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于都县客家仪式中的乐班,承载了本地区重大的礼仪活动,诸如婚丧嫁娶、庙会、节庆等。笔者考察了该地区银坑村“甑笊舞”的仪式过程,记录了该仪式的乐班奏乐情况。本文基于文化生态视角,从音乐角度关注其人其乐,对乐班人员的构成、演奏形式、技艺传承、曲牌多元化等问题进行分析,考察其人其乐是如何在国家与社会变迁的文化生态环境中生存,进而整体把握乐班的生存实况。
【关键词】于都客家" 乐班" 曲牌" 文化生态
中图分类号:J6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4)15-0015-06
乐人作为特定时空中的特殊群体,凭借技艺服务于民间,并且承担着该地区重大的礼俗活动,诸如婚丧嫁娶、庙会、节庆展演等。凡礼必用乐,正是这样一群民间音乐活态传承者,在众多仪式中充当了必不可少的角色。赣南于都地区客家以唢呐为代表的吹打乐班,常常在村坊举行的各种民间仪式、庆典或其他大型活动上大显身手。《雩都县志》载:“工惟乐最精,几于引商、刻、羽,杂以流、征。商惟盐,布颇巨,此四民之业也。”可见于都县古时四民中,精通音乐的人非常多。据于都县文化馆统计:全县共有乐队80多个,唢呐乐手约2000人。一个县有如此多的唢呐艺人,乡乡有唢呐队,村村有唢呐手,放眼于赣南地区乃至江西其他县市恐怕也是不多见。2008年,于都唢呐“公婆吹”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无疑是增加了该地区唢呐的知名度。尤其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大背景下,客家地区各类礼俗活动逐渐复苏,为民间吹打乐班提供了重要的生态环境。
一、仪式乐班的组合样态及奏乐概况
《周礼·春官·大宗伯》载:“以礼乐和天地之化……以谐万民,以致百物。”礼乐制度下更多的是为了人与自然、社会与人际关系的和谐有序,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言而喻。所以,乡村的许多礼俗仪式中常常有乐相伴。赣南民间唢呐艺人还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七寸吹打拿在手,五音六律里边有;婚丧嫁娶冇有捱,冇声冇息蛮难过。”说的就是以唢呐为代表的音乐在众多仪式上的重要性。
笔者考察的“甑笊舞”①仪式所在地,位于赣南地区于都县境最北部的银坑镇银坑村。银坑属丘陵地形,以农业生产为主,较大程度地保留了淳朴的民风和传统的生活习俗。该地区跳“甑笊舞”的仪式由来已久。“甑笊舞”是以银坑村九个村民小组为核心,联合举行的舞蹈祭祀仪式,俗称“划龙船”或“唱船歌”,是当地最热闹的礼俗活动之一。仪式时间为每年的正月初六到正月十五,为期九天。仪式中,除了舞蹈祈求祝语外,还需要民间吹打乐班来完成相应的仪式。
客家礼俗中常见的乐班组合比较灵活,一个吹打乐班通常是5~6人的编制,乐器以扁鼓和唢呐为主,配以锣、钹等打击乐器,这样的搭配形式在客家礼俗中俗称“吹打”。其中,唢呐、鼓、锣是必不可少的乐器,其他乐器则可以做相应的调整。银坑村的“甑笊舞”仪式所用乐班多为4人编制,唢呐2人,其中1人兼小锣,鼓师1人,大锣1人兼小钹。只有特定的香火仪式才增加到6人编制,乐器方面增加了二胡、笛子。仪式中乐师往往是一个“多面手”,有时候需要身兼多职,人员不足时要同时操作两件乐器,除了要卡准节拍,还要配合手中乐器与另一件乐器严丝合缝的演奏,倘若没长时间的练习和配合很难完成。仪式中吹打乐器占主角的是唢呐,客家方言称之为“tie”,乐师们所用的唢呐多由市场乐器店购买,因此形制、音高、音准保持了基本统一。经测量,唢呐总长56cm,天心11cm,哨片1cm,杆长30cm,用桐木制成,共有7个按音孔,底部的喇叭口径14.5cm,制作材料为铜。
