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可能是个错觉（组诗）

怒江

我和父亲走在怒江边

江水呜咽般沉吟

你还不老，虽然还不懂你

上一次接近你，我还年轻吧

记忆中，默默沿着它走

你说，怒江，不可能

像海洋一样，扑到它怀中

我们只能看它、听它

不要有非分的想法

哪怕一个看似平常的

峡湾 在最平常的石滩。

父亲的背影，仿佛驳船

一直停在激荡的江岸

曾一次次试图指导我

如何与命运搏斗

此岸，云集了无数个

手足无措的孤影

但是，我不想

卷入老虎跳的迷局

我们何不长出翅膀

支撑飞出峡谷的身躯。

我和父亲走在怒江边

任由飞沫 浸润我们的

身体 渴望还是多年前的

午后 我只是默默地听你

看你 等你赐我勇气和期许

我喜欢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无论走在香格里大道还是雪山路

我一度执迷于

把握路口的每一个绿灯

不惜小跑追随

很多时候，外卖小哥也和我一样

没时间看层云笼罩雪山，蓝天静默如谜

焦躁地盯着手机，专注下一个目的地

直到有一天，遥望闪烁的绿灯

我有意放慢脚步

如同回收忙碌一天的能量

站在强制让我逗留的红灯对岸

不妨

看一看风景和人

想一想心情和事

调整好节奏

再 从容地 悦纳地

走向我要走向的

每一个十字路口

盼春

至少往后七天都很冷

冬夜的风，摇曳中济海边的枯草

起伏攒动到无动于衷

交不出爱意和欣喜，只是

禁闭，直到一树梅忍不住打破缄默

交出醒目光彩，万物不言

又如何。我自轻声细语，

清香迭起，为盼春所用

娓娓间已恰然自趣。

路边野餐

比起往事，我更愿意瞭望前方

离开你，我想逼近生活的本质

一部以情节和形式堆积起来的电影

我在大雨的隧道里妥协

在凯里，在毕赣的电影里

真实而潮湿，火车呼啸

吃苹果摇过60秒镜头

以自重托起存在

尊严只在昨晚有腊肉的饭食里 居然说起茉莉

花

我有一块表 你要不要

大歌和沉默一起涌来

芦笙稍微舒服了一点

留起 只为做个纪念

寄托可以让所有人妥协

包括我自己 旁白，留白

你恣意的身后是座城市

看你病的样子 心焦得很

不吸烟的我依然被烟卷勾引

那欲望呢，我郑重问你

我们曾不慎遗留的口角

带你来凯里玩，真的

没有什么再会替你吸收光芒

你我在微凉的街道上散步

说起一昼一夜，雨落下来

缄默踏响了贵阳的人行道

曾经许诺的潮湿地标

看樱花

恍然 又是雪山路的樱花，

仿佛积雪的冬天连夜离场，

忙碌一岁故去经年。

我和现实周旋只为举起杯，

为何你面对美景踌躇不前？

花开待败只半醒。

也许值得纪念的，

只有那么一瞬

定格你我，飞扬在

中济广场的后面。

了结和往事交易，

过后思虑将息。

你固聪明狡黠，

思量现实的丰腴轻叹过往无常，

想成为自己

是自己的主宰者，

在梦里的向往却踌躇于恓恍，

交谈中没有诗篇 自顾絮语，

你连词句都小心翼翼，

不想与春光有半点龃龉。

此刻 风来了，

花瓣飞舞拍额头，以及

没有知觉的后脑门。

来来往往的情人或行人，

夸耀樱花的虚荣心

蓄意回避雪山，

可能你我和他们都不只是看客吧，

观望这任由内心上色的云霞，

车来风过人往惹不起半点涟漪……

还好 每年的这个时候，

坦白之前的十一个月，

不管生活像枝干或藤蔓，

我们还是会 借故，

来看雪山路的樱花。

在北海

走过了很多地方

越走越瘦

看过了很多风景

越看越窄

无非山河天地

和 人

一张热带微微晾起

