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善重

2024-11-09 00:00吴珺李晚晨姚晓欢刘洁崔芳
心理学报 2024年11期

摘 要 本研究通过两个实验探讨了第三方判断者对既包含亲社会性又涉及公平性的复杂道德决策进行判断时, 如何权衡二者的重要性以及在此过程中, 判断者与决策者之间社会距离的作用。实验中, 被试作为第三方观看决策者在复杂道德任务中做出的决策并对其道德水平进行判断。决策者完成的任务包含如何在自我和他人之间分配代币(亲社会性)以及如何将分给他人的代币在两名接受者之间分配(公平性)。结果发现:1) 决策的亲社会性和公平性对道德判断的影响并不是相对独立的, 而是存在交互作用。高亲社会条件下, 公平与不公平决策的道德评分之差显著大于低亲社会条件下二者之差; 在神经层面上, 发现脑电成分FRN和P3的波幅呈现与行为一致的模式; 2) 对高亲社会而不公平的决策进行判断时, 当决策者与被试社会距离更近时, 被试对其道德评分降低但合作意愿反而升高, 表现出道德评分与合作意愿的分离。本研究表明, 在对包含多种成分的复杂道德决策进行判断时, 亲社会性和公平性并不是相对独立, 而是交互地共同影响判断。本研究揭示了道德判断的灵活性以及各道德因素之间的相互影响, 为探讨不同社会情境下的复杂道德判断的心理机制提供了新思路。

关键词 亲社会, 公平, 复杂道德判断, 事件相关电位, 反馈相关负波

分类号 B849: C91

1 引言

道德判断(moral judgment)指根据特定标准, 对具有道德意义的行为进行评判的过程(Cohen & Ahn, 2016)。由于社会交往中存在不确定性, 个体无法及时准确地了解他人的所感所想, 需要通过道德判断来推测他人的决策动机, 并依靠对其信念和偏好的最佳估计来指导自己未来的决策(Crockett et al., 2014)。本研究采用行为实验结合事件相关电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s, ERPs)技术, 考察在进行复杂道德判断时, 公平性与亲社会性如何共同影响判断过程及社会距离在其中的作用。

1.1 亲社会性、公平性及决策者与判断者之间的社会距离影响道德判断

亲社会性和公平性是道德判断的两个重要方面。其中, 亲社会行为(prosocial behavior)指个体有意识地牺牲自身利益, 做出有益于他人的行为, 如帮助弱者, 捐款等(Carlo, 2014)。做出亲社会行为的个体往往会获得良好的道德评价和更多的社会资源。研究发现, 当决策者做出助人决策时, 判断者会对该决策者给出积极的评价(Critcher et al., 2013)。第三方惩罚任务中, 实施第三方惩罚的个体被认为更值得信任, 并会在信任博弈和最后通牒博弈中获得更高比例的资金投入(Jordan et al., 2016)。在进行伙伴选择时, 那些捐款更多的个体往往被认为是更值得信赖的, 会更频繁地被选为互动伙伴(Barclay & Barker, 2020)。此外, 做出亲社会行为的成员在群体中会享有更高的地位, 有更大概率被选为领导者(Hardy & van Vugt, 2006)。

公平(fairness)要求个体以均等的原则进行资源分配(McAuliffe et al., 2017)。目睹不公平现象会使个体产生强烈的负性情绪并引发对决策者的惩罚, 甚至不惜牺牲自身利益以达成结果公平(Fehr & Gächter, 2002)。Fareri等(2012)发现, 被试对不公平合作伙伴所给出的可信度评分显著更低, 在后续博弈任务中对其投入的资金也更少。Fowler等(2021)的研究也支持了公平对道德判断的影响, 被试认为能够对不同社会距离的对象公平地共情的人是道德上最正确的, 也是自己最乐于与之交往的。这些研究结果表明, 相较于给自己带来的实际收益, 人们在选择伙伴时更看重他人是否公平(Martin & CushMan, 2015)。

社会距离(social distance)反映了个体之间在社会网络上的亲近度或社会变量上的相似性(徐杰 等, 2017)。道德判断中, 人们不仅注重行为本身的公平性和亲社会性, 还会将判断对象的社会距离、群体特征等信息纳入考量。研究表明, 当对群体成员的行为进行评价时, 相比于外群体越轨者, 内群体越轨者会受到更大的贬损(Abrams et al., 2014); 当在第三方惩罚游戏中发现违规现象时, 企图损害内群体成员利益的内群体违规者会被施加更严厉的惩罚(Morese et al., 2016)。也有研究发现了不一致的结果。例如, 有研究发现相较于社会距离近的道德违规者, 个体对社会距离远的违规者会采取更为严苛的道德判断标准(Eyal et al., 2008)。

1.2 亲社会与公平之间潜在的不一致性

共情指对他人情绪和精神状态的理解及对其行为的推测(崔芳 等, 2008), 是亲社会行为重要且主要的动机。根据共情−利他假说(Batson, 1987), 旁观者在发现他人处于困境时, 会产生一种指向受助对象的情绪, 这种情绪强度越大, 帮助他人解除困境的动机就越高, 从而更有可能做出亲社会行为, 相关实证结果也支持了这一假说(Longobardi et al., 2019)。因此, 共情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建立, 绑定群体非常重要。

共情的灵活性使得亲社会行为更多地在亲近对象之间发生, 从而有利于建立和绑定与组群内伙伴的关系, 这是具有进化意义的。值得注意的是, 共情灵活性减少了我们对与自己社会距离较远或不相似群体的关注, 从而限制了对他人福利重视的同等程度。例如, 有研究表明, 个体在观看本族和他族面孔疼痛表情时产生不同的动态神经活动(Zhou & Han, 2021), 对同种族受害者的共情神经反应早于且强于对异种族受害者(Han, 2018; Sheng & Han, 2012), 而相比于信息不明、抽象或模糊的受害者, 个体更倾向于帮助那些个人信息已知、具体的受害者, 也就是“可识别受害者效应” (Zhao etal., 2024)。由此可见, 这种对亲密他人的共情偏好可能会使得个体作为决策者, 特别是作为资源拥有者时, 在进行助人等亲社会行为中违背公平准则, 厚此薄彼, 因而不利于践行公平规范。