服务仪式的三个吹打乐班在乐器使用上无一例外的都采用双唢呐编制,对此,刘勇在《中国唢呐艺术研究》中写道:“这种以双唢呐为主而不用笙伴奏的乐队,是我国北方目前所见的四类乐队组合方式中最早的一类。其形成时间尚难遽断,可能在传入时即为这种组合方式和演奏方法……这些特征在北方一些地区,已近消失,而在南方的广大地区却一直保留。”也就是说,南方地区保存的双唢呐编制很可能自古已有,但也不排除客家人从北方中原地区经过数次南迁,将北方的音乐文化传到南方客家地区,成为客家音乐的文化样态。仪式乐班人数由原来的5~6人精减到4人,再到一人身兼多职,考虑的主要是经济原因,每场仪式的酬劳固定的情况下,每个乐师所获报酬和乐班总人数成反比,人少分成就多。在保证不削弱整个仪式完整性的同时,无奈之下只能一人同操两件乐器,正是这种“无奈之举”成了于都民俗仪式乐班组合的常态。
多样化的演奏形式突显了仪式空间的变化性,赋予了仪式内容不同的含义。整个仪式过程中乐班队形也根据空间作适当的调整,乐班演奏形式大致可分为“走吹”“坐吹”“站吹”。路上行进时采用走吹,进入厅堂采用坐吹或站吹。乐班的排列位置基本固定,唢呐手并排围桌而坐,鼓、铙钹相对而坐,这样有利于乐班成员之间的交流。仪式中鼓则起着把握节奏、速度的功能,唢呐是吹打中的旋律乐器,具有定调功能。开始前所有乐师的目光都停留在鼓师身上,只要一个击鼓的动作下去,唢呐便随之跟进,其余乐器依次进来。但有时候不完全是鼓师先击鼓,比如做仪式进行时,就由唢呐乐师先吹奏一小段,再敲鼓进入,其他乐器跟进。因为唢呐乐师掌握仪式中所用的曲牌的使用顺序,这就要求唢呐乐师把所有曲目烂熟于心,清楚整套仪式程序中所用曲牌、调名等。仪式中乐师与乐师主要是用“听”“看”的方式交流,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包含了大量信息,彼此之间相互配合、精诚合作保证仪式顺利进行。
二、仪式用乐的曲牌分析及特征
客家民间器乐内容丰富、曲牌众多,与民歌、戏曲、曲艺及宗教礼仪活动联系紧密。于都地区民俗仪式所用到的曲牌,多数吸收了民歌、戏曲、宗教音乐等元素,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地方民间音乐。笔者将《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江西卷》《赣南民歌集成》《赣南采茶戏音乐》《中国戏曲音乐集成·江西卷》所记载的各类器乐、民歌、戏曲曲牌与仪式中所用曲牌进行对比。据笔者统计,整个仪式用乐曲牌共28首,其中传统曲牌27首,运用江西民歌素材改编歌曲1首,现将吹打乐班②仪式中所用曲牌类型及名称整理如下:
戏曲开场类【嚷台】;常用吹打类【玉芙蓉】【小桃红】【泣颜回】;“灯腔”类【茉莉花】【卖花线】;“茶腔类”【十杯酒】【十月怀胎】【斑鸠调】;“杂调”类【瓜子仁】【小歌唱】【大歌唱】【割韭菜】【链子】【孟姜女】;仪式专用类【一支香】【令波令】【八仙献宝】【皈依三宝】【炉香赞】【小八仙】【天崩】【上表赞】【忏调】【功曹赞】【化财赞】【下座】;改编歌曲【江西是个好地方】。
这些不同类型的曲牌主要用于行路、祠堂、庙堂等仪式用乐场合,演奏频次各有不同,某种程度反映了特定地区音乐文化在仪式中的丰富性和多样性的特征。从使用场合来看,祠堂是重要的仪式场所,涵盖了仪式专用曲牌、“杂调”类曲牌、常用吹打乐曲牌等多种类型,其中仪式专用曲牌在祠堂中的使用较为集中,体现了祠堂仪式的庄重性和特殊性。【嚷台】作为开场曲牌通常为仪式营造氛围感。就内容上看,像【瓜子仁】【小桃红】【玉芙蓉】【泣颜回】等传统曲牌属于赣南地区常见的仪式用乐范畴。另外,唢呐乐师们也广泛从戏曲、民歌等形式中相互借鉴,吸取养分,如【卖花线】【十月怀胎】【茉莉花】【孟姜女】【江西是个好地方】【斑鸠调】等,具有较为浓厚的民歌色彩。诸如【皈依三宝】【功曹赞】【小八仙】【上表赞】【八仙献宝】【忏调】这类曲牌又具有佛道色彩。演奏频次上部分曲牌使用较多,如【令波令】【小歌唱】【大歌唱】用于重要场合的重要仪式中。演奏频次较低的【天崩】【上表赞】【忏调】,只有在特定的仪式情境下才会使用。
