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的当代价值探析

摘 要：随着时代的变迁，对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的研究需要回应和解决各种新现象和新问题。全球化背景下的多方文化冲突为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的当代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我国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为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传统园林美学体系创造了机遇。因此，应立足于后工业化时代的天人关系，关注苏州传统园林区别于其他园林的文化基因，对苏州传统园林中和合为美、意境为上的审美模式展开探讨，以期有效地传承这一优秀传统文化，为解决当代设计问题提供新思路。

关键词：苏州园林；审美意涵；城乡建设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南省教育厅社科基金优秀青年项目“传统园林的理水手法在湖湘城市湿地公园设计中的应用研究”（21B0033）研究成果。

苏州传统园林反映了古人对自然诗意栖居生活的向往，其中蕴含的价值观念、哲学意识、文化心态、审美情趣等，都体现了中国文化中独特的美学意识。苏州传统园林以“虽由人作，宛自天开”为最高美学境界，将人的主观创造与自然相结合，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关系[1]。因此，苏州传统园林不仅在中国建筑史上极具审美的典范意义，同时也是极具鲜明中国特色的传统文化代表之一。时至今日，苏州传统园林所依托的生态环境及人文环境已经截然不同，但不变的是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图景的向往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追求[2]。从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中窥探古人的智慧与情趣，以期为当代设计提供一定的参考与指导。

一、苏州传统园林的审美意涵

苏州传统园林美学理论在历史演变中不仅呈现了各个时代的特性，还深受当时传统哲学思想和其他相关艺术的影响，既具有鲜明的在地性，又具有民族性。“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奠定了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的底层逻辑，而“诗画曲艺”等传统艺术为苏州传统园林的审美提供了多维度的支持。

（一）“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奠定了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的底层逻辑

苏州传统园林巧妙消除了出世与入世的对立，使礼制（入世）影响下的建筑与自然（出世）的咫尺山林和谐统一，共同构成了园林的基本形式。同时，“写意”的园林美学使人们在追求自然美意境的过程中，把客观的“景”与主观的“情”相联系，从而达到情景交融、物我一体的境界。儒家的尊礼比德、道家的亲近自然、禅宗的重视心境中，都蕴含着“天人合一”的生态审美观，这种对天人关系的诠释奠定了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的底层逻辑。

首先，以儒家为代表的道德美学，其礼乐相辅的审美精神包含了“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的人文情怀，这在园林中表现为重视寓意于物、以物比德。在苏州传统园林的营造中，造园者们注重依托自然景物的象征意义实现物与“我”、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将美好的自然物象看作品德美、精神美和人格美的象征，将天地万物与人融为一体，这种寄情而非纵情的合度思想符合儒学要义。其次，主张“道法自然”的道家美学在以自然为宗的基础上，进一步强调“无为”，即“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自然之美不在形态，万事万物皆可忽略表象，用精神进行内在交流，并由此产生“感应”。在这种意识形态的影响下，园林的精髓就在于“写意”，这既是对自然的模拟，又是对园主精神理想的物质反映。最后，禅宗哲学不仅体现在“不立文字”“明心见性”的禅宗意趣，而且体现了“梵我合一”的一元世界观[3]，通过把客观的“景”与主观的“情”相联系，引导审美者从自身已有的经验感悟中创造性地赋予园林景象虚空的意义，以有形之景抒无限之情，反之又产生不尽之景，最终实现寓情于景、情景交融。

（二）“中和之美”影响下的相关艺术为苏州传统园林的审美提供多维度支持

苏州传统园林与其他传统艺术有着“和合之美”的美学理念及共通的艺术思想基础，它们之间相互影响、彼此推进。苏州传统园林营造者将诗词、山水画、戏曲等多种艺术，通过有序的内在精神纳入园林之中，造园者与艺术家以相同的美学思想为基础来观察自然中的山水万物，将自己的所想所感通过空间意象进行表达，统一了多元艺术的思维特征和审美韵味，最终达到“中和为美”的境界。

