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

2024-12-31 00:00:00范方启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4年11期
关键词:副局长

范方启

安徽怀宁人,教师,安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四川文学》《河南文学》《小说月刊》等。散文集《生命是一次美丽的燃烧》被教育部列为中小学图书馆核心书目,发行量超百万册。

太阳出来不久,熙熙攘攘的人影就在金黄的晨曦中晃动着,我忽发奇想,淘气地从人流的一边蹲了下去,要证实一下我的猜想。果真,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些晃动的人影,愣是把挂在东边的太阳给遮住了,形成了一道地上的密不透风也不透亮的云。我这个人有时候就这么不可救药,这本来是还没有成年的孩子们玩的把戏,我一个都已经有了孩子的人照样乐此不疲。和孩子们不同的是,我得为生活奔忙,不过,因为刚才的所见,心情就跟小时候逃学成功了一样好得出奇。

从家到单位的距离并不太长,我基本上不需要挤公交,我的两条干瘦的长腿就是最好的工具。不是说行走是最好的健身吗,我就这样为自己健身着。早晨,绝大多数人都是行色匆匆,这神色也表明,做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忙忙碌碌,不一定能获得期望的所得。不止一次出门时,妻子钟晓慧就在数落我急着离家就是为了逃避家务事,哪怕是帮着抱抱孩子也好。我还没有来得及适应父亲这一角色,重要的是,我未来的小棉袄,长有锋利的指甲,通常会把我的脸上挠得左一道血痕又一道的指甲印,而钟晓慧却笑不可支,认为这是女儿出息的象征,作为母亲,能有一个进攻型的女儿,这自然是值得骄傲的,进攻是强者的表现,进攻的人生是积极的人生。女人从改变了身份后性情也跟着大变,结婚前,有几个女人不是温柔贤惠的,现在的钟晓慧离河东狮子的距离大抵是只隔着一条河,这头猛兽一旦成形并崛起,日子还有什么情趣可言吗。可能是受不了她的唠叨,我成了上班从不迟到也从不早退的人,反正钟晓慧暂时的工作就是带孩子。

不紧不慢地在人流中穿行,也不知咋了,我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身影,整个人也瞬间傻了,好在我还知道揉揉眼。这不揉还好一点,揉过之后,那身影看得更真切了,那不是同一个单位的张妤还能是谁,头发、衣服、神情,甚至回头的动作,都完全一致。要说撞脸,顶多也就是局部相似,而眼前的那个在人群中忽隐忽现的身影,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张某人。我的心刚开始还只是挪挪位,才几秒的工夫,这就跑到了嗓子眼。妈呀,大清早的,这不是活见鬼吗。算来有两个多月了,不,可能是三个月了,我是亲眼看着张妤被推进火化炉的。我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只好在旁边的公交站台里的座椅上坐了一会儿。我历来是不信世上有鬼怪存在的,白天见鬼,更不可信了,今天是结结实实地被打脸了。想我和她也没什么过节,纵然有点故事,也都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最终好合好散,谁也没有伤着谁……

到了单位,遇见我的同事们,一个个都问我这是怎么了,我才知我的状态糟糕到了何种程度,就连平时总是挺着胸脯昂着头的副局长梁文礼也多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我成什么样子了。我能说我见鬼了吗?也许,我应该把我在上班途中看见的情形跟副局长梁文礼说一说,他和张妤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想到那个关系,我的牙根都痒痒的。假如我真的跟梁副局长说了,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盛气凌人吗?

下班回家,钟晓慧也像见了鬼一样朝我奔过来,用她有些冰凉的手试了试我的额头。也许女人是最敏感的,这会儿,渐行渐远的温柔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跟人吵架了?

没有呀。

你的状态可不是一般的差呀,可别是病了。

哪会,许是累了吧,今天跟财务科的人下乡,喝水的工夫都没有。我说的是实话,在乡村,我的眼中全是张妤的影子,稍微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关于这个实话,我是不敢告诉钟晓慧的,她或许以为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就是白纸一张。

