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墓壁画中的文化因素管窥

摘 要：辽代中晚期盛行佛教，此时的辽墓壁画均以写实为主，从各个侧面反映了辽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民族大融合的社会情况。壁画线条流畅，色彩鲜艳，内容丰富，极富生活情趣，人物神态安详，栩栩如生。而在辽境内的壁画墓，经过汉族社会文化和北方草原文化的碰撞，形成了多民族融合的社会风貌，显示了多元文化并存的风格。文章探究辽墓壁画中的佛教因素，有助于进一步认识辽代佛教的流行情况。

关键词：契丹宗教；辽代佛教；辽代墓葬；墓室壁画；佛教文化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9.034

契丹族是中国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发源于中国东北地区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流域，为东胡系统东部鲜卑宇文部后裔。辽神册元年（916），耶律阿保机成为契丹可汗后，统一了契丹八部，称帝建国，即“大契丹国”，也就是辽朝，是一个以契丹贵族为主体、联合多民族的封建政权。辽统治期间，契丹族始终为南下扩张做足了准备，在与中原宋朝的持续交往中，契丹文化与汉文化也在不断交融。

契丹建辽之前，和其他北方草原民族一样，有着自己民族的原始信仰，也信奉萨满教，即万物有灵。辽立国的这一时期，正好是中原唐宋之交的阶段，印度佛教已经完成中国化，成为中原汉族的本土宗教之一。辽中后期，随着佛教在辽朝范围内的盛行，出现了许多佛寺、佛塔等宗教建筑，并在这些建筑的大殿内壁、装饰构件等处印刻本生、因缘或佛传故事，极大地影响了辽朝的广大民众，对于文化传承、民族融合与民族稳定都有积极意义。

1 辽墓壁画发现概况

辽代墓葬主要以五京为中心，沿长城两侧分布在今内蒙古自治区、辽宁省、北京市、河北宣化与山西大同一带。从目前考古资料来看，对辽墓的发掘始于19、20世纪之交，已发现确定辽墓逾300座，其中带有壁画的墓葬为80余座。辽代早期墓葬中不见壁画，同时期汉墓则多有壁画，辽中期以后，辽墓中才开始出现壁画并逐渐增多，出现新的题材。研究辽墓壁画，不仅能了解墓主生前的社会地位、生活方式、人际关系等，还能对当时的社会状况、风俗习惯有大概的把握，从而能够深入研究这段历史，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与历史价值。

1.1 内蒙古地区

1985年7月，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在修建青龙山镇大苹果基地水库时，发现了1座辽代契丹贵族墓葬，为辽景宗孙女、隆庆之女陈国公主耶律氏及其驸马萧绍炬的合葬砖室墓。墓道两侧及券顶处绘有壁画，为契丹传统的写实风格，形象再现了墓主日常生活的情景①。

1993年，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宝山辽墓群中1座大型壁画墓被盗，这座墓葬装饰华丽，满绘壁画。虽经历过多次盗掘，但仍抢救发现了保存完好的壁画约120平方米，上承晚唐，下接五代，内容丰富，风格写实②。

1999年6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组成的辽金考古联合队在内蒙古扎鲁特旗发现一处辽中期壁画墓。规模较大的浩特花一号墓，建筑考究，壁画主要有侍者图、杂戏图、散乐图、放牧图、鹰犬图、出行图、庖厨图等，线条流畅，色彩鲜艳③。

2000年8月，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与巴林左旗博物馆清理发掘了3座白音罕山韩氏家族墓地，根据出土墓志，确认墓主为辽代开国功臣韩知古之子韩匡嗣的后裔。墓室建构反映出汉契文化的交融，壁画详细而生动地再现了辽代贵族的生活④。

2009年10月，巴林左旗文物普查队在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中发现一处被盗墓葬，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左旗富河镇富河沟村哈拉海场屯北沟，因为早年遭到人为破坏和多次盗掘，随葬品已不存，墓中壁画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修复后保存于辽上京博物馆⑤。

1.2 北京地区

北京地区现存可知的辽代壁画墓绝大多数为汉墓，形制风格承袭唐代，墓中壁画与契丹墓葬有明显的民族差异，内容也大多沿袭唐画，人物形象没有出现契丹发式，与牲畜有关的题材也一直未见，说明北京地区辽墓受当地影响较大，受契丹影响则小⑥。

1.3 辽宁地区

1987年8月辽宁朝阳木头城子乡发现1座辽代壁画墓，墓室及甬道两侧满绘壁画，内容丰富，包括男女立侍图、宴饮图等，风格写实，生动再现了当时衣、食、住、行的情况，具有浓烈的生活气息⑦。