以往研究大多关注共情的正向作用, 但可识别受害者效应和内群体偏好等研究发现引起了研究者对于共情双面性的关注。何怡娟等(2022)提出, 共情会干扰公平决策, 当公平准则与共情关怀相悖时, 个体会优先考虑以共情为导向进行决策。此外, 共情会通过社会距离等情境因素对道德判断产生影响(Soter et al., 2021), 表现为个体在亲密他人违法时偏向于采取更加缓和的解决措施, 并将其归因于注意朝向的不同, 即亲密他人犯错时, 个体往往对人不对事, 对犯错者有着更高的共情水平; 而陌生他人犯错时, 个体会将目光更多地集中在所犯错误上。

由此可见, 共情固有的对社会距离的敏感性以及由此引起的灵活性很可能会诱发不公平的外显行为, 特别是在资源分配等决策上。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 为了使自己的基因得以保存和延续, 个体往往会对有亲缘关系的他人保持较高水平的共情, 物资分配和情感需求也会向内群体倾斜, 共情偏向所导致的内群体偏好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违背公平原则。然而, 随着不同群体之间的合作变得日益频繁, 公平这一品质在社会交往中变得尤为重要。个体在进行道德决策时需要兼顾为他人解除痛苦和维护公平正义的需要, 一个友善的人未必是一个公平的人。

1.3 研究问题及假设

先前的研究分别讨论了公平性(王珍珍, 蒋文明, 2016)和亲社会性(Soter et al., 2021)对道德判断的影响。但缺乏对于亲社会性与公平性固有的潜在冲突可能性的探讨。而在现实生活中, 这类既包含亲社会性又包含公平性的复杂道德决策并不少见。本研究将通过两个实验探讨以下两个科学问题: 第一, 个体是如何对包含亲社会和公平这两种存在潜在不一致关系的道德内涵的复杂道德决策进行判断的?特别是当他人决策表现出亲社会和公平的不一致时, 道德判断如何做出?第二, 判断者与决策者之间的社会距离在此过程中起何作用?

事件相关电位技术(event-related potentials, ERPs)具有高度时间分辨率, 可以有效捕捉快速信息加工过程中的神经活动, 揭示信息加工的时间进程。以往研究表明, 道德判断过程主要激活了反馈相关负波(feedback related negativity, FRN)和P3两个脑电成分(Lahat et al., 2013; Leng & Zhou, 2010)。其中, FRN是在反馈刺激呈现约200~350 ms后波幅达到峰值的负向偏转的脑电波成分, 产生于头皮前中部区域(Glazer et al., 2018)。这一脑电成分与反馈刺激的效价有关, 预期偏离假说认为其反映了结果与个体预期之间违反程度的大小(Gehring & Willoughby, 2002), 违背个体预期的反馈刺激会诱发更大FRN波幅(Boksem & De Cremer, 2010; Hewig et al., 2011)。研究发现不公平提议比公平提议诱发更负的FRN波幅(Boksem & De Cremer, 2010)。此外, FRN还对道德判断和结果评价敏感。相比不重视道德规范的被试, 高度重视道德规范的被试在评估不公平提议时, 会出现较大的FRN波幅(Boksem & De Cremer, 2010)。P3是结果呈现约300~600 ms后达到峰值的正成分(Wang et al., 2017), 主要分布在头皮中后部区域。其波幅与反馈刺激心理意义有关, 刺激对于个体的心理意义越大时, 就会获得更多认知资源对其进行精细加工, 激发更大的P3波幅(Hu & Mai, 2021; Yu et al., 2015)。P3还受反馈刺激效价的调节, 积极正面的反馈结果会更容易吸引个体的注意资源, 诱发的P3波幅会更大, 例如, Wu等(2011)发现, 公平结果相比不公平结果会引发更大的P3波幅。金钱获益结果相对于损失结果引发更大的P3波幅(Polezzi et al., 2010; Wu & Zhou, 2009)。

本研究中, 被试作为第三方判断者, 观看与自己不同社会距离的决策者完成资源分配任务并对决策者的行为进行道德判断。在该任务中, 决策者获得系统赋予的100个代币, 而另外两名接受者将面临一定时长的高强度噪音威胁。决策者首先决定要花费多少代币帮助两人消除噪音(亲社会性: 决策者用于帮助他人的代币越多, 留给自己的代币越少, 表明其亲社会性越高), 其次要决定如何在两名接受者中分配代币(公平性: 决策者给两名接受者分配的代币比例越接近, 其公平性越高)。

在行为上, 本研究假设:(1)高亲社会、高公平的分配方案会获得更高的道德评价; (2)被试对与自己社会距离近的人表现出更宽松的道德判断标准和更强的合作意愿; (3)亲社会性和公平性可能对道德判断存在交互影响。神经层面上, 假设为: (1)FRN和P3对公平性和亲社会水平敏感, 不公平和低亲社会的分配方案诱发更大的FRN和更小的P3波幅; (2)社会距离对道德判断的调节作用反映在FRN和P3的波幅变化上; (3)与行为一致, FRN和P3上有可能发现公平性和亲社会性的交互作用。

2 行为实验(实验1)

2.1 方法

2.1.1 被试

本研究获得了深圳大学心理学院伦理委员会的批准(审查编号: SZU_PSY_2023_020)。本实验根据G-Power 3.1.9软件进行先验分析计算样本量(Faul et al., 2007), 设定效应量f = 0.25, 显著性水平α = 0.05, 统计功效1 − β = 0.95, 发现至少需要18名被试。被试实验前充分了解实验内容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在实验后给予金钱报酬。通过线上平台脑岛(https://www.naodao.com/)招募90名成年人被试, 其中女性37名, 年龄在19~36岁之间(M ± SD = 22.73 ± 3.08岁)。

