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者的2024
2024-11-26 00:00刘舒扬
环球人物 2024年22期
不出意外的话，当地时间11月18日下午，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南部的星际基地，“星舰”将迎来它的第六次试飞。
“星舰”是美国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研发的新一代重型运载火箭。据SpaceX介绍，“星舰”总高度约121米，直径约9米，是迄今全球规模最大、运力最强的运载火箭，其设计目标是将人和货物送至地球轨道、月球乃至火星。
对于SpaceX首席执行官兼首席技术官埃隆·马斯克来说，“星舰”的第六次试飞只是他2024年繁忙日程中的一小部分。除执掌SpaceX外，53岁的马斯克还是美国特斯拉汽车公司（以下简称特斯拉）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家用光伏发电项目公司“太阳城”（SolarCity）董事会主席、社交平台“X”（原推特）首席执行官、脑机接口公司“神经连接”（Neuralink）创始人、美国开放人工智能研究中心（OpenAI）联合创始人……
他目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福布斯富豪榜显示，当地时间11月6日，马斯克的身家单日增长209亿美元（1美元约合7.10元人民币），总资产达到2856亿美元，稳居全球首富；位居榜单第二名的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索斯身家为2235亿美元。
这一年，马斯克依然在火箭技术、绿色能源、人工智能（AI）等领域不断探索和突破。他向我们展示了一颗炽热的、旺盛的好奇心是如何一步步通过决策和行动影响若干公司、若干领域，继而或多或少影响了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
“没有虚构部分的科幻小说”
许多人还记得那个难以置信的瞬间——
当地时间10月13日，美国得克萨斯州博卡奇卡，“星舰”正在进行第五次试飞。8时25分，“星舰”点火升空。3分多钟后，火箭第一级（即“超级重型”助推器）完成发射任务，与第二级“星舰”飞船脱离。发射后约7分钟，该“超级重型”助推器成功穿越大气层并被发射塔两个巨大的机械臂（又被称作“筷子”）成功捕获。
助推器被“筷子”稳稳夹住的那一刻，现场围观的人群沸腾了，远程观看直播的SpaceX员工们也沸腾了。这一操作此前从未被尝试过，这意味着未来SpaceX可以更快地回收并重复使用助推器，从而提高“星舰”发射频率。
事后，有网友在社交平台晒出“星舰”回收成功的画面截图并配文：“这是现实世界吗？它看上去太像是科幻小说了！”马斯克在下方评论道：“（这是）没有虚构部分的科幻小说。”英国《经济学人》杂志称，SpaceX成立的初衷是“革新太空技术，最终目标是让人们能够在其他星球上生活”，“毫无疑问，它正在实现第一个目标，而本周的成功则让它更有能力实现第二个目标。”
今年是SpaceX成立的第二十三个年头，这家在全球商业航天领域被视为行业标杆的公司，不仅持续迭代突破技术极限，打破航天业的天花板，也让航天活动的成本一降再降——根据SpaceX官网发布的信息，“猎鹰9号”火箭单次发射成本约为每千克3000美元，而在此之前，全球商业航天发射成本为每千克1万至2万美元。
据统计，过去一年，SpaceX的发射次数和发射载荷质量均位居世界第一。美国发射的116次火箭中，有98次由SpaceX承担；SpaceX发射质量达1195吨，全球占比80%；SpaceX发射的卫星数量为2514颗，全球占比87%。除两次实验性质的“星舰”发射外，2023年，SpaceX旗下“猎鹰9号”和“重型猎鹰”可复用运载火箭共实施96次发射，全部成功，全球占比43%。
今年，马斯克有着更大的雄心。1月，他在SpaceX年会演讲中宣布，计划在2024年进行144次发射，保持其每年50%的增速。
3月，“星舰”进行了第三次试飞。虽然最后“星舰”与SpaceX的地面小组失去联系，疑似解体，但此次试飞仍实现了首次达到预定轨道速度、打开和关闭“星舰”的有效载荷舱门、在“星舰”滑行阶段进行推进剂转移演示等目标，为SpaceX进一步测试和改进提供了数据和经验。
约一个月后，SpaceX研发的“猎鹰9号”运载火箭成功发射23颗“星链卫星”，并于发射8分钟后成功降落在美国佛罗里达州海岸边的无人回收船上。这是“猎鹰9号”自2020年首飞以来的第二十次发射，刷新了火箭一级可重复使用的世界纪录。
