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提升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是实现土地可持续利用和工业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制造业集聚是影响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重要因素。本研究基于2000-2019 年中国30 个省份面板数据,从环境规制视角出发,分析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机制和效应。研究发现:(1)2000-2019 年中国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呈现先平稳上升后快速增长趋势,年均增长率2.942%,东部地区效率始终高于中西部地区,年均增长率分别为4.993% 和1.061%。(2)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随环境规制强度的变化呈现门槛特征,伴随环境规制强度提高,制造业集聚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之间呈“U”型关系。(3)异质性分析发现,2000-2009 年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效率的负向影响随环境规制水平提升逐渐减弱,2010-2019年则表现为由负转正;自愿型环境规制最先产生门槛效应,市场型、命令型环境规制门槛效应出现需较高水平的环境规制。因此,应差异化制定环境规制政策促进制造业产业结构升级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
关键词 环境规制; 制造业集聚; 工业用地; 绿色利用效率; 门槛效应
中图分类号 X322 ; F42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0-2421(2024)06-0127-14
改革开放以来,地方政府通过低价出让工业用地,建设工业园区吸引企业入驻推动工业化,土地成为地方政府主导经济发展的重要工具[1]。“以地谋发展”的独特经济增长模式下,中国在经济发展方面创造了“中国奇迹”,但也导致了环境污染、资源过度消耗、土地利用方式粗放等问题[2],工业用地占比过高、土地利用结构不合理等制约着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3-4]。《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提出要“全面提高资源利用效率”,推进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提升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成为中国未来高质量发展的紧要任务之一。
结合现有研究,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是指在一定的生产技术条件下,工业用地利用系统中土地、劳动、资本等要素投入与经济、生态环境产出的综合映射[5]。而制造业集聚作为经济活动中的典型事实,一方面会伴随企业之间的竞争、劳动力和资本的流动以及技术创新等经济现象,产生正外部性,从而推动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另一方面也可能导致区域内资源消耗强度增加、环境质量下降等变化[6-7],产生负外部性,不利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环境规制是政府为平衡经济增长和环境保护而采取的政策性工具,是政府利用经济行政手段调控企业行为,防控环境污染,解决污染问题的重要手段。环境规制的有效实施能够克服制造业集聚产生的资源消耗、环境污染等负外部性问题,同时也会增加企业生产成本、促进企业创新等,对工业用地的产出效益和绿色利用水平产生影响,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可能随着环境规制的强度变化而变化。在经济高质量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的重大历史背景下,实现“金山银山”与“绿水青山”共存,需要审视环境规制、制造业集聚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三者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为贯彻新发展理念、推动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提供决策参考。
目前学术界关于环境规制、制造业集聚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研究主要集中为3 类。第一类研究聚焦于工业用地利用效率的内涵界定、定量评估、动态演进和驱动机制等方面[3-4,8-10],产业集聚对工业用地利用效率影响的研究相对较少,且影响效应尚未形成定论,主要形成了促进[11-13]、抑制[14]和非线性[15-18]3 种观点。第二类研究侧重于分析环境规制对生态效率[19]、土地绿色利用效率[20]、工业用地高效低碳利用[21]等的影响,并普遍认为环境规制具有“遵循成本”和“创新补偿”效应,而环境规制对土地利用效率的影响则形成了促进[22]、抑制[21]和“U”型[18]等不同观点。此外,另有学者关注到环境规制对产业集聚的影响,主要有2 种观点:一种基于“污染避难所”假说认为环境规制会加剧污染密集型企业向环境规制强度相对较低的地区转移并产生集聚[23];另一种认为政府可以通过调控环境规制强度提高区域行业集中度,减少集聚区各行业企业数量[24]。
总体来看,现有研究关于环境规制、产业集聚和工业用地利用效率之间关系的研究结果存在较大差异,并未取得一致结论。同时,这些研究普遍缺乏对具体制造业行业的深入分析,鉴于制造业在国民经济中占据的核心地位,以及其集聚发展过程中常伴随的环境污染问题,制造业无疑面临着更为紧迫和严格的环境规制要求。因此,本研究将环境规制、制造业集聚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纳入同一分析框架,深入分析三者之间的关系,并试图回答以下问题:近年来中国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是否得到了显著提升?制造业集聚如何影响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加强环境规制后,该影响是否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在不同时段、不同环境规制类型下是否存在差异?