2.1.2 实验设计

本实验为2 (亲社会水平: 高/低) × 2 (公平性: 高/低) × 3 (社会距离: 密友/熟人/陌生人)被试内设计。第一个自变量是决策者所提出分配方案的亲社会水平:决策者将全部100枚代币中的80~90枚用于帮助他人为高亲社会水平, 将30~40枚用于帮助他人为低亲社会水平; 第二个自变量为方案的公平性:决策者给两名接受者A和B分配的比例为5∶5或4∶6为公平水平, 分配比例为1∶9或2∶8为不公平水平。共生成4种分配方案类型(高亲社会−公平; 高亲社会−不公平; 低亲社会−公平; 低亲社会−不公平)。第三个自变量是指决策者与被试(判断者)之间的社会距离, 密友指“频繁且稳定交往时间最长的好友”, 熟人指“没有过多接触的普通同学”, 陌生人指“实验前从未见过的陌生他人” (占友龙 等, 2022) (见图1A)。

2.1.3 实验流程

指导语要求被试想象以下情景:两个陌生人A和B作为接受者, 都将被施加一定时长, 令人非常不愉悦的强噪音。实验前, 系统给你最亲密的朋友/认识但不熟悉的人/陌生人各分配了100枚可以消除该强噪音的代币。他/她可以选择留着代币为自己换取金钱, 也可以选择用这些代币帮助A和B消除噪音。实验中, 你将看到不同的决策者(密友/熟人/陌生人)提出的一系列分配方案, 请你根据自己看到分配方案后的感受对该决策者的道德水平评分。

为了增强被试在实验任务中的卷入程度, 在提示被试想象出指定社会距离的人后, 要求被试输入此人的三个特点(占友龙 等, 2022)。正式实验开始前, 被试通过8个练习试次熟悉任务流程。实验共包括3个长度相等的部分, 每完成一个部分, 会有一段1~2分钟的休息时间。3个部分中的分配方案依此为密友、熟人或陌生人所提出, 按照不同的社会距离对实验的3个部分进行了拉丁方平衡, 4种分配方案在每个部分中以伪随机的方式呈现。

每个试次流程如下:首先呈现800 ms注视点, 随后呈现2500 ms分配方案, 500 ms空屏后, 被试要对当前分配方案的道德水平进行11点评分, −5代表“非常不道德”, 5代表“非常道德”。完成评分后进入下一试次, 4种分配方案以伪随机的序列呈现。共144试次, 每个条件12试次。

2.2 结果

对道德评分进行2×2×3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发现, 亲社会水平主效应显著(F(1, 89) = 104.91, p < 0.001, ηp2 = 0.54, 95% CI [0.40, 0.64]), 高亲社会水平评分显著高于低亲社会水平(1.84 ± 0.18 vs −0.98 ± 0.20)。公平性主效应显著(F(1, 89) = 86.44, p < 0.001, ηp2 = 0.49, 95% CI [0.34, 0.60]), 公平分配方案的评分显著高于不公平方案(0.97 ± 0.12 vs −0.12 ± 0.16)。社会距离主效应显著(F(2, 178) = 11.16, p < 0.001, ηp2 = 0.11, 95% CI [0.03, 0.20]), 道德评分随着社会距离的增加而降低(密友: 0.67 ± 0.15; 熟人: 0.40 ± 0.13; 陌生人: 0.21 ± 0.14; ps < 0.024)。

亲社会水平与公平性交互作用显著(F(1, 89) = 52.21, p < 0.001, ηp2 = 0.37, 95% CI [0.21, 0.49]), 简单效应分析发现, 高亲社会条件下两种公平程度的道德评分之差显著大于低亲社会条件下的二者之差(1.50 ± 1.29 vs 0.68 ± 1.18, t(89) = 7.23, p < 0.001, Cohen’s d = 0.76, 95% CI [0.53, 1.00]) (图2A)。

社会距离与公平性交互作用显著(F(2, 178) = 3.58, p = 0.03, ηp2 = 0.04, 95% CI [0.00, 0.10]), 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在不公平水平下, 被试对三类不同社会距离的分配者的道德评分均存在显著差异(F(2, 178) = 12.06, p < 0.001, ηp2 = 0.12, 95% CI [0.04, 0.21]), 对密友的道德评分最高, 对陌生人的评分最低(密友: 0.18 ± 0.18; 熟人: −0.14 ± 0.16; 陌生人: −0.39 ± 0.18; 密友 vs. 熟人: p = 0.008; 密友 vs. 陌生人: p < 0.001; 熟人 vs. 陌生人: p = 0.018); 而在公平水平下, 被试对熟人和陌生人的评分无显著差异(熟人: 0.94 ± 0.12; 陌生人: 0.82 ± 0.13; 熟人 vs. 陌生人: p = 0.122) (图2B)。其他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 > 0.26)。

2.3 讨论

本实验结果发现, 在高亲社会条件下, 两种公平程度所得道德评分之差显著大于低亲社会条件下, 这与Lu等人(2019)所提出高道德个体做出的不道德行为会招致更大厌恶的结果相一致。可能是因为亲社会信息影响了个体对他人公平性的加工,当分配者表现出高亲社会性, 个体会持有较高的公平预期并采取更加严格的道德判断标准, 因此公平决策得到更高评分, 这支持道德价值在道德判断过程中呈现出正向累加的趋势。反之, 不公平决策违背了亲社会性塑造的道德形象, 令判断者给出更负性的道德判断。另一种可能的原因是, 高亲社会且高公平的个体表现出超出个体预期的道德行为, 因而令判断者给出更正的道德判断, 因此增大了高亲社会条件下公平与不公平之间的评分差异。由于在本实验中, 亲社会性信息和公平性信息是同步呈现给被试的, 因此无法排除两种解释之一。

此外, 社会距离调节了被试对决策者的道德判断, 被试对不同社会距离他人的道德判断体现出了一种明显的“人际差序性” (占友龙 等, 2022)。在公平条件下, 个体对社会距离最近的密友会采取最宽松的道德判断标准, 即给出更高的道德评分, 对提出同一方案的熟人和陌生人之间的道德评分无显著差异; 而在不公平条件下, 个体对分配者采取的道德判断标准则随着社会距离的疏远而逐渐变得严格, 这与Yu等(2021)的研究结果较为一致。表明社会距离对个体道德判断产生了影响, 社会距离越近时, 个体对不道德行为的容忍度更高, 对道德行为的赞许度也更高。

