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忘却的儿时冬天
一年四季轮回,若问我喜欢哪季节?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寒来暑往,我最喜欢的是冬天!”冬季虽然是寒冷的,但它是一年中最安静、最放松、最丰富、最欢乐的季节。享受过春的朝气、夏的热烈、秋的收获,冬就悄悄而至了,此时回首这一年:成绩与欠缺、收获与辛劳,一年一度的春节就要来临了。
我独钟冬季洁白的雪和傲霜的梅,怀恋曾经平房小院那入冬后的惬意。读书时,每年的寒假生活是我彻底放松,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可以毫无顾忌地窝在温暖的被子里睡个昏天黑地,自由自在地躲进小屋,管它下雪或刮风。回眸儿时的冬,除了复习功课、看电影、做作业,帮助父母做些家务,同时也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
儿时的家是一平房小院,院内是对称格局的南房和北房,南、北房之间是较大院落,恬静、自在、私密,独门独院的环境也养成我爱动手的性格。小院生活给我留下众多美好回忆,尤其是冬季的美妙,令我回味无穷。
秋后开始了入冬准备
过去老北京人基本居住于没有暖气的平房,凡入冬前都必须提前完成两项入冬准备:安装煤炉、购买冬储大白菜。
常言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自古“柴”就是其中的头一件。乡村做饭取暖用的是“柴”,城市居民用的柴就是“煤”了。上世纪60年代前,京城尚未使用燃气,做饭和取暖等还都完全依靠燃煤炉子。每至取暖季来临前,家附近的菜市口土产及五金商店总是顾客盈门,除了燃煤外,煤炉与烟囱,铁丝与钉子都在这里销售。
上世纪30年代,能装烟囱的铸铁煤炉开始问世,因价格问题导致至50年代才得以普及。因这种煤炉是“舶来品”,老人们习惯称呼它为“洋炉子”。我最早见到的洋炉子,是一种被称作“花盆”的炉子,“花盆”一称是源自北方早年一种陶泥制成的碳取暖盆儿,因它形似花盆而得名。花盆炉的炉膛似鼓形,上面是方形炉盘,密闭性好,冬天可在上面烤馒头、放水壶。铸铁炉体积比铁皮煤炉稍大一些,因有排气的烟囱,可防煤气,火力又旺,既可取暖,又可烧饭,兼可烧原煤(煤块)等。直至上世纪60年代初,圆筒状,中间带孔的“蜂窝煤”问世,据说是一位山东人发明的。从此,“洋花盆炉子”就被称作“两用炉”的国产炉彻底替代了,其“两用”顾名思义,煤球和蜂窝煤都可用,之后家庭用煤也从硬煤、煤球向蜂窝煤彻底转变了,直到采用电取暖后,这种炉子才完成了它的“使命”。
儿时,因父母下班较晚,我很小就参与了照管煤炉的事情,但添煤或火门掌握不好,煤火就可能灭掉,在冷飕飕房间里等待父母回来重新“生火”(也称笼火)便是常事。我稍长大些后,便效仿家长的生火方式,也开始自己做这件事,久之也积攒出一些生火窍门:先将废纸放进炉膛,上面码放劈柴(小木条),盖上炉子的上盖。再点燃报纸,塞进炉膛下口,接着将废纸一张张地捅进炉子燃烧,直至将小劈柴引燃,且火苗腾起,再添入些大块的劈柴,找来夏季用的扇子对着炉膛下口扇风助燃。待劈柴喷出橘黄色火舌,最后将冰凉的煤球倒入炉膛,迅速盖上炉盖,然后继续用扇子扇风送氧气,直至窗外烟囱出口冒出的浓烟减少。约半小时后,煤炉内就冒出了无烟的火苗。
生火虽是一项日常生活小事,因年纪小,每次生完火后,总是弄得我灰头土脸的,衣服被熏得烟灰味十足,久久不能散掉。煤炉时代虽已淡出现代人生活,但陪伴我度过煤取暖的这段生活,却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
买大白菜和挖菜窖
儿时,每逢冬季来临前,除安装煤炉外,第二项必备的事情是买冬储大白菜。那时北京四季蔬菜基本由京郊村庄供应,或许那时交通尚不便,少有外地蔬菜进京。春、夏、秋季,人们基本是吃季节性蔬菜,冬季的餐桌就全依靠冬储大白菜了。那时,碧绿饱满的大白菜,被老北京人称作冬季的“看家菜”!
