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言B语”格式的认知研究

【摘要】“A言B语”格式是沿用已久的四字格格式，结构上由常项“言”“语”和变项“A”“B”组成。大量名词性成分进入到“A言B语”格式中充当了形容词性的功能。语义上受变项要素影响，变项逐渐增加了人名、动物名之类的要素，整体表示重复义、叠加义、感情色彩义等，尤其在当前的语境下，整体的语义特征语义凝聚力强，倾向于风格色彩，附加感情义，着重联想空间，鲜明表现出了汉语中的格式在新时代的特点，具有流行趋势。

【关键词】结构形式；语义特征；认知机制

【中图分类号】H109.4 " "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17-0082-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17.024

在语言现象中，“A言B语”格式实际上是沿用很久的一种格式，能产性强，如“花言巧语”“流言蜚语”，传统的“A言B语”偏向于书面语，但是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发展和语言自身的演变，同时为了迎合人们言语的需求，一系列“茶言茶语”“明言明语”“囧言囧语”“崽言崽语”等词频繁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逐渐在语言交际领域内占据了一席之地。新语素的加入使得格式的语义和语用方面发生了明显变化，迎合了当今时代大众追求自我表达的主流情感倾向，因此本文主要探究“A言B语”在新时期的结构形式、语义特点及认知机制。

一、“A言B语”的结构形式

“A言B语”格式是由常项和变项组成。变项由“A”和“B”组成，常项“言”和“语”在语义上相近，属于同一个语义范畴。“A言”和“B语”两者单独可以是偏正结构，前者修饰后者，并列又可以构成联合短语，整体来看，两者之间不能分割，相互依存。

（一）常项“言”和“语”

“言”最早见于甲骨文，本义是说话。在《诗经》《论语》中多有记载，最常被用作动词和名词。如《论语·为政》里的“先行其言，而后从之”[1]。彭金祥也在《上古汉语“言”字研究》提到“言”字在先秦典籍中一般具有两个意义，即动词“说”和名词“话语”[2]。

“语”最早在金文中有记载，《说文解字》中注释为“论也”，表示与别人谈论说的话。并且在《说文解字》中说：“言，直言曰言，论难曰语。”[3]把直接说话叫做“言”，把议论叫做“语”，可见二者在是有一定的区分。后又见“言”“语”二字在《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的注释中都有“话”和“说”这两种含义[4]。可见“言”“语”二字在“A言B语”格式中都采用了名词性用法，并且认为所说的话皆为言语的范围，因此在本格式中不再进行细致的区分。

（二）变项“A”和“B”

在“A言B语”格式中，变项“A”“B”有准入条件，受四字格式的音节压制， 变项“A”“B”只能为单音节语素。在“A言B语”格式中，一共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情况为变项“A”和“B”为相同字符，另一种情况为变项“A”和“B”不为同一字符。

1.“A”和“B”为不同字符

（1）全场都是粗言烂语。（微博语料）

（2）有的说他死有余恨，还该灭他三族，穷搜他的党羽；穷言杂语，激聒个不了。（清·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3）一番好意的提醒换来冷言无语的对待。（微博语料）

例（1）中“粗”和“烂”意义相近，“粗”采用了形容词性的“鲁莽”“粗野”的含义，“烂”采用了形容词性“腐烂”“破烂”的含义，整体用来表示语言粗俗不堪的含义。例（2）中“花”和“草”都是名词。例（3）中的“A”和“B”既是不同字符，又不属于同一词性的，“冷”是形容词，而“无”是动词。可见当“A”和“B”为不同字符时，词性也存在一致和不一致的两种情况，并且此格式中“A”和“B”的次序一般情况下，不能替换，内部的层次存在递进或关系说明等特征，只有少部分可颠倒位置，如“甜言蜜语”也可说成“蜜语甜言”。

2.“A”和“B”为相同字符

（4）2岁男童走丢萌言萌语逗乐民警。（微博语料）

（5）顶级茶艺师的茶言茶语，果然专业。（微博语料）

（6）一些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我，明言明语已经刻进了我的DNA了！（微博语料）

例（4）中“萌”是网络用语，表示可爱之意。例（5）中的“茶言茶语”采用了网络用语中“绿茶”的含义，意为很做作的话语，表面一层含义，暗地里表示讽刺。例（6）中的“明言明语”来源于人名，“明”代指“黄晓明”，意为某人说的一些经典语录。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些其他词性如数词、量词，“只言片语”“七言八语”等，数量较少。由此可见，传统的“A言B语”格式中的形容词性居多，在此格式中可理解为原来的名词性成分进入到“A言B语”格式中充当了形容词性的功能，尽管在词类上不属于形容词性，但它具有了形容词性的功能，并且出现范围呈扩大化。