民间通常将器乐形式的艺术水准用曲目的多寡和技艺的高低来衡量,那么所请乐班必定是熟悉一整套仪式程序,技艺精湛者担任。“甑笊舞”仪式请的乐班人员均是在当地有着丰富经验的乐师,而C乐班更是年年参与该地的民俗仪式,因此熟悉所有流程,能吹奏整套乐曲。而仪式中乐班乐曲的使用有严格规定,不得随意改奏,即在这个仪式中只能演奏一套乐曲即专曲专用,其他的一概不得演奏。用乐的相对固定也反映了仪式的“神圣性”,唢呐艺人只能沿袭传统,这并非唢呐乐师盲于守旧,不懂创新,而是仪式的“神圣性”决定了整个仪式过程在内的其他仪式,诸如用乐、走街等必须严格符合先民留下的传统。虽然乐师闲暇之余偶尔也会吹奏一两首流行乐曲,如【江西是个好地方】,但在重要的仪式场合还是要遵循礼俗程序,如开始时奏【一支香】【十月怀胎】【卖花线】等,仪式高潮时奏【大歌唱】【天崩】【炉香赞】【上表赞】等,结束时奏【一支香】【令波令】【小八仙】等。面对着这种神圣、严肃、庄重的仪式,乐师们生怕吹错音调、配合不协调。因此,仪式中的每一道程序、每一个环节都要到位,一旦出错,乐师们便失去自身赖以生存的“恩主”,仪式便失去了意义。
三、仪式乐班来源及“有谱可依”的传承
从乐班的人员组合情况看,这些乐师来源于本地或周边邻村,从艺经历大多在20年以上,经验丰富、彼此熟知,使用着相同的乐器,演奏同一套曲牌,熟悉各项仪式程序。仪式中吹打乐班的成员主要有两类:一类来源于戏班乐师,一类来源于专门从事吹打的乐班。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为了丰富人民精神生活,于都城乡纷纷建立各种剧团,除了国营的采茶戏剧团外,民间还建有大量的采茶戏、半班戏等业余剧团,以及自娱自乐的民间乐队。随着市场经济的到来,一些小剧团和戏班在这股潮流中逐渐被兼并、重组和淘汰,大批的剧团演员和乐队人员被迫下岗,迫于生计,这批人开始重拾乐器,重新组建乐班转而服务于民间的礼俗。如,A乐班的傅班主就有长期在剧团充当乐师的经历,B乐班中的刘班主也参加过当地的“半班戏”剧团。其实这类乐班大多没有固定班主,临时组建,通常是谁揽活谁充当班主,仪式完成立马散班,具有较大的灵活性,因此他们之间没有形成稳定的内部体系。而乐班成员关系的维系主要依靠地缘情谊和人脉关系,彼此之间可能并不认识,甚至是第一次合作,如,A乐班负责唢呐和小锣的傅师傅与鼓师刘师傅就是第一次合作,他们来自不同的村镇,因为班主关系组建而成。从演奏能力上看,乐师演奏技艺高低有别,由于他们临时组班,对同一曲牌演奏的熟练程度差别较大,成员配合的默契度需要时间来弥补,往往这类乐班服务周期短、应差能力较弱。
而专门从事吹打乐的乐班,成员大多来自同一家族或同村,技艺基本属于世代相承,传承有序。相比于A乐班和B乐班,C乐班有固定班主,且成员内部之间存在着稳定的社会关系,有父子同台(两位唢呐手)、叔侄同台(唢呐手与鼓师)、表侄同台(唢呐手与执锣手)的情况,彼此配合默契,长期共事。这种依靠血缘关系和亲属关系来维持的乐班,通常具有很强的凝聚力,自然能够提高办事效率。
邀请乐班的同时,东家通常把乐师掌握乐器数量作为衡量一个艺人演奏水平和能力高低的参考项之一。像B乐班的钟师傅和C乐班的余氏父子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祖传唢呐手,他们中每个人至少掌握2件甚至多件乐器的演奏,C乐班的余班主是三个乐班中最年轻的班主,演奏能力高、技巧多变,更是掌握了仪式所用的全套乐器,演奏能力自然不在话下,而且常年服务于该地的礼俗活动,熟知程序。尤其是他用鼻子吹唢呐的“绝活”令人称奇,更受到同行的尊重,县里每年的非遗展演都会邀请他参与,可见影响力非同一般。所以,这类乐班更容易受到东家的信任和青睐,服务周期相对较长,也能收获更多的资源。
