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孩子

2024-12-13 00:00:00猫小妖
啄木鸟 2024年12期

第一章晴空霹雳

1

京州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会议室里,副队长李国栋有些焦灼地翻着案卷,明知故问道:“小周,那个男孩儿失踪案进展如何了?”似乎期待着万一能问出点儿新线索来。

一周前,一对夫妇心急如焚地向警方报案,称他们正在读大一的儿子突然失联了。案件起初被当作是一起普通的失踪案来处理,警方随即走访了男孩儿所在的学校,排查了他亲朋好友的住所,以及他平日里常去的地方,然而毫无线索。

年轻的刑警小周摇摇头,回答道:“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起案件似乎不是绑架案,因为男孩儿的父母并未收到任何勒索信息。再者,考虑到他们家的经济状况,也不会有人打这样的主意。”

“看来,可能是遭遇不测。”李国栋眉头紧锁。

“已经发了协查通报,但近期本市及周边地区没有发现无名尸体。”小周答道。

2

南方小城里,肖凡和妻子夏如意正享受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坐在肆意漂游的乌篷船里,品着孔乙己口中“多乎哉,不多矣”的茴香豆,小酌着清香醇正的女儿红,肖凡轻吟道:“要是后半辈子都能过着这样的日子,那就爽喽!”

“你呀,现在说得倒轻巧,等过上两个月,你这个工作狂怕是要嫌这日子单调乏味了!”夏如意调皮地打趣着,“你哪里离得开那些数据和程序呢?”

“去他的数据和程序,难得休一次年假,先自在几天再说!”

夏如意看着乐此不疲的肖凡,嘴角不禁悄悄上扬,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青涩美好的大学时光。坐在学校的天台上,肖凡充满希望地对她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到南方小城里,过几天逍遥的日子,就我们两个人!”谁曾想,自从肖凡干上了程序员,一直持续着“996”的状态,虽然不缺钱,但是也没闲,这个简单的愿望足足被搁置了十多年。

乌篷船继续漫无目的地漂着,夏如意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塔罗牌,神秘地说:“总感觉会有事发生。”

“我的大仙儿,从小你就爱算命。还记得大二的时候,你在船上给刘超算命,结果一张牌掉进河里了。”肖凡笑着回忆。

“岂止一张牌,最后刘超也掉进去了!”夏如意爽朗地笑起来,说着,开始洗牌、切牌、抽牌、摆阵、起牌,“愚人逆位,我们会经历冒险,这可真非我所愿,我只想享受几天安逸的生活;星币国王,我们会遇到威武的男人,可是房东是个小个子呀!天哪!”夏如意拿着牌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肖凡见妻子骤然间面色惨白,满心忧虑地问。

“宝剑一,死亡的消息。”夏如意无奈地把牌放在小桌上。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把本已平稳的小船吹得剧烈摇晃起来。肖凡赶忙揽过妻子,而那张象征不祥的塔罗牌,在风力的作用下,竟落进了河里。

“我的牌!”夏如意惊呼道,这副塔罗牌跟了她十多年,几乎形影不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旁的男人已经一个猛子扎到了河里,“肖凡,危险!这牌我不要了,快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三分钟了,丈夫仍未浮出水面。夏如意焦灼不安地站起身四处张望,大喊道:“肖凡,你在哪里?牌我不要了,你快上来啊!”

又过了两分钟,就在她几乎快要崩溃的时候,肖凡终于探出了头,然而他的手中却空空如也:“快,快报警!”

3

岸边拉起了警戒线,几名警察分别给肖凡和夏如意做笔录。

“肖先生,请讲一下发现尸体的经过。”

“我和我太太到这里旅游,坐在乌篷船上玩塔罗牌,忽然一阵风……”肖凡缓缓叙述道,“我在水下搜寻许久,却始终未能找到那张牌。我觉得没准儿沉底了,因为牌是竖着掉下去的。我就往河底游,看到不远处有个形似人体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具被大石头绑着的尸体。于是,我连忙浮出水面,喊我太太报警。”

“夏女士,是你报的警?”

“是的。”

“说一下经过。”

夏如意详尽地将整个过程向警察复述了一遍。

“肖先生,夏女士,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现在可以回去了。如果后续有需要,我们还会再联系你们的。”身材魁梧的带队警察用他那略显公式化的语气说道。

返回民宿的路上,夏如意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由得叹了口气:“塔罗牌算得可真准!死亡、威武的男人、冒险,我的悠长假期啊!”

“我们的夏大壮真是到哪儿都躲不开案子啊!”肖凡望着身为资深律师的妻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4

小城公安局里,刑警们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法医的尸检报告,一边翻阅着派出所移送过来的卷宗。刚散会的分管副局长王立走进办公室,不禁皱眉:“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没有精神。”

“领导,刚接手的案子。”一名刑警连忙起身解释,把手里的卷宗递给他。

王立接过卷宗,眉头越皱越紧:“哎呦,杀人沉尸,外加毁容……死者男性,身高一米八,身着蓝色牛仔裤和黑色T恤……”说到这儿,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身旁的小吴吩咐道,“去我办公室把京州发的协查通报拿来。”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李国栋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老同学啊,你可真是我的救星!明天一早我就带人过去。”

“怎么?”一旁的小周看见队长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连忙问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兄弟单位的王立局长说,他们那儿的湖底发现了一具沉尸,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你去通知大家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出差。”

5

“我的好哥们儿,你可来了!”虽然身居要职但生性活泼随和的王立看到老同学李国栋,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王局,从昨天咱俩通电话到现在,不过八个小时,至于这么急吗?”李国栋打趣道。

“命案啊!能不急吗?”王立连忙向李国栋引荐身边的警察,“这是我们周局长。”

“李队长,久仰大名,京州精英能莅临指导,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欢迎欢迎!”一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身材敦实的警察站在最前面,热情地与李国栋握手。

王立接着介绍:“这位是刑警队张队长。”

“我是张天,李队长好。”站在周局长身旁的男子迅速自报家门,身后十七名民警列队严整。

“周局长,张队长,太客气了,这是我们队里的小周……”李国栋一一介绍自己的随行人员,并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张介绍信,“周局长,该有的程序还是得走一下。近期,我们那儿接报一起失踪案,经过对周边地区的排查,目前仍无线索。我听王局说,在贵局的辖区湖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根据他的描述,这具尸体和失踪男孩儿的特征比较吻合,局里派我过来摸摸情况。”

“跟我来。”周局长直接带着李国栋一行人向法医解剖室走去。

“我们这儿小地方,多少年没命案了。”周局长指着操作台上的男尸说,“局里的法医也好久没验过尸了。”

李国栋戴上手套,小周拿出记录本。

“被害人,男,身高一米八,身材偏瘦,面部和手指末端被强酸侵蚀,无法辨认容貌和指纹,躯干部位有明显的被钝器殴打的伤痕,四肢也有被捆绑的痕迹。”李国栋一边检查尸体,一边打开检验报告,“根据尸体解剖检验,被害人年龄约二十岁,溺水死亡,死亡时间不超过七十二小时,死亡前无中毒迹象。此外,尸体胃内除了河水,残留物质很少,表明死者在生前处于饥饿状态,加上被捆绑和殴打的伤痕,可以判断死者很可能遭到绑架。”

李国栋吩咐小周提取了死者的毛发,接着转向周局长:“来这儿之前,我提取了失踪者父母的毛发,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希望可以和死者做DNA比对。”

“好的,我马上安排。”周局长欣然答应。

6

一天后,小城公安局的接待室里,一对中年夫妇忐忑不安地踱来踱去,男人年约半百,头发斑白,身材中等;女人身形单薄,原本清秀的脸庞因近期的焦虑显得憔悴而沧桑。

“韩先生,韩太太,你们好。”李国栋凝重地说,“我们找到了一些线索,请二位过来辨认一下,请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说着,他拿出几个密封的证物袋,依次递给夫妇二人。女人颤抖着双手接过第一个袋子,仅仅一瞥,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小辉!”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查看剩下的袋子,便已瘫倒在丈夫怀里。

“对不起,她……这事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男人搀扶着妻子,哽咽道,“这些都是小辉的,我最后一次见他,穿的就是这身儿。”

周局长安排女警扶着女人去休息,自己和李国栋带着韩宝国来到了太平间:“韩先生,您要有思想准备,死者被毁了容。”

韩宝国只看了一眼冷柜里的男尸,瞬间老泪纵横,忍不住转身冲了出去。

“根据亲属辨认,可以确认这具男尸为京州市的失踪人员韩家辉,现在就等DNA比对结果出来了。这起案件虽然在我们那儿报案,但是案发地是您这里,所以侦查工作还是以贵局为主,我们会全力协助。”李国栋礼貌地说。

“还得李队长多多指导。”

“您客气了,咱们兵分两路,我们先回京州调查被害人的社会关系。”

“好的,辛苦了,一切拜托了!”周局长真诚地握了握李国栋的手。

第二章杰出青年

1

翌日一早,李国栋召集刑警队召开紧急会议:“可以确定,小城公安局发现的死者正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失踪人员韩家辉。目前,两个案子已经并案处理,咱们要把现有的线索再捋一遍。那边DNA比对工作正在进行中,同时也在积极寻找目击证人,目前仍在全面撒网阶段。”

“之前我们的调查主要围绕失踪案展开,询问对象和角度都较为局限。如今,失踪案变成谋杀案,我们必须调整策略,对相关人员进行二次询问。”李国栋下达新的指令。

“OK,从被害人父母开始?”小周提议。

“出发。”李国栋利落拍板。

2

韩家辉家中,一张巨幅遗照静静地悬挂在小客厅的墙上。刘志红瘫坐在沙发上,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她双目空洞,手中紧握着一把小号,那是她儿子生前的珍爱之物。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缓缓淌下。

“这事对我们来说太突然了,她受了刺激,这几天不吃不喝,就坐在那儿哭。”韩宝国把李国栋等人带进卧室,轻声说道,“你们有什么问题,问我吧。”

“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们。”李国栋抱歉地说,“有些问题,我们需要再确定一下。”

韩宝国理解地点了点头。

“您最后一次见到韩家辉是什么时候?”

“二十天前,那是周末,他在本市上大学,每个周末都回家,我家小辉很乖的。周日晚上,他回学校穿的就是那身衣服。”

“韩家辉是去年上的大学?”李国栋问。

“是的,去年九月入学,现在是大一下学期。”

“医科大学,很好的专业。”李国栋尽量缓和气氛。

“哎,孩子成绩一直很好,从小学起就年年考第一。”韩宝国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韩家辉失联后,有人联系过你们吗?”

“小辉是周日晚上离开家的,”韩宝国哽咽着回答,“一周后,他的辅导员打来了电话,告诉我小辉已经整整一周没去上课了,宿舍里也不见他的身影,问我孩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那时,我才猛然惊觉,小辉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和我们联系了。要知道,他以前每周三都会雷打不动地给家里打电话。”

“除此之外,您没有接到类似绑架勒索的电话或信息?”

“没有,”韩宝国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辛酸,“您看我家的经济状况,孩子上大学了,我们还挤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谁会来勒索我这样的人呢?”

“据您所知,韩家辉平时与什么人有过节或恩怨呢?”

“小辉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老实人,心地善良,从未和人结过仇。”韩宝国眼中满是痛惜,“他命苦啊,出生的时候就是早产,在保温箱里足足待了三天才捡回一条命。小时候身体也不好,但特别懂事听话。他一直都是个好学生,是我和他妈唯一的希望。我们辛辛苦苦供他上大学,就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学成归来,当个医生,这样苦日子也算有个盼头了。可是没想到……哎!”韩宝国边说边擦拭眼泪。

“韩先生,节哀。那韩家辉平时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

“小辉很老实,也很内向,平时不爱说话,就喜欢读书,朋友不多,基本都是同学。”

“他有女朋友吗?”

“没有,我家条件不好,小辉很懂事,平时除了读书,就是在学校勤工俭学。”

“他平时和哪些同学走得比较近?”