那就歇会吧,要不晚餐就叫外卖?钟晓慧对于外卖情有独钟,她就是那种饮食重口味的类型,喜欢把生活调得又酸又辣。

那就外卖吧。我的口味历来都比较清淡。看来,必要的示弱和撒娇能唤起女人沉睡的温柔。

如果说仅仅一次,有可能是眼睛不给力,或者是脑子暂时短路,出现错觉了。接下来再次看到,还是我的眼睛或者大脑出现故障了吗?我能把这个既能让自己魂飞魄散又让他人觉得荒诞不经的所见烂在肚子里吗?不,我担心时间长了,我的小心脏会被撑破。思来想去,我觉得有必要拽上一个人跟我一同享受油煎水煮的滋味,张妤去世了,他跟没事人一样,并且愈发的红光满面。可他压根就不走我经常走的那条路,不走那条路,他大概就不会看到那可怕的一幕。那人就是副局长梁文礼。张妤在世时,梁副局长没少带上她出差。只是,与梁副局长出差一次,张妤的笑容就会减少几成,这朵人见人爱的花,就慢慢变成了冷美人。

其实,张妤最初出现在局机关,简直跟出水的芙蓉一般,爱笑,笑得生动,笑得灿烂,也容易接触。我比她早几年进入机关。我最初是档案管理,现在依然是档案管理。不管怎么说,咱是通过公考上来的。听说张妤最初是在一所乡下的初中教外语,后来考进了民政局,所谓的工作,除坐在电脑前偶尔接收一些邮件和文件,有时一整天几乎没事可做。遇上洪水和干旱等自然灾害,相对要忙一点,主要是对各乡镇的损失情况做做统计,提交报告,申请发放救灾款。张妤的具体的工作也就是局办的一个工作人员。

一把手频繁换人,有时隔一年就换一个,多半是不熟悉业务的。而身为二把手的梁文礼,在民政局一待就是好多年,成了实际上的当家人。

张妤的到来,给一潭死水的机关打了鸡血一般,气氛明显不一样了。我那时庆幸自己是一只快乐的单身狗,不动声色地发起了爱情攻势,寻找机会并且制造机会与张美人独处。所幸的是,张美人并不是月中的嫦娥可望而不可即,她的微笑散发着金黄的光晕,她的温柔,可以把最坚硬的金属化成水。都说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跟张妤在一起的时光,常常使我觉得是在做梦。在我的一再请求之下,她终于赏脸与我进电影院看电影。醉翁之意不在酒,谁稀罕去看一部电影,电影院不过是征服美人的战场,抱得美人归才是终极目标。从影院出来,我的冲动有点像洪水,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从背后抱住了张美人纤弱的腰身,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她的身体像触了电一样抖动了一下,而后僵硬着,只是没多久又恢复了最初的状态。这种肢体语言其实在告诉我,可以继续下去。我慢慢抓住了她的小手,我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她笑着说,傻东西,哭什么。没想到,泪水也从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滚落了下来。听人说,爱情会让坠入其中的人变傻,倘若一辈子都能置身爱河之中,就当一辈子快乐的傻子又有何不可。我颤抖着捧住她玉雕冰琢一般的面颊,屏住呼吸,把自个儿的嘴巴压在她的小嘴巴上。过了会儿,她从我的怀中挣脱,说,她明天要参加由县政府组织的招商小组去外地招商。她这是发出要回去的信号。

极端不舍地送她到居住楼,趁着没人,我再次拉她入怀,准备再度猛烈地吻她,这回,她出手阻挡住了我,说这儿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还是要注意影响为好。到了这一步,也就意味着张美人就是我的美人,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可以互相牵手,可以组建自己的小家庭。我不敢想象相濡以沫是个怎样的光景,但我已经在体验被丘比特的神箭射中的滋味。那个夜晚是何等的甜蜜,从窗户里直射过来的月光,几度把我挠醒,我还几次从梦中笑醒。

事实说明,我高兴过了头,招商归来的张妤,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对于我的约会请求,她硬邦邦地不予理睬,我自然是又急又恼,依然有些不死心,当我趁她不注意从后面抱住她时,她立刻跳了起来,紧张的神情犹如遭遇了色魔一般。才几天的时间,一下子判若两人,为什么呀?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打给她的电话不接,发给她的微信不回,我已无计可施。谁给我们摁下了停止键?是谁?一边,我悲痛欲绝地劝告自己,算了吧,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话虽这么说,心跟撕碎了一样的疼,她呢,就连遇见的机会也不肯再给我,好像我是病毒一样,必须躲得远远的。再穷追不舍,已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于是装作大度的样子,对于她当初的情谊表示感谢,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打扰她了,以后各自珍重,各自安好。