二、“A言B语”的语义特征

（一）构成要素语义特征

从语素类型上看，越来越多的词语进入到此格式中，其中“A”“B”可以表示人名、性格特点、语言风格、数量、动物等，主要有以下几类：

1.与人相关

很多人名进入到此格式中，多是一些综艺节目中某些人的言论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如“濛言濛语”是指王濛在冬奥会的解说专业又幽默产生了很多金句，引起了众多人的喜欢。也有一部分与人的性格特点有关，如“萌言萌语、憨言憨语、莲言莲语、茶言茶语”等，把形容人的一些词汇，直接用来描写语言，如“莲言莲语”是指具有圣母白莲花特征的虚伪的人，说出的虚假的话，经常用作贬义；还有一小部分与人的身份职位相关，如“局言局语（局中人）、官言官语（官方）”。

2.与语言风格相关

一部分用来表示贬义的语言风格。如“恶言恶语、谗言佞语、冷言冷语、花言巧语”，多形容说话人对言语对象的不满意，攻击性强，如“流言蜚语”还带有污蔑他人，在背后传播的特点。也有一部分形容语言的精妙绝伦，如“萌言萌语、快言快语、隽言妙语”，利用文字的内涵意义吸引他人的眼球。有时也会因为语境的不同，根据说话人的需求来表示贬义或者褒义，比如“好言好语”“俏言巧语”即可以形容语言的幽默、善良，又可以形容牙尖嘴利，不怀好意的虚假言辞，大体上都可以看出指称言语的典型性特征。

3.与数量相关

数词在这里并不指代具体的确数，而是多指虚数。这一类语素一方面可以表示语言的简短，如“只言片语、三言两语”，借用小数来表示说话人不经常说话，即使是说话也只用简单词句来代替大段的表述。另一方面可以表示言语的数量之多，如“千言万语、七言八语”多用来形容心情的迫切，并且，除了数词之外，还有一些量词和形容词性的成分也可以表示数量如“罕言寡语”“少言寡语”。

4.与动物相关

一部分直接以动物的名称，如“狗言狗语、猴言猴语、猪言猪语”，也有一部分借用动物的叫声，如“喵言喵语、汪言汪语”，其中“汪言汪语”还被当作小品的名字，来源于赵千惠用狗语翻译器上演搞笑小品。

除了上述几类成分要素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类型，如与地点相关的有“川言川语（四川）、厕言厕语（厕所）”；与动作相关的有“来言去语、出言吐语、作言造语”等，因目前衍生的格式中此类型数量较少，暂不做详细说明。

（二）整体语义特征

“A”言“B”语格式中有的语素出现的次数非常多，比如“甜言蜜语”“少言寡语”“网言网语”“凡言凡语”，而有些只出现了个例，如“明言暗语”“笨言拙语”。具体而言，整体语义特征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表示重复、强调义

（7）请看阚晓杰老师的文章《“梗”言“梗”语》。（微博语料）

（8）喵喵乐队翻唱的《Uptown Funk》，是不是被喵言喵语洗脑了。（微博语料）

例（7）“梗”表示这位老师的文章中的用词造句都非常的经典，形成了一个一个的“梗”，表示数量上的重复，例（8）“喵”重复出现，表示强调这是喵喵乐队说的话，有时也可以指人的语言具有像猫一样的可爱义。

2.表示叠加义

（9）语句散乱，拼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不成气候的杂言碎语。（微博语料）

（10）他在她耳边低言细语着什么，她微笑得像夏夜里初放的昙花。（琼瑶《聚散两依依》）

例（9）中的“杂”表示涉及方面众多，“碎”表示零碎，不成系统。两者叠加之后，整体表示语句有杂乱又零碎。例（10）中的“低”表示音量的低，“细”表示嗓子声音的尖细，整体表示声音微弱且细，让人听不真切。

3.表示感情色彩义

（11）遗憾的是，这些妙言隽语我现在都回忆不起来了。（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12）最后，人是会变的，就像你现在说话也变得如此茶言茶语一样。（微博语料）

（13）哈尔基，这个高瘦的得克萨斯州人，虽然少言少语，性格怪僻，可非常和气。（杰克·伦敦《面对意外》）

例（11）表褒义的，称赞语言的妙趣横生。例（12）“茶言茶语”表贬义，表示说话暗地里讽刺。例（13）表中性，只是针对这个人的说话特点进行客观描述。当然，这几个方面之间的界限也并不是泾渭分明，有时候既可以表示贬义色彩，又可以表示语义的叠加，如“粗言鄙语”“淫言秽语”。由上所述，越来越多的表人、表动物的语素进入到此格式中，扩大了使用范围，能产性高，如“幂言幂语”“静言静语”等，这些词语的出现往往是随着某些综艺上人物言语的出圈迅速火遍全网，成为风靡一时的流行词汇。