“大学里,他就和宿舍的同学比较熟,一共四个人,叫什么名字,我记不清了。高中时他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同学,叫伍士豪,不过后来,那孩子全家搬去别的城市了。”

“好的,您若是想起其他线索,请随时联系我。”李国栋和小周起身,礼貌地说。

“谢谢警官,一定要抓到凶手啊,我家小辉死得太惨了!”韩宝国声泪俱下。

“小辉,我的儿子!”刘志红似乎听到了丈夫的哭声,情绪瞬间激动起来,韩宝国不得不赶忙跑到客厅安抚。

“大嫂,节哀顺变,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调查。”看着刘志红手中紧握的小号,李国栋轻声问道,“这小号是韩家辉的?”

“是的,小辉读小学时,被学校的乐队选中吹小号,后来一直练,吹得很好。”韩宝国答道。

“以你们的经济条件,培养这么个兴趣爱好不容易啊。”

“是啊,他很有天分,我们再苦也坚持着。”

离开韩家辉家,李国栋和小周沉默良久。

3

眼前的辅导员张娴看上去似乎与学生们相差无几,一袭乌黑亮丽、长及肩部的直发,身着一件简约T恤,搭配着休闲牛仔裤,脚踏一双小白鞋,这样的装扮让她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您要不说自己是老师,我还以为您是韩家辉班上的同学呢!”李国栋平日里就十分擅长打趣女孩子。

张娴的脸一下变得绯红:“我正在读研究生,兼职做辅导员,带他们班。”

“难怪!”一旁的小周脱口而出。

张娴的脸蛋儿又红了一分。

“张老师,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您也知道,就是想了解一下韩家辉的情况。”李国栋正色道。

“这个学生给我的印象还挺深的,是个很不错的青年,可惜了!”张娴的眼圈渐渐红了。

“这么说,韩家辉平时在学校里表现很好?”李国栋顺势提问。

“是的,他的高考成绩是这一届学生中最出色的,各学科老师对他评价颇高。虽然本科生通常是在大教室中集体授课,老师往往难以对每个学生留有印象,但韩家辉绝对是个例外。他上课时的专注度远超其他学生,尽管性格较为内向,课上不常主动发言,但下课后他总是积极向老师请教。上学期期末,他的各科成绩均名列前茅。警官,一般大学生对待学习,只要不挂科便心满意足,像他这样勤奋不懈的学生实属罕见,这或许与他的家庭背景有关吧。”

“韩家辉的家境不好吗?”李国栋明知故问。

“是的,他家经济条件确实不宽裕。为此,我还曾家访过。他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为了供他上大学,付出了极大的努力。韩家辉深知这一点,他学习非常勤奋,立志要成为一名医生,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

“韩家辉平日里有什么业余活动吗?”

“他比较内向,不太喜欢交际,加上手头拮据,所以班里的娱乐活动不太参加。他的业余时间要么勤工俭学,要么去校乐团练习。”

“校乐团?吹小号?”小周插了一句。

“是的,他吹得很好,经常代表学校演出。”

“他勤工俭学主要做什么?”

“他在学校的勤工助学中心报了名,学校给他安排工作,比如打扫卫生、协助巡逻、校对稿件等。他不挑活儿,老师安排什么,他就做什么,挣的钱省吃俭用,免去了找父母要生活费,同龄的孩子很少有这么懂事的。”

“真是个好青年!”李国栋和小周异口同声道。

“张老师,韩家辉交女朋友了吗?”李国栋忽然话锋一转。

张娴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没听说他有女朋友,韩家辉平日里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习和打工上,没有心思想其他事了。”

“他和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不错,韩家辉虽然话不多,但是很热心,谁需要帮忙,他都不会拒绝。”

“和他要好的同学有哪些?”

“他很内向,虽然热心,但是不太喜欢交流,走得近的也就是他们同宿舍的几个人了,马小飞、纪海帆,还有郭桓。”

“你有听韩家辉提过高中同学吗?”

“没有,我是他们的辅导员,平时除了学习,其他接触不多。”

“您最后一次见韩家辉是什么时候?”

“这个月3号,那天下午韩家辉他们班有团建活动,我带队结束后,学生们各自回宿舍了。”

“之后就没再见过?”

“是的,韩家辉是本地人,一般情况下,周末都回家。”

“你什么时候发现了异常?”

“周日晚上点名,他没回学校,也没有请假,但是很多本地学生都有这种情况。大学考勤不像高中那么严格,而且,韩家辉一直表现很好,所以我没有追究,告诉他同寝室的同学,让他返校后到我那儿报到。”

“然后呢?”

“我就一直没再见到他,起初我以为是他家里有什么急事或者生病了,没太在意,但是,一周过去了,他依然没有来学校。到了周日晚上,我实在放心不下,便主动联系了他的父母,这才得知,他已经失联多日了。”

从张娴的办公室出来,李国栋和小周又依次找了韩家辉的任课老师、乐队教练、学校勤助中心的负责人,得到了和张娴如出一辙的答复。

第三章另一种声音

1

“无论在父母还是老师、同学眼中,韩家辉都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青年,看起来不像是有仇家的人,哎,我最怕这种找不到动机的案件。”小周皱着眉头说。

李国栋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你不觉得,大家口中的韩家辉太完美了吗?”

“是个不错的孩子,家境不好,却自强不息,可惜了!”小周很是惋惜。

“我的意思是,众人对韩家辉的评价的客观性还有待考量。”李国栋解释道。

“你是说,有人在撒谎?”小周有些吃惊。

“我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撒谎,但是这些人对于韩家辉的了解应该是片面的。”

“你是说……”

“无论是在父母、老师、领导还是教练面前,不仅仅是韩家辉,任何人都会倾向于展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再者,这些人与韩家辉接触有限,他们或许并未全面了解到韩家辉的真实情况。”

“有道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小周面露难色。

“跟我来。”李国栋向学生宿舍走去。

2

午休时间,学生们聚集在宿舍里,要么倒床呼呼大睡,要么全情投入游戏中。韩家辉宿舍的另外三个人也不例外,他们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受到案件的影响,只是看到出示证件的李国栋,有些紧张,对于从未和警察打过交道的学生来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被临时征用作为谈话场所的宿管办公室里,马小飞局促地坐在李国栋和小周对面,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活像动画片里的大耳朵图图。

“同学,别紧张,我们例行了解情况,你最后一次见到韩家辉是什么时候?”李国栋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

“应该是在这个月3号。”马小飞翻着手机上的日历说,“那天下午有团建活动,结束后他就回家了,他家是本市的,每周五都回去。”

“之后你就再没见过或者联系过他?”李国栋追问。

“是的。按道理说,周日晚上他应该回来点名,可是他没有回来。”

“你们老师问过吗?”

“辅导员来过我们寝室mU9e6wardcUNr5bG1mHFlA==,问了情况,也没多说什么,告诉我们,如果韩家辉回来就让他到她办公室报到。但是此后,韩家辉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你们不觉得异常吗?”

“平时他在宿舍里没有存在感,他回不回来都一样,我们习惯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熟。”

“不熟?”李国栋和小周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别看我们一个寝室的,但是平时真的没什么交流。他成绩很好,和我这种普通的学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时间就去上自习,练小号,或者勤工俭学,很少回宿舍。”

“他是因为性格原因和大家交流少,还是只是和你不熟?”李国栋考虑许久,巧妙地引用了马小飞先前的说法来提问。

“和大家都不熟,至少我们宿舍这三个和他没什么话可说,他平时回来就是睡觉,上课也是独来独往。”

“在学校里,他有要好的朋友吗?”

“没发现,以他这种性格,没有知心朋友也不奇怪。”

“他的性格是怎样的?内向?”

“哪里是内向,那是冷漠,还有点儿高傲。他看不起我们这些成绩一般的人,准确地说,我们这一级的学生,他都看不上,他是年级第一。在他眼里,我们都是不学无术的啃老族。当然,他的家境让他自卑,平时也不愿意和我们接触。”

“他家条件确实不好,可这也不是他能选择的,他不是一直在勤工俭学,减少父母的负担吗?”小周有点儿生气地说。

马小飞更加不屑:“我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家境而瞧不起他。我们班上家庭困难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很多偏远农村来的同学,和我处得也很好,和他们比,韩家辉至少还是京州本地的呢。”

“他和那些同学有什么不同吗?”李国栋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我家条件好,不在乎钱,平时我经常请客。起初,那些家庭困难的同学出于自尊不愿接受,但相处久了,知道我是好心,便不再推辞。唯独韩家辉,无论我请客还是相助,他都认为我在故意炫耀,不但不领情,还嘲讽我是啃老族。我又不欠他的!其实我的钱也是在我父亲的公司打工挣的,虽然是家族企业,但我家也是按劳取酬。”

“难道他在学校里一个朋友都没有?那他平时和谁接触得多一些?”

“学生里还真没有,这也正是我不喜欢他的原因,他不愿意在我们这些同学身上浪费时间,却一门心思地想要巴结辅导员。”马小飞的话中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

“韩家辉和张娴关系密切?”小周问。

“我们都叫老师,人家可是一口一个师姐,没事就往张老师办公室跑,帮她干这干那,还不是想表现表现?”

“那张娴对韩家辉怎么样?”

“张老师很关心他,平时经常找他聊天。不过人家是优等生,又那么巴结她,这倒也正常。”马小飞撇撇嘴。

看着马小飞离去的背影,李国栋意味深长地对小周说:“喏,另一种声音出现了!”

3

郭桓坐在对面,黑框眼镜后那双小豆子眼不安地左顾右盼,显得有些局促。

“小郭,别紧张,我们只是循例问话。”李国栋打破沉默,“你最后一次见到韩家辉是什么时候?”

“这个月3号下午,我们班团建,活动结束后他就回家了。”

“你的记性真好,一下子就能想起日期。”小周插了一句。

“那天周五,正好是我生日,当然记得清楚,晚上我们宿舍三个人还专门出去吃饭庆祝呢。”

“你们宿舍应该是四个人吧?”

“住了四个人,其实和三个人差不多。”郭桓轻描淡写地说。

“具体讲讲。”

“宿舍里有我、马小飞、纪海帆和韩家辉四个人,平时韩家辉除了睡觉,基本上不回宿舍。他不仅很少和我们说话,而且从不参加宿舍活动,所以我们一直当他是空气。”

“这么说,韩家辉和你们三个关系不怎么好?”李国栋顺势提问。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其实根本没有交集。韩家辉是好学生、乖孩子,除了学习打工练小号,心无旁骛,人家是想读研究生的,而我们三个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读大学,就是想混个毕业证;马小飞家里有钱,毕了业要去继承家业的;纪海帆是我们系学生会主席,相比读书,他更喜欢社团活动。可韩家辉唯一在乎的就是成绩,每天都泡自习室,生怕有一科成绩不是优。好不容易有点儿空闲,他也要去勤工俭学和乐队活动,没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

“韩家辉的家境你们了解吗?”

“知道一些,他家经济条件不宽裕,刚开始我们都想帮他,可平时无论谁请客叫他,他都不去。大家以为他爱学习,不愿应酬,便不再打扰。马小飞身材和韩家辉差不多,有次买衣服故意多买了一件,想要送给他。没想到韩家辉不仅拒绝了,甚至还当众羞辱马小飞,说他用父母的钱装慷慨。上回纪海帆组织义卖活动帮助特困生,得到了大家包括辅导员的认可,只有韩家辉,跟受了多大的侮辱似的,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把钱扔在纪海帆脸上,说不用他可怜。从那以后,谁还敢帮他呀?”说到这儿,郭桓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自立自强是好事儿,但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这么说,在学校里,韩家辉没有关系不错的朋友了?”

“也不能这么说,他对同学的确不怎么样,但是对老师却不是这样的。”

“比如?”

“每门课的任课老师都很喜欢他,人家不但成绩好,每次下课还主动帮老师拎包。再比如,系里的老师,只要是平时能管得到我们的,他都毕恭毕敬,尤其是对我们的辅导员,更是殷勤备至,经常帮忙打水、打扫卫生,还时不时找她汇报思想。”郭桓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马小飞平时和同学关系怎么样?”

