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数字企业的知识管理

在当下，整合数字技术以改进企业的运营模式、业务流程和客户体验，开展数字化转型，已成为企业的必要发展路径。何为数字企业？是传统企业在数字化转型成功后即成为数字企业，还是为其他企业开展数字化转型提供数字工具与数字资源的企业才算数字企业？现有的探索仍未给出明确的答案。

知识管理是企业创新管理的重要内容，知识管理能力决定了企业的创新能力。随着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和数字技术对企业各个管理环节的赋能，数字企业的知识管理范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传感器可以收集大量的基础信息，数据库可以储存海量的数据，大数据挖掘可以衍生更丰富的知识，人工智能技术甚至能够通过深度挖掘企业知识资产从而直接实现知识创新，知识管理呈现自动化与智能化趋势。在此背景下，知识管理不再是传统的文档归档或简单的数据存储，而是智能分析和价值创造的重要工具，是依赖数字技术的新型管理活动。随着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推进和数字技术应用的升级，知识管理范式呈现动态、复杂的变化趋势；此外，由于对数字企业的界定是模糊的，探索面向数字企业的知识管理也就更具挑战性。

本文基于“资源—能力—价值”框架定义数字企业，揭示了数字企业与传统企业在组织形态、管理能力和创新价值上的根本差异，探讨数字企业的新特性及其在知识管理领域面临的新挑战，进而提出数字企业的知识管理范式创新，包括知识管理过程中的新要素、新技术、新载体和新对象。最后，通过分析典型数字企业在知识管理不同环节开展数字管理的案例，总结在当前技术与市场环境下数字企业进行知识管理的典型模式，探寻数字企业知识管理的发展趋势和实践策略。

数字企业：数字化时代企业组织形态的再变革

何谓数字企业

数字企业是指运用信息联通与智能算法等数字技术实现链接融通、精准分析、快速响应的企业。可以从“资源”“能力”“价值”三个层面进一步理解数字企业：充分利用物联网、互联网、数据库等数字技术，收集并存储海量的数据资源，获取关联技术、数字化人才与创新文化等资源；通过大数据、云计算、平台等数字技术赋能资源配置与业务优化；以数据收集分析、用户体验设计、快速迭代和跨界融合为重要的能力表征，提供特有生态位下形式多样化的价值。

资源通常指企业在运营和发展过程中拥有的资产、能力、信息、知识等有助于实现战略目标的要素，这些要素可以是物质的（如技术、资金、劳动力），也可以是非物质的（如信息、知识、品牌声誉）。数字企业的战略资源是数据资源，以及基于数据资源衍生创新的技术资产、数字化人才和创新文化等，与传统企业物理资产等生产要素不同。

能力指企业利用内部和外部资源来实现特定目标的技能和方法。在数字化环境中，通过技术、流程和知识的有效结合来实现创新和竞争优势成为数字企业区别于传统企业的独特能力。

价值指企业通过其产品、服务或业务模式，为客户、股东以及其他利益相关者创造的经济效益或其他形式的收益。价值是企业最终目标的体现。企业整合要素并发展出独特的能力，最终目的是创造出超越竞争对手的价值。在数字企业中，价值的形式更加多样化，不仅包括经济收益，还包括数据价值、用户体验价值和社会影响力等。对于数字企业而言，价值可以扩展到数字化的价值链，如数字平台的运营、数据分析的应用和客户互动的增强等，是数字企业与传统企业最大的差异。

基于此，我们提出“资源-能力-价值”框架，对数字企业进行界定（见表1）。

资源层面，传统企业仍以物理资产、人力资源、客户基础、供应链关系等作为企业基础资源和结构的核心；数字企业则侧重于数据资源、技术资产、掌握数字技能的人才队伍、创新文化，以支持企业在数字经济中的敏捷性和创新能力提升。

能力层面，传统企业往往更侧重于产品导向，强调产品的质量和功能，因而传统企业的能力往往体现在生产效率、供应链管理和市场渗透上；数字企业的本质能力体现在链接融通、精准分析和快速响应等方面，具体体现为数据收集和分析处理能力、客户体验优化及快速响应能力、产品或服务创新快速迭代能力、与上下游或互补者跨界融合能力等。

