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济慈是19世纪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而《秋颂》是最能反映济慈诗歌美学特征的篇章之一。本文从翻译美学的角度,借助刘宓庆的翻译美学理论,对查良铮和屠岸的《秋颂》译本进行了详细的比较分析,旨在探讨两译本在实现原诗审美意蕴和内涵时的异同。研究发现,尽管两位译者采取的翻译策略和方法有所不同,但都不同程度地做到了《秋颂》的审美再现,传达了原诗的美学价值和艺术魅力,更好地促进汉语语境下读者对济慈诗歌的理解和欣赏。
【关键词】《秋颂》;翻译美学;审美再现;译本对比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7-0119-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7.031
一、引言
在当今时代,研究济慈诗歌的价值不仅在于其对浪漫主义文学的深刻影响,还在于他的诗歌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对现代人情感和审美的启发。约翰·济慈作为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想象力和对美和艺术价值的追求是他的显著特征[1],他的作品具有独特的美学风格和深刻的情感表达。在他的众多作品中,《秋颂》以其细腻的描写和充满诗意的意象,成为研究者们关注的焦点。它所具有的想象美、意象美和和谐美,代表着济慈诗歌的最高美学境界。[2]在诗歌翻译中,审美和美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通过美学视角的翻译,可以更好地传递原作的艺术魅力,使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能够感受到诗歌的深层意义和美感,从而促进文化交流与理解。
因此,本文选取查良铮和屠岸的《秋颂》译本进行对比研究,在翻译美学的视角下,从形式和非形式系统层面分析两译本在实现原诗审美再现方面的异同,旨在揭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如何传达原文的美学价值和美学意蕴。
二、翻译美学概述
翻译理论实践与美学思想有着紧密的内在联系,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塞罗提出修辞美和汉朝的佛经翻译。中国的翻译美学理论丰富,如支谦的“文质说”、严复的“信达雅”、傅雷的“神似说”、钱钟书的“化境说”、林语堂的“忠实、通顺、美”、朱光潜的“艺术论”、许渊冲的“三美论”以及刘重德的“信达切”等。傅仲选的《实用翻译美学》是我国首部独立成书的翻译美学专著,标志着我国翻译美学研究在理论上的觉醒。[3]刘宓庆对翻译美学也有深入研究,他将翻译的审美客体(原文和译文),区分为形式系统(审美符号集)和非形式系统(审美模糊集),提倡在翻译中综合考虑语言形式与意境表达。他主张在形式系统中注重语音、词语、句段等可以被视觉和听觉具体感知层面的审美信息;在非形式系统中重视“情”与“志”、“意”与“象”及言外之意等不可以被直观感知层面的审美信息。而翻译的审美主体(译者)需理解和鉴赏原文的审美构成,并完成对美的再现和创造。[4]翻译美学强调在尊重原文的基础上,通过翻译过程再现其文本美学,不仅涉及语言的翻译,还包括文化和情感层面的传达,保证译文的表现力和审美要素的再现。
三、翻译美学视角下《秋颂》汉译本对比研究
刘宓庆的翻译美学理论指出,翻译审美客体几乎涵盖了源语文本所有的美,并将这种美分为形式系统和非形式系统。[4]因此,下文将从这两大维度逐一分析《秋颂》查良铮译本(以下简称查译)和屠岸译本(以下简称屠译)对原文审美意蕴和内涵的再现。
(一)形式系统的审美再现
汉语具有独特的音律美,汉语词汇也具有高度的诗意表达能力,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下文将从语音层和词汇层探讨形式系统的审美再现。
1.语音层的审美再现
(1)双声
例1:
Season of mists and mellow fruitfulness.
查译:
雾气洋溢、果实圆熟的秋。
例2:
And touch the stubble-plains with rosy hue.