著名音乐学家黄翔鹏曾说:“中国传统音乐中有乐谱可据、音乐实践延绵不断因而有音响可听的三大宝库,就是古琴音乐、戏曲音乐和各地的乐种。”他强调了三类传统音乐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有“谱”可依。音声转瞬即逝,乐谱为传统音乐的记录、保存、传承起了重要作用。
于都银坑镇银坑村“甑笊舞”仪式的乐班传承也是有“谱”可依。乐谱作为传承和记录音乐的重要媒介,同时也是乐师最重要的“财产”之一,有些乐师会随身携带,比如,B乐班的刘师傅和C乐班的余师傅就随身携带乐谱,一来方便自己记忆,二来方便艺人互相交流。余师傅说:“仪式中要吹奏许多曲牌,随着年龄增大,记忆力有所减退,为了确保仪式中不出纰漏,仪式之前都会翻看。”B乐班刘师傅坦言:“带乐谱是为了学习,我们虽然来自同一个县城,但是乡与乡之间曲牌会有稍微的差别,有时候不同地区的乐师一起应差会互相交流,不一样的地方在乐谱中记录下来,保证演奏能够统一。”新的语境下乐谱不再是秘不示人的“秘籍”,而是可以用来互相交流学习的资料。“谱传”作为一种辅助性的记忆存在,民间通常以工尺谱的形式记录音乐,三个乐班只有C乐班少数乐师能韵唱工尺谱,C乐班班主父亲为笔者韵唱了工尺谱记录的《功曹赞》《红鞋兜》两首曲牌,笔者注意到能完整韵唱工尺谱的只有余氏兄弟二人(班主父亲及叔叔),包括班主余师傅在内的其余师傅只识简谱。随着简谱的大量普及,目前于都县唢呐授徒普遍采取简谱读谱的方式,B乐班刘师傅使用的就是简谱记录的乐谱,就连C乐班唢呐祖传四代的余帮浩师傅携带的乐谱也是工尺谱和简谱并用型,将原来保存“复杂”的工尺谱译成简谱进行授徒。正如张振涛所言:“乐谱借以存活的环境不复存在,古老的乐谱必将寿终正寝,谁也无法挽回乐谱消失的速度,只能面对这个早已开始越演越烈的现实。”这样带来的后果是年轻的乐师在吹奏音乐时只能生硬按谱奏音,工尺谱所具有的灵活性与即兴性提供给演奏者自由发挥的空间随之消失,缺乏韵味,应对着繁杂仪式显得力不从心。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学习方式,在工尺谱谱简声繁、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下,培养一个合格的唢呐手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成本,而直接采用简谱识读,简单易学、普及面广,自然使用就多。
四、乐班之途——机遇与挑战交织的生存画卷
唢呐作为一件乐器,已经成为全国大多数民间仪式用乐中不可缺席的礼器。从明清时期至今,唢呐的身影频繁出现在民间的婚丧嫁娶、迎神赛社、人生礼仪等各种场合。进入21世纪以来,社会环境、文化生态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衰落的传统民间仪式随着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的推进而得到恢复,为那些依附于礼俗得以保存下来的音乐(包括唢呐音乐)的发展带来了契机,也使唢呐这件乐器乃至与之相组合的其他乐器得到了一展风采的机遇。尤其是在赣南地区,唢呐更是被深深地烙印在客家人的文化记忆中,赣南许多乡间依然保留着众多的民间礼俗,客家人的迎神赛社、人生礼仪、婚俗嫁娶缺不了唢呐的身影,俨然成了客家地区使用最为普遍的乐器之一。唢呐的声音如同一种独特的语言,有时欢快喜庆,有时庄重肃穆,传递着乡亲们的喜怒哀乐。客家地区宗族间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也请唢呐乐班迎宾送客;人生礼仪中如宁都县石上村的“割鸡”仪式,每当有哪户人家添丁,外婆会送唢呐乐班给外孙表示祝福;于都婚礼中有唢呐“公婆吹”,使用两支唢呐,一公一母,一高一低,为婚礼增添喜庆色彩。这种传统的仪式和音乐形式,不仅是一种娱乐,还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唢呐作为传统乐器,总是能够引起人们的共鸣,在国家庆典和政府组织的各类展演活动中,免不了请唢呐艺人吹上一番,以壮大声势。2008年,于都唢呐“公婆吹”更是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这无疑是对这一传统艺术的最高肯定。为了保护和传承这一“遗产”,于都成立了唢呐“公婆吹”的传承培训基地,国家级、省级、市级、县级传承人对唢呐乐师和唢呐爱好者进行传授和培训,唢呐手技艺得到整体提升。
