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1935年苏联《真理报》对中共态度演进的历史考察

2024-11-07 00:00:00雷艳芝
红广角 2024年4期

【摘 要】苏联《真理报》是最早报道中国共产党的外国报刊。从1922年到1935年,《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的态度经历了一个从希冀、忽视到指责再到支持的演进过程,态度演进背后折射出苏(俄)联和共产国际对中国共产党的认知、评价。对落后国家共产党的轻视、基于实力原则急欲寻找反帝同盟者的现实考量、对孙中山的好感和对国民党革命性的过高估计等,是《真理报》忽视、冷落甚至公开指责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原因。苏联《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态度的演进,于中国共产党早期国际形象建构而言,既产生了积极作用,也存在消极影响。要打破国民党铜墙铁壁般的新闻封锁,让世界人民认识真实的红区和红军,中国共产党还需另辟蹊径。

【关键词】《真理报》;中国共产党;态度;国际形象

【中图分类号】K26;D2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6-6644(2024)04-0013-10

20世纪20年代初的中国,在十月革命的影响下,一批初步具有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开始活跃起来。尽管此时的俄国人“不太熟悉这个庞大的独特的东方国家”,但密切关注着东方并急欲寻找革命同路人的苏俄还是把注意力转向了中国共产党,苏联《真理报》因此成为最早报道中国共产党的外国报刊。从1922年到1935年,《真理报》涉及中国共产党的报道达百篇之多。然而,国内学界对此鲜有关注和研究。所以,本文以1922年至1935年间苏联《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的报道为考察对象,通过梳理《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态度演进的历史过程,试图探寻态度演进背后的主要原因,希望能助益客观评价《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早期国际形象建构产生的双重影响。

一、苏联《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态度演进的历史过程

1912年5月5日,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领导创办的群众性工人报纸——《真理报》在彼得格勒问世。报纸以刊载工人通讯为主,面向工人群众宣传布尔什维克的政治主张,在俄国拥有庞大的读者群。1918年3月,报社迁址莫斯科,主编为尼·布哈林,直至1929年4月。斯大林主政期间,《真理报》在苏联12个大城市同日印刷,最高发行量达500万份,当时在苏联“发布消息几乎全靠《真理报》和《消息报》的报道,这些报道由塔斯社和苏联广播电台再传播”。可见,《真理报》在苏联具有相当大的权威性和广泛的影响力。

(一)建党初期《真理报》对1f1038f63e7c01f49644a5babf47795b922c36b0e0236d5f9581295a075565c5中国共产党的希冀

最早在《真理报》上提及中国共产党的是共产国际派往中国的代表马林。1921年12月,马林前往中国南方考察,在桂林与国民党领袖孙中山进行了三次长谈,并广泛接触国民党其他领导人。随后,马林又赴广州走访考察并研究中国的政治经济关系。回到俄国后不久,马林即向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报告,并于1922年9月7日在《真理报》上发表《在中国南方的革命者那里》一文。文末写道:“在中国南方工会革命运动的基础上,共产党无疑地将成长壮大。”这是中国共产党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苏俄报纸上,此时的中国共产党还只是一颗等待革命运动滋养壮大的种子。1923年5月20日,《真理报》刊登《中国的民族革命运动和工人阶级》一文,作者是俄共(布)中央远东局的魏金斯基(又译为维经斯基,中文名吴廷康)。魏金斯基在文中指出,中国共产党是一个由革命知识分子成长起来的年轻的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政党,虽然目前在中国政治生活中的比重还不大,还不能对中国的政治生活产生重大影响,但是“中国社会各界已不得不认真对待工人运动和共产党”。中国共产党真正吸引《真理报》注目,是国民党一大召开并成功改组、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后。1924年2月24日,《真理报》刊登了斯列帕克关于国民党改组的一篇报道,作者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清醒务实、服从大局表示赞赏。1925年6月7日,《真理报》刊登俄共领导人季诺维也夫署名文章——《上海事件的世界性历史意义》,对中国共产党组织和领导的大规模反帝爱国运动表达赞赏和支持。总的来看,建党初期,《真理报》不仅发现并开始认识中国共产党,同时对新生的中国共产党充满期待。

