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元帅外交工作的特色
2024-12-28 00:00:00陆苗耕
党史博览 2024年12期
陈毅元帅于1958年2月正式兼任外交部部长，长达14年之久。他密切配合周恩来总理开展外交工作，坚定不移地贯彻执行中央各项外交方针政策，坚决捍卫国家主权和安全利益，大力推动对外友好交往，为开拓新中国外交局面建立了丰功伟绩，为提升中国国际地位作出了历史性贡献。
与周恩来合作，堪称珠联璧合
周恩来是举世闻名的大外交家。陈毅谦称自己是外交工作的“学生”和“练习生”，实际上他是周总理在外事工作中不可缺少的副手。陈毅总是虚心向总理请教和学习。他曾在外交部的会议上说，周总理搞外交办法既熟练又灵活，天才显现，马列主义之中国外交家第一名也。周总理体会、执行和发挥毛主席的指示，有极妙处者，我应好好学习之。他敬佩周总理讲话严谨。陈毅接任外长后，周总理送他一句话，“外交工作授权有限”。周总理还强调“外事无小事”，外交队伍是“文装解放军”，外交人员要“站稳立场，掌握政策，熟悉业务，遵守纪律”。陈毅牢记周总理指示，严守外事纪律，遇事及时向总理请示汇报。
陈毅经常去总理处开会或研究工作，有时傍晚在中南海散步，遇到总理，两人边散步边谈工作，议论国际形势。周总理赞赏陈毅在对外活动中有鲜明的特色和独到之处。他思路开阔，知识渊博，眼光敏锐，胆略超人，言谈中往往有新创造和新境界。
周总理和陈毅在具体外事活动中总是高度默契，心心相印，通力合作。1960年4月，陈毅陪同周总理访问缅甸，缅甸总理吴努提出希望中国代表团成员穿缅甸民族服装参加泼水节活动，周总理和陈毅欣然同意。代表团全体成员换上了缅甸民族服装。周总理和陈毅都穿着圆领白色小褂，围了格子纱笼，穿上拖鞋，头戴白纱帽。陈毅风趣地说：“嘿嘿……我这辈子啥子衣裳都穿过，就裙子没有穿过。好生风凉呐！”他的幽默引起一片笑声。周总理、陈毅和代表团成员先后去了四个泼水彩棚，兴致勃勃地和缅甸群众相互泼水，呈现出一片欢乐景象。
1963年12月至1964年2月，周总理在陈毅陪同下出访亚非十四国，并取得巨大成功。两人高度默契，从思想到具体活动保持融通一致。周总理访问阿尔及利亚时，受到阿人民极其热烈的欢迎。从机场至代表团下榻的国宾馆，在20多公里长的道路两旁，30万群众夹道欢迎，建筑物上挂了周总理和陈毅的巨幅照片，沿途楼房的阳台和窗口都挤满了欢迎的人群。周总理和陈毅只能从轿车的窗口伸出头和手去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致意。周总理赞赏地说，进城才一年多的阿尔及利亚政府组织群众的能力这么强，这是很了不起的。陈毅深有同感，即以军人的口气笑着说，在战争中锻炼出来的领导干部就是不一样噢。周总理遗憾地说，阿国的群众那么热情，而我们只能坐在车内伸出头和手打打招呼，你看多么失礼啊！陈毅坦率地表达同样的看法，脱口道来：这样坐车面对群众挺别扭的，我看得改一改。原来，中方的安全部门考虑到法国地下军秘密组织在法国本土阴谋组织对戴高乐的暗杀活动，在阿尔及利亚也有残余活动，所以不同意周总理访问时坐敞篷汽车。后来在周总理和陈毅的共同要求下，才同意他们在对外活动时，凡遇群众夹道欢迎，可采取临时下车向群众招手致意的办法。周总理和陈毅为能同阿人民群众直接接触感到非常高兴和满意。
两位伟人在对外活动中充满睿智和风趣。在访问摩洛哥时，摩国王哈桑二世在举行盛大的国宴后，又让周总理和陈毅留下品茶。其间，他问到了中国飞机、导弹生产情况以及固体燃料的前景等，陈毅一一作了答复。紧接着，国王突然笑着说：“当今世界，像我们这样的国王、皇帝，已为数不多了，不知以后怎么办？”显然，国王是在试探中方对国王抱何种态度。周总理和陈毅听了，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周总理自然地说：“你们可以组织一个委员会嘛，开个会商量商量嘛！”陈毅笑着说：“亚洲有个西哈努克亲王，我们是朋友，可邀请他参加开会。”周总理又说：“陛下可以担任这个委员会的委员长嘛！”三人一起大笑起来。周总理和陈毅在谈笑间将国王对中国的不了解和疑虑自然地消除了，展示了高超的外交智慧和艺术。
