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月刊》,持续涌现的个人记忆

2024-11-29 00:00:00燎原
诗歌月刊 2024年11期

当《诗歌月刊》的编辑约我为刊物创刊40周年写一篇文章的时候,正在青海出差的我一时有些举棋不定,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在我的记忆中,我在该刊发表的作品极少,没有多少可书写的材料;另一方面,它的前身《诗歌报》当年又是领先锋诗歌之潮流的一方诗歌重镇,并曾发表过一篇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此后却改变了我写作方向的文章。因此,我当时告诉约稿编辑,待我回去后查找一下资料再说。

回来翻阅资料后略微有些惊讶,我在该刊并非仅发表过一次作品,它在我的资料剪贴本上的明确记录总共为五次;接着则是第二个惊讶,编辑又在刊物上找到了我的另外两篇文章,并翻拍下来用微信传我;再接着,就是我突然想到,近几年来,我还曾在该刊上发表过两次作品,它们相加在一起,已经是九次。这间接地投射出我自己,以及一个刊物在当代诗歌进程中的缩影。

1984年9月,《诗歌报》以对开四版的报纸形式创刊,其时正值中国现代诗歌起势的黄金时代,也是我们那一代人投身诗歌写作的黄金时代。当时在青海工作的我周围有一大批为诗歌发烧的青年诗人,其中就有刘国安、鲍鹏山等数位毕业于安徽师大中文系的安徽子弟兵。若干时日后的一天,刘国安神色激动地拿着一沓《诗歌报》前来找我,说上面发表的先锋类诗歌简直让他大开眼界。再之后,这份标举探索性、青年性的诗报迅速闻名遐迩,成了我们心目中与《诗刊》《星星》名声并重的三大诗歌报刊之一。

我投寄过几次作品而没有被选中已经不记得了,但我的作品第一次走上该报,已经是1988年11月的事情了,被刊发的作品是一篇文论,题名为《关于村庄——兼论新时期西部诗歌的精神姿态》。那时,我正致力于西部诗歌评论的写作,且于当年的八月份刚与昌耀等人参加了在西藏举办的“太阳城诗会”,所以文章的第一句话便是:“向那颗古代的大太阳走去,在通向西藏的最后一片铁色漫延的高原台地,下沉的暮色使我显得尖锐”。这样的表述,深沉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矫情,但它表达的观点显然还不错。因此,编辑部特意为它加了一个按语:“诗坛对‘西部诗’的评价已多。本文作者不再认为那种似乎已是定评的‘精神大气’为西部诗唯一的力量表示,他引入了‘村庄情绪’,认为那种村庄的忧伤及其作为精神道德系统所能做到的对现代人精神的净化与复苏,也许更是西部诗的本质特征。观点新颖,有必要介绍给读者。”

接下来,则是我被冠之以“青海燎原”之名的诗歌作品,其一为1989年2月6日《诗歌报》上的《午夜列车上对一株南方棕榈的回忆》,以及外一首《自杀以及节日——龙舟节想到屈原》;其二为1990年10、11期《诗歌报月刊》上总标题名为《高地之光》的三首诗作:《雅砻河》《日光殿》《聂拉木雪谷》。这些,都是我当年作为一名诗人的见证。

再接着,是刊发在《诗歌报月刊》上的三篇文章,一篇为“青海燎原”的《大地落日中的金字塔之梦——对“诗经时代”的反观及其走向的描述》(1991年第8期),另外两篇则为“山东燎原”的《浪迹者归来——关于诗歌人文精神的描述》(1993年第7期)、《诗艺与纯血的钻石——〈诗歌报10年精华〉读后》(1995年第3期)。

由此直到间隔20多年后的前些年,《诗歌月刊》又刊发了我的两篇文章:《远方的背后是更远的远方——陈人杰及其〈西藏书〉解读》(2018年第4期)、《我写作履历中的“昌耀时间”——写在昌耀离世二十周年》(2020年第3期)。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一个特殊现象,这就是这家刊物刊名的不断变换。的确,从1984年创刊时的《诗歌报》,到1990年的《诗歌报月刊》,再到2000年后更名的《诗歌月刊》,一家诗歌报刊在不到20年的时间竟更换了三个刊名,这在当代诗歌史上可谓绝无仅有。但事情还不仅止于此,这份报刊的载体形式,也经历了创刊时对开四版的报纸形式,1990年变更为《诗歌报月刊》之初24开本的杂志形式,再到之后16开本的常规杂志形式。但无论它的后缀名称和载体形式如何在时代波折中变换,其前面的“诗歌”这一主题词,却始终是一面生生不息传承至今的旗帜。由此也成为当代诗歌发展历程中一个典型象征。

面对以上资料,我还突然意识到了我与这份报刊的一种特殊缘分,它不但记录了我从“青海燎原”到“山东燎原”,再到现在的“燎原”的人生轨迹与写作轨迹,而且我的这些作品又恰好在它的三种载体形式中都留下了印记。我记忆最清晰的,也是我当年最重要的一篇文章——《孪生的麦地之子——骆一禾、海子及其麦地诗歌的启示》,就刊发在首次由报纸转换为24开本杂志形式的《诗歌报月刊》1990年一、二期合刊上。前面已经说过,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我写出了一篇什么样的文章,但很快地它就在诗坛上火了一把,并火得让我迷惑。多年后的1996年底,一位身在北京的陌生人就是因为这篇文章,而鼓动我书写一部《海子评传》,随后竟为我联系好了所有的出版事宜。2001年,这部评传正式出版。从那时直到现今,这部评传已由五家出版社出版到了第五个版本,由此而使我的写作生涯有了一部值得一说的代表作。我的另一部重要作品《昌耀评传》,也是由这部评传受到的激励而产生的。

由此追根溯源,我必须对这份刊物给予我写作中的转折性契机,郑重地说声谢谢。当然,我还一直记得这份刊物的早期主编,也是我当时的主要联系人蒋维扬先生,并在此向他致意。

燎原,本名唐燎原,生于1956年。诗歌批评家,威海职业学院教授。著有中国西部诗歌专论《西部大荒中的盛典》,诗集《高大陆》,批评随笔集《地图与背景》,以及《一个诗评家的诗人档案》《海子评传》《昌耀评传》等专著多部。主编《二十一世纪十年中国独立诗人诗选》《昌耀诗文总集·增编版》《神的故乡鹰在言语——海子诗文选》《我从白头的巴颜喀拉走下——昌耀诗文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