本研究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1)综合考虑工业碳排放等非期望产出,运用超效率SBM 模型刻画中国2000-2019 年30 个省份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时空演化特征,对既有土地利用效率与工业绿色发展研究形成补充;(2)基于环境规制视角研究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有助于进一步发挥环境规制的主导作用,探寻制造业集聚促进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的动力源泉;(3)聚焦不同时段和不同环境规制类型的差异,探讨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异质性影响,为差异化制定环境规制政策提供决策参考。
1 材料与方法
1.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1)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制造业集聚通过技术进步、资源配置优化及环境恶化三方面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产生影响。首先,集聚区内企业通过共享供应商、劳动力市场、专业化服务等[21]产生技术外部性、知识溢出效应和倒逼效应共同促进技术进步,推动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其次,制造业集聚通过分工深化提升企业专业化水平和生产效率,促使生产要素从低效部门流向高效部门;同时,集聚区内产生规模经济效应降低生产成本,不同生产环节的协同与互补效应促进资源循环利用,从而优化资源配置,促进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最后,环境恶化方面,制造业属于高污染产业,一方面随着集聚规模的扩大,集聚区内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增加;另一方面环境产权界定模糊导致企业间产生的排污攀比和模仿行为,进一步导致环境恶化[12],不利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因此,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效应取决于技术进步和资源配置的正效应与环境恶化的负效应之间的博弈,制造业集聚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之间可能呈现非线性关系。
2)环境规制的门槛效应。第一,环境规制通过绿色悖论效应、创新补偿效应和壁垒效应对制造业集聚产生影响,从而作用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根据“绿色悖论”理论[25],环境规制可能产生与政策初衷相悖的结果:一方面,环境规制通过内部化制造业集聚产生的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等负外部性增加企业生产成本(即“遵循成本效应”[26]);另一方面,“污染避难所假说”认为,环境规制可能促使污染密集型企业向环境规制较弱的地区转移,形成“污染天堂”,不利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相对地,波特假说提出,适度的环境规制可以激发“创新补偿效应”[27],即通过激励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来补偿环境规制增加的成本,促进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此外,环境规制还可通过壁垒效应形成环境壁垒和设备壁垒,迫使污染密集型企业退出集聚区,促进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第二,随着环境规制强度的提高,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由抑制转为促进。当环境规制强度较低时,创新补偿效应不足以抵消遵循成本效应带来的成本,且壁垒效应有限。此时,企业倾向于采用终端治理措施降低环境成本,无法有效阻止污染密集型企业进入,集聚区内环境污染和能源消耗加剧。此外,由于环境规制和绿色技术创新之间存在时滞,创新补偿效应在短期内难以发挥,且技术创新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使得环境规制难以有效激励保守型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随着环境规制强度进一步提高,企业更倾向于加强绿色技术创新,通过产生创新补偿效应降低环境成本。适度的环境规制推动企业加大在绿色技术研发和应用上的投入,进而实现产业升级与转型[28];同时,通过提高市场准入门槛,阻止污染密集型企业进入,环境规制增强了集聚区的可持续发展性。高质量的制造业集聚在技术进步、资源配置优化等正外部性的作用下,进一步促进了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
基于上述分析,提出本研究的研究假说:环境规制具有明显的门槛效应,当环境规制强度较低时,制造业集聚抑制了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随着环境规制强度增加,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抑制作用逐渐减弱并转为正向促进作用。
1.2 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1)模型设定。借鉴Hansen[29]提出的面板门槛模型理论,本研究以环境规制为门槛变量,分析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模型设定如下:
lnEILit= β0+ β1 lnAGGit×Ι(lnER≤ γ1)+ β2 lnAGGit×Ι(lnER gt; γ2)+…+ βn lnAGGit×Ι(lnER≦ γn)+βn + 1 lnAGGit×Ι(lnER gt; γn + 1)+φXit+ εit (1)
其中,下标i 和t 分别表示省份和年份;EIL 表示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公式中用EIL 表示;AGG 为制造业集聚,公式中用AGG 表示;I(*)为指示函数,当括号内表达式为真时取值为1,反之取值为0;ER 为环境规制,公式中用ER 表示;X 为系列控制变量;β1,β2,…, βn+1和φ 为待估计参数;γ 为门槛值;ε 为随机扰动项。为降低异方差,所有变量均取对数形式。
2)变量选取。①被解释变量: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green utilization efficiency of industrial land,EIL)。以产出为导向构建规模报酬可变的超效率SBM 模型对其进行测度[4,18,30],投入、产出指标选取如表1 所示。