那以后,可能是随着梁副局长一起外出的次数增多,张妤越发不会笑了。我心想,不就是跟着一个副局长出差吗?瞧她拒人千里的神情,好像是突然被加官晋爵了一样,背地里,跟一向声名狼藉的梁某人不知干了什么勾当呢。渐渐地,就算偶尔遇见,我们连招呼也给省略了,仿佛不曾有过一点交集。

是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了张美人,钟美人慢慢走进了我的生活。我是经人介绍才认识钟晓慧的,她在幼儿园上班,也属体制内,对于婚姻的要求不高,见了我的父母后,把对付幼儿的那一套不自觉地给用上了,这让我母亲一下子就喜欢得不得了。母亲直夸我有眼力,找了一个过日子的人。其实,我还是心有几分不甘的,与张妤相比,一个是精雕细刻并且笔笔恰到好处,这一个虽不至于粗制滥造,但离精品,差的不止一点点。好在样貌当不了饭吃。钟晓慧样样都比较大众化,连后来遇事嗓门不知不觉地大起来和她脸上过于明显的雀斑都一样大众化。

只隔了几天,我又一次看到张妤的魅影,并且是正面遇见。我心想,照这个出现的频次,我迟早会被吓死。在世的时候不肯与我同衾,难道这是要邀约我与她同冢?当初变脸和反目的可不是本人,我记得我与钟晓慧举行婚礼的时候,她张妤连个人影都没出现,所有的同事都参加了,独独她不给面子,如此无情无义,为何现在没完没了地跟我耗上了呢?我又不欠她什么。

就在我寝食难安方寸大乱之时,听到了一条大快人心的消息,副局长梁文礼突然大叫着“鬼鬼鬼”,而后就昏死在他经常上下班途经的那条大街上。送到急救室,被抢救过来后,依旧是惊恐万状地说“有鬼”,弄得医护室里那些年轻的护士也跟着紧张。看着昔日趾高气扬今日魂不附体的梁副局长,我心想你也有今日!但愿张美人的鬼魂从此能放过我,我跟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况且,我都是有家庭的人了。她在我面前出现,也可能在提醒我,毕竟有过短暂的肌肤之亲,应该到她的墓地去看看她,给她敬献一些像她一样美丽的花儿。

梁副局长差不多被废了,成日里都一直在喊着鬼,医院里不让喊,只能送到家里喊,家里也嫌烦,送到了单位,整个局机关像在上演聊斋一样,正逢上级到县局检查工作,检查组建议尽快将梁文礼送回家,如果长期是这么一个状态,让他办理病退了事。

说来也怪,打从梁副局长撞见鬼之后,我的日子总算太平了下来,谢天谢地,但愿她不要再来找我,再来,我也要崩溃了。

听说梁副局长在家闹得越来越凶了,梁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一直在家当全职太太的梁夫人,打包了家中的存折和金银等物,消失了,这倒正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遇见鬼魅虽然可怕,但就是那么吓一吓,居然就被吓傻了。仔细掂量,怕见鬼,必然是心中有鬼。由此,可以得出一个判断,副局长在已然成为鬼魂的张妤身上欠债太多,害怕鬼魂来索要。至于索要什么,当然是欠了什么就要什么。看来人还是不能多行不义。那么,关于张美人的死,如今看来,确实疑点重重。当初的传说是张妤参加系统内一年一度的例行体检,被查出了可怕的病,关于这一点,无可非议,报告被单位许多人都看到了,看到后,人们都这样安慰张妤,如今科技发达,这病是能治愈的。这番说辞后,立刻举出现实中谁也有病,照样活得有滋有味的例子。而紧接着的事实是,张美人偏偏不按常理出牌,用一瓶药抹掉了自己的担惊受怕。好死不如赖活,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张妤有那么脆弱吗?他杀的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谁会对一个将死之人下手。但张妤毕竟是被一瓶药拿走了性命,除掉病,可能还有巨大的心理压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得知张妤香消玉殒的消息,我的确惊出了一身汗,立刻庆幸跟她没有恋爱成功,否则,我现在可不就是未亡人吗?人就是这么的现实,我本来就很卑微,卑微的人,总是少不了要给自己权衡利弊。