以及在东北风中的 床单

阳光半透 余味清新

一面南海高高扬起

以及在广西风中的 渔网

阳光灿烂 鱼尾清腥

还有在路上

新新腥腥 方言半猜

普通话就全懂了

哦 都是朋友啊

有机会饮酒……

在我们的习俗里

千里之外 哪怕是

生死之遥 我们都会在开酒后

点一点酒瓶

一幕是祖先 一幕是朋友

燕子

电动车穿过机场路的

顺遂，如白驹过隙般驶来

我陪着褪色的故事聊天

一只燕子落在身边

它向着我，轻轻忽闪翅翼

白杨，芦苇，红松

飞一般向后流逝

再次驶入丽江坝子，我不知道

人生是否还有那么多广度。燕子

终会飞离车厢，我不知道

它会飞向哪里

我不知道，为何与一只燕子

在一个时空里相互注视

也不知道，我们会有怎样的际遇和人生

一个人散步

看见云层之上有花朵

我是荒野里的野果

夜色温暖寂静

远处尽是人间烟火

想一个人的时候，藏进心里

悄无声息

每当歌曲响起

顾盼此去经年

思绪回到那片湖边的荒草地

云上花路蔓延到雪山底

那天的风很大

或许也吹散了勇气

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就像

已经过去的许多日子

冬天很可能是个错觉

我走在身边没有你的人行道上

在这个没有花也没有你的季节

风不冷 夕阳没有落下

我也不想做翻过雪山的那片云

这是冬天吗

路上还有情侣说说笑笑

银杏树的果实还牢牢挂在枝头

车灯闪过 没有一片落叶惊起

头顶的大雁默默前行

不语冬来

这是冬天吧

那个关于乌鸦的隐喻

星月夜还挺拔于前的苍柏

世事无常仲夏也可以领略的寒流

前方阡陌逝去难重现

凛冬已至

我还记得

你戴着白绒绒的帽子

在新年的烟花丛里

告诉我 冬天很可能是个错觉

夜

在夜晚开车 从城市

驶向秋天的尾声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最后一抹夕阳 打在她脸上

发丝轻舞好像光和影里的芦苇

远离尘世 连气氛

都显得稳妥安宁

言语像 大提琴和竖琴的

重奏 一场忘记归途的出走

在夜晚开车 看见一束光

透过凝碧的眼眸

在她安放了星星的瞳孔里

正驶过一艘蓝色的潜水艇

去解救月光下无法呼吸的鲸鱼

雨

下了很久的雨，

夏天溜进果实里

避开所有误会

让玫瑰花瓣逃脱成雾气。

云一直很低

群山都戴着帽子

庄稼的叶子在长

夜里，滴嗒声似乎要长些

携着伞，又吝惜撑开

走过雪山路

鸟鸣都隐去了

每张落叶都是委婉的词句

雨终究会停的，

一切吸纳还会继续

还有些花会开

夏的陈述不再犹豫。

百子莲

一直以为她是彼岸

其实她就在此岸

水边生长，踽踽独行

活在诗经里的风物

穿越千年 就在眼前

既无百子也不是莲

好像一个错位的人生

和绿叶不挨着靠着

和天地隔着离着

只有 目光

悬在半空与你相合

我走过来，举起手机

在堆满旧情故景的 相册里

在晚风停歇时

与你问答 以及不假思索的

记录

三月雪山路行

审视蓝天和雪山

当然还有晚霞

可是谁来填补

发动机的轰鸣

以及不可言说的空间

还是那追寻樱花不顾一切的

理解和走不过去

还好此时此刻 夕阳凑过来

让你感觉人间柔软

然后又怯怯回避

一天天的

樱花盛开 绕不过目光和

行将逝去

看了好多年的樱花

渐渐觉得

让我们感到时光飞逝的

不是一帧帧掠过眼前的绚丽光彩

而是一个个深沉在记忆之海的锚

责任编辑：包成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