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一名真实的历史人物,晚明秦淮名妓葛嫩娘的美貌深情、忠贞不屈的个人气节,经过不同时代文人的书写,呈现出不同的时代风貌和现实关怀。明末文人余怀笔下的秦淮烈女葛嫩为后世的各种话语体系提供了丰富的言说空间;晚清知识分子王蕴章在国家内忧外患的愁绪下,完成了对葛嫩的丰富和拓展。在抗日救亡的时代语境下,阿英在前二者的基础上,对葛嫩娘这一角色进行了深刻的再创作,赋予了她鲜明的时代精神。这一重塑不仅丰富了葛嫩娘的人物形象,更使其成为一种具有深远影响力的精神符号,成为激励民众、促进抗战动员的重要力量。
【关键词】现代性改编;阿英;话剧《碧血花》;葛嫩娘形象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7-0065-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7.017
《碧血花》由阿英创作于1939年的上海孤岛,在剧作公演前夕,阿英自述了他的编演动机:“在观欧阳予倩《桃花扇》后,忆起《板桥杂记》中,尚有较香君更具积极性人物。首先忆起的,就是至死不屈,断舌喷血的葛嫩。其激昂慷慨,可歌可泣之史实,颇有成一历史剧的必要。”[1]有关葛嫩娘故事的记载最早见于明末文人余怀的《板桥杂记》,但《板桥杂记》所记颇为疏略,并且对其人物形象着墨甚少。晚清文人王蕴章据此改编为《碧血花传奇》,阿英即是在前者的基础上改编为话剧,剧作一改葛嫩娘秦淮名妓、忠贞节烈的传统形象,塑造出一个奔走沙场的英雄女杰。为深入研究阿英重塑葛嫩娘形象的内在逻辑,本文先探讨明末人物传记中葛嫩娘形象的传统塑造,再分析清末传奇剧本中葛嫩娘形象的丰富和拓展,最后从《碧血花》话剧文本出发,具体分析阿英对葛嫩娘形象的书写与重塑,以探讨阿英重塑葛嫩娘形象的创作成因。
一、明末至晚清时期葛嫩故事的起源与演变
余怀的《板桥杂记》,以传记的形式真实记述了明朝末年秦淮河畔的长坂桥一带旧院名姬的命运以及有关各方面的见闻。余怀身处逆境,个人志向屡遭时局所限,加之国家骤变,世事更迭,他在夜深人静之时追忆往昔,却遗憾地发现重溯旧日梦境之路已遥不可及。于是,他毅然决定将个人的亲身经历与广泛见闻进行整理,诉诸笔端,效仿古典名著《东京梦华录》之纪实风格,旨在为后世留存一份详尽的时代风貌记录。明确宣称自己是“有为而作”,此即为“以代之兴衰,千秋之感慨所系”[2]。《板桥杂记》所记录的名妓不止八艳,葛嫩娘是唯一在抗清活动中慷慨就义的秦淮佳人。在其中卷“丽品”“葛嫩”条目下,余怀以文武双全的孙克咸开篇,克咸“先昵珠市妓王月,月为势家夺去,抑郁不自聊”。随后李十娘极力推崇葛嫩之才艺超群,遂激起克咸探访之心。二人见后“是夕定情,一月不出,后竟纳之闲房”。及至甲申之乱,国家动荡之时,克咸“移家云间,间道入闽,授监中丞杨文骢军事”,然世事无常,战事失利,克咸兵败被执,葛嫩亦同遭囚禁。面对敌将的侵犯之意,“嫩大骂,嚼舌碎,含血噀其面,将手刃之”。目睹葛嫩如此壮烈之举,克咸深知死别已至,却无丝毫惧色,反而大笑,言:“孙三今日登仙矣!”随后亦被杀[2]。
余怀把主人公葛嫩娘放在孙克咸的陪衬地位,讲述的一个女子愿做才士之妾,并为之而死的故事。对于葛嫩娘的描写,也主要集中在其“眉如远山”“瞳人点漆”的容貌姿色上。显然,余怀在写“欲投笔磨盾,封狼居胥”与“好狭邪游,纵酒高歌”的孙武公同时,也流露出封建文人士大夫沉迷旧院、纵情声色的情趣。