3 ERP实验(实验2)

3.1 方法

3.1.1 被试

根据G-Power 3.1.9软件进行先验分析计算样本量(Faul et al., 2007), 设定效应量f = 0.25, 显著性水平α = 0.05, 统计功效1 − β = 0.95, 至少需要23名被试。实验前所有被试均了解实验流程并签署纸质版知情同意书。本实验在深圳大学校内招募41名健康成年人, 其中女性21名, 年龄在18~28岁之间(M ± SD: 21.15 ± 2.36岁)。被试均为右利手, 无精神疾病或精神病史, 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3.1.2 实验设计

本实验为2 (亲社会水平: 高/低) × 2 (公平性: 高/低) × 2 (社会距离: 内群体/群体外)被试内设计。与实验1的设计存在两点不同。首先, 分配者身份由密友/熟人/陌生人改为本校(与被试同校)和外校的群体身份, 将个体之间点对点的具体社会距离进一步拓展为内群体与外群体之间的差异; 其次, 本实验在行为数据采集中加入了合作意愿这一因变量, 以探究决策的亲社会和公平性如何影响判断者的后续决策和未来行为, 同时采集脑电数据以探究神经机制。

3.1.3 问卷材料

自我中包含他人量表 (Inclusion of other in the self, IOS, Aron et al., 1992):给被试呈现7对圆圈, 每对圆圈中左边的圆圈代表自己, 右边的圆圈代表他人。7对圆圈中的两个圆圈从互相不重叠逐渐过渡到大部分重叠, 被试从中选择最能代表自己与他人关系的一对。圆圈重合的面积越多代表彼此距离越亲近。

3.1.4 实验流程

被试被告知本研究为区域合作项目, 所呈现的分配方案为本校及外省某高校学生所提出, 分配者以卡通图标形式呈现在正下方(蓝色−外校; 紫红色−本校, 与本校官方颜色一致)。被试完成8个试次的练习, 确认理解指导语后进入正式实验。分配情境同实验1:A和B是两个无差别的陌生人, 他们被系统选中将作为接受者, 都将被施加一定时长, 令人非常不愉悦的强噪音。来自本校或外省某高校的某学生作为分配者, 由系统赋予了100枚可用于帮助A/B消除一定时长噪音的代币, 分给对方的代币越多, 消除噪音的时间越久, 分配者也可以选择将代币留给自己换取金钱。每个试次流程为:首先呈现注视点500 ms, 接着呈现分配方案2500 ms, 400~800 ms空屏后, 随机抽取每个条件下的10个试次进行道德评分。其中, 5个试次中被试需要对该决策行为的道德水平进行评分, 同实验1。另外5个试次, 被试需要评价自己与该决策者的合作意愿, −5代表“非常不愿意”, 5代表“非常愿意”。被试需要在3000 ms内完成按键选择(图 1B)。

每种条件包含36个试次, 整个实验共288个试次, 划分为3个组块, 每个部分包含96个试次, 8种条件混合伪随机呈现。采用E-prime 3.0记录行为数据, 全程记录脑电。整个实验持续35分钟左右。任务结束后, 被试对来自本校和外校的分配者在自我包含他人问卷上进行评分验证社会距离是否操纵成功(Yu et al., 2015)。

3.1.5 脑电数据采集与分析

脑电数据采集使用德国Brain Products公司的脑电记录系统, 按国际10-20系统扩展的64导电极帽记录被试的脑电活动情况。记录时前额接地, 参考电极位于FCz点上。滤波带通为0.01 ~ 100 Hz, 采样频率为1000 Hz, 电极与头皮间的阻抗小于5 kΩ。

EEG数据的预处理和分析采用MATLAB R2021b和EEGLAB工具箱(Delorme & Makeig, 2004)。离线分析时, 将参考转化为双侧乳突平均值作为参考(Zhou et al., 2020; Zhou et al., 2023), 滤波带通为0.1~30 Hz。分析时程选取分配方案呈现前200 ms至呈现后800 ms, 并用刺激呈现前200 ms到0 ms的数据进行基线矫正。以±80 μV的标准手动剔除高噪音伪迹, 如较大的肌电和心电。采用独立成分分析剔除眨眼和动作伪迹(Jung et al., 2001)。

3.1.6 统计分析

本实验用于计算ERP成分的平均波幅的电极点和时间窗基于全脑地形图和前人的ERP研究结果(Gehring & Willoughby, 2002; Xu et al., 2023)。其中, FRN成分选择的电极点为Fz和FCz, 时间窗为220~260 ms; P3成分选取的电极点为CP1、CPz、CP2、P1、Pz和P2, 时间窗为330~430 ms。对道德评分、合作意愿、选取电极点的波幅平均值分别进行2×2×2的三因素重复测量方差分析。采用SPSS 26.0进行统计分析。Greenhouse-Geisser检验校正F值比率的自由度, 统计数据差异值显著的p值小于0.05, 事后比较Bonferroni校正p值小于0.05。

3.2 结果

3.2.1 社会距离的操纵检验结果

对来自本校和外校的分配者在IOS量表上的得分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发现, 来自本校分配者在IOS量表上的得分显著高于来自外校的分配者(3.88 ± 1.35 vs 2.88 ± 1.36), t(41) = 7.39, p < 0.001, Cohen’s d = 1.16, 95% CI [0.75, 1.55], 表明社会距离操纵有效。

3.2.2 行为结果

道德评分

与实验1结果一致, 亲社会水平主效应显著, F(1, 40) = 178.77, p < 0.001, ηp2 = 0.82, 95% CI [0.70, 0.87]。公平性主效应显著, F(1, 40) = 21.13, p < 0.001, ηp2 = 0.35, 95% CI [0.12, 0.52]。社会距离主效应显著, F(1, 40) = 4.79, p = 0.035, ηp2 = 0.11, 95% CI [0.00, 0.30]。