查译:
以胭红抹上残梗散碎的田野。
双声现象,即一个词中两个字的声母相同,在诗歌中能产生特殊的音韵效果,使语言更具音乐性和节奏感。这种音韵美感不仅提升了诗歌的审美价值,还使得读者在朗读时能够感受到一种韵律上的愉悦。在查良铮的译本中,“洋溢”“密谋”“永远”“酒浆”“散碎”“呢喃”等词语都展示了这一特点。
“洋溢”一词采用了双声的“y”,使开篇充满了动感和生机。这种音韵效果仿佛带我们走进了袅袅依依,似真似幻的晨雾,又凸显了秋天的收获与满足。[5]英文原文中“mists”和“mellow”在语音上通过连贯的音节结构产生了一种柔和的韵律感,使得诗的开头部分流畅、舒缓、和谐,营造出一种秋天特有的宁静与丰收的氛围,而中文的“洋溢”则通过双声效果,保持了与原诗音律美感的一致性,实现了语言音乐美的再现。例2中“stubble-plains”指的是收割后长满茬子的田野,“残梗散碎”不仅保留了原诗的美学意境,还在语音层面上进行了精妙的处理。“散碎”中的“s”双声,增强了诗句的节奏感,保留了原诗的音乐性,还使得译文在语音层面上更加优美,也传达出一种零散和破碎的视觉效果,让读者仿佛能感觉到阳光洒在田野上的每一片残梗。这种处理使得译文在审美和艺术表现上达到了与原文相似的高度。
(2)叠韵
例3:
And full-grown lambs loud bleat from hilly bourn.
屠译:
长大的羔羊在山边鸣叫得响亮。
叠韵现象,即两个字的韵母中主要元音和韵尾相同。在《秋颂》两译本中,查良铮和屠岸通过巧妙运用叠韵现象,不仅保留了原诗的韵律美,还增强了中文译文的音韵和谐。“响亮”中的“响”和“亮”重复了“ang”韵母,形成了叠韵,使得句子在音韵上更加和谐,在朗读时更加悦耳动听,仿佛能听到羔羊在山间充满活力和自然气息的咩叫。与英文原文中的“loud bleat”形成对照,“响亮”一词不仅精准地表达了羊群叫声的高亢,还突出了声音的回响效果,增强了诗句的生动性和表现力,使读者能够更深刻地感受到诗中自然界的生机与活力。它带来的强烈音韵美感与诗句的意境相辅相成,表达了诗人对自然生机勃勃景象的赞美和对生命力量的敬仰。
(3)叠音
例4:
Thou watchest the last oozings hours by hours.
查译:
你耐心地瞧着徐徐滴下的酒浆。
叠音现象,即在词语中重复使用相同的音节或相近的音节。“徐徐”中的“Xu”音重复,形成叠音,使句子读起来缓慢而优美流畅,传达出了时间流逝的缓慢而安静,仿佛可以看到酒浆一滴滴缓慢流下。叠音现象不仅增强了诗句的节奏感和音律感,还使表达更加细腻生动,与原文“watchest the last oozings hours by hours”效果相呼应,增强了画面的动态感和诗意美,让读者仿佛置身于一个宁静的秋日午后,静静地观察着液体缓慢滴落。在这种缓慢的节奏和宁静的氛围里,表达了诗人对自然美景的细腻观察和深刻感受,和对时间流逝的从容态度。
(4)押韵
押韵,作诗词曲赋时在句末或联末用同韵的字相押。押韵不仅增加了诗句的音韵美和节奏感,还通过增强记忆性、营造情感氛围[6],提升了诗歌的整体艺术价值。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屠岸译本的完成度更高。以第一节为例,济慈使用了ABAB的韵律结构,如“fruitfulness(A)sun(B)bless(A)run(B)”,这种结构为诗歌奠定了和谐有序的基调。查良铮的译本在前四句中也采用了ABAB的押韵模式,如“秋(A)伴(B)球(A)蔓(B)”,保持了与原文相似的韵律。然而,后七句的韵律并没有像原诗一样保持押韵,使得整体的和谐度有所欠缺,朗读时的连贯性也受到影响。相较之下,屠岸译本在第一节的一到四和五到八句分别采用ABAB的押韵模式,如“令(A)友(B)幸(A)走(B)”;“树(A)透(B)鼓(A)候(B)”,后面则是 AAA式,“住(A)驻(A)出(A)”,从全诗看,查良铮的译本通过灵活的韵脚变化,使得诗句充满变化和趣味,而屠岸的译本则通过严格的押韵形式,增强了诗句的连贯性和一致性。特别是在屠岸的译本中,第一节后半段重复出现的韵脚“u”使诗篇中形成了一种自然的节奏感,营造了一种安静和放松的感觉,传达了秋天的成熟和丰收。
2.词汇层的审美再现
在翻译过程中,词汇层面的审美再现是传递原文美学价值的重要环节。原语作者在创作时,往往以准、美、精为标准精心选择词汇。[4]因此,译者在进行翻译时,需要深刻理解原文词汇的审美信息,并结合目标语言文化背景和读者的接受习惯,进行恰当的转化,以确保译文既能保留原文的美学价值,又能在新的文化语境中得到认可和共鸣。
例5:
Thee sitting careless on a granary floor,Thy hair sort-lifted by the winnowing wind;Or on a half-reap’d furrow sound asleep,Dows’d with the fume of poppies,while thy hook Spares the next swath and all its twined flowers.