(二)北伐开始后《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的忽视

北伐开始后,《真理报》把注意力放在追踪报道对各路军阀的征讨上。率军北伐的国民党受关注度迅速上升,而共产党领导的工农革命活动则日渐淡化并最终淹没在国民革命的大潮中。1926年8月31日,《真理报》刊登伊文撰写的《中国各种力量的分化改组》一文。在这篇分析整个中国政局的专文中,未曾提及中国共产党只言片语。作者在文末写道:“当前中国的局势充满了革命的气氛,这个局势要求所有的中国革命力量,特别是国民党、广州政府,以及国民军,担负起重大的历史任务。”显然,作者并未将中国共产党视为担负重大历史任务的力量之一。北伐在军事上的顺利进展,让莫斯科很快开始为国民党的军队大唱赞歌。《真理报》接连发表文章,称赞国民党军队势如破竹,“广州政府和国民党的威望急剧上升”,并乐观地认为“中国革命的前景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加灿烂”,国民党军队取得的巨大军事胜利“具有全世界的历史意义”。1927年4月3日,《真理报》刊登达林的报道——《工人的广州》。文章对广州的工人运动进行了全面详细的介绍,“国民党”在文中被提及26次,而领导工人运动的中国共产党却只字未提。文章还这样写道:“所有罢工都是在国民党的旗帜下举行的,采用的是国民党的口号。”以上都清楚说明,轰轰烈烈的国民革命确实吸引了《真理报》的高度关注,但此时的中国共产党既不是《真理报》报道的主角,也不是它关注的焦点。

(三)大革命危急时刻《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的指责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中国共产党获得了《真理报》前所未有的关注和重视。从1927年4月15日到1927年7月31日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共产党”在《苏联〈真理报〉有关中国革命的文献资料选编》的25篇文章中,共出现了400处。遗憾的是,此间大革命遭遇严重挫折和失败,对大革命失败原因的追究和对中国共产党的指责成为《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报道的主题。1927年6月18日,《真理报》刊登了布哈林在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上作的有关中国革命的情况介绍。布哈林认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犯了一系列错误,而且是极其严重的错误”,“违背共产国际的所有指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阻碍了土地革命”。7月10日,《真理报》再次刊登布哈林的长文——《中国革命的转折关头》。文章充斥着对中国共产党的严厉批评和指责,并极力为共产国际路线政策的正确性辩护,如“共产国际执委会是无比正确的,它十分及时地发出指令,要求共产党员立即退出武汉政府”,但“最近一段时期中,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顽固地抵制共产国际的决议,中共一些地方组织的工作人员因带领群众进行战斗而殉职,而党的政治局则公开违背共产国际的指示”。7月16日,《真理报》刊登《中共领导为何失败》一文,深入分析中国大革命失败原因。文章认为,联共中央和共产国际在中国革命的所有基本问题上都是正确的,执行的是唯一正确的布尔什维克路线,导致中国大革命失败的直接原因在于“中国共产党中央执行的则是一条直到最近还用极左词藻掩盖起来的有害的、机会主义的投降路线”,“中国共产党内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与布尔什维克毫无共同之点的分子,从无政府主义者到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一应俱全,理论一片混乱,策略摇摆不定”,这是将中国共产党拖入机会主义泥坑的根源。文章不仅斥责中国共产党是一群思想混乱、行为摇摆的“非布尔什维克”,从根本上否定中国共产党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性质,还将大革命失败的全部责任推给接受共产国际领导的中国共产党。

(四)土地革命时期《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的支持

大革命失败后,苏联和共产国际还是“始终不懈地注视中国事态的发展,关心我们的战友中国共产党的成败,对中国革命的威力充满着坚定的信心”。从1928年至1935年,《真理报》除了一如既往地关注远东局势的发展、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外,中国共产党主要领导人和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苏维埃运动以及农民斗争,开始成为《真理报》报道的主角。