约两个世纪后,晚清文人王蕴章在看到清政府的懦弱无为和外强的猛烈进攻导致国家深处内忧外患的局面,他深怀忧愁与不安。感慨于葛嫩与孙克咸以身许国、大义赴死的事迹,遂以《板桥杂记》为基础,精心构思并创作了自己的首部戏曲作品《碧血花传奇》。并于自己创刊主编的《小说月报》上发表,细剖剧末的“跋语”,我们能够洞察其创作历程的若干关键要素。“溽暑初阑,积雨无俚。会心石自里门来,偕过菊影楼,见案头有《板桥杂记》《桃花扇》等书,朗声读之,若有所感。心石属以杂记中孙武公、葛蕊芳事谱为传奇。然炬竟夕,达旦而成”[3]。由桌上的两部书,王蕴章深刻感知到当前国家的处境与历史上晚明的动荡时期相似,历史的悲剧正在重演。面对国家的分裂与动荡,他内心充满了深重的忧郁与悲愤。为了抒发这份情感,王蕴章将个人的忧虑与对国家未来的关切融入戏剧的创作之中,以此作为对历史重演的一种艺术反思与情感宣泄。
此剧有四出,分别为《酒愤》《香盟》《殉侠》《吊烈》。第一出《酒愤》,主人公孙临文武双全,落拓不羁,浪迹秣陵,目睹南明政权岌岌可危,心中不胜愁闷,上街觅酒,借酒浇愁之际,抒发了心忧南明朝廷危亡的情怀。其后三出中,孙临经友人余怀和李十娘介绍,认识葛嫩,一见钟情,将其纳为别室。后来,孙临携家至闽,与福建总兵杨文骢共同抗击清兵,最终兵败被俘。清兵主将爱葛嫩姿色,葛嫩不屈被杀,孙临见葛嫩抗节而死,不愿苟活,也从容就义。
王蕴章之葛嫩,虽长堕尘网,但在家国危难之前,不畏强敌,以死明志,是一个具有强烈个人气节的女子形象。当孙临志向难酬,进而萌生自弃之念时,葛嫩对孙临进行了恳切而有力的劝说:“烟花陋质,幸蒙垂青,此情永篆肺腑。只是时艰若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郎君还当以国事为念哩。”[4]其后又言:“好男儿重担须挑,说什么花月良宵,还望你把破碎的江山重造。”这一劝说行为不仅是对孙临心理危机的干预与疏导,更是对人生价值、社会责任及逆境应对策略的一次深刻探讨。
当孙临兵败不幸被囚后,葛嫩与其失散亦被捕,主将见其颜容非凡,欲以非礼相犯,葛嫩对之痛骂一番,并直言:“大事不成,偷生何益?”在面对厮役以存命的诱惑及虚妄的富贵荣华作为条件,企图劝诱其放弃原则、屈身投降之时,葛嫩决然地予以拒绝:“我原是心如铁烈庞娥,要作那虹贯日女荆轲。看着这奔走如梭,奉承如奴,翻覆如魔。不争他厚禄高官,不争他厚禄高官,胭脂血染,头颅一颗。问你也可会识我。”[4]
此唱段慷慨激昂、气势磅礴,直言自己如庞娥般心如钢铁、意志刚烈,并立志成为果敢勇毅的女荆轲,不但鄙视了阿谀奉承、苟且偷生之辈及反复无常、恶魔般的主将,也表达了宁愿用鲜血和生命去捍卫信念和尊严的人生追求。随后,葛嫩采取了最为决绝的行动——持刃突袭敌方主将,未中后,她毅然地咬碎自己的舌头,将含血的唾沫喷向敌方主将之面,这一行为不仅是对敌人的一种极端挑衅与蔑视,更是对自我信念与尊严的捍卫,展现了超越生死的忠诚与决心。
临死之时再劝孙临一定要舍生取义:“官人!我先去也!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4]在王蕴章的《碧血花传奇》中葛嫩比孙临有了更为积极主动的一面,她以通晓大义的女性角色时时规勉孙临,几乎孙临的所有行动都有她的劝勉和推动,葛嫩展现的正是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爱国情怀及宁死不屈的个人气节。
二、以葛嫩为核心的情节编织与延伸