查译:
你有时随意坐在打麦场上,让发丝随着簸谷的风轻飘;有时候,为罂粟花香所沉迷,你倒卧在收割一半的田垄,让镰刀歇在下一畦的花旁。
屠译:
你漫不经心地坐在粮仓的地板上,让你的头发在扬谷的风中轻飘;或者在收割了一半的犁沟里酣睡,被罂粟的浓香所熏醉,你的镰刀放过了下一垄庄稼和交缠的野花。
屠岸的译本中使用了“漫不经心”“扬谷”“犁沟”“浓香”“熏醉”“放过”等词汇,与查良铮的译本相比,这些词语在景象描写和写作技巧上都有独特的优势。首先,“careless”的翻译,屠岸用“漫不经心”不仅描写了诗人的精神状态,更表现了秋天无忧无虑的闲适气氛与诗人悠然自得的心境。而“随意”稍显平淡,无法捕捉到秋天的宁静和安逸。“扬谷”是谷物脱壳的具体过程,相对于“簸谷”更为具体、生动。这一词汇准确细腻地再现了秋收的场景,并且“扬”与“轻飘”都具有飘扬的色彩,搭配合理,增强了画面的动态感和视觉效果。“犁沟”对于“furrow”的翻译对比“田垄”,凸显了农业劳动的细节和真实质感。“Dows’d with the fume”查良铮翻译为“花香”和“沉迷”虽然准确,但缺乏“浓香”和“熏醉”带来的感官刺激与感染力,后者更好地传达了对花香的迷恋与沉醉。最后,屠译将“spare”译为“放过”将镰刀拟人化,赋予人的情态与情感表达,表达了诗人对这片景象的喜爱与珍惜。
从以上看来,屠译本中词汇的精妙使用不仅更好地再现了不断跳跃的秋,这个活跃在粮仓、犁沟、打麦场的自由精灵[7],还通过生动、细腻的描绘,提升了诗句的美感、情感表达和艺术感染力,实现了跨文化审美信息的传递和再现。
(二)非形式系统的审美再现
非形式系统也称为内在形式系统,这个系统的审美构成为情、志、意、象,它们贯穿着形式感性和象征感情,即审美客体的整体性“审美模糊集”[4]。下面将意象、情感两个维度探讨《秋颂》两译本在非形式系统上的审美再现。
1.意象
意象是作者主观情感和外在物象的结合。意象包括景、物、事、人等,通过含蓄表达情感,启发联想。意象常有固定的情感含义,能帮助读者更深刻地理解作品。在《秋颂》中,诗人通过丰富的意象,生动地展现了秋天的丰收美景和宁静氛围。这些意象的美在译文中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呈现。
例6:
The red-breast whistles from a garden-croft.
