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一河之隔的奢华婚礼与受灾社区
2024-11-08 00:00张茯闲
海外文摘 2024年11期
| 国富民强抑或畸形发展 |
在两条相隔仅几百米的街道上，孟买这座城市的生活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米提河一侧，警察分散开来疏导车辆，为亚洲首富之子阿南特·安巴尼的婚礼提供安全保障，周边商业区的所有员工则按要求居家办公。越过米提河上一座繁忙的桥，拉尔·巴哈杜尔·夏斯特里大道周围的所有社区都淹没在季风暴雨中——当地居民称，这是老旧的排水系统和无能的市政官员长年累月造成的结果。
各路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这场史上最奢华的婚礼，印度人对此反应复杂。安巴尼家族的大喜事仿佛在印度展开了一场心理测试：有人觉得这场婚礼是对印度日益增长的财力与影响力的惊人展示，也有人觉得是对印度畸形发展的强力讽刺。诸多报道称，整场婚礼的花销超过5亿美元——远远大于印度几个小邦全年教育预算之和。
米提河另一侧，孟买的工人阶层住在地势低洼的小巷里，走在汽车喇叭鸣响的林荫道上。他们对这场盛会最普遍的反应不是怨恨安巴尼，而是失望——对迎合少数达官贵人兴致却鲜少满足普罗大众需求的体制感到失望。
NXklgFQnzxRBgGCebeHpxcgRSmD7c1/y60Vg5o9DW68=那夏德·艾哈迈德是个身材魁梧的机修工，他经营的汽车修理店就位于拉尔·巴哈杜尔·夏斯特里大道洪水频发的路段。他不理解，为何这座城市能为安巴尼家族的婚礼调配资源，却解决不了基础设施存在的问题。他希望路面的坑洞能填实，他乞求实施防汛抗洪的举措——每逢雨季，及膝的洪水就会冲毁商铺，把小巷灌成漂浮着垃圾的运河。
“你看啊，钱是安巴尼自己挣来的，他有权花在自己孩子身上。”艾哈迈德说。这正应和了那句老生常谈的话——孟买是个懂得吃苦又赞美成功的城市。“政府处处为安巴尼行方便不足为奇。”艾哈迈德接着说，“如果政府为我们做的能和为他做的一样多，那么一切就会变得非常美好。”
| 惊天动地的婚礼排场 |
这场为期四个月的婚礼自今年3月的婚前派对正式拉开序幕，当时受邀出席的有比尔·盖茨、马克·扎克伯格和蕾哈娜等人。5月，安巴尼家族又邀请800名宾客参加准新人的婚前地中海游艇之旅。7月，随着一场饕餮盛宴在孟买信实电信世界会议中心开席，这一系列婚庆活动终于落下帷幕。金碧辉煌的信实电信世界会议中心占地约7.5万平方米，由阿南特的父亲穆克什·安巴尼开发建设。1981年，穆克什开始参与治理父亲德鲁拜·安巴尼的信实工业公司，此后逐步将其发展成如今市值约2500亿美元的企业帝国。
7月正式的婚礼仪式上，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到场为新人送上祝福，现场还有人目击英国前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伴着印度班格拉舞曲跳鬼步舞。阿南特的伴郎们戴着新人送的伴手礼——价值20万美元的爱彼手表合影留念，宝莱坞明星沙鲁克·汗也是其中一员。网上疯传的一段视频还拍到了穿着暴露的金·卡戴珊在举止稳重的西孟加拉邦首席部长玛玛塔·班纳吉周围闲逛。
因为有大量宾客涌入印度出席婚礼，3月的婚前派对期间，印度空军不仅全天候为此保驾护航，还在一个军民两用机场铺新路、增建飞机跑道、加设入境柜台。正式举办婚礼的那个周末，孟买警方封锁了婚礼现场附近的多条道路，游客则纷纷在社交媒体上抱怨从孟买国际机场起飞的航班因一连串私人飞机的起落而晚点。
