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又红了,那片片开裂到基部,红得那么彻底的红叶,总让我想到一张憨厚的中年人的脸,那是一位朴实的保安大叔的脸。他穿着灰色的保安制服,一张掉到人群里很难辨认的脸,却让我难以忘记。
我想为这位保安大叔写一篇文章已经很久了。每到枫叶红了的季节,我便不由自主地神思。我捏着一片从树上掉下的枫叶,把它夹在一本书里,仿佛夹在心上。
我原先的单位,正对着图书馆的地方种着两棵枫树,是那种不太高的枫树,至于是什么类型的枫树,我也不太清楚,学生们更不太清楚。枫树大概属于比较特殊的一种,特殊在它比较受人欢迎,这样的欢迎和对松树、柏树,包括柳树的欢迎还有些不一样。人们对那些树的喜欢,只停留在精神层面上;对于枫树,人们确乎是发自内心、全身心地喜爱。学校图书馆那两棵小而细的枫树,每当秋霜染红之时,会引来无数人驻足,合照留影,捡枫叶,仿佛这样便能把“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般唯美的诗境给截留了。
这时,有人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极煞风景的话:“这两棵树根本就不应该栽在这里!”“为什么呢?”“这种树在我们老家叫鸡脚爪,你想,在图书馆的面前长了两棵鸡脚爪,这叫什么事啊?”“啊……哈……”这是我和那位保安大叔间的一段对话!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这种说法却是第一次听到,觉得很是有趣,我不由得对保安大叔高看一眼。当我们只顾欣赏、崇拜时,人家已经开始质疑、思考了。这可差了不是一个等级。
第二年,枫叶红了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保安大叔的这句话,便拿出手机对着那叶子一顿猛拍,然后到网上寻找究竟。这一找还真找到了。那个名字不叫鸡脚爪,应该叫鸡爪槭。至于红枫和鸡爪槭的关系,准确地讲,红枫是鸡爪槭的一种,所以那位大叔说得没有错,学校真种了两棵鸡爪槭!当然,红枫作为鸡爪槭的变种,它和原先的鸡爪槭还是有些区别的。区别有三:
第一,红枫的叶子一年四季都是红的。而鸡爪槭的叶子在春季和夏季叶片都是绿色,到了秋天才变成红色。但我看学校的那棵树的叶子大都时候是说红不红、说绿不绿的颜色,所以无法判断。
第二,开裂的程度不一样。红枫每片开裂得比较深,甚至到达叶片基部。而鸡爪槭一般只超过一半,最大开裂到叶子的三分之一处。我仔细看了那些叶子,发现它们既不是到基部,也没有那么浅。
第三,红枫的枝干外皮比较粗糙、硬实,而鸡爪槭的枝干外皮比较细腻,且柔软,但那枝干摸上去好像都是粗糙的。我最终只能放弃,也许只有把枫树和鸡爪槭放在一起来比较,我才能大概搞得清楚。
我确实有些汗颜,作为老师,虽然不是专业的,但对于这样一个小问题,借助于网络,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研究出一个结果来,我只能说自己真是才疏学浅了。我想什么时候找那个保安大叔再来研究一下这个问题,顺便把我的疑问向他请教一下。然而,当我找他时,才得知他已经离职了。保安大叔走了,我的心结却留下了。当然也谈不上心结,只能说是一点儿反思罢了。我们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整天和所谓的知识打交道,但除了自己的专业知识以外,其余的知识反而显得很单薄、肤浅,究其原因是被所谓的知识挡住了求知的道路,失去了上学时求知的动力和敏感。其实,我们在传授知识时更应该海纳百川。现实生活中,我们却持着那半瓶水在讲台上晃荡,晃到最后,也没剩下多少了,自己也老了,一辈子也就结束了。其实,知识这个东西根本不存在垄断、等级之分的。很多像保安大叔这样没有上过太多学的人,他们对知识的汲取能力很强,思考问题也很深入。生活中,如果你遇到这些人,请一定要向他们致敬。
枫叶又红了,我也离开那所学校了,那位保安大叔不知在哪里,兴许他会继续和别人聊一些他所知道的冷知识吧,兴许他找到其他工作了吧,而我则终于把他的故事写下了!虽然那两棵枫树并不知道一个执着的人曾如此纠结,但读书需要的不就是这份较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