现在想来,我终究还是对她有所亏欠,毕竟她当初付出过纯洁的感情,我呢,一旦此情难以为继,就把对方当成了空气,必要的关心和帮助也都统统一笔勾销。尤其在听到有人议论张妤的长短的时候,所有的议论都被抵挡在我的感知之外,能回避尽量躲得远远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副局长废了,病退的手续正在办理,出于人道,同时也是出于义务,局里隔三岔五地抽人照顾差不多丧失了自理能力的梁某人,那人浑身上下比猪狗还要脏,正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这大概就是命运无常吧。办公室主任老马暂时代理副局长行使职权,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也便空了下来。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前局办主任主动找我聊起了他刚刚卸任的职务,看来是在有意培养我。我把前办公室主任的原话学给了钟晓慧,钟晓慧兴奋得立刻两眼放电,居然肉麻地搂着我亲了起来。

我说,你也别犯倔了,该打通的关节就得打通,当官是一条金光大道,同时又是一座独木桥,不是人人都有这命的。钟晓慧说到这,前所未有地慷慨地递给我一张存有五万人民币的银行卡。我呢,钱是接过了,到时候咋花,就不是由钟晓慧说了算。钟晓慧在憧憬着我们的未来,她说,别看是一个局办主任,要知道有多少人为之奋斗了一辈子都还没能如愿,你这么年轻,保不住将来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经她这一说,我感到我有点飘。

跟你说的话都听到了吗?有些女人对待自己的丈夫,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在重大的问题上,她历来就喜欢把关。她将五万元的归属做了细致的安排,谁该送多少,不厌其烦,并且有着超好的耐心。我说就凭卡里的那些钱,是能够让我在号子里蹲上几年的。

又来了是吧?钟晓慧立刻吼了起来,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咱不是跟你说着玩吗?

总没一个正形的,跟你说正经的,你嘻嘻哈哈个啥?她的嗓门降低了一半。

行了,行了,都听你的,不过,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到时候钱是送出去了,如果啥也没捞到,你可不兴冲我急。

谁冲你急了,向来银钱不走空路,就算暂时作用不明显,不还有来日吗,来日方长嘛。钟晓慧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她的和缓语气让我反而有点不适应。

局办主任的人选一时还八字没一撇,我侧面打听了一下,现任副局长老马已经找过多人谈心。瞧着这阵势,该不是广撒诱饵等着更多的呆头鱼儿上钩吧。在机关待了几年,这点鬼把戏我还是能识别得出来的。不过,有一点还是让我大惑不解,现任副局长已经不止一次找我谈话了,这算不算是突出重点?他还话里有话地告诫我,在机关就应该有一盘棋的想法,时时处处都得替机关着想,以机关利益为重。言下之意是不该说的千万不能说,要绝对服从。副局的这番开导使我隐隐约约地觉得,莫不是纪委巡视组在青睐民政局。经过打听,果真是这回事,巡视组的人已经来过几次了。这当口,钟晓慧赏给我的五万元,我就更不能随便动了。回到家,钟晓慧不停地追问,我用早就编好的谎言打发过去,直把钟晓慧乐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线,好像吉星马上就会眷顾我。

总体来说,看似平静的日子总像蕴含着某种危机,我有时心神不宁,有时烦躁不安,这倒不仅仅是因为鬼魅的出现,经过了一些时日的折腾后,我反倒坦然多了,大不了把命交给她,由着她处置好了。

回到家,我的坦然到底是靠不住的,鬼魅竟然跑到我的家中来了,正与我的老婆坐在一起。不等我说什么,钟晓慧冲我笑了笑。别紧张,这是张婕,张妤的孪生姐姐,我的同事,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

是吗?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的魅影,是活生生的人,我立马感到脸上热辣辣的,心想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相信起鬼魂那一套来。

张、张老师,你找我吗?我突然有些结巴。

张婕点了点头。真像,完全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我前几次在大街上遇到的那个与张妤非常相似的人大概就是你吧?

张婕还是点头。

还好,我总算没有把我怎么害怕怎样失态说出来,既然真相大白了,那羞于启齿的一切应该烂在我的肚子中了。

看到与我妹极其相似的人,你有什么想法?