“很好,马小飞讲义气,出手大方,喜欢请客。刚入学时,大家觉得他家有钱,怕他傲气,还都有点儿敬而远之,可后来发现他随和亲善,很快就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从周五韩家辉回家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对吗?”李国栋回到最初的问题。

“应该是吧。”郭桓有些犹豫。

“什么叫应该是吧?”小周追问。

“那天晚上班里点名,他确实没到,张老师嘱咐我们,等韩家辉返校后让他去她那儿报到。接着,我们宿舍三个人去吃夜宵,结束后,马小飞与女朋友看电影去了,而我和纪海帆则返回学校。途经小树林时,纪海帆说树林里似乎有两个人影,问我像不像韩家辉和张老师。由于我视力不好,只能隐约辨认出一男一女,无法看清面容,但可以确认的是那个男生穿的衣服不是韩家辉的。于是,我们返回宿舍。那晚,韩家辉没有回寝,我们觉得先前肯定是认错人了。”

“你怎么能肯定你看到的男生穿的衣服不是韩家辉的?”

“韩家辉本来就没有几身衣服,我记得很清楚,那男生穿的衣服我没有见过。”

“穿的什么?”

“牛仔裤,黑色T恤,我只看到个大概。”

李国栋和小周眼睛一亮,迅速对视了一下。

4

相比马小飞和郭桓,纪海帆明显要成熟得多,这位系学生会主席虽然打扮与同龄人无异,但眼神中透露出的稳重与自信,掩不住一股领导气质。

对于韩家辉离校的时间、性格以及他与同学老师之间的关系,纪海帆的回答与前两位舍友如出一辙。

见他并未主动提及周日晚上一事,李国栋索性开门见山:“周日晚上点名结束后,你做了什么?”

“和马小飞、郭桓去吃夜宵了。”

“然后呢?”

“马小飞约了女友看电影,我和郭桓回了学校。”

“回宿舍的路上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你说这个啊,”纪海帆仿佛恍然大悟,“认错了人而已。”

“具体说说。”

“那天晚上,我和郭桓经过小树林时,隐约看到里面有一对男女,乍一看很像韩家辉和张老师。我就让郭桓帮忙看看,但他视力不太好,加上当时天色已晚,看得不太清楚。他只是说那个男生穿的衣服不是韩家辉的,然后我们就回宿舍了。”

“你看清了那两个人吗?”

“当时光线不好,我也只是看了个大概,那两个人的身形很像韩家辉和张老师,脸看不清楚。”

“只凭身形,你就判断他们很像韩家辉和张娴?据我所知,他俩的身材都很普通。”

“那个女生穿的衣服和张老师当晚点名时穿的一样。”

“什么衣服?”

“白色连衣裙,在黑暗的地方特别显眼。不过,也不一定是张老师,我拿不准,所以才让郭桓帮忙看。”

“那个男生穿的什么衣服?”

“牛仔裤,黑T恤。”

“韩家辉没有吗?”

“没有,除非是他那个周末新买的。”

“这么肯定?”

“是的,他没有多少衣服,都是地摊儿货,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我能看得出那件T恤是个牌子货。”

“你对名牌很门儿清?”

“我想买那件T恤很久了,钱没攒够。”纪海帆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们回去后,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情吗?”

“没有,我们打算回去后,先确定一下刚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韩家辉。如果韩家辉当晚回来了,穿的正是我们刚看到的那身衣服,那就没错了,他和张老师在小树林里幽会;如果他穿的不是那身儿,或者根本没回来,那就是我们看错了。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我们不能乱说,光是韩家辉也罢,毕竟还有张老师的声誉。”

“哎,传个八卦,还要标榜自己是认真的。”小周调侃道。

“所谓空穴来风,并非子虚乌有。”纪海帆意味深长地说。

“你的意思是,韩家辉和张娴之间超越了师生关系?”

“这我可不敢说,只是……”

“只是什么?”

“韩家辉平时特别喜欢找张老师谈心,当然,有很多种可能,比如,韩家辉想读研究生,向辅导员兼师姐取经;又比如,韩家辉想和辅导员走得近一点儿,评奖学金和毕业分配时有点儿优势……”

“韩家辉和张娴的关系经常被大家议论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俩男未婚,女未嫁,大学里又不禁止师生恋。再说了,张老师除了是辅导员,还是我们的师姐,两个人要是真的恋爱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本来正大光明的事情,非弄得这么暧昧,难免会飞短流长。”

“他们——暧昧?”

“至少在大家眼里是的,他们从未公开过有恋爱关系,但是平时走得很近。”

“以你的判断,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您指的是走得近,还是不公开关系?”

“暧昧。”李国栋想了想说。

“张老师这么做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她是我们的辅导员,如果和韩家辉确定了恋爱关系,就要调换岗位,为了避免麻烦隐瞒关系。韩家辉嘛,我就说不好了,他是一个心思很重的人,不要说隐瞒和张老师的关系,就是为什么和张老师好,都不一定单纯呢。”

“隐瞒关系?这么说,你认定了他俩有关系?”

“这只是我的想法。”纪海帆有点儿尴尬。

回公安局的路上,小周不解地问李国栋:“为什么您不让我继续询问张娴呢?”

“仅凭现有证据,我们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张娴和韩家辉的关系。如果张娴和韩家辉的死有关,那么她现在很可能认为我们尚未掌握任何对她不利的证据,之后她可能会有所行动。所以,我们必须谨慎行事,避免打草惊蛇,看来要劳烦局里生面孔的女警了。”

第四章T恤和门牙

1

小城公安局的物证室里,王立隔着塑胶袋,摆弄着证物,小声嘀咕道:“哪里不对劲儿呢?”

旁边的警察皱着眉头,摸不着头脑:“这T恤看起来很普通啊。”

王立摇摇头:“在水下泡这么久,纹理还如此细密,可不是什么普通货。”说着,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塑胶袋,拿出T恤展开,“质地摸着真舒服,裁剪也考究。”当他的目光落在商标上时,不禁眼前一亮,“难怪,这可是个大牌子,一件T恤就要好几千呢!”

“这就对了!”王立一拍桌子,面露兴奋之色,“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死者父母来认尸时穿着朴素,我记得李国栋说过,死者家境困难,这件衣服显然与死者的身份极不相符。”王立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拨通了李国栋的号码,得知对方正在前往小城的途中,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你终于来了,我有新发现!”

“别站在这儿说,我们进去吧。”周局长忙把大家引去会议室。

“国栋,我觉得死者的衣着有问题。”王立顾不得寒暄,直切主题,“死者被发现时,身上穿着的那件T恤是名牌,很昂贵,以他的经济状况买不起。”

听到王立说出的牌子,李国栋和小周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详细地向王立讲述了韩家辉失踪前周日晚上的情况。

“韩家辉的同学都说没见他穿过这件黑色T恤?”王立问。

“是的,他们都很肯定,由于是名牌,应该不会记错。后来我为这事儿还专门去了一趟韩家,据韩宝国说,这件衣服是韩家辉失踪前周五回家时第一次见他穿,他说是新买的,父母没多问,他们不懂名牌,也不知道这衣服值多少钱。”李国栋回答。

“这么说,韩家辉周五离开学校时穿的不是这件T恤,但是他却穿着它回家,而且在周日晚上,虽然他没有按时到校点名,却与辅导员张娴在学校小树林里密会。”王立总结道。

“据韩家辉的同学说,周五的团建活动是下午四点结束的,而他的父母说,他回到家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正常情况下,学校距他家的路程,坐公交需要四十分钟。那天是周末,加上堵车的因素,一个小时也应当到家了。我们也去交管部门查过了,当天,韩家辉回家那个时段没有发生过交通事故或交通管制。所以,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他到哪里去了?”李国栋提出质疑,“而且,周日晚上他为什么要和张娴密会?我已经安排生面孔的女警到学校卧底,关注张娴的动向,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这些是目前的询问笔录,你看看。”李国栋从文件夹里拿出一沓纸,递给王立。

王立快速翻阅笔录:“这个韩家辉不简单啊!在有用之人面前,极尽能事好好表现;而在无用之人面前,则毫不掩饰肆无忌惮。”

“或许是他多年的境遇造就了这种性格。生活极度贫困的情况下,要么是极致的完美,坚韧、善良、乐观;要么是极致的缺陷,虚荣、势利、自私。这么看,韩家辉应该是后者。”

众人纷纷点头。

忽然,李国栋灵光乍现:“周局长,我能再看一下尸检报告吗?”

2

“比对结果出来了。”民警呈上报告,“死者和韩宝国夫妇为亲子关系。”

这个结果,意料之中。李国栋翻看着DNA鉴定报告和尸检报告,忽然间目光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牵引,定格在了某一行字上:“报告里说死者先天性牙齿缺失,是什么意思?”

“死者的牙齿数量比正常人要少,正常成年人应该有二十八到三十二颗牙齿,但是死者只有二十六颗,这种缺失会导致牙齿间缝隙较大。”

“也就是说,那天我们验尸时,看到死者门牙间那道较为明显的缝隙是因先天性牙齿缺失造成的?”

“是的。”

“我学过乐器,虽然不是一个门类,但是根据常识,一个小号手的门牙很重要,像死者这样漏风的牙齿,不可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小号手。当然,这一点,需要专业人士的鉴定。”李国栋边说边向周局长看去。

“我马上安排。”周局长会意。

“此次行程匆忙,我们仅调查了韩家辉在大学期间的人际关系网。调查还要继续,现在我们准备返回,周局,随时联系。”说完,李国栋随即拨打电话,安排队员核实韩家辉的牙科档案。

一旁的王立比画了个“OK”的手势:“咱们双管齐下!”

3

直到车子驶进市局大门,小周还在感慨现代交通的发达,不到一天的工夫,便往返京州和小城一个来回。李国栋还没来得及下车,一个年轻的警员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李队,我们向韩家辉的父母核实,韩家辉从来没有过牙疾,他具体有多少颗牙齿,他父母也不清楚,不过从照片上看,韩家辉的门牙没有缝隙。”说着,递来几张照片。

李国栋逐一查看后,递给小周,又转向年轻警员:“体检记录查了吗?”

“我们与韩家辉所在的医科大学取得了联系,并查阅了他的体检档案。档案中牙科检查部分仅包含了基础项目,记录里只是简单地标注了‘无异常’。随后,我们找到了负责体检的医务室医生。他告诉我们,虽然学生们每年都会进行体检,但牙科检查并不是重点,主要是进行一些基本检查,比如是否存在龋齿。对于像先天性牙齿缺失这样的特殊情况,并没有专项检查。因此,他对韩家辉的牙齿状况并无特别的印象。”

“很好,我们已有所收获,还需等待小城专家的反馈。另外,请帮我联系韩家辉的高中班主任,我打算明天拜访她。”李国栋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4

与其说韩家辉高中班主任刘老师是位严师,不如说眼前这位两鬓斑白的女人更像一位慈母。提起得意门生韩家辉时,刘老师的眼泪不禁扑簌簌地落下:“哎,太可惜了!家辉是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呢?”