立冬前,也就是每年10月底到11月上旬,是京郊大白菜上市季节,稍晚些就上冻了,购买周期就十来天。每逢这段时间,马路上穿梭着满载堆成一米多高大白菜的马车、大卡车,街头巷尾到处是一垛垛的大白菜。这时也是菜站售货员们最忙碌时期,他(她)们卸车、售菜,晚上还会挑灯售卖,有时会忙到夜间或者凌晨。
上世纪80年zP2YzXdNlT2/Sn1pqFvzYA==代前,还是计划经济时代,肉蛋菜都是凭证的,按人口,凭副食本,有标准的供应,大白菜供应也在其内。记得当时是根据白菜质量标准销售,大白菜到货后,先是筛选分类码放。记得一级菜价格是2分9,二级是1分9,三级菜质量差一些,不记副食本,采取成堆销售,大白菜的价格年年如此,非常稳定。
我家购买冬储大白菜,基本是读小学高年级的我和姐姐的任务,同时购买的冬储食物还有白薯、萝卜等。为避开人们购买的高峰期,我们总是选择购买期限最后两天,且是放学后这段时间,这时顾客会少一些。我们一贯是姐姐拿着副食本交费,我去排称菜的队。排在队伍中,看着售货员们忙碌:将菜抱到秤上称重后再抱上菜车,遇到年老的顾客还要推车送菜到家。售货员们几乎没有歇息喘气的时间,他们个个露着笑容,默默辛苦着。
囤储大白菜的重要要求,那就是控制储存温度,环境温度偏高,大白菜会烂掉,太冷冻成冰坨就不好吃了。我家是独门小院,院子中心是空地,春天在这里用砖围成一硕大的花坛,夏季便会绽放花草,秋天能收获不少的小辣椒。到了冬季,就会利用这个地方挖个储存大白菜的菜窖。院子挖菜窖,这是待我有体力后才开始做起的,而我也乐于做这件事,父亲从不做这些事,但他也不阻拦我。
花坛这块地土质很松,一人高的窖坑,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挖好了,再找些长木棍、木板,平摆在菜窖地面的顶上,用细铁丝缠绕绑紧。最后在木架上面铺一层稻草帘,将挖出的土铺在草帘上面当作菜窖顶的保温层。要说挖菜窖的工作,算是搭建爬上钻下的出入口最费事了,为了结实和耐用,巧用围挡花坛的整砖堆台阶,用挖出的土和成泥砌砖,一切都因地制宜。铲泥砌砖,我一个人跳上翻下地忙乎,每次挖菜窖,我总会忙到临近天黑。对于“杰作”我很欣赏,白菜尚未入菜窖前,闲暇时我还会钻进去坐上一会儿。
就这样,我的菜窖严冬时温度也可保持在5~10°C范围,保证白菜、萝卜的保鲜和防冻。待我再长大些后,为方便天黑后去菜窖拿东西,还“升级”了我的菜窖,在菜窖顶上安装了电灯。
饲养的小家禽过冬
北京的冬季还是很冷的,下了一夜的雪更是寒冷,令我不放心的是那饲养了九个多月的母鸡和公鸭,担心寒冷天气别冻坏了它们。天蒙蒙亮,我就起床了,雪下得虽不很大,可能是刚出温暖的被窝的缘故,乍到室外还是感觉很冷的。屋顶、地面都覆盖了一层雪花,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并不强烈的日光洒在雪地再折射,四射的光芒将院子映照得亮堂堂的。
