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业态视域下社会治理现代化转型研究

收稿日期：2024-09-23

基金项目：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领军人才培育重大专项课题“新业态劳动者社会保护机制研究”（23YJRC11ZD）的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朱海龙，杭州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网络社会（智慧社会）、社会政策等研究；马心渊，杭州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指出，“完善市场准入制度，优化新业态新领域市场准入环境”［1］，这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也为新业态的持续发展奠定坚实基础。作为一种全新的生产力质态，新业态是数字时代下产业革命的必然产物，它以高效、智能、可持续的特性，正重塑着经济运行结构和社会组织方式，实现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在中国丰富实践基础上的创新发展和价值跃升。一方面，新业态所融入的新场景、新模式与新活力带动传统产业结构改造升级，探索优化新的经济布局，以生产效率的提高和服务质量的优化在数字经济、人工智能、生物技术等多个行业中引领发展。另一方面，新业态以新质生产力为内核，中国化、时代化的生产力要素既引起劳动结构和社会结构的变化，又对国家治理体系和社会治理格局产生整体性影响，从而向社会治理提出更高层次的要求。在新业态视域下讨论社会治理模式现代化转型，是顺应时代发展之势的结果，也是为实现更有效、包容的社会治理开山引路、铺路架桥。从新业态视角看，社会治理现代化转型是“三新经济”背景下实现治理数智化、精细化和科学化发展道路的目标与内容，也是充分厘清并发挥新业态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上独有“新”质和优势的方向与路径。

一、新业态是实现社会新发展的重要驱动力

福田汽车通过引入人工智能、大数据和云计算等新质生产力技术，成为传统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典范；“互联网医院+养老院”数智医养新模式以新质生产力为核心，为老年群体提供全生命周期健康保障；青岛虚拟现实产业园聚集140余家虚拟现实企业，通过新质生产力技术共享数字经济发展红利……顺应新质生产力技术创新、产业转型和要素聚集之势，国家发展改革委等部门所提出的15种新业态新模式发展至今［2］，已然把握时代脉搏。习近平总书记曾强调，要高度关注新业态发展，坚持网上网下结合，做好新就业群体的思想引导和凝聚服务工作。《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在制度环境等层面，对新业态的构建提出了目标与方向。［1］

多年来，“培育壮大新业态，赋能推进高质量发展”成为当代中国的主旋律。在经济层面，新业态创造、响应新的市场需求和商业机会，极大地推动了经济增长。共享经济、数字经济和平台经济的兴起给信息技术、电子商务等领域带来了蓬勃生机，激发出有限性资源的溢出价值，形成了新的经济增长点。根据国家统计局2023年经济发展新动能相关数据可知，2023年我国经济发展新动能指数比2022年增长19.5%，其中，创新驱动和网络经济对总指数增长的贡献较大。［3］另外，2023年我国“三新”经济总增加值为223528亿元，同比增长6.4%，相当于GDP比重的17.73%。［4］新业态场域中的技术形态体系与竞争演化机制释放出市场新活力。在民生层面，新业态能够发挥聚拢人力资本和积累社会资本的二重效应。一是新业态创造就业“新空间”的功能施展，促进就业提质扩容。2022年修订的国家职业分类大典新增158个新职业。［5］新经济、新业态发展所催生出的新型职业（如网络直播、数字营销），指向的是市场需求个性化与社会建设工业化、信息化之间的深度融合，以更多的知识获取来促进人力资本的提升。二是新业态的发展为社会参与提供了新的工具和手段。新业态带来的信息透明度和用户参与感，增强了社会主体的“共创”意识和社区支持的合作网络。由“互动”转向“互信”、“输出”变为“对话”，新业态通过提高社会依赖和集体认同，推动社会资本的积累。

可见，新业态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关键引擎，是实现社会新发展、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它的兴起不仅是技术和市场形式变革的结果，更是对经济结构调整和社会需求焕新的应有之义。

二、新业态塑造社会治理现代化转型格局

作为一种行政管理或制度运行模式，社会治理长期以来秉持着以人民为中心等发展原则，构成社会运转的中国式基调。但是，由于社会治理的公共性与开放性特征，社会治理在治理思路、手段与过程上又要突出现代化主旨。随着“互联网+”创新形态的社会性渗透，新业态对社会治理共同体、社会治理格局产生更深远的影响，发挥更高层次的作用。以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实现要求为指导，依据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与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从治理路径铺展、治理生态重塑和治理格局外延等维度，可以发现以新业态为杠杆撬动社会治理现代化转型的全新道路。

