城市的运作之中。
2 研究方法及样本选取
本文运用参与式观察法,于2024年3—6月观察农村随迁老人在城市空间内的活动轨迹,运用深度访谈法对6名农村随迁老人进行半结构式访谈(见表1),之后对访谈对话进行整理,探讨城市空间作为媒介对农村随迁老人融入城市生活的意义。主要探讨三个问题:第一,农村随迁老人是否在城市空间内产生互动;第二,农村随迁老人在互动过程中有什么样的体验;第三,当前的城市空间能否促进农村随迁老人融入城市生活。
本文选择南京市N社区作为调查地点,主要基于以下考虑:N社区具有由农村社区划为城市社区的属性,相对于城区,房价较低,吸引了较多青年入住,周边学校较多且教育资源较为优质,因此周围有较多的农村随迁老人跟随子女入住抚育孙辈。选择一个外来人口较多的城市社区进行研究,可以从城市空间作为一种媒介的维度考察其对农村随迁老人融入城市的影响。
3 研究发现与结果分析
3.1 家庭经济支持的城市空间
在为期3个月的参与式观察和访谈记录中,笔者对农村随迁老人的私人空间进行参与式观察。发现有的农村随迁老人缺乏个人隐私空间,而这类老人多是自己一个人迁徙到城市,在子女家与孙辈同住,部分有自己的房间。由于长期生活在农村,农村随迁老人在城里居住有诸多不习惯,会因为一些家庭琐事影响和子女的关系。这对农村随迁老人融入城市极为不利,他们往往会因为与子女的摩擦产生挫败感。“儿媳妇嫌我家穷,嫌我做饭不好吃,和儿媳妇经常因为小事吵架,经常想回老家,回老家舒服,在这城里住不习惯。”(C1)“儿媳妇是江苏人,喜欢吃甜的,我是西北人,喜欢吃咸的和辣的,也经常吃不到一起去,小孩今年就上初中了,和儿子商量说孙子上初中如果住校的话,我就可以回家了。”(C5)根据生命周期理论,家庭领域内的生活对老年人晚年的经历有重要影响。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子女是老年人稳定的核心社交网络成员,可以为老年人提供实质性的情感支持。相反,如果农村随迁老人常常因为家庭琐事与子女发生争执,则不利于其获取情感支持,这对其融入城市生活无疑是不利的。
也有部分农村随迁老人尽管承担着家庭抚育功能,但在家庭经济的支持下,能够选择自己的私人领域,会在外租住与农村环境比较相似的房子,或者购买房子定居。拥有私人空间的老年人对时间和空间的支配更为自由,会在自己的私人空间内从事自己喜欢的活动。“老家拆迁发了一笔钱,在南京给儿子付了首付买了楼房,楼房我住不习惯,在儿子家附近租的房子住,这个小区比较像农村,我住得习惯,平时在家种种花,出门捡捡破烂也挺好的。”(C4)“平时在家和老伴两个人玩手机,接接孙子,偶尔出去下下棋,我们两个都是乡镇退休老师,也都上过学,对城市的生活没有什么不适应的。”(C6)这些老人往往和伴侣一起迁徙到城市,他们的心理状态和融入城市的状态相较于和子女共同居住的老年人来说更好,一方面是由于和子女分开住,家庭琐事对亲子关系的影响较小,另一方面和配偶同住也能增强老年人的幸福感。研究表明,与配偶同住对随迁老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具有积极作用,能够增强其安全感与归属感[2]。家庭氛围是影响农村随迁老人能否融入城市的重要因素,在家庭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有私人空间的农村随迁老人能更好地融入城市。
3.2 家庭任务建构的城市空间
空间是通过人的互动活动被构造和体验的,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与在乡村较为随意的生活不同,农村随迁老人在城市往往有固定的活动地点。这些活动地点往往与家庭相关,农村随迁老人往往根据孙子和孩子的时间来使用城市空间。一些老人每天的时间几乎都被买菜、做饭、接孙子放学填满,与此相对应的城市空间便是菜市场、家庭、学校等具有明确家庭任务的地点。而在乡村生活中,大树下、水库边,甚至田埂间、家里,都可以作为公共场所,都可以讨论公共话题。因此,公共场所是不确定的,整个村庄就是一个公共场所[3]。