从窗玻璃洞孔探出的烟囱端头冒出阵阵浅灰色水蒸气,一股股热气团笔直向上飘荡,慢慢地由浓厚变稀薄,面积由小逐渐地扩大,最终消失在高空。烟囱口下端坠着由热气凝结而成,足有半尺多长的锈黄色冰锥,虽凸凹,但光滑。雪覆盖着起伏跌宕的地面,平整的雪面上分散着星星点点的麻雀脚印。每块窗玻璃上挂着由热气冷凝而成的冰花,自上而下逐渐加浓加厚,组成了一幅幅立体画面,似一片片松林,又如一组组冰川峡谷。院中那落尽树叶的百年枣树的树干、树枝上托着白皑皑、松软的雪花,如蜿蜒的银龙,微风袭过,偶尔会坠落下几朵雪片。
棉外衣帮我抵御寒凉,阵阵冷空气扑在裸露在外的脸上,还拼命地往我的衣领、袖口里钻,寒冷使我不禁耸了耸肩膀。抬头遥望灰蒙蒙的天空,仍有洁白的雪花继续翩翩向下飘来,我趁势呼入几口新鲜的空气,置换出的微热气团随风漂浮而去。我无暇继续欣赏,便踩着柔柔的白雪向鸡鸭窝走去,脚下随之发出“吱吱”踏雪声,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
院西南角的鸡窝是我动手依墙而建的。为了这个窝选址,还曾进行过“可行性”分析,为避免不好的气味,必须远离父母卧室,也要躲开树干,避免夏日阳光下的燥热。最后将鸡鸭“居室”置于我居住的南房前空地上。
利用维修房屋替换下的旧木料,鸡鸭“宅”全部为木质结构,粗壮的木棍成排,再用细铁丝缠绑拧紧。宅门也是木质的,为了轻便,选用了较细的木条,再将窝宅的顶上铺满防雨的毡布和草帘。宅内用便于更换,且取之不尽的炉灰(燃烧过的煤渣)垫地。鸡和鸭们同居一舍,久之,它们也就将这里当成自己“家”,避雨、避险、防寒,也在里面生蛋。对这个自行设计、自己施工的杰作,我也甚为满意!
随后我急忙去厨房,麻利地搜罗出曾挑选出的白菜帮,一阵菜刀撞击木板的声音后,菜帮剁成碎末,再撒上些玉米面,搅拌匀后装入专用的铝制食盆,鸡鸭的“早餐”就做好了。为避免冰凉的菜帮子在室外很快冻成冰,打开火炉将食盆放在火上,用小木棍子不断地搅拌着,菜和玉米面的混合物慢慢地热了,发出滋滋的声音,也散发出不太好闻的气味。
我端着温热的鸡食放到厨房外,再去打开窝门。鸭子率先冲出窝,然后展开双臂,忽扇着翅膀冲向食盆,也扇去一路地表的浮雪,几只母鸡紧随其后,争先恐后地向前奔跑。鸭子倒没有先去享用,而是站在食盆旁边“嘎嘎”地叫着,似乎招呼着母鸡们“赶紧吃”。母鸡倒也不客气,似乎理所应当地自顾自地吃着。可能它们肚子饿了,又遇到热烘烘的食物,啄食的频率快而有力,直到嗉子(鸡的胃)鼓鼓撅起。而鸭子则两眼淡漠,时而衔起母鸡从食盆刨出的菜帮菜叶吞噬,时而眼巴巴地瞟着,同时围着食盆转,最后吞噬剩下的残羹。
那个时代,人们对环境卫生并不是太重视,也因平房居住,几乎家家都有院落,养鸡鸭是很普遍的,便也成为我的一件快乐事情。这些陈年往事虽已遥远,如今想起来依然有着亲切感,仿佛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