6月，“星舰”执行第四次轨道试飞任务，首次实现“海面软着陆”。按照马斯克的计划，如果“星舰”在第四次试射中助推器在“海面软着陆”，那么第五次试射，SpaceX可能尝试让“星舰”一级返回并降落在发射塔上。果然，几个月后，就有了“筷子夹住火箭”的一幕。
冒险仍在继续。9月，SpaceX的载人“龙”飞船完成了人类首次由非职业宇航员进行的商业太空行走任务。任务名称为“北极星黎明”，飞船中的4名乘客均不是职业宇航员。
北京时间9月12日18时左右，“北极星黎明”航天任务的两名机组成员开始进行轮流出舱活动。准备了半个多小时后，“龙”飞船舱门正式打开，美国亿万富翁贾里德·艾萨克曼与SpaceX的工程师萨拉·吉利斯身着SpaceX研发的宇航服走出飞船，开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商业太空行走，另外两名乘员在舱内全程监控。
对此，《纽约时报》评论称：“北极星黎明”任务将标志着私人太空飞行的一个里程碑——这是首次由非专业宇航员进行的太空行走，也是自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50多年前登月以来人类距离地球最远的旅程。
马斯克一直有“协助人类移民火星”的梦想。就在此次太空行走之前，他在社交平台发文称，计划在下一个探测火星的发射窗口期进行“星舰”不载人探测火星任务。此次任务将验证飞船完整着陆火星的可靠性。如果着陆顺利，计划4年内进行“星舰”的首次载人探测火星任务。马斯克的目标是20年内在火星上兴建自给自足的城市。
“马斯克探索太空是因为确实看到了地球危机，如俄乌冲突、巴以冲突、半岛问题，又如AI安全、生物多样性危机、气候变化的挑战等。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创新家，可以同时在六七个赛道完成‘从0到1’的原始创新。”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研究员张燕生告诉《环球人物》记者，“通常我们认为战略科学家需要兼具情怀、视野和战略，马斯克称得上是战略科学家，人才难得。”
“你可以‘照顾’一群汽车”
特斯拉是目前全球最受关注的企业之一。当地时间11月6日，特斯拉在美股收涨14.75%，达到288.53美元，创下2023年7月以来的新高，带动该公司市值上涨约1200亿美元。然而仅仅几个月前，特斯拉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今年4月，马斯克在致特斯拉全体员工的电子邮件中称，公司将在全球范围裁员10%以上，“当我们为公司下一阶段的增长做准备时，从各个方面考虑降低成本和提高生产率是极其重要的”。
根据特斯拉14万余人的全球员工数量计算，受此次裁员影响的员工将超过1.4万人。此消息一出，当天特斯拉股价下跌5%以上，市值缩水304.33亿美元。
几天后，美国《商业内幕》杂志发文称，今年迄今为止，特斯拉经历了“极其惨淡的一年，这家电动汽车制造商看起来已今非昔比”。
转折在两个月后到来。在6月举行的特斯拉股东大会上，股东们批准了马斯克560亿美元的薪酬，并同意了马斯克将特斯拉注册地从特拉华州迁至得克萨斯州的提议——此前，特拉华州法官宣布马斯克的“天价”薪酬方案无效，而得克萨斯州是美国少数几个不征收个人所得税的州之一。
马斯克无疑是特斯拉的灵魂人物。当他走上台时，原本安静的会场瞬间躁动，台下的股东们鼓掌欢呼，期待这位创新力十足的掌舵者再次带来惊喜。
马斯克也确实没有令股东们失望。他介绍，特斯拉的自动驾驶系统（FSD）每次发布都有“指数级的改进”，并最终达到比人开车安全得多的程度，“我认为仅仅是基于自动驾驶，我们就可以将公司的价值提高10倍、110倍”。
马斯克在股东大会上宣布，特斯拉的自动驾驶训练将不再受算力限制，在不久的将来，特斯拉车队将拥有数百万甚至数千万辆具备自动驾驶功能的车辆。当天，特斯拉美股夜盘直线拉升，股价大涨5%。
当地时间10月10日晚，备受期待的特斯拉产品发布会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召开，马斯克此前明确表示，这将是“载入史册”的一次发布会。
发布会开始，一辆未来感十足的银色汽车驶入会场，停下后，车门像蝴蝶羽翼一样打开，身着黑色皮衣的马斯克面带微笑，从车中走出。这款无人驾驶出租车（Robotaxi）是特斯拉研发的新产品，车型为“赛博无人驾驶电动车”（Cybercab），车上无侧后视镜、无踏板、无方向盘，完全依赖特斯拉的全自动驾驶软件。车辆没有充电口，采用无线感应充电，可使用机械臂对车内环境自动清洁，总成本低于3万美元，预计2026年投产。
“大家回想一下，以前每部电梯都配有一名电梯操作员。他们难免会有疲倦的时候，这就可能造成严重的事故。所以我们现在使用自动电梯，你只需走进去按下按钮，其他完全不用操心。它自动把你送到你要去的楼层……未来的汽车也是如此。”马斯克说，他计划运营一支特斯拉自动驾驶出租车队，乘客可以通过一个应用程序叫车；特斯拉的个人车主也可以通过将自己的车辆列为无人驾驶出租车，在应用程序上赚钱。