首先，苏州传统园林与诗词相通，从诗词中可参悟园林的营造手法，而园林又能兴游以成诗句。“意境”一词最早用于评判诗词，园林中的意境则是构成园林美的重要因素，其园景虚胜于实，以有形之景，抒无限之情，反之又产生不尽之景，情景交融。因情而造景，情能生文，亦能生景，其源一也[4]。其次，苏州传统园林与山水画异质同构。山水画是园林的范本，不论是园林还是山水画，其空间表现都来自自然，艺术呈现又高于自然。一方面，二者均呈现着自然最直观的真与美；另一方面，二者均通过艺术再造的手法，以期达到天地万物与“我”同生、万物与“我”相合的境界。以画入园，又以画成景，山水画与园林景在造园者有意的规划与点缀中进一步交融，体现了苏州传统园林审美中对画境的追求。最后，戏曲与苏州传统园林珠联璧合、互相辉映。戏曲重虚构，园林重借景，种种暗合反映了二者同为空间艺术在美学上的共同诉求，这也促进了园林艺术和戏曲艺术的交融共生[5]。戏曲强调曲折照应、故作波澜的表现手法，与苏州传统园林在造园造景上讲究移步换景、步移景异相似。戏曲与园林都是综合性的艺术，它们彼此相伴发展，体现了结构理论在空间艺术中的重要地位。

二、现代语境下苏州传统园林的审美意涵

任何文化都需要经历时间的洗礼。随着社会的发展及时代的变迁，苏州传统园林中蕴含的宝贵的传统文化也经历着全球化、文化冲突、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等种种考验。三千多年的园林发展史历经多次社会转型及生产力革命，时至今日，苏州传统园林所依附的生态背景及文化背景都已改变，但人居环境仍然是人民最关心的话题。苏州传统园林美学蕴含着中国人自古以来的生存及美学智慧。

首先，苏州传统园林对真善美的追求体现了古人通过艺术手法丰富人类的感官世界、反映精神理想与心志抱负的初心，是中国五千多年文化沉淀下来的美学宝藏。它不仅在历史的创造中形成了大美为怀的优秀传统，而且形成了艺术与社会、美学与人文交相呼应的文化特性，成为我国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共同发展的动力。

其次，苏州传统园林注重整体而系统的生态关系，将人与自然的关系辩证统一，力求和谐并互相成就。园林中的生态之美体现在“关系”和“过程”之中，景与人的关系、景与景的配合、花草与季节的更迭无不系统地叙述着苏州园林的生态之美。苏州传统园林用审美意识来理解自然界的平等关系，通过对自然的深刻体悟与认同，直指人和自然和谐统一的理想境界，从本体上否认了人对任何事物的特权，体现了“以道观之，物无贵贱”的生态平等观及“敬畏自然，尊重自然”的生态伦理观。

最后，文化能有效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而苏州传统园林正是中国历史文化的结晶。新时代对传统文化的要求是既要传承其优秀的内涵，引导社会尚美向善，激励美的创造，厚植美的情怀，又要将艺术的发展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目标相统一，满足步入小康社会的人民群众的审美期待。正如张岂之在论及中华五千多年文明之精华时指出的，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可以跨越时空与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而其文化的生命力需要用当代的精神和视角去激活与应用[6]。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的解析需要结合现代背景，只有紧跟时代的发展才能持续激发传统文化的活力，才能将过去的文化实际应用到现在的实践中。

三、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的当代解读对城乡建设的意义

后人的解读及实际应用是苏州传统园林美学得以传承的关键。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中的生态意识和意境营造均可为我国的城乡建设提供指导，这能满足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迫切需求，也是提升人民文化自信的一种积极尝试。

（一）苏州传统园林中天人关系的现代解析可为乡村建设赋能

中华文明起自农耕，苏州传统园林美学的发展亦离不开农村。文化振兴是乡村振兴的动力来源。“文化”一词，一方面包含了乡村人居环境的物质层面，另一方面则体现人们对丰富精神世界的追求。乡村居民的生活环境是当代最接近传统园林的人居环境之一，既符合“天人合一”的中国哲学观，又顺应了“师法自然”的生活方式。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乡民基本的物质需求的确得到了满足，但对部分乡村进行的盲目的景观统一改造，使其丢失了原本的地域文化特征，忽略了乡村文化精神的建设。目前，乡村建设中存在着居民对自然资源的不合理索取、乡村自然景观退化、人文景观与乡村历史文脉脱节、乡民普遍参与度低等问题。