“您能具体说说对韩家辉的印象吗?”李国栋开门见山地问。

“家辉这孩子,门门功课考第一,虽然他家庭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但他很有教养,也懂礼貌,学校的老师都很喜欢他。除了学习好,他还有特长,担任学校乐队的小号手。”说着,刘老师拿出一本影集,翻到其中一页,“喏,这是当年学校文艺汇演时的照片,这个就是家辉。”

“他当年和同学的关系怎么样?有要好的朋友吗?”李国栋接着问。

“这孩子比较内向,可能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您也知道,现在的孩子,平时出去玩都是要花钱的,吃饭,打电玩,过生日还要互相送礼物。家辉哪敢随便交朋友啊?”刘老师叹了口气,“他平时在班里很少和同学接触,只和一个孩子走得比较近。那个孩子叫伍士豪,人挺老实,家境很好,就是脑子有点儿不灵光。虽然很努力,但是学习成绩总是倒数,他的家长找过我很多次,让我多关照。我没别的办法,只能安排他和家辉坐同桌,让家辉辅导一下他的功课。刚开始他俩还有点儿生分,后来逐渐熟了,关系就近了,平时总在一块儿,伍士豪可以说是家辉在班上唯一的好朋友。经过一年的辅导,伍士豪的成绩提高到了中游水平,他和他的父母都很感激家辉,经常叫他到家里做客。不过,后来,伍士豪全家离开京州了。”

“为什么?”李国栋追问。

“具体原因不清楚,就记得当时伍士豪出了车祸,痊愈后就悄悄离开了。”

李国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您能提供一份当时和韩家辉有过交集的同学和老师的名单吗?我们需要例行询问。”

“没问题,我找找看。”

5

“伍士豪突然离开京州,没人知晓原因,肯定事有蹊跷,不知道和韩家辉有没有关系?”走出刘老师的办公室,小周小声咕哝着。

“是啊,不管和案件有没有直接的关系,现在看来,伍士豪应该是最了解韩家辉的人之一。”李国栋不置可否。

“之一?”小周眉头紧锁。

“对,之一!”李国栋斩钉截铁地回答。

“以韩家辉的个性,他的父母、师长、普通同学看到的都只是表面,只有伍士豪,和他走得近,对他了解最深。这一点我能理解,可为什么是‘之一’?还有谁?”小周语气中带着不解,再次提出疑问。

“张娴!从目前收集的证据来看,韩家辉深交的只有伍士豪和张娴两个人。当然,说他们深入了解韩家辉,也只是相对而言。”李国栋解释道。

随后,李国栋和小周询问了韩家辉的几位任课老师、乐团教练以及学校团委书记,一圈下来,一句新鲜的也没听到,全是诸如韩家辉品学兼优、尊敬师长、低调踏实的夸奖,一时间仿佛对这些赞美的词藻都出现了审美疲劳。

“看来,这韩家辉在师长面前真是滴水不漏呀。”小周感慨道。

“在师长面前表现优点、掩饰缺点并不困难,但在同学面前,要想做到这一点可就难多了。”李国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小周的肩膀。

6

一番联系后,两人立即驱车赶往韩家辉的高中同学樊毅所在的理工大学。

面前的樊毅身着咖啡色格子衬衫和灰色休闲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典型的技术宅理工男的打扮。

“你好,我们想了解一些韩家辉的情况。”出示警官证后,李国栋开始了问话。

“好的,真是没想到,家辉他……”樊毅感叹道。

“谈谈你对韩家辉的印象吧。”

“他学习很刻苦,成绩优异。”樊毅只说了一句便停住了。

“没了?”

“没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你当年不是班长吗?对班上的同学不应该都很了解吗?”

“我是班长不假,但也不是对每个同学都很了解。我只知道韩家辉学习特别好,他平时很少和我们接触。”

“接触少具体指的是什么?”

“除了必须要说的话,他从来不和我们交流。”

“必须要说的话?”

“例如收作业、大扫除之类,除此之外,我与他没有再多的交流。”

“他和其他人的关系如何?”

“除了伍士豪,他和所有同学都关系一般。”

“伍士豪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心地善良,为人老实,就是脑子不太聪明,学习成绩不好,所以老师才安排他和韩家辉坐同桌。可能是伍士豪这个人太实诚了,才把石头焐热了。”

“听说伍士豪家境不错?”

“是的,他家是富豪,在京州二环里有四合院,伍士豪的父亲有自己的企业。”

“伍士豪后来离开了京州?”

“是的,高二暑假,马上要升高三了,伍士豪没和大家打招呼就直接走了。没有人知道原因,当时,甚至是和他玩得最好的韩家辉都很吃惊。以伍士豪的个性,不会这样不辞而别,肯定是家里出了大事儿。”

“在这之前,伍士豪身上发生过什么异常吗?”

“异常倒算不上,高二下学期期末,伍士豪车祸住院,伤势不轻,甚至还需要输血。我们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往医院,但医生以病人需要休息为由,拒绝我们探望。他住的是私人病房,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原路返回。”

告别樊毅,李国栋和小周又走访了另外几个同学,有当年的团支书、韩家辉继伍士豪之后的同桌等。他们的叙述与樊毅所言大同小异,只不过少了些委婉,更加直接地道出了韩家辉的自私、冷漠和傲慢。

“这个韩家辉,真不知道他是有个性,还是太露骨!”小周无奈地摇摇头。

第五章塞翁失马

1

傍晚时分,李国栋接到了王立的电话:“专家的鉴定意见和我们预想的一样,死者系先天性牙齿缺失,先天性牙齿缺失是不可能成为小号手的,死者这一特征和韩家辉严重不符。”

“我们也核实了,确认韩家辉并没有这样的生理缺陷,而且从现有照片上看,韩家辉牙齿整齐,门牙间没有缝隙。”

“死者的真实身份恐怕还有待进一步考证。”王立说。

“确实有些蹊跷,”李国栋眉头紧锁,“由于死者的面容与指纹都已被强酸彻底破坏,无法通过常规手段辨认。加之死者生前也未留下任何明显的身体组织特征,我们只能通过DNA比对来确定身份,但检测结果又证实了死者与韩宝国夫妇是亲子关系,实在令人费解!”

王立话锋一转:“昨天,我们的调查取得了新的进展。因为小城地方小,居民间大多相互熟识,外来者很容易引起注意。之前,我们已走访了所有旅馆,由于是旅游淡季,除了家庭旅馆外,其余大多未营业,无人提及有陌生面孔入住。然而,就在昨天,一家旅馆的老板从外地返回,前几日他外出探望读大学的女儿,其间由亲戚代为照看店铺。老板透露,在案发前后,曾有两位看似学生模样的陌生男子未携带证件入住,因其外表单纯且愿意额外支付房费,便未强求登记。这两位男子身高均在一米八左右,体型偏瘦,背影相似,难以区分。据老板亲戚回忆,其中一人所着衣物与死者相吻合,另一人则身着黑色运动裤配白色T恤。我们依据老板亲戚的描述,制作了人像拼图,结果令人惊讶——其中一位与韩家辉外貌高度相似,但身穿黑色T恤的却是另一位男子。”

“这么看来,如果这位老板亲戚所见之人确实是韩家辉,那么与他同行的那位极有可能是凶手,而且两个人还换了衣服?”李国栋若有所思地说。

“国栋,你让人去查一下韩家辉的出生证明,可能的话找当年的医生核实一下。”王立又问,“韩家辉的高中老师和同学有什么进展吗?”

“和大学的结果差不多,师长的评价堪称完美,同学则不尽如人意。另外,韩家辉最好的朋友伍士豪在高二暑假时突然搬家去了侯城。我打算去趟侯城,找下伍士豪。”

“好的,那我即刻前往京州与你会合。”

2

王立赶到京州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李国栋和队员们还在办公室里讨论着案情。

“张娴这几天一直情绪低落,多次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躲在小树林里哭,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很有可能是因为韩家辉的死。”小周分析道。

“一猜就知道你们还没睡。”王立循声进来。

“说好了等你的。”李国栋还没等王立落座,便递过去一沓纸,“这是这两天盯梢儿张娴的记录,你看看。”

“韩家辉失踪前去学校小树林里密会的那个女辅导员?”王立眉毛一挑。

“对,就是她。”李国栋答道,“这几天她的举动很反常。”

“你们初次见到张娴时,是什么情况?”王立问。

“我出示了警官证,说自己是市局刑侦队的,为调查韩家辉失踪案而来。她十分关心案件进展,我告诉她韩家辉的尸体已经在小城被发现,且身份也得到了确认。”

“张娴当时有什么反应?”

“起初她听到我们的来意,表现得相当平静,但听到尸体被发现时,情绪非常激动,当场就哭了出来,还问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向她重申,韩家辉的父母已经前往认尸,并且经过DNA比对,确认了死者的身份。这时,她似乎松了一口气,突然平静了下来。”李国栋回忆道。

“确实有点儿怪。”王立幽幽地说,“我见过亲人失去联系时的焦急,也见过寻找无果时的无奈,更见过噩耗传来时的绝望,但张娴的反应却与这些情感都不相符。有两种可能:一是张娴对韩家辉的感情不深,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二是事情远比我们表面所见的复杂,死者到底是不是韩家辉,或许张娴比我们更清楚。”

“你们说的‘伍士豪’是什么人?怎么会叫这个名字?”王立好奇地问。

“没错,当年还有人打趣韩家辉,说他就像是电影里的雷洛,身边有个形影不离的‘兄弟’伍士豪。”李国栋带着一丝玩笑的口吻说,“伍士豪是韩家辉高中时期最铁的哥们儿,家境优渥,两人因为同桌且长相有几分相似,所以关系特别亲近,几乎形影不离。高二暑假,伍士豪车祸康复后就跟着家人搬到了侯城,至于原因,无人知晓。我已通过当地警方查到了他现在的住址,打算明早启程,去会会伍士豪。”

“这么说来,伍士豪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毕竟,张娴对我们有所保留,而伍士豪身处异地,与案件看似没有直接关联,他应该更能客观公正地讲述韩家辉的过去。”王立若有所思地说,“等等,你刚才说伍士豪和韩家辉长得很像?”

“嗯,韩家辉的父母说,他们两个一般高,身材也很像,从后面看都分不清谁是谁。”李国栋说着说着,忽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对了,旅馆老板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伍士豪了。”

3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国栋事先与当地警方取得了联系,安排了一名熟悉伍士豪家所在区域的管片儿民警带领他们前往。其余人员则留在外面等候,以免多名警察同时出现的阵仗让伍士豪感到紧张,毕竟在他的眼里,伍士豪仍是个孩子。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看上去大约五十岁,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洁白整齐的牙齿尤为显眼,瞬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掠过李国栋的脑海。

“您好,这是伍士豪的家吗?”管片儿民警礼貌地问。

“是的,我是他父亲,有什么事吗?”男子平静地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伍士豪在家吗?我们有点儿事想找他了解情况,这是我的警官证。”民警出示证件。

“不好意思,他不在家。”

“我们可以进去谈吗?”李国栋试探着问。

“不好意思,恐怕不方便。”男子依旧面无表情。

“那伍士豪什么时候能回来?”

“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去外地旅游了。”

“去哪儿了?您能联系上他吗?”

“他走时没有告诉我具体要去哪儿,只是说趁着暑假想和同学一起出去玩玩。这几天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是关机,估计玩疯了,手机都不充电。”

“方便给我们电话号码吗?”

“可以……”男子缓缓报出一串数字,“如果联系上他,我会尽快让他与你们联系的。”

“好的,谢谢您!”

临走时,王立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了男子的肩膀,仿佛在无声地探寻着什么。

4

离开伍士豪家,一行人来到当地派出所的会议室里,李国栋的神色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这下可棘手了,伍士豪联系不上,总不能干等着吧,我觉得他父亲压根儿就不想让我们见到他。”

“国栋,你不觉得伍士豪不在家正好印证了他有可能在韩家辉遇害的小城吗?”王立倒是显得颇为镇定。

“但破案不能仅凭猜测啊,”李国栋焦急地问,“突破口在哪儿呢?”

“就在伍士豪家里。”王立再次开口,“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以伍父的身家,家里养几个管家、保姆应该绰绰有余,但他竟然亲自开门,而且在咱们交谈的过程中,家里始终没有服务人员出现。要么是他没有雇人,要么是原本的管家、保姆因为某种原因被暂时打发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表明伍士豪家中藏着秘密,为了避免人多口杂,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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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李国栋感叹道。

“还有,不知你们注意到了吗,在咱们和伍父谈话时,二楼出现了一个人影,应该是伍士豪的母亲。虽然离得很远,但是我能看到她的身体语言,她想出来,想和我们说点儿什么。可是她老公在,她不敢。”王立接着说,“如果我的判断准确,伍母这两天会偷偷过来找我们。”

“看来,咱们这一趟虽然没能直接见到伍士豪,但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小周难掩兴奋,忍不住摩拳擦掌。

第六章家丑

1

在北方过夏天似乎是个明智的选择,比起京州的炎热,侯城要凉爽得多。已经三天了,伍士豪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李国栋可以断定,伍父是确定这个电话无法联系到伍士豪后,才放心将号码留给自己的。相比李国栋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难安,一旁的王立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别急,不出今天,伍士豪的妈妈一定会来找我们!”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李国栋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即接起电话:“郭所,您好!伍士豪的妈妈到所里了?”说着,他惊讶地瞥了一眼王立。

王立低声道:“让民警带她来这儿。”

李国栋依照王立的吩咐,与郭所长简短沟通后挂断了电话。他转过身,半开玩笑地说:“哥们儿,你该不会是担心伍士豪他爸发现老婆不在家,直接追到派出所来吧?”

