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包

“真是没有办法呀！昨晚我一下子就收了七个红包！”七月中旬，一个周六的上午，当排长曾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将踏进五班时，就听到列兵牛杰正跟石坚说话。两人都背对着房门坐在马扎凳上，胳膊肘支在床上，用两手托着两腮。

“我说牛杰昨晚进行潜伏训练时不怎么专注呢，他肯定是心急火燎地等红包呢！我本来想找他唠唠昨晚他为啥在训练时分心走神，现在他自己无意中说出了答案，倒省得跟他刨根问底了。不过，我在跟他说正事之前，还得先开导开导他如何理性消费呢！”曾强这样想着，脚步迈得更加有力量了。

“真羡慕你呀，都这么大了还有人给红包……”石坚说到这儿，猛然听到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扭过头来，见曾强径直向牛杰走来，好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一吐舌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排长……”见石坚突然走了，牛杰这才扭过头来，见曾强已站在自己的旁边了，只得赶紧站起身来。

曾强一屁股坐在床上，示意牛杰也坐下，牛杰随后坐在了马扎凳上。

“你每月的津贴费都是怎么消费的？”曾强尽量用和气的语气问道。

“一部分买日用品了，还有其他用项。”牛杰加着小心说道。

“每月的津贴费，你都够花吗？”

“嗯……要说光买日用品使不了……”牛杰说到这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不往下说了。

“是不是还需要家里给汇点钱来？”见牛杰眼神飘忽不定，曾强赶紧追问道。

“是……”

汇款不说“汇款”，牛杰用“红包”代替，对这点曾强坚信不疑。不过，他想先将追问“红包”用处的事放一放，优先要解决的是如何让牛杰在训练中不再分心走神的问题，于是他说道：“现在已开始进行战术训练了，一招一式都必须练到家，未来在战场上才能更有效地消灭敌人、保护自己，尤其是潜伏训练，如果训练不到位，在战场上不但会暴露自己，还会拖累战友，所以在训练时一定要一动不动！”

牛杰的脸微微红了：“排长，我……”

不能让他将“我”下面的理由说完，否则将跟他打消耗仗了，于是曾强说道：“不要强调客观理由，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见牛杰低下了头，曾强乘胜追击，“战斗英雄黄继光面对烈火岿然不动，我们都要以他为榜样啊！”

“排长，在战场上我哪有时间想红包呢，可……”

“可”字下面的话，肯定是牛杰狡辩的理由，曾强不想听，于是他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排里的老同志都说你平时训练非常能吃苦的，一定要继续保持才对呢。我相信你还会像以前那样训练的。”

“是！”牛杰将身体挺得笔直，大声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我相信你！”曾强说完便起身走了，出门时见石坚站在门边，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石坚准是在门外偷听呢，不过也好！”曾强知道石坚和牛杰是最要好的战友，没等石坚开口说话，他便冲石坚做出了“跟我走”的手势，于是石坚跟在曾强的后面向楼外走去。

“牛杰家里每月都给他发红包，这是为什么？”来到士兵林深处，曾强盯着石坚问。

“红包……这个……”石坚不敢看曾强眼里射出的锐利的光，话也说得支支吾吾的。

“这是牛杰亲口跟我说的，”为了打消石坚的侥幸心理，曾强一字一顿，“你俩是最要好的战友，我想从你这里证实一下，他说的是真是假！”

“排长，是他亲口告诉你的？”石坚看到曾强用力地点点头后，像是被朋友出卖了似的说：“那他为什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保密呀！既然他本人亲口告诉了你，我也没必要替他藏着掖着了。”

“你这么想就对啦！每月的津贴费难道不够他用的吗？他为什么每月都向家里要钱呢？”曾强说完，直直地看着石坚。

“那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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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牛杰自上大学第四年起就开始资助贫困山村的一名学生，每月都要给他寄一笔钱去，到现在已有两年多了。

曾强对石坚说：“牛杰的这种行为是不错，不过……”

“排长，你肯定觉得他是向家里要钱资助人家吧？”石坚没等曾强把话说完，便接过了话头说道，“这钱可全是他自己的呢！高中毕业到上大学之前他就开始打工挣钱，上大学后每年的寒暑假他都打工。当兵后，他将打工挣来的钱都交给了父母，让父母每月给他发一次红包，除此之外，他还将从津贴里省下的钱一同汇给那名学生！”

“咱排竟然有他这么一个活雷锋！太好了，要好好宣传他的事迹！”曾强的脸上放着光芒。

“不，不！排长，恐怕不行，牛杰坚决反对宣扬这事，他也从不向任何人提起。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我就郑重其事地答应他不让别人知道！”

“嗯！宣不宣传，以及如何宣传，组织上会尊重他的意见的。”曾强说到这儿忽然有了一个疑问，就问石坚，“昨晚他咋收到那么多的红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哈哈！”石坚一拍大腿说，“他最怕蚊子了，而蚊子呢却特别喜欢他！昨晚进行潜伏训练时，他被蚊子咬出了七个‘红包’，我一个‘红包’也没有！”

啊？！原来牛杰昨晚在潜伏训练时乱动，是为了躲避蚊子呀！曾强后悔刚才用那样的态度对待牛杰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呀！

“走，咱们去找牛杰去。当务之急是我得赶紧向牛杰做自我批评，同时，我要将对付蚊子的绝招告诉他。”

“太好了，他掌握了对付蚊子的绝招，再进行潜伏训练……”

石坚的话还没说完，曾强已走出老远了，石坚只得小跑着追了上去……

选自《解放军文艺》

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