然而,在这个快节奏、娱乐形式多样化的时代里,于都唢呐为主的乐班也同样面临着生存危机与挑战。随着老一辈唢呐手的逐渐老去,新的唢呐手技艺有待提高,传统的仪式和习俗逐渐被淡化,人们对传统音乐的热情也日渐消退,使得许多乐班面临着传承的困境和生存的压力。如C乐班的余班主所说:“干这一行竞争也大,班子也多,虽然专门从事唢呐为业的人少,但是它组班灵活,大部分人是兼职过来做事,一年接个几场,不忙时再出去打工挣钱,而且年龄都偏大,像我们40岁以下的都很少。”C乐班余班主的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与忧虑,在这种情况下,唢呐手的收入并不稳定,年轻的唢呐手在这样的圈子里也显得十分稀缺。客家地区某一范围内唢呐手的报酬相对固定,技艺高超的唢呐手自然能为自己挣得名声,得到的应差就多,获得相对丰厚的收入。其中上面提到的C乐班正是凭借精湛的技艺和对程序的熟练度,揽下了7个村小组的差事应酬,可见“名声”如同金字招牌。三个乐班的班主,无论是固定或临时充当,都由唢呐手担任,也就是说唢呐手掌握着该地区的“恩主”资源,依靠着自己的技艺和人脉关系享有该地区的“特权”。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松懈下来。相反,他们需要更加努力地学习和提高自己的技艺,以应对日益严峻的挑战。
五、结语
正如著名的学者郑樵曾说“礼乐相须以为用”,在众多的民间仪式中依然要用乐。中国地域辽阔,民族众多,地域分布的差异性,造就了人们文化审美的差异性。客家唢呐是中国唢呐艺术中独特的支脉,是客家先民共同审美趋向下的选择,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或许更应该思考如何将传统与现代相结合,让唢呐这一传统艺术形式焕发新的生机。与此同时,人们也需要对传统音乐有更深入的了解和欣赏,这样才能为唢呐乐班提供更多的表演机会和市场空间。而以客家礼俗仪式为“恩主”生存的这些唢呐乐班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这些活动。虽然以往原有的文化生态发生了改变,但是积累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文化传统依然在当下有其活态的传承,这种文化基因滋养着客家地区的民间乐班,乐师们以自己的乐器为媒介,奏出一条兼收并蓄、多元共存的发展道路,所以说只要这种基因存在,文化没有中断,以唢呐为主力的民间乐班就不会倒下。
①甑笊舞:甑笊是一种当地的簧竹制成的竹筒,长约40cm,直径约5cm,将其2/3剖成篾状,用来洗刷锅碗等。舞蹈时相互敲击剖开处,发出声响。该舞蹈2008年被列入江西省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②三个乐班没有固定名称,通常谁组织,谁为班主。因此将傅班主乐班4人简称A乐班,钟班主乐班4人简称B乐班,余班主乐班6人简称C乐班。C乐班参与了7天仪式,为了保证仪式用乐的完整性,采用了C乐班所演奏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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