亲社会水平与公平性的交互作用显著(F(1, 40) = 9.15, p = 0.004, ηp2 = 0.19, 95% CI [0.02, 0.38]), 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高亲社会条件下两种公平程度的道德评分之差显著大于低亲社会条件下的二者之差(1.10 ± 1.38 vs 0.35 ± 1.18, t(40) = 3.02, p = 0.004, Cohen’s d = 0.47, 95% CI [0.15, 0.79]) (图3A)。

三重交互作用显著, F(1, 40) = 11.73, p = 0.001, ηp2 = 0.23, 95% CI [0.04, 0.42]。外校条件下, 亲社会性与公平性交互作用不显著, F(1, 40) = 0.97, p = 0.33; 本校条件下, 亲社会性与公平性交互作用显著(F(1, 40) = 20.70, p < 0.001, ηp2 = 0.34, 95% CI [0.11, 0.52]):高亲社会条件下, 公平分配者道德评分更高(3.05 ± 0.15 vs 1.67 ± 0.26, F(1, 40) = 30.17, p < 0.001, ηp2 = 0.43, 95% CI [0.19, 0.59]); 低亲社会条件下, 二者评分差异不显著(−0.26 ± 0.27 vs −0.44 ± 0.23, F(1, 40) = 0.82, p = 0.37) (图3B)。其他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 > 0.23)。

合作意愿

亲社会水平主效应显著, F(1, 40) = 101.57, p < 0.001, ηp2 = 0.72, 95% CI [0.55, 0.80]。公平性主效应显著, F(1, 40) = 29.49, p < 0.001, ηp2 = 0.42, 95% CI [0.19, 0.59]。

亲社会水平与公平性的交互作用显著(F(1, 40) = 16.72, p < 0.001, ηp2 = 0.30, 95% CI [0.08, 0.48]), 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高亲社会条件下, 公平与不公平条件之差显著大于低亲社会条件下的二者之差(1.37 ± 1.41 vs 0.22 ± 1.18, t(40) = 4.09, p < 0.001, Cohen’d = 0.64, 95% CI [0.30, 0.97]) (图3C)。

三重交互作用显著, F(1, 40) = 4.58, p = 0.039, ηp2 = 0.10, 95% CI [0.00, 0.29]。外校条件下, 亲社会性与公平性交互作用显著(F(1, 40) = 19.71, p < 0.001, ηp2 = 0.33, 95% CI [0.11, 0.51]):高亲社会条件下, 对公平分配者合作意愿更高(2.98 ± 0.20 vs 1.31 ± 0.25, F(1, 40) = 46.82, p < 0.001, ηp2 = 0.54, 95% CI [0.31, 0.67]); 低亲社会条件下, 二者评分差异不显著(0.06 ± 0.25 vs −0.14 ± 0.24, F(1, 40) = 0.75, p = 0.39); 本校条件下, 亲社会性与公平性交互作用显著(F(1, 40) = 7.15, p = 0.011, ηp2 = 0.15, 95% CI [0.01, 0.35]):高亲社会条件下, 对公平分配者合作意愿更高(2.90 ± 0.20 vs 1.84 ± 0.25, F(1, 40) = 21.18, p < 0.001, ηp2 = 0.35, 95% CI [0.12, 0.52]); 低亲社会条件下, 二者评分差异不显著(−0.07 ± 0.23 vs −0.31 ± 0.24, F(1, 40) = 1.19, p = 0.28) (图3D)。其他主效应以及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 > 0.10)。

3.2.3 ERP结果

FRN

亲社会水平与公平性交互作用显著(F(1, 40) = 5.21, p = 0.028, ηp2 = 0.12, 95% CI [0.00, 0.30]), 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高亲社会条件下, 公平与不公平方案诱发的FRN波幅之差显著大于低亲社会条件下的二者之差(高: 0.69 ± 0.52 μV vs 1.65 ± 0.58 μV, p = 0.015; 低: 1.24 ± 0.51 μV vs 1.03 ± 0.54 μV, p = 0.447) (图4A)。用“高亲社会−公平”减去“高亲社会−不公平”和用“低亲社会−公平”减去“低亲社会−不公平”得到的差异波dFRN差异显著(−0.96 ± 2.40 μV vs 0.21 ± 1.77 μV, t(40) = −2.28, p = 0.028, Cohen’s d= −0.36, 95% CI [−0.67, −0.04]) (图4B-C)。

三重交互作用显著, F(1, 40) = 7.44, p = 0.009, ηp2 = 0.16, 95% CI [0.01, 0.35]。外校条件下, 亲社会性与公平性交互作用不显著, F(1, 40) = 0.05, p = 0.826; 本校条件下, 亲社会性与公平性交互作用显著(F(1, 40) = 9.15, p = 0.004, ηp2 = 0.19, 95% CI [0.02, 0.38]):高亲社会条件下, 公平分配者所诱发的FRN波幅更大(0.59 ± 0.52 vs 1.73 ± 0.61, F(1, 40) = 7.24, p = 0.01, ηp2 = 0.15, 95% CI [0.01, 0.35]); 低亲社会条件下, 公平分配者诱发的FRN波幅更小(1.87 ± 0.57 vs 0.80 ± 0.58, F(1, 40) = 4.36, p = 0.04, ηp2 = 0.10, 95% CI [0.00, 0.28]) (图5A-C)。其他主效应以及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 > 0.08)。

P3

社会距离主效应显著(F(1, 40) = 8.62, p = 0.005, ηp2 = 0.18, 95% CI [0.02, 0.37]), 本校分配者诱发的P3波幅显著高于外校分配者(5.99 ± 0.60 μV vs 5.50 ± 0.59 μV)。亲社会水平与公平性的交互作用显著(F(1, 40) = 5.40, p = 0.025, ηp2 = 0.12, 95% CI [0.00,0.31]), 简单效应分析表明, 高亲社会条件下, 公平与不公平分配方案诱发的波幅之差显著大于低亲社会条件下的二者之差(−0.60 ± 1.45 vs 0.15 ± 1.44, t(40) = −2.32, p = 0.025, Cohen’s d = −0.36, 95% CI [−0.68, −0.05]) (图6A-B)。其他主效应以及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 > 0.17)。

