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鸣者(组诗)

2024-12-05 00:00:00盘妙彬
山西文学 2024年11期

编者按 作为一个成熟的诗人,盘妙彬这组新作,璞真又不乏灵动,灵性又烟火俱存。《蜜蜂》,大与小的浑然;《两个人》,现实和理想的羁绊;《嘶鸣者》,闻与未闻的互否……似乎盘妙彬总是在挖掘矛盾点,并将之不断放大,幻化成值得我们深思的诗性命题。《我们彼此只隔着一个星空》是一组充满智性的诗歌,作者闪转腾挪,运笔如电,从纤细处抵达磅礴,于幽微里洞见光明。读山西青年诗人李遂的组诗《摔跟头的白云》,仿佛在一个轰鸣的车间里观摩装置艺术,整体显现出一种后现代的庞杂、紧张、变形。而另一位华裔俄罗斯籍的青年诗人,伊娃·达·曼德拉戈尔的组诗《天赋》,却有着几分古典汉语诗歌的简洁与鲜活,作者常常打破有形之象与无形之意,使之在寥寥几笔中浑然一体。临汾诗人不器,写作多年,不徐不疾,诗歌里闪烁着似有似无的柔光,氤氲着和谐安宁的无邪真气。晋中诗人张广闻的作品,仿若一句句无人处的悠悠唏嘘,朴素、直率,可谓自白之书。

蜜蜂

石头房子面海,大牧场的海

一条路通罗马,一条路往神的居所

几只蜜蜂去糖的途中

在海岸的野花上停留

它们也是舰只

它们在香气上航行

大海只是一朵蓝色的花

它们还是一头头马匹

走在赴罗马的黄金道上

重洋吹歪陆地,一支特混舰队

又倾向海洋

一支飞行队伍,它们的翅膀

吹动神的衣角

一支海军和一支空军做的事

几只蜜蜂做得更出色

两个人

两个人坐在滴水山上

谈了远方

谈了乌有之乡

脚下的老矿区正在衰落

之前,两个人在山下看到

小河里的小鱼

小鱼的父辈,祖辈,或者多少前辈

全都亡命于选矿厂的污水

现在它们又回来了,水清,并且活得很好

两个人抬头

一群鸟儿坐在树上谈论远方

岁月徐徐落下

一面大旗覆盖枯黄的老矿区

完了,矿完了

两个人

一个矿工的后代,不当矿工了

一个农民的儿子,不再耕田了

两个人在矿区长大

两个人想去远方

嘶鸣者

一只不知名的夜虫竭力嘶鸣,在星空下

在云漫岭

偶尔歇息一下,叫声又起

我起身走到窗前

想探究这是怎样的一只虫子

终是找不到

返回床上清醒地听它一直嘶鸣到天亮

早晨起床问母亲

昨夜嘶鸣了一夜的那只虫子叫什么名

母亲说

昨夜我睡得很好,没听到

问兄弟,问两个侄儿,回答皆一样

我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唯一的听众

一个睡不着的人

我听到,记上

小镇了如吾心,孤独的灯下读书

山水澎湃在外边响,山水蓬勃,在外边

生长

我听到,记上

在天井打水,淘米洗菜

鸡飞狗叫也在

偶尔出现的,窗外的山尖闪着黄金的光芒

这时我会低头想很多,想很久

来一坨乌云,穿过屋堂,走得急

又发生了改变

时光在飞奔

白桉树沿着斜坡街道走到钢铁桥头

三个优美的路弯

三个少女的身段

晚风吹过夕光,乍现水的波动

和白桉树的放荡

它的美,它的腰,它的婀娜之韵

斜晖踩着屋顶一层一层上去

黄金在砌高

但高楼背后的阴影

却是体积越来越大的塌方

坐在桥头草地,我看时光飞奔

由快到慢

它停在一片落叶的后面

像放学后迟迟不愿归家的小学生

背后走来晚饭后散步的几个女人

吱喳地扯起已往的少女时代

我转头去看

看到的是人生的坍塌

在铁桥上,在桉树下,走不动的时光在

睡眠

看不到它丝毫的破损

但这座城市肯定会有

尚未归家的孩子

往往是他的衣袖被欢乐磨破,或者是

他有过一记耳光的痛苦

苦乐喜来

有竹,有肉,有泉水

南瓜苗,苦麦菜,地头嫩艾,一粥,一饭

耕一亩田种三分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闲时与天气打赌

风和日丽,登高望远,岭下车马乱

有人起高楼

月白风清,庭院夜话

数一数星星,数一数皇帝,数一数瓜和豆

有一句,冇一句

淡了又淡是壶里的乾坤杯中的茶

明朝不早起,睡懒觉

吃一餐红薯

云漫岭自在

不必天天日出而作,下地耕种

得偷闲且偷闲

走走山岗,行行山野,猎鱼,挖野菜,

摘野果

有趣了

突然痛

岭坪上被撤并的小学校舍已经破烂

操场和屋顶长出荒草

山村已荒凉,人们搬到城里去了

昔日书声琅琅的小学

叽叽喳喳的小学,鸟窝一样的小学

真的不存在了

我和荒草一起走进去

摸摸残墙,那些灰一下飞走了

那些黑板上的粉笔字

鸟儿一样从孩子们心中远走高飞

我突然痛

和那些灰

敬畏

城西的摩天岭,离城二十里

蓝天下岩石闪闪

每当我在阳台看到,心情晴朗

知道自己很健康

抬头,仰望,敬畏它,并由它陪伴

暴风雨里也知道它在

【作者简介】盘妙彬,1964年出生。主要从事诗歌创作,参加诗刊社第20届“青春诗会”,作品入选《中国新诗总系》《中国新诗百年大典》等诗歌选本。著有诗集《广西当代作家丛书·盘妙彬卷》《我的心突然慢了一秒》等。现居广西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