1929年7月24日,《真理报》刊登《彭德怀》一文。这篇千余字的短文简要介绍了彭德怀的主要革命活动,塑造了一个带领人民反抗剥削反抗压迫的革命者形象。1935年9月12日,《方志敏——中国人民的英雄》一文刊登在《真理报》上。作者哈马丹用生动的笔触,刻画了一个无私忘我、英勇善战、意志坚定、受到群众热爱,连敌人都敬重三分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形象。12月6日,《司令员朱德》一文刊登在《真理报》上。作者哈马丹称赞朱德是“天才的指挥员”“无所畏惧的勇敢战士”,通晓军事学术和多国语言,享有无可争议的威望,“给一切穷人、无家可归者、善良的人们带来解放”。12月13日,《真理报》再次刊登哈马丹撰写的人物传记《中国人民的领袖——毛泽东》。文章详细介绍了毛泽东的成长经历和革命活动,盛赞毛泽东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布尔什维克的顽强,令人吃惊的大无畏精神”,是“出色的革命统帅和国务活动家的天才”,“经他手制定的苏维埃政权的许多法令,充分反映了人民群众的夙愿”,他一心为人民谋求安宁而幸福的生活,同时也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追随和爱戴,“无论到什么地方,人们都把他当做亲人对待”。一个拥有非凡天才且感情炽热、学识广博、深知人民疾苦,一心为民,深受人民拥戴和热爱的传奇领袖形象跃然纸上。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苏维埃运动也是这一时期《真理报》报道的重点。《真理报》刊登了9篇标题中包含“苏维埃”一词的文章。在《中华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这篇报道中,作者不仅对中国共产党建立的18个苏维埃政权分布情况和管辖范围进行了列表介绍,并对中华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的纲领草案进行了全面详细的报道,意在说明中国共产党不仅对外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对内也反对封建地主阶级的剥削压迫,为国家发展和民族复兴谋出路。这是外国媒体第一次详细报道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苏维埃政权和苏维埃纲领草案,为外国读者认识和了解中国共产党起到了积极作用。这一时期,《真理报》还刊登过2篇专门纪念广州公社的文章,对中国共产党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尝试给予肯定和赞扬。此外,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和农民战争也是这一时期《真理报》的报道主题,如1930年6月13日刊登的社论《农民战争和中国的军阀混战》以及1935年7月3日的《中国红军的英勇进军》等。

二、苏联《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态度演进的主要原因

梳理1922年至1935年间《真理报》有关中国共产党的报道,不难发现,这一时期《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的态度经历了一个从希冀、忽视、指责再到支持的演进过程,态度演进的背后折射出苏(俄)联和共产国际对中国共产党的认知和评价。

建党初期,《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充满希冀和期待,这并不难理解。中国共产党是在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和共产国际的帮助指导下成立的无产阶级政党,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思想,以阶级斗争为革命手段,以实现共产主义为奋斗目标。中国共产党不仅与俄共(布)有着相同的革命目标和革命信仰,就连革命道路也是“以俄为师”。因此,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不仅是中华民族历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变”,同时也具有重大的世界意义。就像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在中共一大上发表讲话时指出的那样:从此,共产国际增添了一个东方支部,苏俄布尔什维克党增添了一个东方战友。在中国这样一个东方大国,亲手播下一颗共产主义运动的革命火种,期待它茁壮成长、开花结果,为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反对国际帝国主义做出贡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事实证明,中国共产党值得被期待。1922年7月,中共二大决定,中国共产党正式加入共产国际,成为“国际共产党之中国支部”,成为共产国际反帝大本营中的重要成员。为帮助国民党改组以推动国民革命,中共三大决定服从共产3mJzSskbr84Yutnj/opROU5QayEK8enZ5+oSO6NVy/E=国际决议,中国共产党党员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推动国共第一次合作正式形成,国内革命形势出现新局面。

