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春初夏的暖天,人们都露出笑容。一个散漫的路人想逃离自己的居所和虚空,寻觅一时的安稳和自由。
在南京大学旁边寂静的二手古书店,身着暗色花裙子的老板娘在低头打包快递,胶带被轻轻撕扯,发出喑哑的低吟。在这片狭小的天地,有两个少年,他们蹲着翻找厚重的工具书,聊着东亚传播学术和高校的人文特色,时而低语,时而爽朗大笑——他们宛若沐浴于温柔风中的高大梧桐新出的绿叶,扑簌起身子,激荡起一浪浪透着清香的阳光。
我就这样一不小心地和那绿色撞了个满怀,洒落了不知何时怀揣的满心愁绪。
逡巡,期待,我重新踏上独行的炎热路途。
我跟着导航,走过刺目光晕直射的街道,推门进了一个挂着烦琐装饰的小店,期待饮一口水,却不经意惊扰了一桌闲聊的老人,其中一个爷爷问我为何来这儿。我一下愣住,说道:“想点一杯咖啡。”他爽朗地笑了,礼貌地指引,请我往旁边的二楼去:“小姑娘,往那里去。”
只是简单的一句,就让我将心中的局促丢在脑后。
我踩着古旧的台阶,登上围绕鲜花和明信片的小屋二楼。几个女孩在花墙旁边拍照,她们带着摄影机,笑得甜美。我也微笑,独自坐进嘈杂的屋内。
“一杯桂花拿铁,加冰。”
一个少年背对着我,在开放的操作台里捣鼓,手法娴熟,磨豆、出液、倒进杯子,一会儿工夫,他将一杯咖啡放在我的桌上说道:“请慢用。”我抿一口,桂花干的味道沁人心脾。这时候,穿堂风扑面,我无心旁事,躺在沙发里对着那一面挂着明信片的墙壁发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旷神怡——在离开了熟悉的世界并得到了新世界的安全感的刹那,连风都是温柔的、纯净的。
但只是刹那,风止,无趣与虚空继续袭来,我翻开淘来的书。这时候,我耳边充斥着许多声音,中年人打电话的声音、女孩按下快门的声音,悉数收进我没有安静独处的空间。不同的客人忙着度过这难得的光阴,不同的文字被寄托在环扣在墙上的明信片里,不同的面孔和话语构成唯一的画面。
离开咖啡馆时,已是傍晚。夕阳陪着孩子下课,我陪着红绿灯注视着路口的繁华。
我继续走着,进了一家装潢花哨的小店,点了一碗雪菜肉丝面。等坐定,我才发现前方的桌子上铺开了一大捆大葱,味道不算好闻。一会儿,老板娘回来,说道:“怎么把葱放这了?”她轻声抱怨,挽起袖子将葱收进怀中,老板憨厚地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收。”
放空,惬意,我与口袋里的书一起继续这平静的路途。
最后一站——先锋书店。在夜幕里,素来负有盛名的门头已站满打卡的青年。我晃荡着,为眼前它的藏书之多、游客之多而感到惊讶,不过我未用多少工夫便寻到了心中的珍爱,我一心扎进《放翁词》,直到读完最后一页,已过了两个小时,我才满足地离开。
在十字路口,咖啡店的少年停下电瓶车,对我笑着说:“真是有缘。”
告别,挥手,夜幕下灯火炫目,夏风自由。
街道与人群如缓缓河流,在我的眼前流淌。我将自己变成器皿,任那河流之中的碎花裙与咖啡、照相机和二手书、大葱和微笑填满整个世界。
在灯火之中,我得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