2008年，辽宁省朝阳市东北林四家子发现一处辽代中期刘氏家族墓群，据墓志可断墓主为唐末幽州军阀刘仁恭之后。辽宁省考古研究所先后清理发掘了其中九座墓葬，出土大量遗物，发现了石棺及壁画⑧。

1.4 河北地区

20世纪70年代，张家口市宣化的下八里村发现了1座辽天庆六年（1116）张世卿墓，随后以其为中心，在张世卿墓周边陆续又发掘了8座辽代壁画墓，从墓志来看，定为辽晚期汉人豪族墓。墓群中安葬着张氏家族从辽大安九年（1093）至金明昌年间（1190—1196）的八代人，各墓形制与随葬品都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与地域特征。张氏家族笃信佛教，墓中可见大量佛教因素，特别是墓室中发现的壁画，保存完好，色泽鲜明，堪称辽代绘画艺术的精品⑨。

1982年6月，涿鹿县发现一处辽晚期墓葬，彩绘壁画布局规整，色彩鲜艳，分布于墓室周壁、顶部与墓门两侧。该墓虽然规模不及宣化墓群，但绘画技巧娴熟，壁画内容丰富，对研究辽代社会历史诸方面均有参考价值⑩。

1.5 山西地区

山西地区的辽代壁画墓集中分布在大同市与朔州市周边。从已发表的考古资料可知，大同地区已发现辽代壁画墓逾20座，且多为汉人墓葬，壁画一般都绘在墓室顶部与周壁。1991年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平朔考古队在朔州城区市府街发掘清理出1座砖室壁画墓。壁画中的人物形象均为汉人装束，没有出现契丹人物装束k。

2004年在大同市机车厂新建职工住宅楼北侧发现1座砖室墓。壁画布局分为三层，顶部所绘的星象图大部分已经脱落，中间绘柱础和檐柱，下部用立柱分成八个部分，每部分单独成图l。

2011年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在大同市东风里东街北侧抢救性发掘了1座辽代砖室壁画墓，壁画整体布局可以分为三层：上层为穹顶；中层为影作的仿木构建筑；下层四幅壁画单独绘作，以人像为主m。

2 辽墓壁画中的佛教因素

2.1 图案

佛教中无论是在家居士还是佛家弟子，都要进行诵持、备经等日常礼佛活动。虔诚的佛教徒死后下葬，会在墓室中绘制很多相关壁画，如“备经图”“备茶图”“飞天图”“诵经图”等。

2.1.1 “备经图”“备茶图”

“备经图”题材以河北地区宣化辽墓群为代表，壁画数量多，分布集中，内容丰富，保存完好。宣化辽M10张匡正墓后室西壁的破子棂窗下有1张经案，经案上放有散经2册、卷轴2个和1个经袋，经袋中装10个卷轴。M6后室西北壁破子棂窗下的经案左右各放置1本经书，中间放1个蓝、黑、白、黄四色经袋，一边开口，有箭头形封带。M3张世本墓西壁同样在破子棂窗下的经案上放有经卷、经书、卷轴等物。

另外，对宣化辽墓壁画中的“备经图”研究发现，墓主都信仰佛教，生前有饮茶习惯，僧人喜欢饮茶，在寺庙中有专门进行饮茶的场所，饮茶文化的普及，使僧人的饮茶习惯也得到了延续，崇佛所需又使茶文化发展起来，“备经图”与“备茶图”也因此有了密切的联系。在宣化辽M1张世卿墓后室东壁“备茶备经图”上，绘有侍者正在为墓主人诵经而准备饮茶、经书的画面（图1）。侍者站立桌前，高桌外侧放置一摞《常清净经》，与一摞《金刚般若经》，两摞经书中间放有一个香炉，除了应该放有经书的盝顶函盒、花瓶外，还有一套漆托白瓷盏茶具，是礼佛活动内容之一。

2.1.2 “诵经图”

赤峰宝山二号辽墓石室北壁绘有一幅“诵经图”，共绘有人物七个，主体人物为一云鬓花颜的贵妇，其余六人四女两男，皆为侍从。贵妇身着红袍蓝裙，端坐于高背椅上，面前条案摆放一卷展开的经卷。贵妇左手持拂尘，右手按经卷，俯首诵读，十分虔诚。

2.1.3 “飞天图”“礼佛图”

辽宁凌海郑家窝铺三号墓墓室北壁有一幅“飞天图”，墓主端坐正中桌前，左右两侍者，上方左右两侧则各有一个飞天，是墓主羽化升天的象征。另有一幅“礼佛图”，佛祖盘坐于正中莲花座上，双手置于胸前施手印。佛祖左右两侧各有两个侍从，足登祥云，手持华盖与降魔杵q。