价值层面，与传统企业直接向市场提供有形产品与服务不同，数字企业大多以平台或生态系统进入市场，与上下游或互补者共同创造价值，其价值是特有生态位的价值，可能是企业原先产品或服务的优质化，也可能是数字化产品或服务，这类价值具有很强的网络效应。因此，除了传统的提高产品质量、优化成本结构和扩大市场份额等规模经济和市场控制方式外，数字企业还有更多元的价值创造方式，如通过提供定制化服务和体验来增加用户参与度，利用数据洞察来开发新产品，或通过网络效应和平台策略来扩展商业模式，为其他企业提供数字化产品或服务，从而助力整体产业的数字化转型。

数字企业知识管理的新挑战

通过“资源-能力-价值”框架的分析我们发现，相比传统企业，数字企业对数据和技术等关键资源的依赖程度更高，并面临着快速变化的技术环境和市场需求。因此，数字企业数据分析、用户体验设计、快速迭代和跨界融合等能力较为突出，并善于通过建立数字平台，构建围绕平台的生态系统，整合多方资源，形成网络效应，以平台化战略创造和放大价值。在业务运作方式、组织结构和市场策略等方面发生变革的背景下，数字企业呈现出的以下新特征不仅改变了企业与客户的互动和产品制定，还重塑了企业内部的知识管理实践，对知识管理提出了新的挑战。

第一，用户中心化下知识管理的能力要求提高。在数字技术的赋能下，数字企业与用户互动的机会更多，相应地也比传统企业更加强调以用户为中心的服务和产品设计。这种策略要求企业持续收集和分析用户数据，以洞察用户需求和行为模式。用户中心化情境下，用户信息和行为数据成为知识管理的重要对象，数字企业的知识管理面临快速与精准响应的挑战，对能力要求更高。数字企业应该有效整合来自多个渠道的用户反馈和互动数据，支持企业快速响应市场变化和个性化用户体验。

第二，数据资产化下知识管理的工作内容增多。在数字企业中，数据不仅是支持运营的基本要素，更是驱动创新和竞争优势的关键资源。知识管理的工作内容增多，要求企业具备高效的数据收集、处理和分析能力，以确保数据资产的价值最大化；数据安全、数据完整、数据合规、数据权益分配等数据治理也成为知识管理的重要内容。

第三，供应链网络化与平台化下知识管理的相关主体增多。数字企业的供应链管理更加强调网络化和平台化。这种整合不仅局限于物流和分销，还包括知识和信息的共享。为了支持更加灵活和响应迅速的供应链网络，真正发挥数字企业快速迭代的能力，知识管理就不能局限于企业内部的知识，而是要推动上下游之间的信息流通和知识共享。然而，由于各个企业的组织结构、管理方式和文化习惯各有差异，且知识模块的相关标准也不一样，数字企业要做好跨企业层面的知识管理面临巨大挑战。

数字企业知识管理：知识管理范式的再超越

知识管理的新要素

数字经济时代下，数字技术的多元化应用场景正在产生大规模数据，市场上展现出充足的数据资源供给。根据国际数据公司（IDC）发布的《数据时代2025》预测，到2025年全球数据总量将达到163ZB。数据量的激增为企业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数据资源，促进了知识的量化和结构化，从而重塑了企业知识管理的新格局。

与其他要素不同，数据要素易于进行结构化、标准化处理；数据要素还具备明显的共享属性，能显著提高知识的整合效率。不同来源、格式和类型的数据可以通过格式化、归一化和编码进行整合处理，并从中提取有价值的信息，形成新的知识，促进信息的有效利用和价值创造。整合后的数据对于建立完善的知识发现、整合、积累、学习和创新体系，促进知识在组织内的互动与转化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数据资源易于复制、共享、传输和储存的特点使得知识可以迅速在组织间流动，提高了信息的透明度和可获取性，极大地促进了组织间的知识共享和协同创新。数据使得知识能被更加有效地利用，以快速的信息共享和资源整合提高协同创新网络的敏捷性。

此外，对实时数据的使用能够提升企业的动态能力，与来自于人力资源、流程、技术和组织文化等要素的传统知识相比，企业能够在短时间内快速从数据中提取有价值的信息和知识，从而迅速响应市场变化。根据动态能力理论，企业需要发展适应外部变化的能力。以数据作为知识管理的对象使机器学习和数据挖掘等技术能够应用到知识管理中，通过对信息进行实时分析，实时了解外部环境并响应外部需求，创新了知识管理的工具。

数据的独特优势使得企业决策越来越依赖于数据分析，数据已经从辅助工具转变为数字企业知识形成过程中的关键要素。

知识管理的新技术

传统的知识管理工具如文档管理系统、数据库以及企业内部的知识共享平台等，大多侧重于结构化信息的存储与共享，处理动态信息和大规模数据的能力不足，难以满足快速变化的市场环境对数据及时响应的需求。因此，数字企业需要在知识管理过程中引入新的技术。