阿英在沿袭余怀、王蕴章本的基本故事框架和人物设置之上,基于史实,充分发挥艺术想象来重构故事。通过丰富剧作人物的结构层次,重新设计剧本结构,编排新的故事情节。依阿英设计,剧本由“由葛嫩而孙克咸,孙克咸而余曼翁,王微波,再由曼翁而李十娘,由微波而蔡如衡,竟成一串连而不可分离之连锁。且此三对人物,恰又代表三种倾向,微波如蘅一对,更可作为反派。于是遂决定用此六人,作为人物中心,根据此一主线发展,写出全部明末史实”[1]。
全剧的情节始终围绕着葛嫩娘、孙克咸等人反抗斗争这一点落笔;以葛嫩沦落从戎、参军请援、拒降被捕、咬舌就义等人物行动来结构故事;以蔡如蘅、陈微波,余怀、李十娘这两对侧面人物来架构情节、衬托主要人物;并虚构了马金子、胡桂英等农民出身的战士。目的就是揭示“内部分裂、投降主义是没有出路的”这一历史教训,并将团结抗战的这一时代课题寄予像葛嫩、马金子这样在国难中坚持抵抗的国民。
全剧分为四幕,每一幕都选取了历史上重大的时间节点。第一幕的故事发生时间是弘光元年(1645年)五月,清军攻陷南京,张献忠联明抗清,福王被俘,弘光政权覆灭。第二幕是隆武二年(1646年),鲁王监国,郑芝龙迎唐王于福建称帝,清廷诱降郑芝龙,消灭了隆武政权。第三幕、第四幕都是在顺治六年(1649年)左右,此时期,清摄政王多尔衮对鲁监国政权采取了政治上招降瓦解、军事上利用汉军进攻的对策,在其策动下众多明朝官员降清。作者借助南明史实中的重大转折瞬间,来影射外有日军大举侵略,内有其扶植操纵伪政权以图分裂统一战线的孤岛,通过历史实际将国难的责任推给内部腐败、分裂的国民党当局,并将历史教训和经验传达给观众。
“《明末遗恨》的‘戏’,是在戏以外,《明末遗恨》的故事,是在观众的心头连续着。它每一幕,都是生活的断片”[5]。情节的组织按照时间线索进行编排,每一幕的时间都是关乎民族生死危亡的关键时刻,四幕时间跨度虽达四年之久,但都统一在葛、孙抗清的大故事中,而每一幕又独立成戏,显得干净统一。
第一幕介绍了葛嫩于国家危难之时抛下个人爱情决然参战。在第二幕,描绘了仙霞岭失守,葛嫩只身求援,并以郑芝龙的变节投敌与其子郑成功舍亲报国为对比,展示了二人在国难之时的不同选择。郑芝龙的叛国,也为之后葛嫩等人的浙江战事失败埋下了伏笔。第三幕中,主要叙述了战争之间,葛嫩等人与前来劝降的蔡如蘅之间的矛盾冲突,随后葛嫩带领女兵投身抗清斗争。这三幕沿着主人公自身的行动线索,一步步将葛嫩献身民族解放上的经历展示出来,为最终其大义赴死做了铺垫。第四幕是矛盾集中爆发的一幕,陈微波先以姐妹相惜之情劝降葛嫩,遭拒。清军统帅博洛继以财帛官爵等诱降葛嫩,未果;又以挚爱孙克咸安危相挟,葛嫩仍坚毅忠贞,大义凛然。最终,其“断舌”明志、“喷面”斥敌,葛嫩之举将戏剧冲突推向了高潮,在流血式的反抗中,葛嫩展现了坚定的爱国情怀和英勇不屈的民族精神,向我们暗示了唯有抗争才能撑起我们的民族脊梁。
三、战时葛嫩抗清女杰形象的塑造
在抗战时期,民族危难的存亡之秋,塑造“英雄人物”以动员抗战是时代赋予作家的使命,阿英建构葛嫩娘抗清的历史,重塑葛嫩娘“抗清女杰”形象,形成了一种强大的精神武器,对于鼓舞民众、动员抗战有着积极的作用,也是组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重要内容。
葛嫩娘的独特魅力体现在她的不屈与抗争中,分析葛嫩娘的性格特质与人物精神,要结合外部环境与内部人物情感的双重因素。从外部环境看,清兵直逼金陵,弘光小朝廷作鸟兽散,权贵们卖国投敌,人民水深火热,葛嫩娘与权奸们的斗争是其在政治立场上为正义而战的斗争。从内部看,面对不幸为妓的身世,葛嫩娘金陵时期的武装与参军是对个体身份的抗争;面对孙克咸留恋风月时的劝说和同行、余李不卖国也不投降的无作为和蔡陈的诱降投敌时,葛嫩娘所选择的生存方式是对个体情感的斗争。阿英将葛嫩娘置于“个人”与“国家”的抉择中,用强烈的抗争来塑造其坚定的斗争意志与爱国情怀,以期激发孤岛民众抗敌救亡的热情与爱国之情。