（一）新活力特质打造治理民主化

由于强“科学技术”属性，新质生产力的劳动者要素能力焕新，集中体现为在传统生产力队伍中脱颖而出的高知识水平、新技能手段、强综合素质的先进劳动者属性，并进一步反映在新业态灵活性特征初显和劳动者社会适应性增强上。由此新业态以新活力在广泛的产业体系中培养共同创造和价值共享的能力，引领劳动者以技术投入创新治理平台、以思想嵌入更新治理思路等方式间接介入治理过程，抑或以治理主体和利益相关者的身份直接参与决策流程，政治主动性与社会参与性显著增强。

具体而言，其一，新业态从业者成为基层治理的重要力量。近几年，新业态组织的队伍不断壮大，成为重要的社会治理生力军。新就业群体以职业的强灵活性和流动性而各自具有不同的资源、经验和视角，为治理问题提供丰富的解决方案和意见建议，并以“党员先锋”“志愿服务队”“兼职网格员”等多重身份切实参与治理实践，基层自治的广度与深度得以提升。在中国式现代化科学内涵的指导下，新业态劳动者的社会治理与参与主体形象得到进一步巩固。其二，多元主体参与直接促成决策过程民主化程度的提高。以新质生产力为内在驱动力的新业态模式带动社会结构进一步调整，社区居民、非政府组织等各类社会主体的参与意愿与民主意识逐渐增强。原有威权化、中心化的社会治理模式呈现去边界化和去中介化的趋势。一方面，生产力的迭变实现了民众生活水平和社会参与意识的双重提高，“共治”的社会思潮推动社会治理策略发生调整，以应对新兴社会问题；另一方面，新业态所提供的网络化、共享化民意互动平台保障了群众发言的权利，提高了大众对社会治理的可及性，并依托于简化流程和层次的方式降低了社会参与的门槛，优化社会参与的中间环节。

（二）新应用场景推动治理精细化

新业态是一种高度灵活性和个性化的新型经济活动形态，其数智化、高效连接和跨界融合的本体属性与产业结构分化、应用场景孵化等行业发展规律相结合，内外协同为社会治理全方位、全链条提供技术支持与服务保障。围绕需求识别、主体引导、服务供给和效能评估等治理各环节，现代化社会治理以科技手段为抓手，以需求挖掘有深度、服务部署有准度、供给实施有力度为原则，不断提高治理效率、优化资源配置。

以治理全过程为脉络，展现人工智能技术、互联网平台和移动应用等新质生产力资料与新业态应用场景在治理中的关键性作用。一方面，新业态围绕数字化技术与数据分析，开发各类应用型数据采集与信息捕捉平台，更好地理解和解释不同群体和个体的选择偏好，以需求趋势分析提升服务的响应速度和效率，改善社会福祉和人民生活质量。特别地，这种需求的精准识别功能用于更为宏观的顶层设计，譬如在精准扶贫和社会保障方面，创新技术与分析设备能够帮助政府精确识别贫困群体，精准分析贫困原因，进而实施有针对性的扶贫政策和措施，提高扶贫效果和社会保障的覆盖面。另一方面，精细化治理要求通过精准监管预警与效能转化评估，确保治理主体引导决策不产生方向性重大偏差。在公共安全和治安管理方面，以有制可循且有据可依为原则，利用新劳动资料所涵盖的智能监控系统、大数据分析等，可以快速发现并响应安全隐患和犯罪活动，提升治安管理的精准性和反应速度。例如，部分城市街道街区引入网格智慧管理平台，将“一网通办”和“一网统管”两大系统叠加融合，“两张网”的管理形态不仅能够增强公共部门的治理能力，也促进了社会的敏锐性和可持续发展。

（三）新运行模式实现治理专业化

新业态在有形要素与无形要素两重性资源的解锁下，打破传统机制障碍、顺应新型发展规律，为社会治理的现代化转型提供更多可利用的基础条件和拓展空间。其中，在无形生产要素中，数据以其高渗透性、再创造性和可加工性而别具优势，通过改变人与人、人与物以及物与物之间的关系构建与连接方式，以数据流通实现风险管理实时化、决策支持智能化、部门合作协同化，为社会治理内部的资源重组与配置释放新活力。