王立笑着耸了耸肩:“兄弟,咱俩真是心有灵犀,你越来越懂我了。”

2

半小时后,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女人在民警的带领下来到了宾馆。尽管女人已年近五十,但看起来似乎未曾留下岁月的痕迹,凹凸有致的身材,白皙光滑的皮肤,娟秀姣好的面容,仿佛被时光温柔以待。长裙上细腻的蕾丝为她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性感,只是那紧锁的眉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忧郁。

“伍太太,您好,”李国栋礼貌地问,“您找我们,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叶熏然闻言,顿时眼泪如决堤般涌出,她恳求道:“几位警官,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啊!”

小周见状,连忙柔声安抚:“伍太太,别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小豪被人绑架了,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伍士豪被绑架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李国栋有些意外,追问的同时示意小周记录。

“6号晚上,我在家里接到电话,说是小豪被绑架了,让我们准备三千万,不许报警,否则撕票。”

“您最后一次见到伍士豪是哪天?”

“2号晚上,他说出去玩。”

“说了去哪儿吗?”

“没有,那天他和他父亲吵了一架,出门时不太高兴。”

“方便告诉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我们带着小豪来侯城,他并不情愿,他想要留在京州。来了这边以后,小豪过得不开心,也无心学习,去年高考落榜了。他爸安排他去复读,他拒绝了,他说他本来在小辉的帮助下,成绩提高很快,高三再努力一年,一定可以考上大学。可是他爸非要强行带他来侯城,影响了成绩,他现在不想学了。父子俩常常因为高考落榜的事情相互埋怨,那天又提到这件事,两人便吵了起来。到了晚上,小豪一气之下出走了。”

“小辉是谁?”

“他在京州的同桌,叫韩家辉,他们两个好得像亲兄弟一样。”

李国栋和王立对视了一下,问道:“伍士豪离家时带了什么?穿的是什么衣服?”

“他简单带了几件,可能还带了些钱吧,他平日里攒了些零用钱。我记得孩子出门时,穿的是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

“伍士豪有这件黑色T恤吗?”李国栋从手机上搜索出图片,指着模特身上的衣服问。

“有,是限量版。”

“接到绑匪电话后,你们做了什么?”李国栋继续问。

“我老公坚决反对报警,他让我别担心,说他会去筹集资金处理此事。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小豪依然杳无音讯。我多次追问我老公,他却总是缄口不言,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鼓起勇气来寻求你们的帮助……”叶熏然边说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据您观察,这些天您老公都做了什么?比如筹钱,联系绑匪?”

“说实话,以我们的经济实力,三千万并非不能承受,只要去提款就可以了。但我既没有看到我老公与银行联系,也没见他给任何人打过电话,这让我心里很是不安,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叶熏然吞吞吐吐地回答。

“如果您真心希望尽快找到伍士豪,请务必坦诚相告,将您所知晓的一切告诉我们,任何隐瞒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王立突然插话,犀利的目光落在叶熏然身上,吓得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可是,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说了。”叶熏然低声呢喃。

“很抱歉,我们可能无法为您提供更多的帮助了。”王立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商量的决绝。

叶熏然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她紧握双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好吧,我说。”

3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叶熏然低垂着头,极不情愿地说:“我老公怀疑小豪不是他亲生的,所以他不愿意救他!”话音未落,她的眼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这一切,都怪我!”

虽然早已料到伍太太心里藏着秘密,但是王立没想到会如此沉重:“我们无意窥探您的隐私,但是为了帮您找到儿子,还是请您说得具体点儿。”

叶熏然再次陷入沉默,仿佛那段回忆如巨石般沉重地压在心头。片刻之后,她鼓足勇气,缓缓开口:“都是那场车祸闹的!在那之前,我们一家感情和睦,我老公对儿子也是疼爱有加。”

“车祸?”李国栋问。

“是的,伍士豪高二暑假出了车祸,得知消息后,我们夫妻俩很着急,赶到医院,医生说要输血,那时我们才知道小豪的血型是AB型,可是我和我老公都是A型。于是,我老公怀疑我,私下里,开始调查我。”

王立闻言,心中猛地一颤。叶熏然苦涩地继续说道:“那时我和我老公已经结婚八年却仍无孩子,他便以工作繁忙为由疏远我,在外寻花问柳。由于我家境贫寒,婚前我一直做兼职模特支撑家用,几乎没有什么积蓄。婚后,遵从婆家的意愿,我辞去了工作,将全部的希望和依靠都寄托在了丈夫身上。在外人眼中,我或许是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但实际上,我在家中却毫无地位可言。每当我与我老公发生争执时,他总会暴跳如雷,指责我无能,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后来甚至对我动手。”

说到这儿,叶熏然几乎情绪崩溃,泣不成声,小周赶紧递上纸巾。待稍作平复后,女人继续说道:“有一天深夜,我老公仍未回家,我知道他又在外寻欢作乐。那一刻,我实在忍无可忍,自暴自弃地独自前往夜店,借酒浇愁,直至酩酊大醉。其间,一个陌生男子上前与我搭话,那时我已醉意蒙眬,记不清与他交谈了什么,随后便失去了意识。次日清晨醒来,我发现自己竟然孤身一人躺在酒店的客房中,披着浴袍。我知道,自己定是……”

“伍士豪是这个男人的孩子?”王立着急地问。

“我不知道,自那天醒来后,我再没见过他。当时,我觉得自己很堕落,害怕被老公发现,于是不再和他吵架,愈发对他好,我们的关系也因此有所缓和。过了两个月,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这让我们欣喜若狂。半年后,就有了小豪,我们的生活一直幸福美满,直到那次突如其来的车祸。”

“您发现自己怀孕时,没有怀疑过孩子是那个男人的吗?”

“因为过了两个月才发现怀孕,我觉得肯定不是。”

“可您刚才提到发现怀孕仅半年后,伍士豪就出生了。”王立有些尴尬地插了一句。

“起初,我也确实怀疑,”叶熏然回忆道,“但是医生检查,确认是早产,这让我彻底打消了疑虑。小豪出生后,还在医院的保温箱里观察了三天。”

“你老公有没有调查出些什么?”

“我不清楚,自从发现小豪的血型问题后,他就对我们母子俩冷暴力,每天回家都一言不发。可怜的小豪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骑车不小心让父亲生气了,毕竟他从小就是那么单纯。”

“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儿搬的家?”

“是的,我老公觉得很丢脸,仿佛世人都知道我给他戴了绿帽子,他没和我们母子俩商量,就决定搬来这里。为了这件事,小豪很不开心。他不想离开京州,因为他有个很要好的朋友。”

“韩家辉?”

“对,小辉和小豪玩得很好,他们不仅外貌有几分相似,性格更是异常投缘。由于我们搬家的决定太过突然,根本没有机会提前告知小辉。这让小豪非常不满,他总是因此与他父亲争执。他父亲本来就认定了小豪并非亲生,所以对他特别冷漠,有时还说很多过头话,弄得小豪很伤心。”

“过头话?暗示伍士豪的身世吗?”王立问。

“没有明说,但是经常指桑骂槐,说小豪又笨又丑没出息,一点儿也不像他!”

“伍士豪什么反应?有没有问过你这件事?”

“小豪心思简单,只是问爸爸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是不是因为他调皮让爸爸生气了。我怕伤害他,什么都没和他说。”

“所以,你认为伍士豪被绑架后,你老公并不想救他?”王立直击要害。

叶熏然又一次忍不住掩面而泣:“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小豪。”

“你手头有伍士豪的照片吗?”王立突然换了话题。

叶熏然翻了翻手机相册,递给他说:“这还是车祸前照的,在那之后就没心情拍照了。”

照片中的男孩虽然长相普通,但气质阳光。身形消瘦高挑,笑容无比灿烂,一排洁白的牙齿格外耀眼,尤其是两颗门牙之间那道略显突兀的缝隙。

4

王立凝视着照片上的男孩儿,整个人仿佛被时间定格,连呼吸都停滞了,引得李国栋和小周也好奇地凑过来看,顿时,三人面面相觑,满脸惊愕。

“警官,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呢?”叶熏然的话打断了三个人的思绪。

“您认识韩宝国吗?”

“韩宝国?”李国栋的问题直接而突兀,女人一脸茫然,“谁?没听说过!”

小周心领神会,迅速递上照片:“就是这个男人。”

“没见过。”叶熏然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摇了摇头。

“您还记得当年那家夜店的名字和地址吗?”李国栋继续追问。

“二十年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里。”叶熏然回忆道,“它应该在小关附近,当时我不敢去我家周边的店。至于名字,我有点儿记不清了,但似乎带有‘柠檬’二字。”

“‘黑色柠檬’?”小周的声音突然响起,让众人为之一惊。

“什么?”李国栋疑惑地问。

“我是问,你们说的是‘黑色柠檬’酒吧吗,小关附近?”

“对!没错,就是那家!”叶熏然连连点头。

“你怎么知道那里?”李国栋好奇地转向小周。

“去年,我表姐带我去过一次。听说那里的老板为了一个深爱的女人,一直经营着那家店,店里的装潢只有翻新,从未改动。”

“伍太太,方便的话,您能提供一下伍士豪出生的具体时间、医院、接生医生的姓名吗?”王立话锋一转。

“好的,小豪的生日是……”

“您提供的线索十分重要,我们会全力调查,并按照程序对伍先生进行询问。”

“唉,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女人黯然地叹了口气,仿佛已经预见即将到来的风暴。

第七章死者伍士豪?

1

“可悲的女人!”望着叶熏然远去的背影,小周不禁感慨。

李国栋翻阅询问笔录,转头问王立:“你说伍太太不认识韩宝国,是实话吗?”

“从她的微表情来看,应该不是撒谎。”

“小周,交给你一个任务……”李国栋当即安排她回京州调查叶熏然当年之事,“事关伍太太的隐私,你一定要保密。”

“明白,我收拾一下就出发。”

“根据现有线索推断,死者可能是伍士豪而非韩家辉。当初因DNA匹配,未再核实血型,这是我们的疏忽。伍太太称伍士豪可能非伍父亲生,那么另一种可能是,死者是韩宝国和伍太太的孩子。这样一来,DNA的疑问就解开了。可是,如果她没撒谎……”李国栋分析道。

“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为了保险起见,分别提取了韩宝国夫妇的毛发,和死者进行DNA比对,是吧?”王立反驳道。

“对啊!这样一来,就印证了死者和韩宝国夫妇是亲子关系,怎么可能再和伍太太有血缘关系呢?”李国栋更加疑惑。

“所以,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也是我想要了解伍士豪出生信息的原因。”王立解释道。

“明白,我马上让局里同事去伍士豪出生的医院核实。那么,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提取伍士豪一家的毛发,与死者进行DNA比对。正如伍太太刚才所说,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2

风格怀旧的“黑色柠檬”酒吧里,客人并不多,乐队在舞池中演奏着二十年前流行的轻摇滚,吧台里的调酒师看起来有五十多岁,没有太多修饰的披肩发和小胡子,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独特韵味。

小周和同事走到吧台旁坐下:“嘿,帅哥,一杯深水炸弹,一杯红粉佳人。”

调酒师手法娴熟,宛如一场无声的艺术表演,片刻间,两杯精心调制的鸡尾酒便稳稳置于二人面前。

小周轻啜一口,漫不经心地评论道:“这里的装修风格很特别,老板一定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调酒师笑而不语,继续摆弄着他的酒具。

“我有个阿姨很喜欢这家酒吧,虽然她只来过一次,但为了她老公,后来她再也没有来过。”

调酒师的目光不经意间在小周身上停留了两秒,小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瞬间,她略带哀伤地说:“阿姨很爱她老公,但命运弄人,后来她老公出事了,她也自杀了……”

调酒师缓缓踱步走来,幽幽地说:“现在这样的好女人不多了!”