首先是个人与身份的抗争,从一开始,阿英就添设了一处葛嫩娘在妓院舞剑被孙克咸等人发现的场景,巧妙地交代了葛嫩娘曾出身于武将世家,受家学自小习剑,其父兵败清兵后沦落至此的悲惨身世。秦淮妓女与将门之后的强烈身份对比使得葛嫩娘有了一丝不同于世俗脂粉的人格魅力,其父身死于和清兵的战争中,这样,在葛嫩娘身上,家恨国仇就联系到了一起,成了人物的抱负。虽沦落风尘,但她的抗争是彻底的,她不怕命运枷锁,敢于发出与命运抗争的吼声。在南京危亡,时局不定时,葛嫩娘身着武装,预备往后行走沙场,在清兵南下、直逼金陵,孙克咸仍旧沉溺于儿女私情之时,葛嫩娘晓以大义极力劝解,见孙克咸仍在迟疑,葛嫩娘取出剑以死相逼,乃至最后表示愿同去参战,遭郑鸿逵阻拦后,葛嫩娘发出了“男子能冲锋陷阵,女子亦能卫国保家”[6]的慷慨之言。
在爱情上占据主动的葛嫩娘,在对抗清军中也成为军队领袖。郑芝龙表示“她有本领使那个地方的老百姓都愿意帮他们做事,叫敌人派来的奸细,不容易在那里藏躲”。这句话既突出了女性特有的博爱品质,也体现了全民共同抵御外侮、团结抗战的深远意义。个性特质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个体的命运轨迹,葛嫩娘鲜明的个性特点既构成了她通往成功的核心驱动力,也暗含了导致其最终结局的因素。其个性特征恰如博洛所言:“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顽强的女人!我告诉你,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一条是死!”[6]其从秦淮妓女向抗清领袖的身份转变,是她通过不懈抗争,逐步确立自我身份认同的结果。这一过程中,恶劣的外部环境作为催化剂,增强了她内心的驱动力,凭借内在的精神力量与实际行动,去挑战和改变外部环境,进而创造出一个有利于自身生存与发展的新空间。因此,当葛嫩娘的身份与环境达到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时,她在这场身份认同与抗争之中取得了一次胜利。
葛嫩娘的形象塑造,另一个不可忽视的纬度是她作为个体与既有权力结构的挑战。她通过坚韧不拔的抗争,成功地在既有的社会与政治结构中开辟出了一片新的生存与发展空间。葛嫩娘由原来的秦淮旧院来到前线军营,她既是女兵营的领袖,又是民众的一员,她们共同的抗争对象是权力。她们既有与卖国权臣之间的阶级矛盾,也有与清兵之间的民族矛盾,因而葛嫩娘所带领抗争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明朝人民的自由和尊严。
阿英认为:“对话作为表达人物与事件的主要表达方式,戏剧的语言,必须选择‘那些表现斗争、冲突、行动、意志的人物对话’,那些在实质上也就是‘行动者的话’”[7]。在第二幕中,葛嫩娘在前线死守,眼看敌人已经过了仙霞岭,几次前往郑芝龙府求援,均被拒绝。郑芝龙看不起葛嫩娘女流之辈,葛嫩娘回击:“我葛嫩娘虽是女流,难道不是明朝的百姓?难道我不应该给国家尽点力?”[6]第三幕,面对前来劝降的蔡如蘅,葛嫩娘先以郑芝龙投敌后被杀掉的悲惨结局劝蔡如蘅应该注意,后当蔡如蘅说出留着有用之身,才可以复仇的荒唐之言时,葛嫩娘迅速与他划清界限,明言:“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在孙克咸、葛嫩娘的军中,是没有一个投降的奴才的!”[6]第四幕中,面对博洛的诱降与恐吓,葛嫩娘激愤地喊出:“请你把我们杀掉,没有别的话!”[6]
