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戏剧于上海演艺新空间的复苏再现

人类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演艺从宗教、祭祀的一种表现形式逐渐演变成人类不可或缺的休闲娱乐活动。作为戏剧事件产生的场所，剧场也是演艺与观摩集中的场所，在这个产生演艺活动的场所里谁也无法替代“观众”，他们是最伟大的，也是最无情的批评家。观众的参与，使得构建成戏剧作品的演员的表演和剧作家的剧本，最终存活下来，戏剧美的创造才能得以最后完成。科技的飞速发展，泛娱乐时代的来临，随着演艺形式的不断创新，戏剧空间也在不断地革新或颠覆，如何转变演艺的低迷现状，打破现有的僵局是每一个戏剧人需要思考的问题。

全世界最为广泛运用的戏剧样式" " " " " " ——环境戏剧

正统戏剧演变至今的演艺形式基本是在剧场里呈现、演绎的，在大多数情况下，观众并不情愿、始终、不休止地加入正统戏剧的表演中去，观看一场演出活动对于观众而言是个人的、私密的体验，更倾向于“窥伺”的“上帝”视角。作为观众，由他/她来决定观戏的焦点在哪里，由他/她来确定“观看”“剪辑”镜框式戏剧的表演画面。但无论参与的是哪种方式，只要他们走进了剧场，由演员“当下”的表演唤起“共情”，“把生活形态中的我们和一个内观的世界连接起来。只有在平时不充分的知觉被比它更敏锐的感知取代的时候，这个世界才会显示出来”。

20世纪70年代出现的谢克纳的环境戏剧是美国实验戏剧发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虽然它还未跻身入当时的前卫戏剧队伍里，但时至今日环境戏剧仍被誉为“全世界最为广泛运用的戏剧样式”。每一个时代的正统戏剧从兴起又逐渐稳定、固化，演艺形式需要不断创新，演艺格局需要不断地推陈出新，戏剧空间也必须不断地革新或颠覆。环境戏剧的崛起，并不是简单地打破正统戏剧在空间上的常规设计，更是从观演关系、剧本原创、排演方式（集体创作）、舞美设计等方面均提出了新的审美追求。任何现代高明的科学科技手法都无法复制或重现环境表演空间中经历的艺术、创造的价值和魅力。

环境戏剧的复苏对于上海演艺产业发展的存在价值

纵观目前的演艺大都，往往都是那些国际化城市、金融中心城市。同样是国际金融中心的上海，也正在逐渐形成演艺集聚区的生态环境。以人民广场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形成北外滩、南滨江、大虹桥、复兴路演艺集聚区等不同特色的演艺生态圈，构成了上海演艺产业的主体。

从上海演艺产业结构来看，存在着三个实际现状：一是剧场生态结构的阻滞。上海的剧场群中，中、小剧场可供对外演出的场所不足，面对后疫情时代不能过于密集的演艺场所的需求是完全不能支撑的。二是剧场经营方式的阻滞。家庭作坊的运营模式，使得上海目前的商业剧场接近九成都是非专卖式的运营，没有稳定的IP品牌效应，对于体验经济的消费群体根本没有吸引力。三是原创剧目与艺术从业者成长的阻滞。没有好的内容支持，没有新的、原创的作品孵化、运营，如果永远只有那么几部戏轮演，再忠心、热情的观众也会流失。

另一方面，每年不断有大量的艺术类毕业生涌入演艺市场，上海的18家国有院团根本无法消化这个庞大队伍，甚至每年还有专业筛选甚至甄别自身单位的从业人员。现存的民营院团的专业水准错落不一，除了有机遇进入大剧场演出排在第一梯队的院团之外，其他民营院团都没有适宜的演出空间。演艺结构基础不稳，使得大批演艺新人和众多演艺服务机构已无立足之地。正是大剧场演艺的繁荣景象，掩盖了演艺底层生态环境的不稳定的现状，相比近一百多年形成的百老汇金字塔形的运营形式，亚洲演艺之都的筑建必须追根溯源从根本问题入手，除了正统戏剧需要的大、中、小型剧场之外，还需要大量扩充非剧场演艺新空间来弥补整个演艺生态大环境。