小周忧伤地抬起头,怔怔地看向他:“阿姨曾说过,这里的老板为了深爱的女人,一直没有改变酒吧的样子,即使不赚钱,也没有关掉它。我想,他一定是在等他的爱人,不知道他等到没有?”

调酒师无奈地摇摇头。

“大叔,您也知道这件事啊?那女人真是绝情,这么深情的男人一直等着她,她却始终不肯回来,她根本就不配拥有幸福!”小周攥紧了拳头捶在吧台上。

“你根本不了解她!怎么能这么说她?”调酒师有些愠怒。

“大叔,难道您认识她?”小周好奇地问。

“我就是这间酒吧的老板。”调酒师的声音低沉有力,“二十年了,我知道她不会再来了,她是一个好女人!”

小周顿时来了精神:“您说的女人是不是很漂亮,身材特别好,长长的卷发,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皙如雪。”

“你认识她?”调酒师有些不解。

“她的名字叫叶熏然,是我阿姨的好朋友,她也是从我阿姨那里听说这家酒吧的。后来她离开了京州,和我阿姨断了联系,我阿姨临走前还拜托我一定要找到她。”说着,小周顺势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调酒师,“是她吗?”

“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穿着一袭紫色长裙,及腰的卷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坐在吧台前,一杯接一杯地喝,周围不乏试图与她搭讪的男人,都被她一一婉拒了。我见她已有醉意,便鼓起勇气与她攀谈起来。在交谈中,她吐露心声,说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却因没有孩子而备受冷落,她过得很痛苦。”调酒师接过照片回忆道,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难忘的夜晚,“那一刻,我觉得我爱上了这个女人!”

“后来她怀孕了,有了孩子。”小周接着说。

“难怪她再也没有来过,她和她老公一定是和好了,我也就放心了。”调酒师松了一口气。

“听说孩子不是她老公的!”小周话锋一转,令面前的男人瞬间震惊。

“什么?不可能,她是一个好女人!”调酒师有些失控地吼道,但马上又恢复了理智,“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她是一个贞洁的女人。”

小周和同事愣愣地看着调酒师,似乎在等待答案。

“那晚她醉得厉害,我不知道她的住址,只好将她送至附近的宾馆。她躺在床上不断呼唤‘名扬’,应是她丈夫的名字。我让家里的保姆帮她换了衣服,随后便离开了。从那以后,我每晚都在酒吧里等她,希望还能再次相见,但我再也没有见到她。”调酒师郑重地说,“那晚她没有做出对不起她丈夫的事,我相信她以后也不会!”

“谢谢您,看来那些传言是不实的,我会继续找她!”

“我姓郭,有了她的消息,请告诉我,这家酒吧的使命也算完成了!这张照片能给我做个纪念吗?”调酒师含着泪问道。

“当然,大叔,留个电话吧。”小周真诚地说。

3

就在小周奔赴京州的同时,刑警队的电话如期而至:“李队,您让我查的事情搞清楚了。十九年前的八月二日,京州市第一医院只有两名男婴出生,出生时间分别为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和十点十分,一个是叶熏然之子,另一个是刘志红之子。”

“刘志红?”由于李国栋的电话开的是免提,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对面的话,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韩家辉的妈妈?”

“是的,经过核实,叶熏然的丈夫叫伍明扬,刘志红的丈夫叫韩宝国。两名产妇都是八月一日晚上入院,第二天晚上顺产生下一个男孩儿。”警员接着说。

“会不会是这两对夫妇抱错了孩子?”李国栋提出疑问,“当天的值班医生和护士查过了吗?”

“当年的值班医生现在已经是产科主任了,而手术室的护士还在原岗工作。她们对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通过查阅当年的工作日志才逐渐回忆起来。据她们所述,两个婴儿均由赵主任接生,尽管出生时间相近,但中间有着近半小时的间隔,两个婴儿并未同时在产房内出现过。所以,应该不是在这段时间抱错的。”

电话那边接着汇报:“据手术室的李护士说,由于两个孩子都是早产儿,为了安全起见,孩子出生后,没有送到母亲的病房,而是直接被送到护士站的暖箱里,由当天的值班护士张丹倪负责照管。三天后,孩子的健康情况基本正常了,才分别送到各自母亲所在的病房,与母亲同住。”

“明白,孩子一旦进入母亲病房后,理论上就不会再出现混淆孩子的情况,因此,差错很可能发生在护士站。张丹倪问过了吗?”李国栋问。

“据说,那年年底张丹倪就辞职了,之后和医院的人再无任何联系。”

“有些蹊跷,找到她了吗?”李国栋急切地问。

“我们已经查询了户籍系统,京州市一共有一百五十二个叫张丹倪的人,但是资料显示,这一百五十二名张丹倪的出生年月以及证件照片都和涉案的张丹倪相差很远,很可能此人已经改了名字。”警员感慨道,“不太好找,不过可以肯定,她和换子事件脱不了干系。”

“关于张丹倪,她当年的同事怎么说?”半晌没说话的王立接过话题。

“大家都说她很漂亮,但是为人高傲,很少和同事交流,家庭条件应当不错,她的衣着穿戴都很名贵,可是入职登记表里的家庭情况却显示其父母均为农民。她毕业于医科大学,专业是脑外科,但最终却选择了从事护士工作。”

“这个女人不简单,”挂断电话后,王立凝视着刚收到的张丹倪的入职登记表,眉头紧锁,“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就在这时,李国栋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小周发来的信息。他匆匆浏览后,脸上瞬间绽放出兴奋的神色:“不出所料,小周找到了当年‘黑色柠檬’酒吧的老板,正是叶熏然邂逅的男人,他们根本没有发生过关系。所以,叶熏然生的孩子应该就是伍明扬的亲生骨肉。”

“这样看来,问题应该出在医院。孩子抱错了,但是谁能想到,竟然这么巧,对方就是韩家辉!”王立感叹道。

“看来我们需要进一步接触伍明扬了!”李国栋点头赞同。

“鉴于尚未将死者的DNA与伍明扬进行比对,因此,在调查期间,我们仍需对外宣称韩家辉为被害人。”王立嘱咐道。

4

当伍明扬打开家门,再次见到李国栋一行人时,他的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惊讶,显然对妻子的动向已了如指掌。他客气地对李国栋说:“警官,非常感谢您对犬子的关心。对于我太太的鲁莽行为,我非常抱歉。我们已经与小豪取得了联系,确认他安然无恙。之前的绑架事件只是一场误会,他在和我闹别扭,故意吓唬我的。实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劳烦各位了。”

“伍先生,此番来访,我们并非为了伍士豪的事情而来,”李国栋礼貌地说,“我们是来调查一桩谋杀案。”

“谋杀案?”伍明扬瞳孔骤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是的,伍士豪的好朋友韩家辉被谋杀了。根据现有的线索,伍士豪可能涉案,我们要对伍士豪进行询问,并对住所进行搜查,提取证据。”说着,李国栋出示了搜查证。

“什么?韩家辉?”伍明扬顿时呆若木鸡,面如死灰,仿佛见了鬼一般。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惨叫,而后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第八章尘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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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公安局的会议室里,李国栋和王立正襟危坐,焦急地等待着鉴定意见。终于,技术人员拿着报告走了进来:“李队,王局,结果出来了。经过比对,死者的DNA与伍士豪的DNA完全吻合。此外,我们还发现伍士豪与韩宝国、刘志红夫妇系亲子关系。”

李国栋闻言,眉头紧锁,正暗自思量着该如何告知伍明扬夫妇这一消息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李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丹倪找到了,你猜她是谁?”电话那头,小周的声音难掩激动。

“谁?”李国栋打开免提。

“张娴的妈妈!”

“啊?”王立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的疑惑刹时烟消云散,“难怪那张照片上的面容如此熟悉,这对母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一刻,所有的碎片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案件的真相正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怎么发现的?”李国栋追问。

“我们安排在学校卧底的女警注意到,一名中年妇女到学校找张娴,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躲在小树林里说话,神情紧张,说着‘你们两个绝无可能’、‘现在他死了,你满意了吧’这样的话。女警当即把照片发给我,我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张丹倪,现在女警已把她俩带回局里,准备询问。”

“干得漂亮,小周,辛苦了!”

2

张娴和母亲被分别安置在不同的询问室中,首先接受询问的是张娴。

“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问话了,希望你这次不要再有所隐瞒!”小周严肃地说。

张娴低头不语。

“刚才那位是你什么人?”小周问道。

“我母亲。”

“她到学校找你做什么?”

“看我而已,这段时间我很忙,没有回家。”

“看你,有必要躲在小树林里吗?”

张娴再次不语。

“你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小周换了个问题。

“她一直是私人护士。”

“你父亲呢?”

“我没有父亲!”张娴生硬地回答,“从小我就没见过父亲,是母亲一个人把我抚养长大的。”

“你母亲刚才说的‘你们两个不可能’指的是什么?”小周问。

“这是我的私事儿。”

“你的私事儿已经涉及案情了,配合调查是你的义务!”小周掷地有声地说。

张娴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和家辉在谈恋爱,但是我母亲一直不同意。”

“为什么?”

“我母亲只见过他一面,只是说不喜欢他,也没告诉我具体原因,所以我理解不了。”

“你和韩家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大一入学,我负责迎新,那时我对他就一见钟情了。此后,我更是百般照顾,但他对我始终保持着距离。直到上学期期末,他们班的辅导员出国做访问学者,我主动申请接任,才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近他。有一次,他发烧了,没有人陪他输液,我照顾了他一周。那段时间里,他开始对我有好感,康复后他主动向我表白,我们就这样确定了关系。”说着,张娴红了眼眶。

“韩家辉是什么时候见的你母亲?”

“我们在一起大约一个月的时候,我提出见家长,他同意跟我回家,但是说他父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恋爱了,因为他向父母保证要努力学习,不分心,所以暂时还不能带我回家,我也没有勉强他。”

“说说那天见面的情况。”

“当天,他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还买了水果,他的家境并不宽裕,能做到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张娴一时忘记了悲伤,微笑着回忆道,“他到我家时,母亲先是一愣,态度并不热络,仅询问了他的生日和他父母的情况,便不再多言。此后,母亲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问及原因,她只说‘不合适’。我家经济尚可,母亲也不看重物质,所以,我想或许是因为家辉比我小,才让她有所顾虑。”

“那你与韩家辉分手了吗?”小周追问。

“没有,我们感情很好,家辉说有机会找我母亲好好谈谈,毕竟母亲不了解他。”

“后来他们谈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他没再提,我也不好问。”

“你母亲知道韩家辉出事了吗?”

“今天刚知道,之前我没告诉她。”

“韩家辉失踪前的那个周日晚上,你们在小树林里见过面?”

张娴吃力地点了点头。

“说了些什么?”

“他说要离开几天,问我要了点儿钱。”

“说去干什么了吗?”

“没有,他从来不喜欢我过多干涉他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敢多问,给了他两千块钱,然后他就匆匆离开了。”

“因为你事先知道他要离开几天,所以之后他没来学校你也不觉得奇怪,是吧?”

“是的,”张娴轻轻应了一声,“我以为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然而,一周过去了,他仍未现身,电话也始终无人接听。那时,我才开始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我试着联系了他的父亲,没想到……”说到这儿,张娴的声音突然哽咽,泪水夺眶而出,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3

尽管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已经五十有余了,但不难窥见她年轻时曾拥有的姣好面容和窈窕身姿。

“姓名?年龄?”小周按程序做身份登记。

“张恒,五十四岁。”

“曾用名?”