“我认为这会带来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商业模式——一个人可以管理一个车队，比如一次管理10辆或20辆汽车，就像一个牧羊人照顾他的羊群一样，你也可以‘照顾’你的一群汽车。我觉得这很酷。”马斯克说。
接着，马斯克还推出了特斯拉另一个重磅产品——无人驾驶多功能厢式货车Robovan，展现了特斯拉对于未来公共交通的革命性构想：容纳20人，且具备一定货运能力。马斯克称，Robovan将把运输成本降到每英里5—10美分。“我们想改变道路的面貌，未来就应该有未来的样子。”
特斯拉还将其汽车中的AI技术应用到了机器人研发中。“擎天柱”（Optimus）人形机器人的双臂拥有11个自由度，能够执行精细操作，如抓握、转动和按压等；它的双脚行走更加拟人化，能在复杂环境中稳定行走，并保持身体平衡。据美国彭博社报道，一名知情人士表示：“‘擎天柱’能够利用AI，无需外部控制就能行走。”
在马斯克的愿景中，未来一旦大规模生产，消费者只需花费2万到3万美元，就可以将一个“擎天柱”带回家，“它能做任何你想让它做的事，如照顾孩子、遛狗、修整草坪、购物、给你的朋友递上饮料，等等，无论你想让它做什么，它都会做得很棒”。
努力创建热爱人类的AI
新能源汽车智能化之争的背后其实是AI模型之争，这也是马斯克一直积极布局的领域。当地时间10月29日，在第八届沙特阿拉伯“未来投资倡议”大会的AI讨论环节，马斯克指出，AI每年变得比以前好10倍，按照这个速度，约4年后AI就是1万倍的提升，甚至可能达到10万倍，一两年内或许就能做到人类能做的任何事情。
马斯克始终关注AI的安全问题，他认为，AI有80%的可能会带来积极影响，有10%到20%的可能会出现问题，风险不是零。为此必须创建一个极致追求真相的AI，并发自内心地热爱人类，寻求对人类的最佳利益。
约一年前，马斯克成立了AI公司xAI，该公司成员曾在“深层思维”（DeepMind）、OpenAI、谷歌研究院、微软研究院、特斯拉及多伦多大学等公司或机构供职。去年11月，xAI推出了首款AI模型Grok。Grok一词源自美国作家罗伯特·海因莱因的科幻小说《异乡异客》，在书中的意思是深刻而直观地理解事物。马斯克表示，相比其他生成式AI，Grok模型能实时连接社交媒体平台X，“获得对这个世界的实时认知”。
8月，Grok—2和Grok—2 mini两款AI模型面世。有测评媒体认为，相较此前版本，“Grok—2的早期预览版实现了重大进步，在聊天、推理、代码等方面展示出了领先的能力”。
与此同时，Grok—3也已经在孟菲斯超级集群上开始了训练。
什么是孟菲斯超级集群？该集群被部署在xAI孟菲斯超算中心，位于美国密西西比河沿岸的城市孟菲斯，由10万个液冷H100图形处理器（GPU）组成，堪称“世界上最强大的AI训练集群”。
值得一提的是，H100是美国芯片企业英伟达公司为处理大型语言模型数据而开发的芯片，每块芯片价格约在3万美元左右。也就是说，马斯克此次筹建超算中心，仅基础芯片的成本就高达30亿美元。
不过，马斯克的这一动作也引发诸多争议。据美国《时代》周刊报道，许多孟菲斯居民对这一超算中心的建设感到意外，包括市议会成员，他们表示没有得到有关该项目或其对城市潜在影响的任何意见。
这类数据中心往往会消耗大量的电力和水。孟菲斯市电力、天然气和自来水公司在给《时代》周刊的一份声明中表示，xAI希望可以使用每小时最高150兆瓦的用电量——这足以为8万户家庭供电，为此，xAI正在给该公司支付技术升级费用以改进输电线路。
有社区成员担心孟菲斯的公用事业能否应对如此庞大的能源消耗，毕竟过去该市电网曾因冰暴和其他恶劣天气事件而被迫轮流停电。
也有一些声音认为，xAI将有利于当地的基础设施建设、就业和电网现代化。“鉴于该项目规模庞大，xAI进军孟菲斯将成为试金石，看看AI推动的数据中心热潮是否真的能改善美国基础设施，还是会像过去几十年来许多耗电大户一样损害弱势群体。”《时代》周刊写道。
根据马斯克的预期，Grok—3的训练阶段预计在3到4个月内完成，随后进行细致的微调与漏洞修复，目标是2024年12月正式发布。届时它又将掀起怎样的热浪？我们拭目以待。
“他像下围棋——汽车自动驾驶是一个点，AI是另一个点；脑机接口是一个，人形机器人是另一个；‘星舰’星链计划是一个，利用磁悬浮技术行驶的‘超级高铁’、正在测试支付服务的‘X’是另一个……”张燕生告诉《环球人物》记者，从某种意义上说，“马斯克是企业家、创新家，也是社会家、政治家。或许直到看到他整个棋局的那天，人们才能知道他作为创新家的卓越性和他作为社会家的多元性及不确定性是并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