鲜明的斗争色彩，高扬时代强音
陈毅在外交工作中，彰显元帅外交家勇于斗争、善于斗争的风采。他在对外活动和讲话中，高屋建瓴，弘扬正义，凛然不惧战争、坚决反对战争，坚持保卫世界和平、捍卫国家正当权益，深获人们赞许和钦佩。
20世纪60年代中期，美苏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对我国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对此，我国政府绝不示弱，并作出回应。在1965年9月29日中国国庆节前夕，陈毅外长举行了一次有三四百人出席的大型中外记者招待会，时间长达近两个半小时。在会上，陈毅发表了一篇气势磅礴的讲话，严厉谴责美国的侵略政策和战争政策，强烈警告它不要对中国玩火。他说：“美帝国主义穷凶极恶，欺人太甚。”“美帝国主义总想挑起战争。”“如果他们决心要把侵略战争强加于我们，那就让他们早点来，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老子已等了16年了，老子的头发都等白了。”“我们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销。”陈毅的话音一落，在场的中国人立即报以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陈毅的豪言壮语反映了中国人民与来犯的侵略者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迫使美国在扩大战火时不得不三思而行。这次记者招待会在国内外引起空前强烈的震动，人们称赞陈毅外长的气魄，说只有中国敢这样讲话。有外国记者用“雄狮”来形容陈毅元帅。当毛泽东在中南海听了陈毅答记者问的录音后，高兴地称道：“讲得好！陈老总这个外交部长是个真正的外交部长。”
20世纪50年代末，苏联赫鲁晓夫向中国挥舞大棒、施加压力，陈毅外长予以有力还击。1959年9月30日，赫鲁晓夫应邀前来我国参加国庆盛典。在10月2日的正式会谈中，赫鲁晓夫竟放肆指责我国政府炮轰金门、马祖是“冒险”，“好战”，“对亚洲和平不负责”，等等。赫鲁晓夫的这派胡言乱语激怒了陈毅。陈毅当即反驳说：“炮轰金门，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那是中国的领土，你难道还要替蒋介石和美帝国主义指责我们吗？”赫鲁晓夫听后，几乎是咆哮了起来，冲着陈毅高声喊道：“怎么，比军衔，你是元帅，我是个中将，军事上我得服从你，但现在在党内我是第一书记，你只是政治局委员，你应该听我的。”陈毅沉静地有力反击道：“什么第一书记，你讲得不对，我们就不听你的，这是两个党在谈问题嘛！”
陈毅具有非常高的外交智慧和策略。当年，他对美国无偏见仇恨，认为“美国是个了不起的国家，建国才180多年，科学、工业就成为世界最先进的。假若美国改变了目前敌视我们的政策，两国关系是有前途的”。陈毅指示当时进行中美大使级谈判的王炳南可与美大使握手、向其问好，星期天请吃顿饭。“不一定老是那么紧张嘛，不卑不亢，有理有节，此乃泱泱大国之风也。”陈毅非常愤慨当年赫鲁晓夫撤走苏联专家、单方面撕毁中苏合作项目合同。他对苏联驻华大使说，中国经济受损失还是小事，对两国友谊造成的伤痕是大事，希望两国关系不再坏下去。对待苏联专家，陈毅以团结为重，热情相送。在欢送晚会上，他深情地表示，“我们一向把专家们当作我们的良师益友”，“你们对我们的帮助，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独特的外交口才，富于睿智幽默