举办婚礼的四个月里，安巴尼家族多次为古吉拉特邦的5.1万普通居民大摆宴席，以示对当地公共服务事业的感谢。他们还在孟买郊区为50对穷苦夫妇举办集体婚礼，并向他们赠送黄金首饰。拥有石油、电信、传媒、零售等产业的安巴尼家族企业“信实工业”，将这场辐射各地的家族盛事视作对印度成功发展的庆祝。该企业在提供给媒体的通稿中称：“众多受尊敬的人出席婚礼，彰显了印度在经济、政治、智力、科技方面的超强实力。”
| 常年欠缺的基建投资 |
然而，对很多住在孟买以及印度其他地方的人而言，看到各国贵宾向安巴尼家族致敬，又看到基础设施不堪重负，两幅画面的强烈对比揭示了今日印度的深层真相。洪水淹没的不止拉尔·巴哈杜尔·夏斯特里大道。季风暴雨冲垮了比哈尔邦的12座桥，还导致首都新德里瘫痪，甚至浇塌了新德里机场一座航站楼的顶棚。多地发生的洪涝灾害在印度辩论节目和网站专栏中激起愤怒的评论。
据《福布斯》杂志公布的数据，包括安巴尼在内的200位印度亿万富豪总共持有近1万亿美元的资产。美国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的经济学家贾亚蒂·高希表示，在其他经济指标发展滞后的情况下，这200位富豪的迅速崛起可能会让印度的发展失去平衡。
高希指出，长期以来，印度对基础设施的投资只有2%左右。世界银行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数据显示，巴西和南非也是国内贫富悬殊的发展中国家，但两国在社会福利方面的投资占各自国内生产总值的17%和15%，而印度只有9%。
与前几届政府相比，莫迪因重视基础设施建设和社会福利支出而广受好评，尽管如此，他依然需要弥补常年投资不足的问题。
高希认为，印度最大的问题在于统治阶级分不清轻重缓急。
“能请来蕾哈娜或者贾斯汀·比伯，理应表明印度实力强劲，但事实并非如此。”高希说，“既然能坐直升机，谁还关注积水淹没的马路？”
| 普通居民有喜有忧 |
然而，很多住在婚礼现场附近的居民并不嫉妒有“印度第一家族”之称的安巴尼家族。大汗淋漓的焊接工称，他们卖给承包商50吨钢材用于搭建婚礼现场的遮阳篷，其间赚了不少钱。在德鲁拜·安巴尼广场，金碧辉煌的妮塔–穆克什·安巴尼文化中心外，每条街道都散发着柑橘花香。一群年轻的学生聚在树下，沉浸在见到名人的喜悦中，回味着受雇担任婚宴接待员所赚的38美元。
20岁的时髦大学生德夫·卡诺吉亚称，他在面试过程中证明了自己身高超过1.65米、谈吐稳健、掌握基本的西方酒饮知识，然后就得到了婚宴接待员的工作。卡诺吉亚说他在现场瞥见了卡戴珊姐妹和职业摔跤手约翰·塞纳，但最让他高兴的是看见宽敞的婚宴大厅以他自己的家乡——古城瓦拉纳西为装饰主题，而且外国宾客能听到经典的印度斯坦音乐，见识传统的印度教结婚仪式。
卡诺吉亚兴奋地说：“安巴尼做这一切并非只为了他儿子。他以与众不同的方式向世界介绍印度，展现印度文化。我们从小到大一直听人家说印度是个贫穷的国家，掏不出钱来摆排场，但是今天人们能看到我们如何办成了这场婚礼，能请到哪些大人物。”
回望米提河的另一侧，机修工艾哈迈德和他的锁匠邻居谢里夫·汗站在拉尔·巴哈杜尔·夏斯特里大道旁勘探积水深度。一开始下雨，那段路上就积起一个个水坑。就在此时，一辆公共汽车猛地陷进一个路面坑洞，撞击声之大惊得街上所有人转过头来看，以为发生了事故。
“我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路况差了。”谢里夫·汗说，“根源在政治。”
编辑：马果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