2018年自从上海市政府颁布了“上海文创50条”以来，非剧场的演艺新空间概念正通过数百家新演艺空间的基础建设推进实施。“演艺新空间”不再是局限于区域分明的“镜框式”戏剧中的演区和对立面的观众席，它也不只是“室内”的演艺活动，它是流动的，它可以是户外、仓库、车棚、水磨坊，甚至是街头这些各式各样的公共空间。如果说疫情前非剧场演艺新空间的出现是戏剧人的需要，而疫情后环境戏剧的复苏正是说明了社会活动发展的需要。面对大势的需求，后疫情时代的上海演艺形态不能只停留在对戏剧样态的先锋探索，应该寻找出化于大众的出路；不能只满足于现有的自娱自乐、自我满足，更应该打破固有的模式深入研究，把自然的环境、公共空间融入表演叙述中来，将剧场的都市属性融入自然场所，打破边界，让舞台与观赏席位流动、转换、联系、交织，真正地走入大众。上海新演艺空间的出现并非巧合和机遇事件，或许正是全新的开始。

复苏后的上海环境戏剧的特征

一、合理设计“环境空间”——第三生活空间

2020年7月，上海的演艺行业终于迎来了曙光，虽然传统剧场允许的上座率只能是50%，但同年8月5日上海话剧中心的《深渊》剧组建组，8月19日全国第一部抗疫题材的音乐剧《那年那事那座城》公演，正式开启上海演艺行业的运行。同期第二批新空间授牌，没有上座率限制的新空间里的各个环境戏剧悄然开演，秉持不放弃的理念的戏剧人迎来了第一批蓄势待发的观众，对观剧的渴望，不减反增的热情，疗愈了疫情影响的上海演艺行业，呈现出极强的自愈力，据统计，2020年上海专业剧场上演了近4000台演出，高出2019年的同期的百分比，合作演出近2000场，占总比例的一半，创出了历年新高。

在这样的一个市场情况下，有意思的是餐饮行业已经慢慢恢复营业允许进入人群，在许多附属餐饮行业当中，咖啡馆、酒吧或者是西餐厅的演艺新空间就有了转机。在这些空间当中，当餐饮场所营业淡季的时候，比如说下午茶时间点，或者是晚上8：00～10：00的时间段，它是不受限制，没有入座率要求的，所以那个时候上海演艺新空间一下子从原来的50家突飞猛进到了90家。

就以上海现代人管理有限公司旗下的上海现代人剧社为例，2019年以第一批核心团队的姿态参与了“演艺大世界”的诸个演艺新空间的演艺活动：康得思环境戏剧系列一《我只是一个过客》《米歇尔的幽魂》，康得思环境戏剧系列二《JACK的星空》，康得思环境戏剧系列三《私人教练》康得思心理剧场《今夜不眠族》，新天安堂演艺空间——原创环境戏剧《灵异部落之灵异受访者》，思南公馆288演艺空间——原创环境戏剧《意浓马提尼》《情迷爱尔兰咖啡》，白玉兰广场渔味料理演艺空间——《爱上你的第N天》，读者·外滩旗舰店——形体戏剧《蓝红白》。

还有上生·新所：悬疑戏剧·展演周《我会半夜之前回来》《蝙蝠的回忆》《灵异的诱惑》《米歇尔的幽魂》，阿加萨系列戏剧《捕鼠器》《谋杀启事》，戏剧文化艺术节《特拉尔菲的男孩》、原创环境戏剧《意浓马提尼》，上海首届咖啡戏剧节的环境戏剧《雪莉·瓦伦丁》、法国戏剧作品《降E大调三重奏》、古典戏剧《通往忒拜之路》、原创环境戏剧《偶遇》《情迷爱尔兰咖啡》。

直至第四届咖啡戏剧节上演的两岸戏剧人创排合作的双面舞台剧《婚内失恋》，更是好评如潮。

二、戏剧“疗愈”功能的美学价值

正如像经历过地震、洪水、瘟疫这类自然灾难之后需要帮助劫后余生的人们进行心理干预一样，对经历过新冠疫情的所有人来说，排除心理障碍，需要长期陪伴和心理疗愈，那再也没有比戏剧更适合的方式了，这也正是从祭祀、宗教仪式等演变成当今戏剧的内核中所蕴含的属性——“治疗”属性。但随着戏剧“教育”属性不断强化，戏剧从村落、街头走进了剧场，搬上了舞台，长达几世纪为宗教信仰所用，戏剧渐渐成为集权者控制人们意识的手段，直至文艺复兴的到来，终于让戏剧从“传教”中解脱，关注个体的内心生活；随后的风格化样态的探索、细化，让戏剧离大众渐行渐远。