通过激烈的人物对话,葛嫩娘的形象得以进一步升华,逐渐成为为一位敢为正义发声,并付诸行动的巾帼英雄。在南明将尽之时,她用自己的方式诉说着对家国的热爱,用香肩承担着保家卫国的使命。在一定程度上,葛嫩娘比反抗奸臣逼婚而血染纸扇,最后病中痛斥侯朝宗变节,气绝而死的李香君更加刚烈、悲壮,也“更具积极性”。最后的结局虽是“嚼舌含血噀面而死”,但与被排斥在传统社会生活之外相夫教子、大门不出的女性不同,她身上具有不卑不亢的家国情怀和令人钦佩的民族气节,她的抗争是一种决绝的,不受外部影响的别树一帜的存在。
最后,是个体与本性的抗争。剧作对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未着笔墨,而是选择在明清易代的故事背景下,通过对葛孙、余李、蔡陈三对情侣的不同人生选择上重点刻画,借助特殊戏剧情境的构建,将特殊的社会矛盾转化为典型性的性格冲突——三对人物之间的性格冲突,通过展示葛嫩娘的命运遭际和心路历程,揭示了她深层的行为动机,并通过人物的具体行动展现出来。话剧中葛嫩娘与孙克咸在秦淮河畔一见倾心,相爱结合,后因抗敌被缚共同殉国,作为一个经历了家庭破碎、国土沦丧的女子,剧作家巧妙地将人性中普遍存在的情感束缚转化为葛嫩娘这一角色身上显著的优点。通过细腻描绘葛嫩娘在个人爱情与救国使命、同伴友谊与国家大义之间的处境与抉择,不仅展现了葛嫩娘个人情感的高尚性,更深刻地凸显了其超脱于世俗、勇于担当的非凡品质。
葛嫩娘的悲剧命运既源于权奸误国的黑暗社会,也源于其自身性格,正是她坚贞不屈的反抗性格使她一步步走向死亡。她本可以和李十娘与余澹心一样在城亡之时明哲保身,既不逃难也不叛国,选择继续与孙克咸夫妻团圆的生活,她也可以接受蔡如蘅和陈微波的诱惑,避免被缚而死的悲惨结局,但是,她都拒绝了,她选择坚持自己的理想信念,抗争到底。当昔日的姐妹或逃避自保或变节求荣时,她的性格使她不被爱情或友情蒙蔽,最终直面死亡。她的死是在无奈的社会现实中最有力的反抗,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信念和尊严。在各种情感交集中的人生选择就是葛嫩娘对个体情感抗争成功的证明。
四、结语
话剧《碧血花》中,葛嫩娘舍弃了《板桥杂记》中“愿做才子之妾”的守旧思想,也非《碧血花传奇》中“忠贞节烈”的传统女性,而成了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以参军报国的实际行动来彰显拳拳爱国之心的英雄女杰。她不仅积极鼓励孙克咸投身军旅,共赴国难,更以身作则,亲自披甲上阵,直接参与并领导了抗战活动。这一行动不仅彰显了葛嫩坚定的意志品质,更在实际行动上证明了她在战争中的贡献与价值,与男性相比毫不逊色。剧作通过葛嫩救国的故事,既表达了抗战背景下社会对女性力量与潜能的全新期待,也旨在以史为鉴,激励“孤岛”时期的社会大众积极投身于抗战报国的洪流中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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