苏州传统园林美学不仅体现了对自然环境及生态和谐的关注，而且强调了对当地山水、植被等自然资源的合理利用，这一理念在乡村建设中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首先，从生态角度出发，需要综合性地进行生态布局及规划，根据地域特征，对地形地貌、植被水系等展开在地化的研究探讨。可通过设计生态廊道、湿地等依托于水系和植物搭配的景观，避免大规模的开发与破坏。其次，从乡民的角度出发，要尊重乡民的意愿，深入挖掘本土民俗民风和人文特性，总结不同地域的不同风俗，不一概而论，保护文化差异性及特征。再次，从文化角度出发，对历史文化建筑进行修缮和保护，还原乡村历史文脉，使其成为乡民心灵与情感的寄托。最后，从经济发展角度出发，推动乡村旅游业的发展，通过地方文化的挖掘与展示，增强人们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营造属于乡民的、植根于这片土地的独特文化记忆。

（二）苏州传统园林中文化意境的审美核心为城市人文空间更新提供方向

在我国城镇化进程加快的同时，一些城市的面貌日益趋同，文化特色缺失、人文空间规划不均衡、公众缺少参与、空间缺乏活力等都是日益突显且急需解决的问题。苏州传统园林中的文化意境是植根于民族性审美的核心方面，既包括了诗意与哲思，又综合了生活与艺术，体现了苏州传统园林美学对文化空间的独特理解。

我国目前的城市更新中对人文空间和城市文脉缺少关注，城市的历史文化底蕴没有被彰显，缺少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公共空间。一些城市喊着“创建文明城市”的口号，大刀阔斧地进行城市立面统一处理，让每个地区都“整齐划一”，但缺少了当地特色。对公共空间的“国际化”模仿导致居民缺少归属感，呈现出似乎每个城市都差不多的尴尬局面。科技的进步带来了更多的设计手段，在东西文化日渐交融的背景下，设计师在考虑城市人文空间的设计时，应该保持自身传统文化的特性，同时体现独有的文化内核，既巧妙、恰当地运用新科技、新材料，又要为城市审美的民族性发展提供新的思路。

苏州传统园林与现代人的生活环境虽然有着巨大的时空差异，但并不妨碍其形式美学下暗含中国人共同的精神文化基因。苏州传统园林美学中对自然山水的向往与当代国人的精神追求高度契合，是植根于中国人内心的和合之美的气质来源。苏州传统园林给予审美者的感官感受是立体的、全面的，从视觉、听觉到嗅觉、触觉，整体营造出关于意境的遐想。园林中暗含的意境代表着造园者的审美情趣，造园者通过园林展现自己的人格品德、情节操守和志趣理想。园林审美意涵中所暗含的道法自然的生态发展观、美美与共的文艺美学观以及需要传承与挖掘的传统文化观，都引领着当代的中国城市人文空间的设计。

四、结语

苏州传统园林糅合了哲学、文学、艺术学等精髓，以丰富的生命哲学思蕴和深厚的人文积淀折射出灿烂的文明之光，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苏州传统园林美学中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对现代人认识和改造世界提供了有益的启迪，也为我国文化层面方针政策的制定提供了有益的借鉴。深入挖掘和阐发苏州传统园林审美的时代价值，把其中具有当代价值、世界意义的文化精髓提炼出来，将其转化为人们的精神追求和行为习惯，让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

苏州传统园林审美意涵的现代解析及当代价值对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意义不凡，对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观、加强构筑各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提升人民文化自信和文化认同感等也具有指导性意义。

参考文献：

[1]COPPLESTONE T，LLOTD S.World architecture：an Illustrated history[M].London：hamlyn，1966：107-108.

[2]吴余青，朱奕苇.中国传统园林审美意蕴内涵解析[J].湖南包装，2022（6）：1-6.

[3]吴隽宇，肖艺.从中国传统文化观看中国园林[J].中国园林，2001（3）：85-87.

[4]陈从周.中国诗文与中国园林艺术[J].扬州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5（3）：41-42.

[5]陈衍.石遗室诗话[M].上海：商务印书馆，1929：1.

[6]曾繁仁.中西对话中的生态美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32.

作者简介：

陈鸣，硕士，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传统园林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