演艺活动的整体空间（环境）是一个充斥着认知性、示意性符号的空间，充满着转喻、提喻、明喻、隐喻，它是符号的载体。演艺新空间的环境戏剧作品中，演员并不像正统戏剧中的演员那样消失在角色里，而是演员与角色之间保持着可感知的关系，英国名剧《雪莉·瓦伦丁》中仿真卵石灯静静地窝在观演区的每张咖啡桌上，所有的观众跟随雪莉寻找“自我”，剧终时当雪莉将手中的石灯交给观众，才明白“寻找”本身才是真正意义所在。观众所体验的正是演员与角色之间的关系，并且观众参与环境戏剧的比重远远超过在正统戏剧中的参与比重，在这种“参与”里，观众不仅需要“激发自我”，作为戏剧组成的一部分，对于观众而言，他们对当下感受到的越多、关注得越多，那他们对怎么发生的就关注得就越少，他们对当下发生的充分体验，这本身就证明了心理治疗的作用与影响力，治疗的最终要求就是提高对过程的敏锐度，让戏剧真正地从“传教”中解脱，去关注个体的内心生活。

三、开创多元化发展局面

当人们开始关注“生产”这一活动时，就会发现融入于一体的建筑突然放出光芒。若能通过“开口”处的力量将已融入的建筑与生活连为一体，那么建筑本体作为纽带，也能将自己和生活紧密地连接起来。其实这一句话会看入人心的原因是上海的演艺空间在疫情之前就已经遇到了瓶颈：上海演艺生态中小剧场的体量不足以支持大量原创剧目的孵化，大剧场越来越多，但没有优质的内容注入，也没有让演艺人才达到一个很好的平台，所以没有办法形成话剧的良性生长。

新演艺空间下的环境戏剧的复苏对于观众而言，是可以不经意间邂逅一场在咖啡厅、书店、展厅、会所、画廊、酒吧……的戏剧演出。在环境戏剧的演出中，创作者创造的是包括演区和观演区在内的整体戏剧空间，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观演动线的问题，更是要考虑到演员与观众在特定的环境里交互问题、行动的流动以及流动空间的有机安排。以“情感健康”和“自我实现”为消费目标的20～40岁的年轻消费群体是商业业态上更有优势的消费群体，这一群体消费力强，喜好创新体验与沉浸感受。引领这个消费群体的“时尚、新奇、新潮流”的演出项目，无论是沉浸式角色扮演类游戏所存在与之相呼应的角色游戏体验馆，还是仅靠思路参与的剧本杀探险馆，这些项目所需具备的场地面积与时机都是当下夜间消费经济的最优契机，第三空间的灵活使用让各类沉浸式戏剧作品成为年轻人热衷网红打卡的必选旅游项目，在体验经济的驱导下非物质消费将超过物质消费。“产业园区+演艺新空间”“综合性商场+演艺新空间”“创业园区+演艺新空间”等产业链的形成，为不同的文创领域、产业领域带来了共赢的局面。

人们的生活本身就是通过渐变连接起来的。对旧有事物的尊重，继承随着旧有事物流逝的时间，才是人的本质。正是这样积攒下来的时间丰富了人们的生活和人生。当我们越来越关注自己的生活品质，在乎自己的感受时，环境戏剧秉持着“任何空的空间都是戏剧表演空间”的环境设计原则，打破传统镜框式三面墙体的舞台设计，拓宽了设计演艺活动所需空间环境的思路，放眼非剧场式空间，对戏剧产业的发展无疑是多了更多的可能性，打开了新的视野和局面：立足于新业态中的生活空间的有机联动，并多元化、圆融发展，同时还能作为孵化话剧的新型演艺场所，弥补了小剧场话剧发展中的缺失，并良性促进戏剧产业的圆融性构建。

作者简介：

施晓卿，硕士，现任上海电影艺术职业学院表演专业教研室主任，国家三级演员，上海市戏剧家协会会员，上海市新演艺联合会会员，上海朗诵协会会员。泰国格乐大学客座教授、泰国南邦国际技术学院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