但令人不解的是,北伐开始后中国共产党长时间被《真理报》忽视、冷落,在大革命危急时刻甚至遭到公开指责。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一是对落后国家共产党的轻视。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设想,无产阶级革命首先应在资本主义发达的西方国家发生。无产阶级队伍的发展壮大和无产阶级的组织斗争是共产主义运动的土壤,共产党应该是根植于无产阶级群众之中并且是其先进分子组成的组织。进入帝国主义时代后,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兴起,经济文化落后的东方国家如中国诞生了领导民族解放运动的共产党组织。但列宁认为,殖民地和落后的东方国家产生的共产党只能算是“名义上”的共产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共产党组织。列宁的这一观点也得到了共产国际代表和领导人的认同,比如马林、拉狄克等。1922年7月11日,马林向共产国际执委会报告中国共产党已经成立,并认为将中国共产党“仍然作为一个宣传团体会更好一些”。1923年5月31日,马林在致共产国际执委会的工作报告中重申,中国共产党还“谈不上是一个政党”。这种看法同样体现在拉狄克在共产国际四大的发言里。拉狄克在发言中指责中国共产党不懂得同工人群众相结合,“把自己关在书斋里,研究马克思和列宁”,甚至毫不客气地对中国共产党说,“走出孔夫子式的共产主义学者书斋,到群众中去!”不难看出,苏俄和共产国际对在落后国家诞生的共产党是否为真正的纯粹的无产阶级政党心存怀疑,对中国共产党的力量和影响认识不足,是中国共产党被《真理报》忽视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当苏联和共产国际投入了大量心血和金钱的中国大革命遭遇失败时,斯大林等人不是认真总结共产国际在指导中国革命方面的经验教训,而是出于国际、国内政治斗争的需要,文过饰非,推卸责任。对落后国家出现的共产党是否为真正纯粹无产阶级政党的怀疑,就像一根陈年旧刺被再次翻出,成为指责和批判中国共产党的一个理论依据,也成为苏联和共产国际为大革命失败开脱自身责任的有力借口。