②解释变量:制造业集聚(manufacturing agglomeration,AGG,公式中用AGG 表示)。采用区位熵指数法进行衡量,公式为:
其中,i 表示省份,t 表示时间,eit 表示i 地区的工业产值,Σi eit 表示工业总产值,Σseit 表示地区i的地区生产总值,ΣiΣseit 表示国内生产总值。区位熵越大,区域内制造业集聚程度越高,反之则越低。
③门槛变量:环境规制强度,包括环境规制综合指数(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ER)及命令型(command-and-control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CON‐VER)、市场激励型(market-based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MARER)和自愿型(voluntary environmentalregulation, VOLER)环境规制。首先,采用熵值法衡量各省份的环境规制综合指数;其次,由于不同类型环境规制在政策执行或作用机理方面存在差异,对制造业集聚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门槛作用可能会存在异质性,本研究参考吴磊等[23]的研究将环境规制分为命令型、市场激励型和自愿型,并将其分解为二级指标,通过熵值法测度各类型环境规制水平;最后,依次以不同类型环境规制为门槛变量分析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效应。环境规制指标选取如表2 所示。
④控制变量:经济发展水平(economic developmentlevel, PGDP),采用人均GDP 衡量;对外开放程度(degree of openness, OD),采用货物进出口总额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表征,货物进出口金额按历年人民币平均汇率进行折算;政府干预程度(degreeof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GIL),采用地方财政支出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衡量。能源消费结构(energy consumption structure, ECS),利用煤炭消耗量占能源消耗总量的比重反映;工业化程度(degreeof industrialization, IS),采用工业增加值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表示;创新水平(level of innovation, RI),采用各地区历年Ramp;D 经费支出描述。
3)数据来源。本研究选取2000-2019 年30 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以下简称省份)作为研究对象,未将西藏自治区、台湾省、香港特别行政区和澳门特别行政区列入研究区。此外,为分析制造业集聚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基于环境规制门槛效应的区域异质性,研究将全国分为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①。
本研究所需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中国环境年鉴》《中国能源统计年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中国固定资产统计年鉴》《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中国城乡建设统计年鉴》以及EPS 数据库,缺失数据采用线性插值法补齐。为消除价格因素影响,以货币衡量的指标均通过相应价格指数平减至2000 年。此外,为减少数据间异方差的影响,本研究对各变量进行了对数化处理。变量描述性统计如表3 所示。
2 实证结果分析
2.1 特征事实分析
利用Matlab 软件对2000-2019 年中国30 个省份环境规制、制造业集聚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3个核心变量之间的关系进行三维立体图直观描述(图2)。从右向左观察图2 可以发现,图形前期虽然不够平滑,但整体呈现下降趋势,中期在拐点处达到最低点后呈现增长趋势。总体来看,三维立体图整体呈现“下降-上升”趋势。通过简单的三维立体图发现随着环境规制水平的提升,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呈现“抑制-促进”的变化趋势。为得出伴随环境规制强度提高,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影响的更为稳健的结论,需要进一步的计量分析。
2.2 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分析
1)时序维度。图3A 表明了全国及东部、中西部地区2000-2019 年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均值的时间变化趋势。整体来看,2000-2019 年全国30 个省份(含省、直辖市和自治区)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均值为0.634,年均增长率为2.942%,2000-2015年、2016-2019 年年均增长率分别为0.733%、11.937%,呈现先平稳递增后快速增长趋势。2016-2020 年为我国的“十三五”时期,2015 年5 月国务院印发《中国制造2025》,同年工信部印发《2015 年工业绿色发展专项行动实施方案》,强调推动绿色制造和工业可持续发展,2016-2019年间各地区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增长速度较快,表明政策取得了预期效果。
2)区域层面。东部地区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始终高于中西部地区,2000-2019 年东部、中西部地区效率均值分别为0.731、0.579;年均增长率分别为4.993%、1.061%。2000-2015 年各地区效率均呈现平稳递增态势,2016 年开始东部地区效率增长速递加快,中西部地区则出现波动,地区差异增大。从图3B 各省份效率均值来看,效率较高的省份(含直辖市)为北京、海南、青海、广东、福建、浙江、上海等;相对较低的省份(含自治区)为吉林、新疆、山西、黑龙江、辽宁、广西等,存在一定的两极分化现象。一方面,这可能与东部地区污染性企业向中西部地区转移有关;另一方面,山西、黑龙江等资源型省份正处于工业转型升级关键期,相关企业难以适应新市场环境,影响了企业效益,导致中西部地区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相对较低并出现波动。
2.3 门槛模型检验结果