看来,来者不善。

钟晓慧突然向我挤了挤眼,敢情她什么都知道。我立刻羞红了脸,冲着张婕摇起头来,表示没有什么想法。钟晓慧向我撇了撇嘴,意思是在告诉我,有人在说假话,只不过她没有戳穿罢了。

在你面前出现,我其实只想验证一下我与我妹到底相似到了什么程度,结果,第一次,我有点失望,从你的一系列反应中,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越往后来,我越失望,也许,你与我妹并没有多少交集。不过,从我妹留下的日记中,我看得出她对你是真心的。她写到与你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她是那么的开心。张婕说着这些,像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显得不一般的平静,恰恰是这平静,让我格外的担心,担心风暴即将到来。

我清了清嗓子,实际上是在提醒她,当着我老婆的面,那些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说了,总得考虑考虑另外一个女人的感受。

然而,张婕并不理会我的提醒,继续着她的自说自话。张婕明显比张妤火辣,有一种敢作敢为的豪气。我不想反驳她,如果说张妤怎样怎样对我有感觉,应该不会有后来的分道扬镳吧。张婕似乎看透了我心里在想什么,她说,你一定奇怪张妤后来为何突然翻脸。

我正想知道这一点,但又不愿回顾不光彩的过去,失恋本身就是一笔烂账。

张妤越离你远,对你的情意就越深。

此话怎讲?

这说明她害怕你受到伤害,为了你过得好,她选择了放弃。

我越来越糊涂了。

你们不就是从她那次参与招商才突然疏远的吗?

我点头。

就是那次,千刀万剐的梁某人对她用了迷药,还给她录了不堪入目的视频,他用那个视频控制住了张妤,不仅自己把张妤当作玩物,还将她作为礼物送给领导。张婕再也无法平静讲述,眼珠子都红了。

什么?我立刻血脉偾张,心底里的火山立刻要爆发。

你觉得我会编造这样的谎言欺骗你吗?这其中,包含着怎样肮脏的交易呢?我妹压根就不是病死的,是有人将她向绝路上逼。

我的天!怎么会是这样?我浑身就跟筛糠一样抖动了起来,心如刀绞,也不等张婕把话说完,就冲出了家,想找到那个十恶不赦的家伙,让他领受一番皮肉之苦。

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找到那个人的家,大门紧锁着,据他的邻居说,那个人失踪好多天了。好家伙,敢情这家伙装疯卖傻,是为了逃脱应有的惩罚。

寻找无门,我一口气跑到张妤墓地前号啕大哭,钟晓慧也不知几时站在了我的旁边,泪水也爬满了她的面颊。随后,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她能理解我此刻的情绪。

回家吧。

让我再陪陪她,你总不至于吃一个死人的醋吧?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钟晓慧苦笑。我主要是怕你受不了,既然都过去了,还是面向未来,我们好好过。

经过一番电闪雷鸣般的发作后,我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也许钟晓慧说的是对的,我不能当着她的面,表达对另一个女子的一往情深,哪怕那个女人已不在这人间。

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就在刚刚,马副局长打来了电话,说主任的人选定下来了。

我不相信好运会降临到我的头上。

你知道最终的人选是谁吗?

不知道。我哪有心情理会这个。

就是你呀。钟晓慧双眼里放出的光芒在表示她此时是最幸福的人。回家吧,大好前程在向你招手呢。

我这会儿最烦听她的这番话,明明整个过程她都清楚,遇见了一点蝇头小利,双眼立刻放出绿光来,这就是典型的市侩嘴脸。

你先回家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什么静?谁打扰你了?我就知道,她在你心中的位置依然是那么重要,我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甚至替代品都算不上。钟晓慧的嗓门又大了起来。要说,我是真的犯贱,钟晓慧的目的通常都在呵斥声中达成,而我的自主精神反抗意识也基本上在她的大呼小叫声中土崩瓦解和灰飞烟灭,钟晓慧总能一出手就掐中我的命门。

局领导还特意叮嘱,作为新选拔出来的领导,一定要与大局保持一致,自觉维护集体形象,领导干部更应该以身作则。钟晓慧又换了一种口吻,传达着与她毫不相干的领导的指示,她自己也好像突然变成领导了。其实,在家庭这个舞台上,她一直在充当领导的角色。不让我静一静,我只能跟着她走。

走着走着,我再次看到多日不见的魅影了,这回看得真切,不是张婕,而是做鬼的张妤,我不再害怕,只有受挫后的虚脱感和无力之感,我希望她能向我走过来,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样,我会好受许多。然而,魅影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愈去愈远,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了,我所能看到的是青天白日。lt;

(特邀编辑 丁逸枫 27831769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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