二是基于实力原则急欲寻找反帝同盟者的现实考量。列宁认为,落后国家的首要任务不是共产主义,争取民族解放才是当务之急。因此,共产国际的任务就是在这些国家寻找真正有力量并能实行彻底反帝政策的政治势力,帮助和促进他们的民族解放运动革命化,引导他们尽快在东方掀起广泛的反帝群众运动,从而动摇欧洲资产阶级的统治,以此促成过于迟缓的欧洲无产阶级革命的爆发,或至少能从根本上遏制帝国主义对苏俄的进攻和干涉。但基于实力原则寻找反帝同盟者,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共产主义运动注定是要让苏俄失望的。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时,全国党员仅有五十多名,几乎全是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再加上处在秘密状态,没有造成任何社会影响,在工人中也没有任何势力。中共二大时,共产党员不足二百人,而此时的中国国民党以十余万之众与中国共产党形成强烈对比,也给苏俄和共产国际代表留下了深刻印象。更何况,许多俄共领导人对落后国家新近建立起来的共产党原本就没有寄予多少期望。1921年至1922年俄共及共产国际代表关于中国政治现状的报告,几乎所有的报告人都认为在中国当前政治斗争中有可能发挥重要作用的,只能是国民党,而不会是共产党。因此,急需在中国寻找反帝同盟者的俄共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中国国民党身上,并由共产国际出面与国民党结盟,也是基于现实政治的需要。国共合作后,苏联派驻中国总顾问鲍罗廷实行倚重国民党并“向右转”的政策,将中国反帝斗争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实力派”国民党身上。共产国际和苏联为促进国民党加快政策转变,向国民党和广东革命政权提供多方面的援助,希望藉此扩大国民党的影响,引导国民党投入反对国际帝国主义和本国封建军阀的革命斗争,从侧面支持苏联的革命事业。身为联(俄)共机关报的《真理报》自然深谙其意,被寄予厚望的国民党成为《真理报》报道的重点和主角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是对孙中山的好感和对国民党革命性的过高估计。列宁对孙中山的好感始于孙中山的一篇文章。1912年4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中国同盟会会员饯别会的演讲中直言不讳地表达对欧美社会贫富分化的失望,对人民安乐幸福的渴望和对社会革命的同情。这篇演说词被译成俄文,刊登在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公开报纸——《涅瓦明星报》第17期上。令人意味深长的是,《涅瓦明星报》第17期同时刊登了列宁的《中国的民主主义和民粹主义》一文。尽管列宁在文中用大量篇幅批判了孙中山的民粹主义观点,但他对孙中山及其领导的国民党仍然充满好感和惊喜。列宁称赞“孙中山的纲领的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战斗的、真诚的民主主义”,并把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称为“真正伟大的人民的真正伟大思想”,赞扬孙中山是“充满着崇高精神和英雄气概的革命的民主主义者”,称赞国民党是亚洲“能够代表真诚的、战斗的、彻底的民主主义的资产阶级”。随着中国革命运动的不断发展,苏俄和共产国际对孙中山及其领导的国民党了解也日渐增多。1922年,马林考察中国南方后,在《真理报》撰文详细介绍国民党的发展和活动情况。马林认为国民党不是一个单纯的资产阶级政党,而是“多阶级的联盟”;孙中山是真正的民族主义者,他比甘地更有战斗性。马林相信:在这个“几乎谈不上工人运动,也谈不到什么工业”的东方国家,真正有力量开展彻底反帝民族运动的是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马林的看法得到了共产国际执委会的认同。1922年8月,《共产国际执委会给其派驻中国南方代表的指令》写道:“共产国际执委会认为国民党是一个革命组织,它保持着辛亥革命的性质并努力创建一个独立的中华民国。”这是共产国际第一次以文件的形式明确界定国民党的性质,相当于共产国际对国民党的官方态度。1924年列宁逝世后,共产国际主要由斯大林领导。这时,共产国际和斯大林对国民党的评价越来越高。1925年,斯大林在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演讲时说:中国国民党已经成了“工农政党”,成了“共产党和革命的小资产阶级政党的联盟”。1926年2月,共产国际执委会第六次全会也认定,国民党是“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和城市左派的革命联盟”,广州国民政府“是中国人民争取独立的斗争中的先锋队”,是中国“未来的国内革命民主建设的典范”。显然,苏俄和共产国际在寻找反帝同盟的急切心理下,对国民党的革命性估计过高。正是这种对孙中山个人的好感和对国民党革命性的过高估计,奠定了苏(俄)联和共产国际制定东方政策的理论依据和舆论基调,年幼弱小的中国共产党被《真理报》忽视、冷落,最终被淹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大革命失败后,全国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遭到血腥屠杀。中国革命形势转入低潮。为保存革命实力,中国共产党逐步地把工作重点由城市转入农村,在农村开展土地革命,建立革命武装和苏维埃工农政权。中国工农红军迅速壮大,革命根据地的数量和面积不断增加,并一次又一次粉碎数倍于己的敌人军事“围剿”。事实证明,只有无产阶级才是最不妥协的革命阶级,只有中国共产党才是苏联和共产国际反对国际帝国主义的最坚定同盟者。另一方面,1927年蒋介石背叛革命使苏联的双重对华政策遭受挫折。苏联和共产国际对国民党反帝的幻想,在大革命失败的惨痛教训面前彻底破灭。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开始了把中国变为日本独占殖民地的侵略战争。苏联对此深感忧虑,认为日本“侵占满洲”,“不是对蒋介石和国民党的战争”,而是“对我们的战争”,“是向反苏战争又前进了一步”。但南京国民政府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不仅不抵抗,导致东北三省全部沦陷,1932年蒋介石还提出“攘外必先安内”政策,集中军事力量“剿灭”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因此,无论是基于实力原则还是武装保卫苏联的需要,苏联和共产国际都需要给予坚决主张抗日且日益壮大的中国共产党以支持,这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工农红军再次成为《真理报》关注对象的原因。

三、苏联《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态度演进的双重效应

众所周知,新闻报道不仅具有传播信息的作用,同时还具有形象建构的功能。苏联《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态度的演进,于中国共产党早期国际形象建构而言,既产生了积极作用,也存在着消极影响。