采用 Bootstrap 法抽样300 次,检验是否存在门槛效应,并确定真实门槛值的个数,门槛效应检验和门槛值估计结果如表4 所示。全国单一、双重门槛模型的门槛效应在1% 和5% 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门槛值分别为-1.380 和-2.213;东部、中西部地区单一、双重门槛模型的门槛效应分别在1%、5% 和5%、5%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图4显示,门槛值对应的LR值均小于5% 显著性水平下的临界值(图中虚线),模型通过了门槛效应检验。这表明,全国、东部和中西部地区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均存在基于环境规制的双重门槛非线性关系。
2.4 模型估计结果
基于门槛效应检验结果,对模型进行面板门槛回归,结果如表5 所示。当环境规制水平低于第一门槛值(ln ER≤-2.213)时,制造业集聚在1% 的显著性水平上抑制了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当环境规制跨过第一门槛值并小于第二门槛值(-2.213lt;ln ER≤-1.380)时,制造业集聚在5% 显著性水平上抑制了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但影响效应减弱;当环境规制水平超过第二门槛值(ln ERgt;-1.380)时,制造业集聚在1% 的显著性水平上促进了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抑制作用随着环境规制强度的增加逐渐减弱,并转为正向促进作用。制造业集聚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之间呈“U”型非线性关系,验证了本研究假说。
究其原因,当环境规制水平低于第一门槛值时,一方面,环境规制对企业的约束不明显,另一方面,创新补偿效应所产生的收益小于遵循成本效应所增加的成本,环境规制加剧了企业的负担。此时,制造业集聚区内尚未形成合理的布局和良好的环保意识,无序集聚加重了环境污染和能源消耗,抑制了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提升。当环境规制水平介于第一门槛值和第二门槛值之间时,环境规制对无序集聚起到了一定的约束作用,企业开始有序集聚及相互合作以降低环境成本,创新补偿效应开始显现,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负向影响减弱;当环境规制水平超过第二门槛值时,创新补偿效应产生的收益大于遵循成本效应带来的成本,壁垒效应迫使高污染企业退出市场,留存下来的企业通过加强绿色技术创新达到成本最小化,最终优化制造业集聚的整体质量,制造业集聚通过促进技术进步和优化资源配置等促进了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
从控制变量来看,经济发展水平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经济发展水平越高,越有助于生产要素和资源的聚集,并增加在生态环保领域的投入,从而促进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科技创新水平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科技创新可以加速高耗能、高污染产业的绿色低碳转型,减少能源消耗和环境污染,进而提升资源和能源的利用效率。对外开放程度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可能是由于引入了污染企业,从而导致环境问题。政府干预程度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政府过度干预可能会影响劳动力和资本流动,不利于企业间的分工协作和技术创新,也可能会扭曲工业用地市场价格,降低工业用地配置效率,从而不利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能源消费结构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也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中国以煤炭为主的能源消费结构增加了碳排放量,导致较高的环境污染排放,从而不利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工业化程度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具有负向影响但不显著。可能的原因是工业化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总量,从而削弱了工业化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正向影响,最终形成的合力不再显著。
2.5 稳健性检验与异质性分析
1) 稳健性检验。为检验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本研究采用以下3 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一是根据表4 测算出的门槛值将全样本分为3 个子样本:较低环境规制组(ln ER≤-2.213)、中等环境规制组(-2.213lt;ln ER≤-1.380)和较高环境规制组(ln ERgt;-1.380),对3 个样本分别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结果见表6。制造业集聚在较低、中等和较高环境规制组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分别存在显著负向影响、负向影响但不显著和正向影响。结果进一步验证了随着环境规制强度增加,制造业集聚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之间呈“U”型关系。二是排除异常值干扰,对被解释变量和核心解释变量分别进行1%、5% 的双边缩尾处理,重新进行面板门槛回归,结果见表7 中稳健性检验(2)。三是由于经济主体对环境规制的反应存在时滞效应,本研究以滞后一期的环境规制为门槛变量,分析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结果和前文一致,结果见表7 中稳健性检验(3)。
2) 异质性分析。为考察环境规制的门槛作用对制造业集聚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影响的异质性,本研究基于不同时段和不同环境规制类型进行了回归检验。异质性分析的门槛效应检验及回归结果如表8、表9 所示。
①不同时段的异质性分析。2009 年国务院颁布了《规划环境影响评价条例》和《规范环境行政处罚自由裁量权若干意见》,对规范规划环境影响评价工作,提高规划编制的科学性、环保性和民主性发挥了积极作用。本研究将样本划分为2000-2009 年和2010-2019 年2 个时段进行重新估计。