陈毅性格豪爽、潇洒、幽默、风趣。他雄辩的口才，深获人们赞赏和惊叹。陈毅担任外长后，在一次中外记者招待会上，一名美国记者问：“贵国最近是用导弹把美国U-2飞机打下来的吗？”陈毅笑答：“不，U-2飞机经不起导弹打，我们是用竹竿把它捅下来的。”陈毅不用“无可奉告”的外交辞令，而用人们意想不到的奇思妙语回应，显示了外交家幽默风趣的超人智慧和风度。陈毅与美国代表团打交道时，善于采取亦庄亦谐的态度相处。1962年7月，在关于老挝问题的日内瓦国际会议结束后，美国代表哈里曼在会下评论陈毅在闭幕式上的总结性发言时，对陈毅说：“我对你讲话稿中的头两页是同意的，但不同意第三页。”陈毅风趣地回答说：“看来你还不如我的水平，我讲了两页为你们喜欢的，你讲的我一页也不喜欢。现在最重要的是执行协议，美国应当从老挝撤军，从泰国撤军。”当哈里曼说这有难处时，陈毅幽默地说：“美国军队并不愿意留在泰国嘛，那里太热，蛇多，士兵放哨还要站在凳子上，不如在美国舒服。美国士兵年轻，不懂事，但有一天他们会问：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呢？”他用轻松有趣的语言巧妙地表达了中方希望美国撤军的意见，哈里曼无言应对，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陈毅同发展中国家朋友打交道时，语言幽默而亲切。第二次日内瓦会议期间，印度外长梅农拄着拐杖来参加会议。陈毅笑问：“阁下，现在大家要求撤军，怎么您却带着这武器来开会？”梅农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马上悟出其中的幽默含意，一本正经地回答：“正是为了敲打对方，迫使他们同意撤军，这家伙将派上用场。”陈毅接着说：“好宝贝！有了它我们将获得胜利。”两位外长谈笑风生地一同进入会场，诙谐、自然地增进友好与合作关系。
陈毅的辩才常博得人们由衷的赞美和惊服。当年，陈毅说服印尼总统苏加诺同意第二次亚非会议在非洲举行即是一个脍炙人口的事例，充分闪耀着他的睿智和辩才魅力。第一次亚非会议孕育的“万隆精神”，对推动亚非国家民族独立运动产生了极大影响。经过一段时期的磋商、酝酿，亚非国家准备召开第二次亚非会议，普遍希望会议在非洲举行，中国政府完全同意上述想法。
1964年4月10日，在印尼首都雅加达就讨论第二次亚非会议召开事宜举行亚非国家外长会议，陈毅被东道国点名邀请与会。陈毅抵印尼后，了解到多数国家的意见是第二次亚非会议应该在非洲国家召开，体现亚非两大洲国家相互合作的精神。陈毅同时了解到东道国总统苏加诺主张第二次亚非会议地点仍在印尼，以期进一步提高印尼和苏加诺总统的声望。为使会议顺利进行，陈毅便积极做东道国的工作，迅速拜会苏加诺总统。陈毅采取以理服人和以情感人的做法，对苏加诺总统耐心进行劝说。陈毅说：“总统阁下如果主张第二次亚非会议在非洲开，就是支持了非洲的斗争，顾全大局，表现了政治家的风度，证明你无私利打算，去发言就响亮。”陈毅讲话立意新颖、说理透彻，易打动听者。陈毅还和颜悦色地说：“阁下是总统，总统就是统帅，而我只不过是元帅，元帅当然要听统帅的话啰！统帅下命令，我元帅就要执行。但是元帅也有义务给统帅提建议。如果统帅老是不接受元帅的建议，元帅我只好辞职不干了。”最终，苏加诺总统觉得陈毅讲得很有道理，也被陈毅柔中带刚的话折服，同意在非洲召开第二次亚非会议。
享誉“诗人外交家”
陈毅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一生喜欢写诗，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词，《梅岭三章》《赣南游击词》和《冬夜杂咏》等名篇闪耀在中国诗坛上，有“元帅诗人”之称。他从事外交工作后，时常诗兴大发，贡献了一首首佳作，享有“诗人外交家”美誉。
毛泽东十分赞赏陈毅的诗词，称他的诗词豪放奔腾，“有的地方像我”。周恩来非常推崇陈毅撰写的国际题材的诗词，曾将一些佳作介绍给外国领导人和朋友，借以增进中外友谊。当年，陈毅陪同周总理非洲十四国之行，深知这是激发诗兴、抒写诗词的天赐良机，行前嘱其秘书准备了毛笔、墨盒和宣纸，还带上两本他最喜欢的书籍——李白和辛弃疾的诗词。陈毅首次来到远隔重洋的非洲大地，果然触景生情，诗兴勃发，写出了一篇篇佳作。《陈毅诗词选》中收录的国际题材方面的诗词，其中将近一半是来自此次非洲之行。他对非洲古老的文明史、非洲人民反帝反殖的英勇斗争、非洲人民对中国人民的热情友好等，以澎湃的激情，深邃的哲思，雄健的文字，进行尽情的讴歌和诵唱。这些佳作成为中国诗坛上歌颂非洲的压轴名篇，也展示了“诗人外交家”的风采。
