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为何迷《水浒传》

2024-11-19 00:00
读报参考 2024年32期

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水浒传》颇受日本读者偏爱。清末文人燕南尚生曾好奇:“日本志士不译吾之《金瓶梅》,不译吾之《西游记》,其待《水浒》,不已见耶?”他的答案是:“《水浒》之有益于初学者三:起勇侠,斯尚气概矣;解小说,斯资俗文矣;鼓武道,斯振信义矣。”然而,中日文化不同,日本人对《水浒传》颇有误读,“翻案本”(相当于仿写)虽多,却无一能与原著主题比肩。

学白话 读小说

日本文化深受中国文化影响,想深入学习,只能靠汉籍。当时受过教育的日本人均识汉字,可用“训读本”(用汉字书写,文序按日本语法)学习。但白话小说使用大量俗语,受过教育的日本人也难看懂。

《水浒传》受欢迎,与唐通事教育有关。

唐通事即汉语翻译官,初期多是来自福建的中国侨民;再后来,日本人也当唐通事,1664年时,已达167人。日本人想当唐通事,六七岁便开始学汉语白话文;十五六岁出任稽古通事,随大通事、小通事到港迎华人商船,现场学习,并协助起草呈文等;20岁时,可升任小通事。学白话汉语,必读小说,唐通事雨森芳洲说:“我东人欲学唐话,除小说无下手处。”据教学要求,“中级阶段结束后,便向上级阶段移进,读《今古奇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厢记》一类口语小说”。

另外,宗教信仰也推动了《水浒传》的阅读。1654年,63岁的隐元法师率30名弟子从厦门到日本长崎,开日本黄檗宗,是日本禅宗三大派之一。黄檗宗作为禅宗支脉,起于福建的黄檗山,要求信徒能阅读汉语经文,并用汉语诵经。当时的日本将军、武士大多信奉禅宗,隐元法师受日本天皇和德川幕府将军护持,推进了当时日本高层学汉语的风尚。

汉籍卖到一字一金

《水浒传》初入日本,只在贵族家。据学者赵苗在《〈水浒传〉与江户日本》中钩沉,日本名僧元正上人听说新到汉籍,抱病拄杖去看,见目录中有《水浒传》,忙查问,得知已售,无比怅然。他因读明代名诗人袁宏道《听朱先生说〈水浒传〉》中“后来读水浒,文字益奇变”,始知有这本书。元正上人说:“新刊行的中国书籍价格奇贵,几乎一字一金,自己囊中羞涩买不起啊。而自己如此爱好书籍,大概前世是书虫的缘故吧。”

1757年,冈岛冠山将《水浒传》译成日文。他本名璞,号冠山,是长崎人,曾任唐通事。他的译本只刻印到20回,却引起轰动,被尊为“第一位先觉者”。

江户时代(1603-1868年),日本市民文化迅速发展,却无佳作,日本学者中村幸彦说:“对当时的有识者来说,中古物语已成了古典,如同隔云看花,既不为其所好,除了西鹤、其碛的粗野庸俗的作品外,就再无其他可看的小说了。正在这时如同晴天霹雳,出现在眼前的第一部可以称之为小说的小说,就是《水浒传》了。”

1688年,到长崎的中国人达9182人,积极宣传《水浒传》,比如华裔彭城宜义,在长崎开讲《水浒传》,培养了许多爱好者。

还有一点很重要,即《水浒传》中有复仇主题,正对日本读者口味。戴季陶在《日本论》中说:“日本从前那些文学家往往把复仇的事实,当作最好的题材,或是用小说描写复仇者的性格,或是用诗歌去赞美他的行为。近代还有许多人,以为这复仇的事实,是日本人最高尚的精神,是日本人最优美的性格。”

武松改去打野猪

江户时代是日本“任侠道”崛起的时代。据学者姜滨钩沉,此前日本主流是“武士道”,他们是贵族,凌驾在平民之上。可城市发展,商人崛起,下层武士没落,“町奴”(平民游侠)与“旗本奴”(下层武士)矛盾激化,各自结成黑社会。他们从《水浒传》中找到偶像——“无良”(不良)僧侣鲁智深、浪荡公子史进、憨直“阿呆”(傻)李逵、坚忍教头林冲。这四人代表着僧人、商人、忠仆、武士,与“任侠道”的身份相通。日本学者中本知利说:“他们(水浒英雄)在故事中张扬的反权力性精神,强烈的认同诉求,应该就是日本任侠性格形成的原点。”“任侠道”还模仿了燕青、史进的文身。

1768年,日本作家北壶游写出《湘江八雄传》,是最早的“翻案《水浒》”,以后有《本朝水浒传》《日本水浒传》《坂东忠义传》《女水浒传》《梁山一步谈》《忠臣水浒传》等,都是毫不含糊地抄袭,有的甚至成了纯搞笑。比如《忠臣水浒传》,署名山东京传,作者本名岩濑田藏,因《水浒传》讲山东故事,自号“山东子”。书中,潘金莲与孙二娘合成一人,即母夜叉;勘平是武松,小说中打的不是虎,而是野猪……为表明野猪也很厉害,作者还赋诗一首:“西阜野猪尤可怖,景阳猛虎复何凶?请看烈汉能捉杀,不减梁山泊武松。”小说中也有高衙内调戏林冲妻,还有女英雄户难濑一,擅双刀,作者特别写道:“人们都称她是梁山泊女将一丈青扈三娘的再世。”

(摘自《北京晚报》蔡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