女人沉默不语。

“张丹倪你认识吗?”

女人摇了摇头。

“工作单位?”

“我是私人护士,没有单位。”

小周递去一张职工登记表:“这个是你吧?”

女人一愣:“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张丹倪,为什么改名字?”小周继续问。

“改名字又不犯法,我不喜欢原来的名字。”

“你说的‘你们两个不可能’指的是什么?你女儿说的‘他死了你满意了吧’,‘他’指的又是谁?”

我在给孩子洗澡穿衣时不小心把孩子的腕带弄掉了,不敢上报领导,便随意戴了回去

张丹倪再次陷入沉默。

“其实你女儿都说了,你认识韩家辉吧?”

“韩家辉家境不好,我不想小娴受苦。”

“可以理解,不过,说实话,这不是你第一次见到韩家辉吧?”

张丹倪怔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问了他的生日和他父母的名字?”

顿时,张丹倪脸色煞白。

“其实,二十年前,你就见过他,虽然那时候他还是个婴儿。”

“都是我的错,和小娴无关!”张丹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下去。

“也许你觉得这个秘密可以尘封一辈子,但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小周严肃地说。

泪水滑过女人的脸颊,仿佛每一滴都承载着过往的沉重与痛苦。

“说说吧。”

“二十年前,我在第一医院产科当护士。八月一日晚上,有两名产妇住院,一个叫叶熏然,是个富家太太;另一个叫刘志红,是个工人。第二天上午,两名产妇都生下了儿子,生产时间仅间隔了不到半小时。因早产,两个孩子在护士站暖箱里住了三天。当时只有我值班,两个孩子的身长和体重都一样,我在给孩子洗澡穿衣时不小心把孩子的腕带弄掉了,不敢上报领导,便随意戴了回去。我……我没想到会弄错。”张丹倪额头冒汗,“事发后没几天,我就辞职改名了。”

“这就是你不同意女儿和韩家辉恋爱的原因?”小周追问。

张丹倪低垂着头,声音颤抖:“嗯,我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两对夫妇和孩子,日后小娴如果真的和韩家辉结合了,他的父母万一发现了真相,追究起来,小娴是不会幸福的!”

4

“小周来电话了。”李国栋对王立说,“不出所料,当年在医院里韩家辉和伍士豪的确被抱错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张丹倪。更意想不到的是,张丹倪竟然是张娴的妈妈,而张娴是韩家辉的女朋友,你说她们母女俩和这案子有没有关系?”

“有没有直接关系不好说,但是张丹倪显然没有说实话!”王立断言。

“她撒了谎?”李国栋吃惊地问。

“她说,她在给两个孩子洗澡穿衣的过程中,不小心把腕带弄掉了,因为害怕被领导批评,所以没有声张,悄悄给孩子戴上腕带。”

“是啊!这是个意外,但是张丹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真的吗?按照张丹倪的说法,她给两个孩子重新戴上腕带,这一行为是随机的,可能戴对了,也可能戴错了,她怎么能肯定是弄错了呢?”王立笑着说。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李国栋眼睛一亮,“不过,这样一来,张丹倪把孩子弄混,是故意的?”

王立淡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呢?她和那两对夫妇又有什么恩怨呢?”

5

“老同学,小周已经按照你说的布置下去了。”李国栋挂断电话,转头对王立说。

“伍明扬和叶熏然那边有什么情况?”

“叶熏然心脏病病发,送去医院抢救了,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还需要休养,现在人在医院里。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我们没有告诉她死者是伍士豪,也没有找她问话。”

“嗯,不着急问她。”王立点头。

“我派人盯着伍明扬,在搜查的过程中,趁他不注意在他书房里安了监控。昨天一整天,他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坐在书桌前发呆。直到今天凌晨,他打了一通电话,只说了一句‘一会儿我去找你,有重要的事情面谈’,早上七点他便开车出去了,我们的人正在跟踪。”

“看来,大鱼要落网了。”王立耐人寻味地笑道。

第九章真相浮出水面

1

伍明扬的车子疾速驶向城郊外的花园别墅小区,在最里面的一栋别墅前停下来。他迅速下车,警惕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确认没人跟踪自己后,用钥匙捅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爸爸。”一个二十来岁的帅气男孩儿兴奋地冲下楼梯招呼他。

“为什么警察说你死了?”伍明扬直截了当地问。

男孩儿还没来得及回答,伍明扬又继续追问:“你到底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爸爸,我——”然而,男孩儿话音未落,门铃声突然响起。

“谁?”

“送外卖的。”

“你订了外卖?”伍明扬责问男孩儿,“怎么这么冒失?”

“我想您肯定没吃早饭,就叫了点儿吃的。”男孩儿露出无辜的表情,“不会有事儿的。”说着,径直去开门。

“警察,不许动!”门打开的一瞬间,两名便衣男子亮明证件后冲了进来,按住男孩儿。

“你们干什么?”伍明扬怒吼道。

“伍先生,现在正式通知您,这起谋杀案的死者不是韩家辉,而是您的儿子伍士豪,请您跟我们去协助调查。”一名便衣警察严肃地说,同时看着被制服的男孩儿,吩咐同事,“带回局里。”

2

刑侦队会客室里,韩宝国夫妇、张丹倪母女分别坐在房间两侧的沙发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五分钟后,韩宝国终于开口:“张老师,小辉的事情让您费心了。”

“伯父您别客气,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张娴礼貌地说。

“小娴,你们之前见过?”张丹倪悄悄问女儿。

“我是家辉的辅导员,去过他家做家访。”张娴压低声音回答。

当叶熏然踏入会客室的那一刻,她的目光恰好与张丹倪相遇,张丹倪似乎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匆匆将头转向另一侧。叶熏然心中有些莫名,不过她并没有多想,只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随后,室内再次被一片沉寂所笼罩。

不久,李国栋带着伍明扬走进会客室,后面跟着王立和小周。张丹倪眼神骤冷,犀利地射向伍明扬,后者心中一惊,仿佛认出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3

“人都到齐了。”李国栋率先打破沉默,“辛苦了,快坐吧。今天把大家请来,是要将整件事说清楚,案子告破了。”

“破案了?警官,凶手是谁?是谁杀了我儿子?”刘志红激动地抓着李国栋的手臂,哭喊道。

“韩太太,少安毋躁。”李国栋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两名警察,两名警察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紧接着,他们带着一个年轻人匆匆返回。

“小辉!”刘志红猛地站起身,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住男孩儿,“我不是在做梦吧?小辉,你去哪儿了?”

韩宝国径直走向李国栋和王立,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谢警官!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王立连忙上前扶起韩宝国:“大家先坐吧,我们从头说起。”

众人纷纷坐下,警察让男孩儿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张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愤怒,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事情要从韩宝国先生报案说起。”李国栋看向韩父,后者点点头。

李国栋沉声道:“韩先生向警方报案,称他的儿子韩家辉已失联整整一周。警方迅速展开调查,然而,案情却毫无进展。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一对夫妇在南方小城度假时,无意间在湖底发现了一具青年男尸。经检验,确认死者是溺水身亡,且在生前遭受过殴打和虐待,其面部和指纹更是被强酸腐蚀。然而,当警方仔细查看死者的衣着和体态特征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与京州公安局刑警队调查的失踪案中的男孩儿韩家辉的描述高度吻合。于是警方将死者的DNA和韩宝国夫妇进行了比对,经过鉴定,双方系亲子关系。所以,警方认定死者身份是失踪已久的韩家辉。”听到这儿,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目光再次聚焦在坐在房间中央的那个男孩儿身上,心中充满了惊愕与疑惑。

李国栋接着说道:“于是,我们将案件定性为谋杀案,并沿着这个方向深入调查。我们先是走访了韩家辉的父母,了解到韩家辉不仅品学兼优,还擅长吹奏小号,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随后,我们又前往韩家辉所在的医科大学,向他的师长和同学们了解情况。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张娴老师。然而,在师长眼中,韩家辉依然是那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与他父母所述无异;但在他身边的同学看来,这位杰出青年的背后却隐藏着难以忽视的冷漠和傲慢。当然,这些评价存在差异性,并未成为关键证据。”

“此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疑点。韩家辉的室友纪海帆和郭桓都坚称,在韩家辉失踪当晚,他们曾看到一对男女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幽会。从身形和衣着上判断,那两人很像张娴和韩家辉。经过仔细比对,我们发现死者所穿的黑色T恤与纪海帆描述的当晚男子所穿的衣服完全一致,而且这款T恤是限量版,几乎可以排除在学校里撞衫的可能性。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纪海帆和郭桓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张娴和韩家辉。基于这个发现,我开始怀疑张娴和韩家辉之间或许并非只是师生关系那么简单。经观察,果然发现张娴有些异常,她经常一个人在小树林里哭泣。当然,二人的关系,我们后来在张娴那里也得到了印证。张娴承认那天二人在小树林里幽会,而且韩家辉向她透露要离开几天,并向她借了两千元。我想,这是事实,但不是全部。张娴,现在你能把全部事实告诉大家吗?”

张娴咬了咬嘴唇:“当天点名他没来,后来我回到办公室,接到他的电话,让我去小树林。在那里,他说要离开几天,我问他去做什么,他没具体讲,只说去找回应该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等他回来后,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他还特别叮嘱我,如果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让我不用担心,那都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说的这些,你不觉得奇怪吗?”李国栋问。

张娴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是很奇怪,可是……我不敢问。他平时就不喜欢我过问他的事情,说是为了我好。我……我想肯定是因为我妈觉得他家经济条件不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所以他才去想办法了。”说到这儿,女孩儿湿润了眼眶。

“我们拿着韩家辉的照片在南方小城的旅馆逐一排查,一家旅馆老板称,曾在命案发生前,看到死者和一个与其身形相仿的同龄男孩儿同时入住,而且当时身穿黑色T恤的并不是韩家辉,而是另一个男孩儿。”李国栋有意无意地瞥了韩家辉一眼,继续说道,“这时,我们又发现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疑点。经过法医鉴定,死者竟然患有先天性牙齿缺失症,门牙之间有很大的空隙。同时经专家论证,这种客观条件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吹奏小号的。而韩家辉,我们都知道,他是个优秀的小号手,他的牙齿更是完美无缺。”

听到这里,叶熏然紧张地拉住了上衣的衣角,瞬间面色如灰。

第十章伦常悲剧

1

“虽然我们对于死者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我们还是无法确定死者到底是谁,因此,我们将调查重点转移到了案发前与死者同行、身形相似的那个男孩儿身上。考虑到与韩家辉关系密切的男孩儿,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仅有伍士豪一人。于是,我们一行人前往侯城,希望能从伍士豪那里获取一些线索。然而,伍明扬先生却告诉我们,他的儿子外出旅游了,且手机关机,无法联系。这位父亲的态度颇为微妙,似乎并不希望我们与他的儿子见面。正当我们为这重重阻碍而苦恼不已时,新的线索悄然浮现。”李国栋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我们察觉到伍家的氛围有些异样,尽管家境殷实,却异常冷清。按常理,这样的家庭应当有司机、保姆、管家等人员出入,但自始至终,除了伍先生,客厅中再无他人。不过,或许伍先生并未留意到,他最不希望我们见到的那个人,还是被我们无意间捕捉到了——伍太太在楼上远远地注视着我们,似乎有话要说,欲言又止。不出所料,伍太太最终还是主动联系了我们。原来,伍士豪并未像他父亲所说的那样外出旅游,而是遭到了绑架,绑匪索要三千万赎金。对于伍家而言,这笔钱并非拿不出来,但伍先生却坚决不愿出钱赎子。在我们的再三追问下,伍太太终于吐露了埋藏心中多年的秘密,由于涉及个人隐私,还是伍太太自己说吧。”

伍明扬有些愠怒地看着叶熏然:“家丑不可外扬!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去找警察?”