查译:
在园中红胸的知更鸟就群起呼哨。
屠译:
红胸的知更从菜园发出百啭千鸣的高声。
在英美文学中,知更鸟常被视为春天和重生的象征,但在济慈的《秋颂》中,知更鸟出现在秋天的场景,象征着生命的延续和季节的更替,赋予了这个季节新的层次和情感。“whistles”翻译为“群起呼哨”和“百啭千鸣的高声”增强了原诗中知更鸟的美好意象。查译的“群起呼哨”,描绘了知更鸟的集体鸣叫,强调了声音的广泛传播和秋天的热闹景象。这种翻译给人一种生动的画面感,仿佛能看到许多知更鸟一起鸣叫的场景,增添了秋天的活力和丰饶。屠译的“百啭千鸣”,强调了知更鸟歌声的婉转悠扬。虽然都是四字格的词语,但屠译更关注声音的品质与音乐性,使得秋天的宁静与和谐通过听觉的方式得以体现。两种翻译都在各自的侧重点上出色地再现了知更鸟意象的审美效果,突出了秋天特有的美感和丰收的氛围,传达出诗人的生态愿景和生态关怀[8],以及对自然之美的热爱,同时也丰富了读者对诗歌的理解和感受。
2.情感
译者应关注原作情感的准确表达,把握译文措辞和总体风格[9],保持原作的艺术价值和感染力,在译作中实现原文情感的再现,传达原作的情感美。
例7:
And still more,later flowers for the bees,Until they think warm days will never cease,For Summer has o’er-brimm’d their clammy cells.
查译:
又为了蜜蜂一次一次开放过迟的花朵,使它们以为日子将永远暖和,因为夏季早填满它们的粘巢。
屠译:
使迟到的花儿这时候开放,不断地开放,把蜜蜂牵住,让蜜蜂以为暖和的光景要长驻;看夏季已从黏稠的蜂巢里溢出。
屠译“开放,不断地开放”通过重复的手法描绘了秋天花朵竞相绽放的景象,也凸显了秋日的繁荣与温暖还在不断延续。“牵住”一词具有拟人化的色彩,蜜蜂仿佛被花朵吸引,无法离开。这种表达赋予了蜜蜂和花朵一种迷恋和依赖的情感联系,凸显了蜜蜂对温暖和丰收的依恋,使这幅秋日景象更具生命力。通过重复和拟人化的手法,屠岸的译文在情感表达上更加细腻和深刻,增强了诗歌的艺术性和感染力,使读者在阅读时能够更深刻地感受到原作的美感和情感深度。
蜜蜂忙碌于花丛中,误以为暖和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但实际上,秋天是夏天的延续,寒冷的冬天即将来临。“Until they think warm days will never cease”译为“让蜜蜂以为暖和的光景要长驻”进一步凸显了蜜蜂对温暖日子的错觉,增加了对美好事物易逝的感叹,感叹这种宁静的美好时光,也是诗人对秋天这一季节深深的喜爱与眷恋。而“以为日子将永远暖和”,虽翻译准确,直接表达了蜜蜂的错觉,但缺乏一些细腻的情感渲染。“o’er-brimm’d” 即“over-brimmed”翻译为“溢出”,形象地展现了夏季的丰盈和时间的流动,增强了诗意和画面感,而查译的“填满”一词略显平淡,缺乏动态的美和情感的张力。从全诗来看,两位译者都很好地还原了济慈眼中的自然景象,实现了原作情感美的再现,表达了诗人对自然美景和秋天丰饶的深切赞美,对季节更替的思考以及对时光易逝与愿美好景色永留的感叹[10]。
四、结语
诗歌的翻译不仅要传递文字内容,还需重现原诗的美学价值与情感深度。本文从翻译美学的视角,系统分析了《秋颂》不同汉译本在形式系统和非形式系统层面的审美再现。通过对查良铮和屠岸译本的详细对比,揭示了译者在重现音韵美、词汇美以及情感意象美等方面的翻译策略和艺术手法。在形式系统层面,查良铮和屠岸都通过双声、叠韵、叠音、押韵和灵活选词等方式,精妙地再现了原文的美学效果。在非形式系统层面,两位译者又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揣摩,再现了原诗的情感意象和审美内涵。研究发现,尽管两位译者采取的翻译策略和方法有所不同,但都不同程度地成功还原了《秋颂》的审美特点和意蕴。查良铮的译本精准地还原了原诗风貌,而屠岸的译本在词汇选用和情感表达方面更为细腻和生动,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两位大师的译本,不仅为读者提供了不同的审美体验,也为诗歌与文学翻译的研究和实践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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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倪逸洋,男,安徽池州人,湖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笔译专业硕士研究生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