如表9 所示,在2 个时段内,制造业集聚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之间均呈现出基于环境规制的单一门槛效应。不同的是:2000-2009 年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负向影响随着环境规制水平的提升逐渐减弱,而2010-2019 年则表现为由负转正。究其原因,2000-2009 年,各省份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制造业集聚区内基础设施尚未完善,制约了技术进步和资源配置效应的产生。同时,环境规制增加了企业的治理成本,使制造业集聚不利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然而,随着环境规制水平提升,增加的环境成本促使企业进行绿色技术创新,开始产生创新补偿效应,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负向效应逐渐减弱。2010-2019 年,随着环境规制水平提升,壁垒效应促使留存下来的企业通过绿色技术创新抵消环境规制成本,从而推动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在这一时期,经济发展为产业集聚提供了更成熟的市场机制和便捷的交通条件,促进了技术和资源的集中,为产业集聚的技术进步效应和资源配置效应的发挥创造了条件,因此,随着环境规制强度增加,制造业集聚促进了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提升。
②不同类型环境规制的异质性分析。不同类型环境规制的成本和效果不同,作用机制也存在差异,本研究依次以命令型、市场激励型和自愿型环境规制为门槛变量,分析不同类型环境规制下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效应是否存在差异。
如表8 和表9 所示,3 种类型环境规制均通过了双重门槛检验,门槛值分别为-2.245、-1.336;-2.364、-1.897;-0.667、-0.614。随着3 种类型环境规制强度的增加,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效应均表现为由负转正,制造业集聚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之间呈“U”型关系。不同的是,自愿型环境规制的门槛效应最先出现,命令型、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的门槛效应出现需要较高水平的环境规制。原因可能在于自愿型环境规制下,公众积极参与环境治理和监督,通过不同渠道向地方政府反映社会各层级的真实诉求和意见,有助于政府全面了解环境现状,并促使企业遵守环保法规,推动企业实施清洁生产;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受市场变化和企业行为的影响,存在不确定性,企业可能会过度依赖政府的激励政策,导致市场资源配置扭曲;命令型环境规制则容易导致信息不对称问题,且执行成本相对较高,政府可能无法全面了解企业的实际情况和环保需求,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因此,应充分发挥不同类型环境规制的协同作用,提升环境规制的力度和效率,促进经济、社会和环境可持续发展。
3 结论及政策建议
3.1 主要结论
本研究在中国工业绿色发展的背景下,从环境规制的视角分析了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主要结论如下:
1)2000-2019 年,中国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整体呈现先平稳递增后快速增长趋势,年均增长率为2.942%。东部地区的变化趋势与全国相似,在“十三五”期间增长更快,中西部地区的增长速度相对缓慢。东部地区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始终高于中西部地区,并存在一定的两极分化现象。
2)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随环境规制强度增加呈现“U”型门槛特征。经济发展水平、科技创新水平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对外开放、政府干预程度和能源消费结构对其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
3)异质性分析发现,随着环境规制强度变化,不同时段和不同类型环境规制对制造业集聚与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影响存在差异。2000-2009 年,制造业集聚对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表现为双重门槛效应,而2010-2019 年则表现为单一门槛效应。同一环境规制水平下,自愿型环境规制的门槛效应最先出现,而命令型和市场型环境规制的门槛效应出现需要较高水平的环境规制。
3. 2 政策建议
1)环境规制的精准施策。环境规制应充分发挥在推动绿色经济增长中的主导作用,其强度应根据地区特点和工业用地绿色利用效率的实际情况因地制宜设定。一方面,要完善环境规制职能,提高准入门槛,严格执行标准;另一方面,要充分发挥不同类型环境规制的协同作用,构建并充分利用市场型环境规制引导机制,鼓励采用碳交易、排污权交易等市场型环境规制工具,同时完善公众参与和信息公开制度,确保环境规制的透明度和公众的知情权。
2)促进制造业绿色集聚。一是对于制造业集聚处于“U”型曲线右侧的地区,地方政府应尊重市场机制,通过市场竞争促进产业升级,对于“U”型曲线左侧的地区,应利用国家产业转移政策,吸引绿色、高新技术企业入驻,推动制造业绿色转型;二是要推动区域产业绿色协同,重点发展产业耦合模式,如钢化联产、炼化一体化等,以及产城融合模式,如冶金和建材等行业协同处置生活垃圾;三是鼓励有条件的地区加强资源耦合和循环利用,加快建设“无废企业”“无废园区”“无废城市”。
3)完善工业用地监管标准。一是严格工业用地使用标准管理,差异化策略完善各地区工业用地绿色利用评价体系,建立并执行长期动态监测和评估机制,定期发布评估报告,为政策制定调整提供科学依据;二是严格工业用地利用监管,确保工业用地供应条件与产业发展目标、环境保护标准等相一致;三是加强部门配合,明确相关职能部门监管责任,提升工业用地供应政策的执行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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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边书京)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重大项目(23amp;ZD113);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24YJA790047,23YJA630141);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2662023GGPY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