2.2 纹饰

辽墓壁画中常见不少绘画纹饰，如莲花纹、宝相纹、火焰宝珠纹。佛教以莲花喻妙法，象征着圣洁、吉祥、化生等。宣化辽墓穹顶正中常绘有莲花藻井，根据东汉应劭《风俗通》中的记载：“井者，东井之像也。”“东井”就是指二十八星宿中的井宿，井宿主水r，能压火祟，成为防火的精神象征。

赤峰宝山辽壁画墓一号墓墓室甬道拱门顶部中层绘两侧对称卷云火焰宝珠纹，卷云上托火焰宝珠（图2）。二号墓墓室圆顶中心顶部中心绘大型团花纹，外围中心为红黄彩晕染的双瓣莲花，花蕊外层是七朵宝相花，中心则为团花纹样。石房门额顶部白描莲花，蕊托火焰宝珠，两侧枝叶卷曲s。

2.3 经文、真言

佛教经文见于1990年发现的内蒙古巴林左旗辽上京遗址南滴水壶辽墓中，墓壁及甬道两侧皆绘有壁画。墓门北起第三幅壁画右上方留有梵文墨书题记，甬道内顶端也有一墨书梵文“佛”字。因未发现明确纪年遗物，墓主人下葬时间只能推断为辽中期以后。此地距辽上京遗址不足20千米，又毗邻弘福寺遗址，可以推断墓主是位崇佛笃深、并与契丹王族关系密切的人物t。

1991年内蒙古敖汉旗喇嘛沟发现的一座辽晚期墓，外观似尖塔，墓门上方绘制三个梵文，之一可辨认为“佛”字，墓室内壁也书有梵文佛经，墓主甫一下葬即身入“净土”，应为一佛教徒。墓室北侧穹窿顶部书七言诗：“真言梵字觞尸骨，亡者即生净土中。见佛闻法亲授记，连（讠发）无上大菩提。（图3）。”说明他为寺院中人，受过一定的佛法教育，也能给其他信仰佛教的人授课讲学。经过调查研究，该墓地处辽武安州之南，相距不到10千米，武安州有相当规模的佛寺，墓主或为寺中讲经、传授佛法的重要人物u。

3 结语

契丹族是中国古代的游牧民族，长期生活在北方草原，逐水草而居。相较来说，中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接受佛教的时间最早可追溯到匈奴时代。到北魏时期，佛教快速发展，对北方草原民族接受佛教起到了推动作用。随着契丹社会的不断发展，特别是耶律阿保机称帝之后，为了安定国内大量的汉族民众，巩固辽的政权统治，在壮大自身发展农耕的同时，积极规划南下扩张，中原地区的儒、释、道等教义与草原文明沟通更密。

所以有辽一代，契丹民族的信仰始终是多教并存的，除了信奉汉族的诸子百家外，也兼有少数民族的原始信仰与巫术崇拜。辽太祖、太宗两朝期间，以辽五京为中心，动用大量国库兴建了许多诸如佛寺、佛塔等佛教建筑，还在寺院举行了不少礼佛活动，足以说明契丹贵族集团对佛教的信仰程度已经到达了较高阶段。

可以说，辽代佛教不仅对北方草原和辽朝疆域中各族民众心理和行为产生了积极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更扩张到了中原和我国的其他地区，并穿越历史时空持续地影响了辽代以后各朝代的各族统治者及广大民众，以至人们现在在游历中瞻仰辽塔等佛教建筑、佛教艺术时，仍不免会由衷地赞叹它们的庄严、肃穆与壮丽。

注释

①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辽陈国公主驸马合葬墓发掘简报[J].文物，1987（11）：4-24，97-106.

②刘畅.赤峰地区辽代墓葬研究[D].大连：辽宁师范大学，2018.

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内蒙古工作队，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内蒙古扎鲁特旗浩特花辽代壁画墓[J].考古，2003（1）：3-14，97-101，1.

④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赤峰市博物馆，巴林左旗博物馆.白音罕山辽代韩氏家族墓地发掘报告[J].内蒙古文物考古，2002（2）：19-42，2，117.

⑤辽上京博物馆.内蒙古巴林左旗哈拉海场辽代壁画墓清理简报[J].文物，2014（4）：39-44，2.

⑥孙勐.北京地区辽墓的初步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12.

⑦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朝阳县文物管理所.辽宁朝阳木头城子辽代壁画墓[J].北方文物，1995（2）：31-34.

⑧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朝阳市林四家子辽墓发掘简报[J].北方文物，2013（2）：38-49，1，113-117.

⑨张家口市宣化区文物保管所.河北宣化辽金壁画墓发掘简报[J].文物，2014（3）：36-48，2，97，1；冯恩学.河北省宣化辽墓壁画特点[J].北方文物，2001（1）：36-39.

⑩张家口地区博物馆.河北涿鹿县辽代壁画墓发掘简报[J].考古，1987（3）：242-245，294-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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