3.3 实验2讨论

实验2采用ERP技术考察了决策者的亲社会水平和公平性如何影响道德判断, 以及这种影响是否受到社会距离的调节。本实验将分配者改成本校和外校的群体身份, 将个体之间点对点的具体社会距离进一步拓展为内群体与外群体之间的差异。此外, 为了探究决策的亲社会水平和公平性如何进一步影响判断者的后续决策和未来行为, 本实验中增加了合作意愿这一问题。

行为结果与实验1基本一致, 高亲社会条件下, 被试对于公平性更加敏感, 对公平和不公平决策的道德评分、合作意愿差异均大于低亲社会条件, 证明了该行为结果的稳健性, 而高道德价值也会让该分配者得到更多的合作机会。此外, 本实验发现在高亲社会水平下, 被试则对不同社会距离群体的道德判断和合作意愿倾向表现出明显的分离:与外校决策者相比, 当本校决策者做出不公平决策时, 被试给予其更低的道德判断评分(1.67 ± 0.26 vs 2.30 ± 0.23), 但是更高的合作意愿评分(1.84 ± 0.25 vs 1. 31 ± 0.25, 图3B&D)。也就是说对于内群体决策者, 当其亲社会水平高, 但是不公平的时候, 虽然个体对其道德评分低, 但是更倾向于与之进行合作。

此外, 在实验2中并没有发现实验1中看到的“人际差序性”, 也就是说并没有发现对于社会距离近(内群体)评分更加宽松, 而对社会距离远(外群体)评分更加苛刻的现象。产生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由于两个实验采取了不同的人际距离操作方法, 实验1中的个体是具体的某个人, 根据“可识别受害者效应”, 了解对方的个性化信息会使个体对可识别对象感到更加亲近, 并认为自身有义务对其给予更多关照(Kogut & Kogut, 2013)。被试对做出决策的密友有更多的具体信息进行参照, 可以更好地合理化亲密他人的不道德行为, 因此社会距离更近的具体对象在不公平条件下会有更高的道德评分。而实验2中则是抽象的一个群体。个体对抽象群体更多是一种整体印象, 人们会预设内群体成员更可靠和更值得合作(Hewig et al., 2011), 内群体成员实施不公平行为违反了群体交往的重要原则, 并引发同一群体中其他个体的群体认同危机, 导致内群体的维系出现潜在威胁(McAuliffe & Dunham, 2016), 因此研究二中对不公平条件下内群体的道德评分更低。

在神经层面上我们观察到了与行为较为一致的模态, 即高亲社会条件下两种公平程度所诱发的FRN、P3波幅之差均显著大于低亲社会条件下。高亲社会条件下的dFRN (高亲社会−公平条件下的FRN波幅减去高亲社会−不公平条件下的FRN波幅)显著大于低亲社会条件下。情绪动机理论认为FRN反映了对反馈刺激情绪动机意义的评价过程(Li et al., 2010), 表明当分配方案处于高亲社会水平时, 人们对于分配者的公平性会更加敏感。结合行为和FRN结果, 我们发现, 当道德决策处于低亲社会水平时, 人们不太关心进一步分配的公平与否, 这体现在低亲社会−公平和低亲社会−不公平条件下差异不显著的FRN波幅; 然而, 当决策处于高亲社会水平时, 人们可能会进一步关注对不同接受者的分配比例, 也就是公平与否, 体现为在该条件下, FRN波幅在公平和不公平结8riUDpLCG9v0iQCQHxqAmg==果之间差异显著。三重交互结果发现, 这个效应在决策者为内群体对象时更加显著, 这一结果可能与对内群体对象道德信息的敏感性更高有关, 因为内群体对象与自我相关度(self-relevent)更高。

值得注意的是, 在高亲社会−公平条件下所诱发的FRN显著大于其他条件, 特别是高亲社会−不公平条件, 这与之前研究发现的不公平行为更加违背预期, 诱发更大的FRN波幅并不一致(Boksem & De Cremer, 2010)。这一与假设不符的结果, 可能是由于高亲社会且公平的行为超出了判断者对决策者的行为预期。这可能是由于高亲社会的个体通常被认为富有同情心, 与高共情能力相联系, 但共情本身固有的内群体偏好性与公平准则存在一定的矛盾 (Zhao et al., 2024), 也就是说, 高共情导向的内群体偏袒与一视同仁地对待内外群体成员这二者之间本身就存在冲突(Levine et al., 2005; Levine & Thompson, 2004), 因此人们在对他人的复杂道德决策进行判断时, 兼顾高亲社会和公平的提议往往与预期不符合, 从而会诱发更大的FRN波幅。但由于本研究是首次探讨亲社会性与公平性相结合的复杂道德判断, 因此, 在从心理机制和神经机制上解释当前FRN交互结果与先前的简单决策(即只有亲社会或公平成分)的不一致上存在不足, 未来需要更有针对性的研究去解释这一结果。

先前研究者认为P3与选择性注意、资源分配和情绪评价等高级认知过程有关(Leng & Zhou, 2010; Li et al., 2010; Wu & Zhou, 2009), 反映了晚期加工中对结果的评估过程。P3成分上发现在高亲社会条件下, 不公平提议比公平提议诱发更大的波幅, 而低亲社会条件下的二者不存在显著差异, 说明高亲社会水平会放大被试对不公平提议和公平提议之间差异的感知, 并投入更多的注意分配和认知资源。当被试看到分配者将大部分代币分给他人用以消除噪音时, 会产生类似获得奖赏的正性情绪, 这种正性情绪使被试对提议后续的公平性有着更强烈的情绪动机, 从而分配更多的注意资源。但很快正性体验会被不公平提议所带来的负性情绪所抵消, 被试从高亲社会个体的不公平提议中会感受到更大的认知冲突, 需要投入更多认知资源来调整。