数据资源投入下的运作模式，为系统治理、源头治理和综合施策的专业性提升做好基础保障。其一，数据驱动下的决策支持。新业态通过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能够实时收集、分析个体和群体的数据，并进一步将数据分析推至现实应用，以智能化和自动化运行系统提高社会治理的理性和效率。例如，城市管理者可以利用智能城市传感器和监控系统，收集交通流量、空气质量、垃圾处理等数据，据此优化城市规划和服务。这种数据驱动的管理方式，使得公共服务能够更快速地被决策，及时作出反应与调整，以满足不同区域和社区的特定需求。其二，部门之间综合性协调与一体化管理。社会治理是全局性工程，涉及纵向垂直各层级、横向水平多领域之间的职权分工与调配合作。新业态的资源支持与线上线下联动机制，促进了各部门、跨区域的信息共享和同步运行，实现治理过程中的一体化管理和综合协调，以整合性视角有效应对复杂的社会问题和挑战。例如，在应对环境污染的问题时，政府部门、科研机构、企业和社会组织可以通过共享实时数据和联合行动，迅速响应并采取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以减少资源浪费和避免重复劳动来提高决策效率。

三、治理转型下机遇与挑战并存的新业态发展

要想继续发挥新业态在社会治理中的长效作用，就需要在社会治理转型的反向促进下做到审时度势。一方面对当前发展与应用态势作出定夺分析，另一方面对未来变化趋势进行预测评估。新业态的赋能提升具有在动荡中寻找平衡、在变革中把握机遇的规律样态。因此，立足于事物二元性分析，可以发现新业态在与社会接轨过程中具有的两面性。

（一）坚持技术普惠理念，寻找数字鸿沟的解决方案

社会治理的技术嵌入促使生产力持续升级与业态发展规划，为居民生活、行业生产赋能“加速度”。比如，共享环境下资源利用模式由“闭塞对立”转向“循环共生”，电子商务基于客户端或服务端开辟了O2O“线上到线下”的新商业模式。社会治理的转型升级反哺新质生产力发展与新业态更新，开辟公共领域的发展方向，为人们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实质性的改善。

然而，与技术普惠相对应的是数字鸿沟的存在和扩大。在新业态大量嵌入治理各环节的过程中，由于部分群体知识理解能力和数字素养不高，部分地区产业环境和基础设施落后，技术落地过程中面临着信息获取和服务机会不平等问题。更有甚者，由于信息异地落差及资源两极分化的趋势，那些无法适应技术变革或受到网络限制而无法获得数字化服务的人群和地域，可能会进一步边缘化，产生“被剥离”的心理，加剧社会的不平等和不稳定现象。数字时代下，为弥合对信息和网络技术的拥有程度、应用程度的差别而产生的鸿沟，需要采取综合性措施以构筑新质生产力与新业态的社会性链接。首先，加强对新业态和新质生产力的知识性教育。政府部门通过政策支持和投入，提升社会各界对新技术的接受和应用能力，确保技术的普惠性和公平性，尤其是在基础设施建设和基本公共服务数字化提供方面，需要加强跨部门协作和区域协调，推动技术性业务的均衡发展，缩小城乡、地区和群体之间的数字鸿沟。其次，以顶层设计促进新业态的发展与治理转型相结合。通过科技创新和政策创新的有机结合，为新业态的健康发展提供法律和制度保障，创造良好的发展环境和市场机制，推动新业态在提升社会治理效率、优化公共服务、改善民生质量等方面发挥更大作用。最后，关注技术加速应用过程中产生的信息安全和数据管理等问题。随着数字化进程的深入，个人数据的收集、存储和利用变得越来越普遍，审慎权衡技术发展带来的数据依赖性、信息不对称等社会问题，有效平衡技术进步和社会稳定之间的关系，尽可能减小新质生产力与新业态发展带来的“副作用”。

（二）吸纳公众广泛参与，探索信任梗阻的畅通路径

社会治理转型能够拓宽公民可参与的公共空间，增强公民之间、公民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进一步为新业态发展积蓄动能，从需求端促成产业组织和模式的调整以及内外循环一体化的巩固。究其内在逻辑，一方面，社会参与的范围与层次扩展，促使公众关注到新质生产力与新业态的推动作用，提高社会对新要素与新形态的认同感和接受度，有利于它们在社会中的稳定发展。另一方面，提升社会参与的深度和广度，能够增加市场的透明度，确保市场内部公平竞争和有机合作，避免信息不对称和垄断的出现，促进公众与政府、组织和企业之间的直接联系、双向对话，为新业态环境下产业链的互动融合扫清障碍。