陈毅一踏上非洲大地，面对人类五千年前创造的金字塔奇迹，即热情歌颂之。《赞金字塔》一诗写道：“高塔巍巍数十寻，八百万方石砌成。艺术光垂数千载，雄哉伟哉古文明。”“金字塔，何巍巍！我叹往古智力之横绝，我歌现代革命之光辉。古既不能阻挡金字塔之建成，今休妄想阻挡革命的拉美和亚非。”诗句铿锵，古今相映，激人奋进。
周总理访非时，热情赞扬非洲是一个觉醒的大陆、战斗的大陆，呈现了一派大好的革命形势。陈毅在《非洲》一诗中，向我们展现了蓬勃朝气的新非洲景象：“非洲情况近如何？到处人民欢庆多。沙漠雪山初觉醒，重洋两海泛春波。殖民新旧谋转化，部族精华起沉疴。最喜斗争终获胜，不忘警惕荷干戈。”“黑非今日变红非，大地殖民已式微。象牙黄金还物主，白鹰翠鸟有林归。衣冠似雪男雄壮，妙舞如花女褐菲。喜尔新来自豪惯，京垓兆亿庆春晖。”此诗读后令人赏心悦目，犹如身临春回大地、鸟语花香的新世界。
陈毅在访问西非国家时，目睹了残留在海滩边的无数个阴森森的关押奴隶的城堡。这是西方殖民主义者长达4个世纪的贩卖黑奴行径的铁证。当年，美洲土著居民被大量杀戮，西方殖民主义者为开发美洲大陆，惨无人道地从非洲大量掳掠和贩卖黑奴。陈毅向来疾恶如仇，看到这些惨绝人寰贩卖黑奴的历史遗址，心中涌出万丈怒火，一首《满江红·黄金海岸》雄词问世：
尽是黄金，这海岸，摩天壁立。任掠夺，大洋风雨，神号鬼泣。贩卖黑奴过一亿，又教对岸红人绝。惊世间残暴竟如斯，两洲血。
说宽恕，谁同意？论报应，亦不必。最无情只是斗争逻辑。独立非洲西北始，揭竿而起相踵接。看涤瑕荡垢土重光，全无敌。
这首词立意宏大，气势雄浑，时跨几个世纪，地连非洲美洲，用字洗练凝重，感染力强，震撼心魄，可谓博大精深、高亢激越。周总理特别喜欢这首佳作，尤其赞赏“两洲血”，高度概括了当年殖民主义者迫害黑奴、残杀美洲土著居民的惨无人道的罪行。周总理热情地向一位亚洲国家领导人介绍这首词，并诠释词中“两洲血”的宏旨深义，希望亚洲人民要深切同情非洲人民遭受的苦难，进一步加强亚非团结。
毛主席赞赏陈毅的外交才华
当年中央决定陈毅协助周恩来抓外事，陈毅虚怀若谷，自谦地说，“我这个人干外交恐怕不行”。毛泽东听后却不以为然，并认为陈毅“临事而惧”，这正是优点。其实，陈毅在新中国成立前就有从事外交工作的经历。1944年底，他曾受毛主席的委托，就美国总统特使赫尔利调解国共矛盾问题研究对策。陈毅主张不接受美蒋条件，采取既不妥协也不破裂的政策以待时机。这一建议即被毛主席赏识和采纳。再如1954年10月，陈毅任副总理时对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进行访问，遵照毛主席指示对整个德国的情况作一番考察研究。陈毅通过访问，完成了《关于德国问题的材料》《出国见闻》等研究报告，对东、西德状况和未来发展趋势作了分析，受到中央的好评。陈毅专门向毛主席详谈了西德问题，受到毛主席的充分肯定。
即使在“文革”期间，毛主席对陈毅研究国际形势仍十分信任和赏识。自1969年3月5日至10月18日，陈毅在毛主席委托和周总理的布置下，主持了与叶剑英、徐向前、聂荣臻3位元帅每周一次的国际形势座谈会，前后共举行23次。4位老帅向中央递交了《对战争形势的初步估计》《对目前局势的看法》等书面报告。报告认为，在可预见的时期内，美、苏单独或联合发动大规模侵华战争的可能性不大；在当时中、美、苏关系之间，中苏矛盾大于中美矛盾，美苏矛盾大于中苏矛盾。据此，他们向中央建议恢复中美大使级会谈，主张“用非常规手段”打开中美关系的冰冻状况。1971年春天，毛主席采取了一种“非常规手段”——邀请美国乒乓球队来华访问。这就是著名的“乒乓外交”，由此“撬开”了“紧闭”的中美关系的大门。当时已重病缠身的陈毅，得知毛主席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后非常高兴。4位老帅的意见成为毛主席进行中美关系战略决策的前奏。陈毅为调整我国的国际战略和“大三角”国际格局的形成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