4 总讨论

本研究发现, 当亲社会水平较高时, 个体对于决策的公平性更加敏感, 不仅反映在道德判断上, 也反映在未来的合作意愿上。ERP结果则从电生理反应模式上进一步支持了行为发现。亲社会水平调节了公平性在道德判断中的作用。当分配者表现出高亲社会水平时, 被试在进行道德判断时会更注重其公平性, 即公平与否在道德评分上的差异显著更大, 但低亲社会水平下的不同公平性之间的道德评分差异不显著, 与假设一致。实验2再一次验证了实验1的结果, 并发现这一调节作用也体现在合作意愿和脑电成分上。在两个实验的结果中, 亲社会水平与公平性的交互作用均显著, 验证了先前提出的假设, 表明当第三方在加工道德决策时, 亲社会性和公平性会相互影响, 高亲社会信息说明该决策者具有较好的共情能力, 高共情意味着有一定概率做出违反公平准则的行为, 个体对其后续公平性的加工会投入更多的认知资源, 若决策者做出不公平分配, 则验证了这一预期; 若选择公平分配, 虽然违反了这一预期, 但由于道德的叠加作用, 所表现出的高道德性也会受到更积极的社会评价。故在高亲社会条件下, 个体对公平这一属性更加敏感, 反映为差异更大的行为评分和对应的脑电成分波幅。

早期成分FRN和晚期成分P3上均体现出公平效价的差异。情绪动机理论认为, 个体对他人结果越关注, 动机性越强, 就会产生显著的FRN效应(Li et al., 2010)。当第三方判断者首先得到分配者亲社会水平较低的负面信息后(分给A和B的代币不到总数的一半), 对于对方公平性的的关注降低, 因此在该条件下, 分配者公平性效价差异未体现在FRN波幅上。而分配者提出的方案处于高亲社会水平时, 已经表现出较高的共情水平, 因此个体对其是否能执行公平准则存在更高度的预期, 因此较多的注意资源被分配给公平性的相关信息, 这会加强个体对结果效价的加工, 从而增大FRN效应。P3成分与决策中高水平的情感判断和认知资源分配有关(Leng & Zhou, 2010; Zhang et al., 2019), 高亲社会水平的决策会给被试带来更强烈的奖赏体验, 而当分配者既定为高亲社会时, 其公平与否是道德判断的更高标准, 对第三方来说, 有更强的动机意义去观察分配者是否能在决策过程中兼具亲社会性和公平性, 进而展现出高道德水平, 因此会投入更多的认知资源对其进行进一步精细加工, 反映在P3波幅的显著差异上。

高亲社会水平会放大公平性的差异这一结果也可以用Haidt (2007)提出的道德五基准理论来解释。本研究中的亲社会水平属于其中的伤害/关爱范畴, 指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出于保护和照顾血缘亲属的动机, 关注保护并试图减少伤害行为, 并逐渐将关注范围延伸到非亲属个体。而公平性属于互惠/公平范畴, 指人们在资源分配过程中, 认为他人有权获得一定的资源或得到某种待遇。对第三方判断者而言, 他人的高亲社会水平意味着能将这种亲社会倾向转向更广的受惠面, 表示人们都有一定概率从其决策中获得利益, 社会交往中的决策通常出现在合作关系中, 因此, 象征资源得到完善分配的公平性会成为第三方在进行道德判断时的主要依据; 而低亲社会则表示个体对他人缺乏保护或消除伤害的意愿, 在道德价值和经济利益中, 往往会选择以自身为导向的经济利益, 判断者对其的道德评分一开始就趋于较低水平, 也较少关注低亲社会水平的个体在决策中展现出多大程度的公平性。

此外, 行为实验发现社会距离对第三方的道德判断起到了调节作用。根据Greene等人(2004)提出的观点, 道德判断包含功利主义和道义论两种, 功利主义指个体对违反道德原则却能带来收益的行为给予正面评价, 而道义论则指个体倾向于对一切违反道德原则的行为给出负面评价。有研究通过直接或线索启动社会距离的范式, 发现个体对于社会距离较近的他人采取较为宽松的道德判断标准, 注重行为结果, 倾向于功利主义; 而当社会距离较远时, 个体对其的道德判断变得严格, 表现出道义化倾向(孙晓玲, 吴明证, 2013)。在实验1中, 密友、熟人和陌生人与被试的社会距离呈现逐渐增加的梯度, 作为分配者的他们提出不公平的分配方案属于做出违反道德原则的行为。根据替代自我感知理论, 当个体与他人的身份合并时, 会经历道德自我感知的变化, 较高程度的关系联结和心理亲密减少了道德行为中决策者与判断者之间的视角差异(Goldstein & Cialdini, 2007), 个体出于维护自身形象的动机, 会为其进行道德推脱, 因此当分配者为社会距离较近的密友时, 被试会给出最高的道德评分, 表现出最宽松的道德判断标准。研究的发现支持了这一理论。而这种道德判断的倾向在个体做出道德行为如公平决策时也表现出一致性。

有趣的是, 在实验2中合作意愿的判断上, 我们发现了高亲社会条件下, 被试对不同社会距离群体表现出了道德评分和合作意愿的分离现象:与外群体相比, 本群体决策者表现出高亲社会而不公平的行为时, 被试对其道德评分更低, 但是更倾向于与之进行合作。这种分离效应产生的原因可能是:当个体作为第三方仅进行道德评分时, 既不需与决策者进行互动, 也不必担心自身判断会影响后续的利益, 因而更能以客观的视角进行道德判断。而根据社会认同理论, 内群体成员的高道德水平能帮助个体获得更高的自我认同感(张振 等, 2020), 产生“与有荣焉”的积极情绪体验, 因此会期待内群体成员的行为更加符合社会规范和道德准则(Mendoza et al., 2014)。当群体外成员和内群体成员同时满足高亲社会时, 出于对群体认同感的维护, 不公平提议会使内群体决策者得到更低的道德评分。

而当需要考虑是否与该分配者进行合作时, 被试在做决策时需要衡量的信息与道德判断有所区别。由于同一个群体的成员会存在更多的合作机会(Balliet et al., 2014), 个体此时对接受分配的对象有着更高水平的共情, 并以分配者的当前决策倾向推断与其实际合作时的收益多少。高亲社会不公平的分配者往往意味着愿意对他人给出大量资源, 但将资源以不均等的比例倾斜向社会距离更近的人, 故个体认为该条件下选择内群体的分配者进行合作可以达成自身利益最大化。而对社会距离近的群体持有更高的道德判断标准则意味着“大义灭亲”、“不徇私情”, 有利于个体树立起正面道德形象(Rom & Conway, 2018), 因此这种分离效应也可能是人们保持完善自身形象和维护社会关系之间的一种平衡方式。