李国栋的眼神犀利如剑,瞬间将伍明扬的嚣张气焰压制得无影无踪,他只得默默地低下头。

叶熏然颤抖着讲述了二十年前的往事:“明扬,不管你信不信,小豪真的是你的亲骨肉!他是无辜的,你不该这么伤害他!”

“哼!”伍明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为你的放荡找借口了。”

看着伍明扬这副大言不惭的模样,小周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咆哮道:“伍先生,你太太根本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们特意去了当年的酒吧……”小周一股脑儿地将自己和同事的调查结果和盘托出。

“但是,伍太太,”李国栋连忙将话题拉回正轨,“您辛苦抚养长大的伍士豪,确实不是伍先生的儿子。”

“什么?”叶熏然不禁惊呼。

“他不但不是伍先生的儿子,也不是您的儿子。”李国栋语气坚定,“二十年前,伍士豪和韩家辉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天出生,而当时的值班护士,正是这位张女士。”说着,他看向了张丹倪。

张丹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缓缓开口:“二十三年前,我遇到了一个男人,我以为他是我的真命天子,没想到却是我一生的错误……最初我很痛苦,那个年代,一个女学生未婚先孕,我没脸回家找父母,只能一个人带着女儿,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我心里只有怨恨,恨他欺骗我,毁了我的前程,甚至毁了我的一生!没想到,多年后,我们竟在医院产房里重逢。或许是老天怜悯,给了我一个复仇的机会,我又怎能轻易放过?我更换了伍士豪和韩家辉的姓名手环,那一刻,我心里确实无比畅快,可是后来,我总在做噩梦,梦见事情败露,每天都活在惶恐之中。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忏悔、祈祷,期盼着这个秘密永远不被发现,让两个孩子在平静中长大,也让刘大姐一家过上安宁的日子。然而,我从未料到,那个男人的儿子,竟然会追求我的女儿……”

“妈……我和韩家辉是……”张娴哽咽着抓住了母亲的手,红着眼眶,语不成句。

“韩家辉知晓真相,却依然瞒着你,甚至还利用这个消息,追求‘幸福’,欺骗自己的生父,以此博取同情。”李国栋看着韩家辉,一字一顿地说。

张丹倪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苦涩。

张娴气得浑身颤抖,愤怒地冲上前去,给了韩家辉一记响亮的耳光:“畜牲!”

“女儿!”伍明扬走上前想要拥抱失而复得的孩子,张娴没有给他机会,决绝地回到了母亲的身旁。

“小辉是他们的儿子?那我们的儿子呢?”刘志红激动地喊道,满眼不可置信。

张丹倪缓缓走到韩氏夫妇面前,双腿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泪水滑落脸庞:“对不起,我千不该万不该把你们卷入这潭浑水中。”

“至此,整件事的脉络已经清晰。为了确认死者的身份,我们再次进行了DNA比对,结果证实,在南方小城湖底发现的男性尸体正是伍士豪,也就是韩宝国先生与刘志红女士失散多年的儿子。”李国栋沉重地转向二人,“请节哀!”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空气,刘志红如遭晴天霹雳般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支撑,瘫倒在地。

“哈哈哈……”突然,叶熏然面容扭曲,举起手指,颤抖地指着伍明扬和张丹倪,“你们……你们这两个凶手,害死了我的小豪!”话音未落,她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染红了衣襟。

2

“年轻人,不该解释一下吗?”在医务人员将两位心力交瘁的母亲送往医院后,李国栋步步紧逼,声音冷冽。

韩家辉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身体的颤抖愈发明显,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即将到来的真相,他数次张口,却始终未能挤出一句完整的解释。

“你的计划落空了,醒醒吧!”李国栋喝道。

“我……我就是我爸爸的儿子!”韩家辉无助地看向伍明扬。

伍明扬嗤之以鼻:“骗子!”

“我们做过亲子鉴定,我没有骗你。与小豪成为朋友后,他领我回家,初见你时,我便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吗?一样的英俊,一样的聪慧!我始终不解,为何笨拙的小豪能成为你的孩子,而我如此优秀,却不行?我家里穷,别的孩子轻而易举能够得到的东西,我都需要竭尽全力去争取。遇见你们一家,犹如生命之光,让我体会到生活原来可以过得如此舒适,我多么渴望成为这个家的一员。可是后来,小豪出了车祸,你们突然离开了,我的那束光也没了,我又要回到过去那种穷得可怕的生活,我不甘心!幸好老天爷眷顾我,我从张阿姨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都要与你相认!爸爸!”韩家辉边说边扑上前去,跪在伍明扬面前,泪流满面。

“小辉,你这是何苦……”韩宝国痛心地说。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找回我的亲生父母,那才是我的家!我再也不要回那个家徒四壁的地方!”韩家辉的话语中满是冷漠与决绝。

“小辉,我一直以你为荣,没想到你这么没有良心!”韩宝国声音颤抖,脸上布满泪痕。

“是,你们是一直把我捧在手心里,省吃俭用,竭尽所能对我好,可是,你们知道这样给了我多大的压力吗?你们总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家里穷,一切只能靠自己,从小就天天督促我一定要努力学习,长大后光宗耀祖,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我偶尔考试成绩不理想,我妈就一个劲儿地抹眼泪,说这辈子全指望我了,我不能辜负你们,你们这是在逼我啊!这种日子哪天才是个头?”韩家辉依然跪在伍明扬跟前,看都不看韩宝国一眼,攥紧了拳头,大声咆哮道。

李国栋让警察把韩家辉拉开,厉声说:“从血缘上讲,你确实是伍明扬和叶熏然的儿子,你想认回亲生父母,甚至无视二十年来养父母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这些都属于道德范畴,我们暂且不论。但是,你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怎么能以牺牲他人的生命为代价?伍士豪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

“小豪当年突然离开京州,我就觉得奇怪,这次他联系我,说了自己的遭遇和家里的变故,我很同情他。后来他收拾行李,要离家出走。作为好朋友,我陪他一起去南方小城,有问题吗?”韩家辉狡辩道。

“绑架是怎么回事儿?”李国栋继续追问。

“他想吓唬一下父亲,于是我便打了那通勒索电话,纯粹是一场恶作剧罢了。可后来,他家没有援救他,这让他很失望。由于我已经离校很多天了,不愿落下太多功课,便先行离去。未曾想到,他竟然……”说到这儿,韩家辉勉强挤出几滴眼泪。

“怕缺课?你离开小城为什么不回学校,却偏偏去找伍明扬?你早已从张娴母亲那里得知了当年换子的实情,你很清楚自己就是和伍士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在同一家医院的那个被抱错的男孩儿,也就是伍明扬的亲生儿子,你要认回自己的富豪生父。”李国栋掷地有声地斥责。

“我认回自己的父亲,有错吗?”

“没错,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小豪?”韩宝国忍不住吼道。

“你们凭什么诬陷我杀了他?我没有!你们拿出证据来!”韩家辉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韩家辉,”李国栋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根据检验结果,伍士豪在生前曾遭受过殴打和虐待。尽管他并不聪明,但他同样拥有自我保护的本能,甚至曾与你发生过厮打。在这个过程中,他那先天性的缺陷反而成了关键,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证据。”

“你以为,用强酸毁掉死者的面容和指纹,再配合与韩氏夫妇相吻合的DNA,就能让警方轻易地将死者误认为是你。但是,你忽略了一个细节——死者门牙间的空隙,为我们留下了凶手的身体纤维。检验人员已经提取了你的身体组织,比对结果很快就会揭晓。”

顿时,韩家辉面如土色,瘫在椅子上:“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傻瓜能够拥有富裕的生活,而我却只能苟且地活着?我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东西,他却生来就有!我只想让他把这一切还给我!我不是有意杀他的!”

“小豪是真心把你当作好朋友,你忘了当年他对你多好,你还常和你妈说,他就像你的亲兄弟一样。”韩宝国泪流满面地说。

“那蠢货根本不配和我做朋友!”韩家辉咆哮道,“我和伍士豪交朋友,不过是因为他人傻钱多,将来没准儿能帮上我。后来和张娴谈恋爱,也是因为她是我的辅导员,毕业找工作时可以给我点儿便利,而且家境殷实,否则,我哪里会看上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女人?”

看着眼前陌生的恋人,张娴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张娴的母亲为了阻止我和她女儿在一起,告诉了我真相,从此,我便有了计划。我联系了伍士豪,原来,他早已知道父母一直试图隐瞒的秘密——他并非父亲亲生。尽管如此,他对这份养育之恩依然心存感激。我假装同情他,骗他装作被绑架,以此来唤醒父亲对他的亲情,毕竟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血缘又算得了什么呢?周五那天下午,学校团建活动结束后,我和伍士豪见了面,特意向他要了一件很名贵的衣服,以便给旁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我家穷,那种衣服是买不起的。然后我照常回家,而伍士豪住在宾馆里。周日晚上,我知道同宿舍的三个人会去吃饭,便估算了他们大致回校的时间。然后,我约张娴到小树林里见面,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看到我,尤其是要记住我当时的衣着。我向张娴借了钱,与伍士豪一同前往小城。到那里之后,我们互换了衣服,他对我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

说到这儿,韩家辉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事情的发展如我所愿,顺利得超乎想象。我们住进了那家不起眼的小旅馆,我扮演起绑匪的角色,给他家人打电话,索要三千万的赎金。原本,我计划在这件事结束后,找到我的亲生父亲,与他相认,并揭露伍士豪这场假冒绑架的戏码,让他们父子关系彻底破裂。这样一来,伍家的一切,都将属于我。”

“可是,伍士豪这个笨蛋竟然反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欺骗一直疼爱着他的父亲,尽管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他打算回家向父母坦白一切。呵呵,我绝不允许这种意外发生!”

“于是,我将他绑了起来,饿着他,殴打他,试图让他放弃那个家,放弃那份不属于他的温暖。但他异常固执,坚持要去找他爸爸,说就算死也要见到他。真是个顽固的家伙!最终,我失去耐心,找来了硫酸,狠狠地泼在他的脸上和手指上,令他疼到几乎无法动弹。就在那个夜晚,我把他拖到湖边,绑上石头,沉入湖底。那个蠢货,到死还在喊着‘爸爸’,他哪里知道,他所谓的父亲,早已将他视为耻辱!”

“小豪,爸爸对不起你!”伍明扬嚎啕大哭起来,心中的愧疚和痛苦仿佛要将他一并淹没。突然,他抬起头,怒视着韩家辉,咬牙切齿地说,“小豪,他从来不是我的耻辱,你才是!”

“哈哈哈……”韩家辉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他挑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不觉得我们骨子里很像吗?都是一样的自私冷漠、不择手段!”

尾声迷失的孩子

“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这一期的《今日说案》节目,我是主持人舒宁。”电视里,主持人沉稳的声音缓缓道来,“一对命运多舛的夫妇,一个迷失的孩子,一场颠覆伦理、令人扼腕的悲剧。近日,本市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谋杀案,富商伍明扬的养子不幸遭遇毒手,沉尸湖底,而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伍明扬的亲生儿子,更令人心痛的是,伍明扬先生以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客厅里,张丹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电视的音量被刻意调低,然而,每一个字却如重锤般敲击着她的心房。她闭上眼,泪水悄然滑落,为那些因迷茫而错过的时光,也为那些再也无法弥补的过错和遗憾。

年逾半百的酒吧老板郭子明站在病床前,凝视着刚刚打过镇静剂陷入昏睡的叶熏然,不禁老泪纵横。若是当年她没有深陷在婚姻的漩涡里,勇敢地离开那个男人,等待她的,或许是一个又一个明媚的春天。

韩宝国轻抚着妻子的遗像,照片中的她笑容温婉,洋溢着对生活的热爱。他低声呢喃,仿佛是对亡妻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告诫:“我会学会放手,学会释然。小辉,也愿你在另一个世界找到真正的快乐。”

寂寥的不眠之夜,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渐渐隐退,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段过往,或明或暗,或喜或悲——愿每一个迷失的灵魂,终能寻得属于自己的归途。

责任编辑/季伟

文字编辑/杨玉洁

插图/杜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