但是，提高公众参与治理的程度也间接埋下了信任危机与社会风险。虽然社会经济结构正经历大变局，但是变革本身并不直接导致信任问题。社会信任危机是在多因素共同作用下产生的，包括信息不对称、平台监管不足、社会加速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等。例如，在网络化与新质生产力的推动下，人类社会进入了一个变化速度持续加快的新历史阶段，社会生活呈现出日益明显的不确定性状态，这种不确定性可能导致人们对未来的预测、判断和掌控变得困难，从而影响到信任感。另外，对信息自由流动下公众舆论的真实度、隐私保护和数据管理的安全性等方面的担忧，同样构成公众参与的信任梗阻。为此，新业态的发展必须提升数据管理和信息安全的水平，在数据收集、清洗、转换、存储、分析、利用的闭环中构建防火墙等信息管理体系，防范网络攻击和数据泄露的风险。同时，引导个体正确使用和对待新技术，增强公众对数字化环境中风险和挑战的认识。在某种程度上，新技术的发展需要以伦理价值和社会责任为指导，技术创新应当在尊重人类尊严、个人权利和社会公正的基础上进行，避免对人类社会产生负面影响。

（三）立足产业发展实际，消解制度滞后的负面影响

社会治理转型进一步引导产业结构的合理调整，促使传统产业向战略性新兴产业、高端制造业、现代服务业等新业态方向转型，新业态的崛起代表经济和社会发展进入全新阶段。同时，社会治理环境的优化带动产业向绿色、低碳发展方向过渡，发挥新质生产力作为一种绿色生产力的特质，推动企业采用清洁生产技术和可持续发展模式，提升整体产业的环保标准和社会责任感。因此，新业态超越原有的经济增长方式和社会发展路径，以高科技、高效能与高质量为特征，呈现智能化、绿色化、融合化的先进发展模式，这既与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背景相适应，又与全球发展趋势高度契合。

然而，转型带来的产业快速发展超出了现有制度规范和政策体系的整体框架和适应能力。具体来看，一是由于法律法规制定和调整的周期性，在新业态、新就业群体领域可能存在法律监管空白或者现有法律无法完全覆盖的情况。二是监管政策的滞后性与不完备性，特别体现在政府和监管机构在面对新业态和新技术时，因专业性限制而无法迅速掌握其特点、风险和影响。为加快制度建设的步伐，需要采取多层次、多维度的应对策略。首先，聚焦社会发展的实际需求这一出发点，政府应当加强法律法规的制定和改革，深入了解和分析社会经济发展的现实问题和挑战，以此为基础制定相应的法律框架和政策措施。促进与时俱进的治理体系建设，确保新业态环境下法律的及时性、适用性和可执行性。其次，坚持多方参与共同施策，强化社会治理的透明度和参与性。政府应主动与社会各界建立起开放、包容的沟通机制，积极开展公众参与活动，倾听和吸纳公众的意见和建议，增强决策的合法性和可接受性，从而增强公众对制度建立过程的信任。在全球性问题上，加强国际合作与经验分享，借鉴和吸收其他国家在网络安全等方面的成功经验和最佳实践，推动全球经济业态发展与社会创新治理，共同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最后，针对政策落实成效，完善公众参与和反馈机制，积极回应社会关切，确保治理措施的透明性和有效性，使得社会治理更加符合广大民众的利益和期待，实现数字时代下社会治理体系的现代化和民主化。

参考文献：

［1］ 新华社：《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中国政府网，2024年7月21日，https：//www.gov.cn/zhengce/202407/content_6963770.htm。

［2］ 发展改革委、网信办、工业和信息化部等：《关于支持新业态新模式健康发展 激活消费市场带动扩大就业的意见》，中国政府网，2020年7月14日，https：//www.gov.cn/zhengce/zhengceku/2020-07/15/content_5526964.htm。

［3］ 国家统计局：《2023年经济发展新动能指数增长19.5%》，国家统计局网站，2024年8月31日，https：//www.stats.gov.cn/sj/zxfb/202408/t20240831_1956158.html。

［4］ 国家统计局：《2023年我国“三新”经济增加值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为17.73%》，国家统计局网站，2024年7月30日，https：//www.stats.gov.cn/sj/zxfb/202407/t20240730_1955890.html。

［5］ 国家职业分类大典修订工作委员会编：《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22年。

（责任编辑：李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