三、运行机制

（一）语言经济原则

徐正考、史维国认为“语言的经济原则”是“在表意明晰的前提下，为了提高语言的交际效率，尽可能采用经济简洁的语言符号形式”[5]。汉语中常见四字格格式，凝固性强，稳定性高，并且四字格的音节表现形式符合汉语韵律的需要，可以说语言既精炼又含义丰富，符合语言交际的经济性原则。“A言B语”格式属四字格，并且此格式并不是现代社会中新产生的格式，在古汉语中常见到此格式的记载，如“如是罪人欲命终时。多病消瘦昏言呓语”，因此它具有四字格的一般特征。

有人说进入“A言B语”此格式中的变项语素很多都是同义或者近义，可能是冗余，其实不然，在此格式中主要是为了凸显语义，增强表达效果，尤其在微博语料当中，整体用来可以涵盖某人所说的所有话的风格特点，如“泷言泷语”表示具有情歌特点很苏的一些情话，其实是由于汪苏泷经常创造小情歌，与搭档很有cp感，慢慢形成了固定印象，从而所说的一些话语就被人们用名字来代替，进入到此格式中，而又随着人们的认同，逐渐在某些场合也可以虚化“泷”名字的含义，转而指代这种风格含义，增强语言表达的效果，这也是语言的经济性在起作用，直接用此格式就可以了解到某种风格，整体实现了结构上的匀称、韵律的和谐和语义上的凝固。

（二）语言模因的强化

“模因论”是基于达尔文进化论的一种观点，是一种主要通过模仿和复制等方式来解释文化传递与进化规律的新理论[6]。“A言B语”格式在发展的过程中，处于“A”和“B”位置的可以由不同的成分充当，“言”和“语”在固定的位置不变，形成了强势模因，持续不断地发展，使得此格式不断地被复制、类推。

基于一定的认知基础，说话双方能够快速理解此类语素的语义，比如说表人的语素进入到此格式中，就能够让大众理解主要是想表示某种风格特点，尤其是经网络技术的传播，热点词汇一出，激起人们的共鸣，被疯狂地转载，潜移默化地更新了此格式的生命力，符合时代的需要。综艺节目如《中餐厅》《乘风破浪的姐姐》等某些明星的发言受到人们的疯狂喜爱，逐渐成了一种典型的语言风格，相应的一些语素就自动带入此格式中，加速了复制和传播。

（三）语用心理的投射

随着网络语言的开放性，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使用标新立异的一些词语，蔡羽谈到“这些词的兴起不仅代表着新时代潮流的气息，还代表着社会与时俱进的新型思维规划体系原则”[7]，并且语法不是即时发生改变的，是需要过渡性的。可以说“网络语言促进了汉语发展，使汉语有明确发展方向和目标”[8]。

基于原本语言中已经存在的定式，增加了新语素，产生了新语义，呈现出新时代的生命力。同时，这些新特征的融入，在一定程度上投射出人们的情感倾向。以前的语义更倾向于绝对褒贬的评价，现在一些语素越来越虚化表示一种风格.在实际语言运用的环境中，我们发现

人们倾向于使用一些可爱、幽默性的词语，比如说“崽言崽语”“猩言猩语”，动物语素表示具有某种动物的可爱拟态，并且“A”和“B”是同一字符的数量逐渐增多，这都说明人们越来越想凸显、强调某种含义，来达到吸引人注目的目的。因此可以看出人们的语用心理在发生变化，利用网络的热度，将新词新语的出现进行快速的复制和传播。

四、结论

汉语中存在很多四字格式，大部分被当作成语来进行使用，而“A言B语”格式随着社会的发展，产生了新的意义。基于一定的定式，名词性成分的进入使得整体的语义多表示重复、强调义，并且整体语义的凝聚力受到变项要素的影响，凝固力越强的就倾向于构式，呈现出特义性，这是从字面意思无法直接推导出来的，并且表达的倾向由原来的书面语表达逐渐倾向于口语化的表达，一方面反映出当前时代青年人追求标新立异的心理，另一方面格式的语言表达效果反映出传统的表述方式也在和新兴的语言表达方式在建立连接关系，焕发生命力，这就是语言不断变化发展的魅力，为语言文字的发展提供新颖性和参考性，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参考文献：

[1]何晏，注.邢芮，疏，论语注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19.

[2]彭金祥.上古汉语“言”字研究[J].社会科学论坛，2010（11）：58-62.

[3]许慎.注音版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5.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M].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5]徐正考，史维国.语言的经济原则在汉语语法历时发展中的表现[J].语文研究，2008（01）：9-12.

[6]谭占海.语言模因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9.

[7]蔡羽.浅谈新媒体环境下网络语言对汉语言文学发展的影响[J].湖北开放职业学院学报，2021，34（04）：192-194.

[8]郑欣，孙天梦.软性话语抗争：青少年公共参与中的网络语言使用研究[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35（03）：140-147.

作者简介：

李冬明（1996.6-），女，汉族，河南驻马店人，硕士，郑州升达经贸管理学院助教，研究方向：社会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