数字技术具有可供性，引入数字技术能够为知识管理带来新的工具，提高数字企业的知识管理能力。现有的知识管理实践表明，大数据技术的引入使得数字企业能够借助数据挖掘、自然语言处理等技术处理海量数据，通过实时分析和预测性建模支持决策过程；人工智能技术能够不断学习历史数据，不断优化知识提取和管理流程，实现知识管理的自动化和智能化，提高了知识管理的效率；云计算的引入提供了海量的存储空间，将大量的知识和数据存储在云端，使得知识的存储和访问更加灵活和便捷，支持了知识管理系统的扩展和升级（见表2）。此外，区块链和量子计算等的进一步发展，将支持基于隐私保护和权责清晰的数据资产应用，从而激励更多可能更高维度的知识创新。总而言之，数字技术的深度应用，将提升数字企业知识管理快速与精准响应等能力，将助力知识管理中的数据收集、分析与治理等工作。

知识管理的新载体

数字平台作为数字经济时代特有的“元组织”结构，通过信息联通和智能算法等数字技术的运用，构建了一个集成化的数字网络平台链接多样化的参与者群体，推动经济活动的数字化转型和智能化升级，促进多方主体共同参与、高效互动并创造和分配价值。在知识管理领域，数字平台凭借其集成和共创的特点成为知识管理的新载体，改变了数字企业获取、共享、利用和创新知识的方式。

根据开放式创新理论，企业应超越传统的封闭创新模式，同时利用外部和内部的知识资源来加速创新和增强市场竞争力。数字平台通过与外部多样化的信息来源和专业知识的链接融通，使企业能够跨越地理和组织边界，轻松获取和整合这些资源，并从中挖掘创新机会。与此同时，数字平台提供了丰富的工具和接口鼓励知识的自由流动，各方可以实时共享数据、协作处理文件、并共同参与项目管理，从而支持企业与各利益相关者建立和维护合作网络。

数字平台作为新的知识管理载体，为数字企业知识管理中多主体协同创新提供了技术可能和组织保障。

知识管理的新场域

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制定支持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政策，积极推进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促进数字技术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在知识管理中，数实融合代表知识管理从传统的静态信息存储与处理转向动态的、实时的、与实体经济紧密结合的智能化管理模式（见图1）。

具体到实践层面，数实融合的知识管理为生产运营过程提供模拟与预测，帮助企业优化业务流程，有助于企业更好地理解市场动态与客户需求。例如，传统制造业企业可以通过收集生产过程中设备传感器、设备日志等产生的数据，优化生产流程、减少停机时间、提高资源利用效率，最终实现精益生产和成本控制。与此同时，数实融合增强了企业外部吸收知识与内部创造知识的能力。企业通过物联网技术与外部物理世界链接，可以获取大量生产运营过程中的数据。这些数据可在分析整理后整合进中央数据库构成一个数据富集的环境以利于进一步的数据分析和知识提取，从而促进内部知识创新，提升数字企业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

数字企业知识管理典型模式

数字平台企业知识赋能

在数字平台成为知识管理新载体的趋势下，一些企业依靠数字平台开展知识赋能，数字平台企业知识赋能成为数字企业知识管理的典型模式。数字平台企业知识赋能模式主要通过数字平台集成知识和功能，优化知识的创建、分享与应用，从而提高知识管理的效率，发挥知识价值。

数字政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数字政通”）是一家专注于政务信息化服务的高新技术企业。作为一家数字平台企业，其对传统政务服务开展知识赋能，是数字平台企业知识赋能模式的典型案例。

在知识管理实践中，数字政通通过数据中台与物联感知中台等构建“一网统管”的城市运行管理平台。该平台通过获取前端物联感知设备的实时数据，结合城市静态数据、以往的决策案例库等，形成庞大的数据仓库以支持上层应用。通过集成各类知识资源建立综合性的服务平台，数字政通实现了对政务服务的赋能。案例表明，数字平台企业知识赋能模式具备以下特征。

一是充足的数据要素。数字平台企业需要从各种来源收集各种类型的数据，并将数据进行分析转化，归纳模式和研判趋势以供平台中的其他参与者使用。实现平台式的知识赋能需要拥有大量的数据支持，以构建完善的知识库内容。

