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是美国20世纪最伟大的代表作家之一,以其独特的文体风格对20世纪小说及后世产生深远影响。“海明威式”文体风格在一众作品中是独树一帜的存在,他在创作上独具匠心,自成一家,净化了一代传统文风,成功地创建了一种现代英语文学的文体风格。本文试图从语言特色、冰山原则的运用、修辞手法等方面分析海明威极具个人特色的作品《老人与海》以及《白象似的群山》两部作品,并分别探析各自的语篇和人际功能意义,深入了解独具一格且影响深远的“海明威式”文体风格,并体会其作品背后的文化背景。
《老人与海》是海明威的代表作之一,被广泛认为是20世纪最著名的小说之一,也被视为现代小说的经典之作,它奠定了海明威在世界文学中的突出地位。《白象似的群山》是海明威的短篇小说,被认为是其早期作品的代表之一。该小说以其独特的叙事风格和主题而备受关注,被认为是海明威文学成就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及现代短篇小说的经典之作。两部小说都以小见大,主题意义深刻,叙事风格独特,写作手法经典,展现了海明威独特的叙事技巧和文体风格。因此,本文将以这两部作品为例,探析独树一帜的“海明威式”文体。
一、语言变异彰显个人语言特色
《老人与海》是海明威极具代表性的作品,也比较集中地体现了海明威独特的文体风格。在该部作品中,海明威大量运用语言变异的手法,在使用大量简短直白、富有节奏感的句子的基础上,对语言进行微妙变异,使其自然突出,体现了“一个人可以被摧毁,但不能被打败”这一主题。在《老人与海》中,语言变异主要表现在词汇层面和语法层面。在词汇变异方面,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运用了词性转化的手法,将形容词名词化、形容词动词化等,以创造出新颖的表达方式,以达到突出其动词动作和形容词特点的效果。其中,外来语变异也十分具有特色,海明威穿插使用了西班牙语,西班牙语的使用与故事发生背景紧密契合,不仅为作品增添了地方色彩,还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感。在语法层面,海明威一方面通过语域变异的手法,成功地将口语转化为书面语,既使老人的语言逻辑通顺、富有哲理,又保留了口语的生动和直接;另一方面,海明威在小说中使用了大量的简单句和并列句,这些句子大多通过and、but来连接,较少使用主从复合句。这种写作手法使得句子显得简短,语言表达简练,突出了海明威独特的写作风格。
二、冰山原则成就个人风格
冰山原则,因海明威于1932年发表的《午后之死》中将自己的写作比作冰山而得名,是指强调使用简洁而生动的语言来创造鲜明形象,将个人情感和想法隐藏在所创造的形象之下,而非直接表达或明示。《白象似的群山》是一部典型的极具冰山风格的作品,海明威通过凝练的语言、独特的叙事视角、白描的写景手法,以及省略、隐喻、象征等以小见大的修辞手法共同造就了其独特的冰山风格,使冰山之上的“八分之一”和冰山之下的“八分之七”完美融合。
(一)简洁凝练的语言
《白象似的群山》多采用朴素的小词或短句,看似语言简单实则意味无穷,在该部作品中,大约90%的词语都在四个字母以内,同样,大约90%的句子都是简单的单句结构,但其在体现人物情感、渲染气氛、拉近与读者距离等方面都表现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整个故事几乎没有过多使用形容词和副词,对话部分也避免了带有评论性的词语,如同真实再现讲话场景,这种表达方式为读者创造了一种原汁原味、自然真实的感觉,比如“We can have everything.”“No,we can't.”“We can have the whole world.”“No,we can't.”“We can go everywhere.”“No,we can't.It isn't ours any more.”对话简短,却有力地展现了男女主人公对孩子的不同立场和追求,男人认为孩子是麻烦、累赘,没有孩子的拖累可以畅所欲为;对于女孩而言,孩子是他们的未来,没有孩子的未来是看不到希望的,甚至是二人的关系也终将走向破裂。对话简短,隐含意义深刻,也引发读者对于两性关系、对于孩子、对于未来的深刻思考。海明威用小词短句来讲述故事的发生,“八分之一”的小词背后蕴含着“八分之七”的主题意义与深刻情感,独具匠心。