在“陌生人社会”的城市空间内,农村随迁老人所进行的社会互动往往是浅层的,伴随着某项家庭分工任务的完成,他们在空间内的社交活动便结束了。尽管是在家庭任务的限制下建构的空间,但城市空间在此过程中所起的媒介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在这个空间内,大家所要完成的任务几乎一样,在各自完成家庭任务的同时,随迁老人们也会经常交流,聊天内容多为家长里短。“平时小孩上班都忙,也没有人和我聊天,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这出来接小孩还能认识一些人,和别人聊聊天。”(C3)对经常独自在家的随迁老人来说,这个场域既是家庭工作场域,也是为数不多且较为重要的社交场域,随迁老人能够通过与他人的互动了解城市、融入城市。
3.3 自我赋值的城市空间
研究发现,农村随迁老人会尝试为城市空间赋予意义,但受自身心理和生理等多种因素制约,这种意义赋予的尝试显得微不足道。农村随迁老人的整体性格特征是勤劳、乐于奉献,这就决定了他们只有在完成家庭分工和任务后才会考虑自己的休息娱乐,而他们放松的方式相对于当地的居民来说也较为单一,如在家里看电视、去周围的公园广场散步、出去跳舞或打牌。“老伴生病住院了,我来接她的班,接送小孩上下学,刚来对周围环境还不太熟悉,我性格是比较愿意和人交往的,如果有人能一起下下棋、打打牌,我也愿意去,但是刚来,也没有认识的人。”(C2)在户外场景中,他们往往会进行一定的社交,有一个相对稳定和浅层交往的朋友圈,也有部分会使用手机的农村随迁老人会经由城市的实体空间认识新的朋友,利用手机进行邀约跳舞等活动。但由于城市人口流动较为频繁,大家多是短暂交往,不会形成“人情往来”式的社交,这也就决定了农村随迁老人与城市居民之间的交流更多是浅层且短暂的社交。“年龄大了,记忆不好,有时候认识的人,如果好久不见,下次和我打招呼,我就不认识人家了,在老家好,有人经常能聊聊天,大家都认识,还经常能见到,在城里的人好久不见容易不认识人家。”(C3)
南京作为拥有众多名胜古迹、自然风光的城市,诸多景点所建构的城市空间对农村随迁老人的吸引力明显不足,他们并不会对这些景点进行意义的赋值,而是更倾向于在城市居住地附近活动。“平时不去景点玩,都是在附近走走逛逛。”(C1)农村随迁老人对城市丰富多样的休闲娱乐空间进行了选择性的忽视。他们的选择不仅存在于是否被时空所建构之中,也存在于过往经历和个人选择之中。戈夫曼所说的“受某种程度的知觉障碍限制的地方”[4],可以形象地解释农村随迁老人的选择。如果说空间的物质属性是原始赐予的结果,那么空间的意义属性则是社会变化、社会转型和社会经验的产物[5]。
4 结语
空间作为人存在的基本维度之一,是人类活动的重要场域和载体。空间的样态影响着人的实践;人的交往实践又会反作用于空间,对其属性加以重塑。农村老人进入城市生活,脱离了原来熟悉的场域,受制于个体心理和生理、家庭环境的因素,对城市空间的使用处于弱势,这不利于其在城市生活。因此,家庭、社区、随迁老人等多方主体应共同参与,发挥城市空间的媒介的作用,能使随迁老人更好地融入城市社会。
参考文献:
[1] 孙玮.作为媒介的城市:传播意义再阐释[J].新闻大学,2012(2):41-47.
[2] 刘亚娜.社区视角下老漂族社会融入困境及对策:基于北京社区“北漂老人”的质性研究[J].社会保障研究,2016(4):34-43.
[3] 林辉煌.变迁社会中的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基于浙江J村的调查[J].长春市委党校学报,2010(6):35-41.
[4] 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黄爱华,冯钢,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102.
[5] 爱德华·苏贾.后现代地理学:重申批判社会理论中的空间[M].王文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121.
课题项目:本论文为2022年度南京林业大学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一般项目“智媒时代‘老漂族’新媒介使用困境与帮扶机制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2XWB006
作者简介:潘甜甜 (2000—),女,系本文通讯作者,研究方向:广播电视传播;冯广圣 (1973—),男,博士,教授,研究方向:传播与社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