二是强大的技术基础设施与技术集成。数字平台企业通常需要拥有支持大量数据存储和检索的数字基础设施，提供各种在线工具和接口以供平台成员调用平台知识。考虑到不同平台用户的个性化需求，数字平台企业还要拥有强大的数据管理系统、内容管理系统、数据分析和协作工具等技术基础设施，这些工具要能够兼容并有效整合。

三是有效的知识管理策略。为了确保知识的准确性、保密性以及实现分级访问，数字平台企业需要制定严格的数字治理政策。与此同时，数字平台企业还需要健全的知识收集、存储、共享和更新策略。

传统企业知识管理数字化转型

传统企业在进行数字化转型的过程中，由于数字技术的引入引发了原有知识与新知识的整合，从而形成了新的知识管理模式。传统企业在数字化转型前往往在相关领域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与知识，在专注于本领域知识集成化、显性化的同时着手建立强大的数据治理体系，形成该领域的垂类知识集成平台。

宝信软件是宝武钢铁集团旗下的高科技企业，专注于为钢铁行业等制造业提供信息化服务和解决方案，在宝武钢铁数字化转型过程中承担了开展知识整合、形成解决方案的核心工作，是传统企业知识管理数字化转型模式的典型案例。

宝信软件依托宝武钢铁四十多年在钢铁行业的知识积累，构建了制造工艺、物流与供应链、质量控制等各个环节的知识体系，并集成开发形成宝联登xIn3Plat工业互联网平台，支撑智慧制造、智慧服务、智慧治理，帮助企业实现能力服务化、业务数字化、企业平台化、管理智能化。

案例表明，传统企业在转型中开展知识整合需要具备以下能力。一是原有领域的知识积累。传统企业原有知识是其开展数字化转型，进行知识整合的基础。这些知识不仅形成了企业的核心竞争力，还为数字化转型提供了必要的基础和资源。二是知识显性化与知识集成能力。传统企业的原有知识往往来源复杂，形态各异，常常分散在不同部门或地区。分散性的知识资源导致了知识孤岛的现象，阻碍了跨部门或跨功能的知识流通。与此同时，许多传统企业的核心知识和技能属于依赖于个人经验和直觉的隐性知识，难以文档化、标准化，更不易数字化。在没有适当的方法和工具将这些隐性知识转化为显性、可共享资源的情况下，知识的传承和利用受到限制。面对这类情况，企业开展知识整合需要对多元异质进行标准化处理，对隐性知识开展知识显性化培训，使之成为能够通过数字化转化为知识的有用信息。

用户知识共创

用户知识共创强调利用数字平台的能力，通过与用户的互动来创造和分享知识。这种模式认为用户不仅是知识的接收者，更是知识的贡献者和创造者。根据用户的角色和参与程度，用户共创模式可以进一步划分为用户作为信息源参与（CIS）、用户作为共同开发者参与（CIC）和用户作为创新者参与（CIN）三种模式（见表3）。

在知识管理层面，用户作为信息源参与提供了来自实际使用场景的直接反馈和数据，能够帮助企业更好地理解产品在现实世界中的表现和用户的真实需求，有助于企业形成市场环节、用户需求等形式的知识。用户作为共同开发者参与除了能有效获取用户需求，还能够引入用户的创意和经验，获取更多样与更高质量的知识。用户作为创新者参与将用户从被动的信息提供者转变为主动的创新贡献者，带来全新的业务模型、产品和服务创意。

结语

数字企业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下的全新组织形态，本质上是立足数据要素与数字技术要素参与组织内分工，深度涉入组织管理过程和价值创造过程，实现面向特定市场需求与社会需求的综合价值创造效应。面向数字企业的知识管理从注重企业内部人（管理者和员工）的知识和物的知识转向了注重外部数字创新生态、数字平台嵌入和数字用户等方面的多维知识，形成面向数字知识驱动的数字企业创新与创业管理。数字知识成为知识基础观下数字企业形成可持续竞争优势的重要基础。

根据“企业内—企业外”的分析框架和知识来源的不同，数字企业知识管理模式可以进一步划分为传统企业内知识驱动的数字企业知识管理模式、数字平台企业知识赋能驱动的知识管理模式以及用户知识共创驱动的知识管理模式，最终形成“员工知识转型与整合—平台嵌入与赋能—用户迭代共创”的数字企业知识管理多重模式（见图2）。

基金项目：中国社会科学院智库基础研究项目“强化企业科技创新主体地位，推动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项目编号：ZKJC240716），中国社会科学院学科登峰战略企业管理优势学科建设项目（项目编号：DF2023YS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