(二)白描勾勒的场景、客观化的叙事视角
《白象似的群山》聚焦于一位匿名的美国青年男子及其女伴吉格在西班牙乡间火车站的等候时光,其间,因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手术”话题,二人之间展开了一场不愉快的对话或争执。海明威在这部作品中秉持着简约的写作风格,他倾向于用精练的文字来构建画面感强烈的场景,避免使用过多的繁复形容词,而是借助直接、明了的描述和鲜明的画面,让读者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故事的背景设定。这种写作手法使得读者能够更深入地探索那些隐藏在文字背后的深层含义,即所谓的“八分之七”。例如,海明威以简洁的笔触捕捉了车站环境的特征,用精准有力的语言,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群山环抱下车站的生动景象。
(三)以小见大的修辞策略
1.巧用省略,以少胜多
海明威擅长运用省略技巧,以便为读者留下充足的想象空间。在《白象似的群山》中,省略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小说直接开门见山,开场白平铺直叙,直接描写景象,并顺其自然地引出故事的发生;二是对男女主人公的身份的着墨甚少,仅简单介绍了女孩的姓名以及男人的国籍,读者甚至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书中对二人的社会背景、关系以及打胎的原因都没有提及,着墨虽少但意蕴丰富;景色描写朴素简约却饱含隐喻意象,人物设定简单,却将以男女主人公为代表的“迷惘的一代”青年的颓然矛盾形象跃然于纸上。
2.善用隐喻与象征,意象深远
《白象似的群山》通过隐喻将冰山原则展现得淋漓尽致,在该部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隐喻主要集中于山和白象。“山”在该故事中一共出现了三次,且每一次都随着女孩的心境而发生变化,实际上是女孩看待生命的态度转变的外在映射,这里的“山”是用来隐喻“人生”:女孩第一次看到“山”时,将其描述为光秃且毫无生机,象征着女孩对于未来茫然无望的人生态度;女孩第二次看到的“山”与第一次截然不同,第二次的“山”充满生机,象征着新生命出现后,女孩对未来的期待;女孩第三次看到“山”时,回到了最初的情景,象征女孩对未来的失望,又回到了最初的迷茫。不是“山”变了,而是女孩的心境变了,这种隐喻的方式将女孩内心的情感变化形象化,更易使读者共情。“白象”的本体是白象,喻体是“胎儿”,白象(white elephant)在英语中是一种暗示词,指很昂贵却并不被需要,甚至引来麻烦的礼物。笔者认为“白象”是对于男人而言的,也暗示了男人对孩子嫌弃的态度,认为胎儿对他而言是个麻烦。另外“两”(two)这个词在文中高频次出现,如two lines、two minutes、two glasses of beer和two heavy bags等,其中两条铁路线隐喻二人关系的走向,平行却不相交。“两”这个词重复出现,也是突出强调二人关系走向破裂的结局。“山”是对人生的隐喻,“白象”是对新生命的隐喻,“两”是对两性关系的隐喻,这些看似简单的隐喻组合在一起,却传达出深刻的文章主旨,有力地抨击了当时“迷惘的一代”迷茫无望、逃避现实、道德意志薄弱且精神贫乏的不良面貌。
值得一提的是,象征艺术在海明威的各个作品中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在《老人与海》中,海明威充分运用象征艺术,使得作品的意蕴十分丰富。老人象征人类的勇气和坚毅,老人梦到的狮子象征着老人对于乐观积极、英勇无畏的人生态度的追求,大海象征着变幻莫测的人生,大马林鱼和鲨鱼都象征着人生中必须面对的挑战和敌人。在挑战的过程中有胜有败,胜则可收获大马林鱼,它象征着人生的追求和胜利;败则与鲨鱼激战却无所收获,鲨鱼象征着人生中不可避免的厄运和困难。总的来说,这部作品中看得见的“八分之一”是一个老人连续出航八十四天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在第八十五天仍毅然决定出海捕鱼,在漫长的失望和挣扎之后,最终捕获大马林鱼;看不见的“八分之七”是对于读者人生的启迪,每个人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也会遇见各种坎坷和不幸,但应学习老人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相信自己终能钓到属于自己人生的大鱼。