FRN波幅也会受到判断者和分配者之间的社会距离调节。本研究发现在内群体成员表现出高亲社会性的条件下, 公平的分配提议所诱发的FRN波幅显著大于不公平提议。这可能是因为:亲密关系往往会产生独特的道德义务(Soter et al., 2021), 即人们应该对亲近他人更优待, 人们对亲密他人也会有同样的道德义务期待, 认为自己应该比其他人受到亲密他人的更多关照, 也就是内群体偏好。当内群体成员的决策表现出高亲社会性, 说明其有着较高的共情水平, 这种共情偏好能够进一步预测亲社会行为中的内群体偏好(Hein et al., 2010)。但当内群体成员将代币均等地分给两个陌生人时, 这种道德义务期待会被打破, 因为公平决策代表该内群体成员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因此其表现出内群体偏好的可能性更小。根据预期偏差理论, FRN反映了实际结果与预期之间的偏离程度(Gehring & Willoughby, 2002), 对违背自身期望的信息非常敏感, 当内群体成员做出高亲社会且公平的决策时, 被试一方面对其有着更高的道德义务期待, 但另一方面也发现该成员可能不会履行这种道德义务, 这种认知上的不一致会导致更负的FRN波幅产生。相反, 当做出高亲社会行为的内群体成员表现出不公平时, 尽管违反了群体交往的公平原则, 并有可能引发同一群体中其他个体的群体认同危机(张振 等, 2020), 但却意味着实施内群体偏好行为的概率大大增加, 符合被试的预期, 因此诱发的FRN显著更小。

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不足。首先, 对于脑电实验来说, 实验2中各条件下的平均有效试次数在35左右, 重复次数偏少, 未来可以考虑xdpPakLc0Xe9np7bJ9125w==提高试次数以提高信噪比。其次, 实验情景设置为决策者选择是否用代币帮助他人免遭噪声干扰, 噪声虽然可以有效诱发不愉悦情绪, 但是不能很好地代表痛苦或困境, 不同被试想象的噪声伤害程度可能有所出入, 从而引起个体差异(何怡娟 等, 2022)。在今后研究中, 可以考虑让被试对真实发生的亲社会和公平两难的道德事件进行判断(占斌 等, 2020), 从而进一步验证本研究的发现, 并提升研究的生态效度。

综上所述, 本研究发现在个体对他人进行道德判断时, 亲社会性和公平性存在交互作用。与低亲社会决策相比, 公平与否对高亲社会决策的道德评分、合作意愿评价影响更大, 所诱发的FRN和P3波幅差异也更大。这表明, Haidt (2007)提出的道德五基准理论中的伤害/关爱范畴和互惠/公平范畴在个体的道德判断过程中并不是独立的, 决策的亲社会和公平会交互地影响第三方对复杂道德决策的判断, 高亲社会水平会拉大公平和不公平对道德评价的影响。此外, 本研究也进一步证明了道德判断存在一定的灵活性, 受到人际距离等社会因素的影响, 且道德判断与合作意愿并不完全一致, 在面对不同社会距离的个体时表现出了二者的分离。本研究有助于揭示个体权衡道德决策中亲社会性与公平性的时间加工进程特点, 也为探讨不同社会情境下的复杂道德判断的认知和神经机制提供了新的方法借鉴。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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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dness or fairness: Prosociality and fairness jointly modulate moral judgments

Abstract

Moral judgment involves assessing actions that carry moral weight against established ethical standards. Recent research has revealed the separate effects of fairness and prosociality--through personal actions intended to benefit others--on moral judgment. However, the ingroup bias in prosocial behaviors may sometimes conflict with the principle of fairness. Little is known about the mechanism underlying the moral judgment of such complex moral decisions, i.e., when both prosociality and fairness are embedded in the decisions. To explore this, we utilized a modified dictator game task to examine how prosociality and fairness jointly modulate moral judgments and the role of social distance in these judgments.

In our first experiment (Experiment 1), 90 participants (37 females, 22.73 ± 3.08 years) participated as third-party judges. They evaluated decisions made by others who varied in social distance on a resource allocation task. In the resource allocation task, the decision makers were given 100 money units by the system while two strangers were facing the threat of a highly unpleasant noise. They need to decide 1) how many money units they would like to donate to reduce the duration of the two strangers’ noise (i.e., prosociality) and 2) how to allocate the donated money units between the two strangers (i.e., fairness).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under conditions of high prosociality, the discrepancy in moral ratings between “fair” and “unfair” decisions was significantly larger compared to conditions of low prosociality. Notably, participants rated decisions made by their friends higher and those by strangers lower, establishing a clear “interpersonal hierarchy”.

A total of 41 participants (21 females, 21.15 ± 2.36 years) participated in Experiment 2, where event-related potential (ERP) technology was employed further explore the cognitive neurobiological mechanisms of prosociality and fairness affecting moral judgments. This experiment expanded the scope of social distance to include broader group dynamics, including ingroup and outgroup distinctions, and evaluated willingness to cooperate as a potential influencing factor in future decisions. The findings mirrored those of Experiment 1: high prosociality heightened sensitivity to fairness. Behaviorally, under high prosocial conditions, participants issued lower moral judgments but expressed a higher willingness to cooperate when ingroup members made unfair decisions compared to outgroup members. At the neural level, when ingroup members demonstrated high prosociality, the ERP components (Feedback related negativity and P3) showed significantly greater amplitudes in response to fair versus unfair decisions.

Overall, these results suggest that prosociality and fairness dynamically interact to shape third-party moral judgments while high prosociality enhances the influence of fairness. This study also highlights how moral judgment adapts based on social proximity to decision-makers, revealing intricate temporal dynamics in how prosociality and fairness are processed while creating moral judgments. This research offers a new methodological approach to understanding the complex cognitive neurobiological mechanisms underlying moral judgment in varying social contexts.

Keywords prosociality, fairness, moral judgment, event-related potentials, feedback related negativ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