三、功能文体学视角下海明威文体特征分析
以功能主义语言观为理论基础,以文体风格为研究焦点的文体学被称为功能文体学。功能文体学家韩礼德认为“文体风格即意义潜势”(《语言的系统和功能》)。换言之,文体风格就是说话者/作者在语篇构建过程中的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组篇功能。每一种元功能都能通过各种语法结构体现出来。例如,概念功能通过及物系统来体现,人际功能通过语气和情态来体现,而语篇功能通过主位结构、信息结构和衔接系统协同等来实现。下面将重点分析《老人与海》的语篇功能以及《白象似的群山》的人际意义功能。
(一)《老人与海》的语篇功能分析
语篇既反映了语义选择的结果,同时也是实现语义功能的重要手段。下文笔者主要通过主位结构、信息结构以及衔接手段来分析《老人与海》的语篇功能。主位是信息的起点,便于摸清句子的重点和故事的脉络结构。在《老人与海》中,海明威运用了丰富的主位结构来组织信息,使得文本更加连贯、流畅。通过不同主位的选择,作者成功地引导了读者的注意力,并突出了文本的重点。例如,通过对主位进行分析,可以看出该著作以第三人称全知视角为主,老人是主要主位,故事是从作者的视角展开,因此海明威还用he和I两个代词进行替代,在描述老人与大鱼的搏斗时,作者以老人的心理活动和动作作为主位,使得读者能够更加深入地了解老人的内心世界和斗争过程。在信息结构方面,《老人与海》同样展现出了其独特之处。作者通过精心组织信息,使得文本在传递信息的同时,也传达了深刻的主题和思想。例如,在描述老人与大马林鱼的搏斗时,作者不仅描述了斗争的激烈和艰难,还通过老人的内心独白和回忆,展现了老人坚韧不拔、永不言败的精神品质。在《老人与海》中,海明威运用了多种衔接手段来实现文本的连贯性。例如,通过重复和略有变化地重复使用同一个词、短语或句子,作者加强了语气和感情,突出了表达效果。同时,作者还巧妙地运用了代词、连词等衔接手段,使得文本在结构上更加紧凑、连贯。
(二)《白象似的群山》的人际功能分析
在《白象似的群山》中,通过人物之间的对话和互动,展现了丰富的人际功能,使两位主人公(一位美国男士和一位国籍不明的女孩)的身份、争论焦点、人物性格、角色关系都跃然于纸上。首先,语气和情态的多样性。小说中的对话展示了不同的语气和情态,如陈述、疑问、命令等,这些语气和情态的转换体现了人际功能的多样性。例如,在讨论是否进行堕胎手术时,男方多使用陈述语气表达自己的观点,而女方则多使用疑问语气表达疑虑和不安。其次,人际关系的建立与维护。通过对话,读者可以感受到男女主人公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关系。男方试图说服女方进行手术,而女方则表现出犹豫和矛盾,双方在对话中的互动和回应,体现了他们的不同立场。最后,情感的表达与传递。小说中的对话不仅传递了信息,还表达了人物的情感。男人通过使用副词和情态动词,试图说服女孩接受手术,如借助really、awfully、simple、just、perfectly、natural和only等副词,强调他不想要孩子的决绝态度;而使用might、should等词,体现出女方的焦虑、不安和矛盾。作品通过语气和情态将男女主人公的关系以及矛盾自然地展现出来,便于塑造女孩忍耐、外柔内刚的性格以及男人自私且冷漠无情的“迷惘的一代”典型形象,有助于读者勾勒出人物的画像。
海明威简洁凝练和打破常规的变异语言、冰山原则以及多种修辞手法的运用,尤其是他强调作品的隐喻和象征性,三者以冰山原则为核心,共同造就了独具一格的“海明威式”文体,它以一种简洁、直白、生动、客观的语言风格,深入人心地表达出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情感,让读者更加深入地了解人物的性格和情节发展。海明威的文学作品在当时的文学文化和社会领域都触发了革命性的轰动,不仅摧垮了传统保守的旧文化枷锁,也推动了美国文学及思想意识的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