《真理报》是最早报道中国共产党的外国报刊,并且也曾给予中国共产党较高的期望和较为客观的评价,如“中国共产党虽然还很年轻,人数也不太多,但是发展十分迅速,已经享有巨大的影响,连它的敌人国民党右派也承认,共产党已发挥着真正的‘中国革命火车头’的作用”,这对于年幼的中国共产党而言,既是舆论的莫大支持,也是精神的极大鼓舞。土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处于国民党白色恐怖、军事包围和新闻封锁之下,失去了向国际社会发声的任何机会,西方国家有关中国共产党的消息主要来源于国民党官员和国民党官方通讯,“暴徒”“土匪”成为这一时期西方媒体对中国共产党形象描摹的主流声音。苏联《真理报》则是中共公开的同情者和坚定的支持者,中国共产党不但成为苏联《真理报》关注的热点和报道的主角,报道数量大幅增加,而且报道的质量也明显提高,表现为报道主题较为集中,且注重从多维度对中国共产党进行形象塑造。例如,通过对中国共产党主要领导人进行专题报道,塑造中国共产党胸怀崇高理想和为人民谋解放的正面形象;通过报道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苏维埃政权、工农红军、游击运动和农民斗争,阐释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理念和革命实践活动,破除国民党对共产党“土匪”的造谣污蔑;通过报道中国劳苦大众的悲惨生活,如《中国农村的破产》《饥饿的中国》等,揭露国民党的虚伪面目和“帝国主义代理人”本质,从侧面论证中国革命的必要性和中国共产党存在的正当性。所有这些,对于几乎与外界隔绝的中国共产党而言,不仅是国际舆论的有力声援,也是外部世界了解中国共产党的珍贵渠道,更是破除国民党造谣污蔑的有力工具,为树立中国共产党积极正面的国际形象奠定了基础。

但应该看到的是,苏联《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建构产生的积极作用仍然非常有限,同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和消极作用。大革命遭遇挫折前,中国共产党虽然也曾得到《真理报》的注意,但更多是被忽视和被冷落。中国共产党既非《真理报》报道的主角也不是它关注的重点,报道既不是对中共革命实践的传播,也不是对中共领袖人物的专访,更不是对中共纲领政策的解读,政党形象建构的核心要素在这些报道中难觅踪迹。因此,这一时期《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零星、碎片化、分散不成系统的报道,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难以支撑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的生成。在大革命危急时刻,中国共产党获得了《真理报》前所未有的关注和重视,但却是以被批评、被指责的形象出现在《真理报》上。尽管大革命时期苏联和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很多看法是正确的,对中国共产党有过很大的帮助,对中国革命也曾起过积极的指导作用,但当革命遭遇挫折失败时,苏联和共产国际将全部责任推卸到中国共产党身上,并在《真理报》上公开批评指责中国共产党,甚至否定中国共产党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性质,这对于年轻的中国共产党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和挫伤,对内既不利于中国共产党自主性和自信心的建立,对外也不利于中国共产党独立形象的树立,还给反革命力量污蔑共产党为“俄国的间谍”“听从俄国的摆布”提供了口实。事实上,就连共产国际自己都承认“中国的情况是极其复杂的,从远处去指导一个党的策略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任务,连获得情报这样的问题往往也会遇到相当大的困难”,将大革命失败的全部责任推给年轻的中国共产党,显然是有失公允的。此外,土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与外界联系尤其是与国外联系极为不便,《真理报》关于中国共产党的消息大多来源于国民党的报刊、在华外国报刊、流传的中共报刊和中共赴苏代表的汇报等二手资料,与新闻报道要求的亲历、亲访、亲见、亲闻等原则相去甚远,不仅降低了报道的可信度,也使对中国共产党形象塑造的效果大打折扣,甚至还会适得其反,让人产生一些负面的联想。

四、结语

探讨苏联《真理报》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不能不涉及苏联对华外交政策。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取得成功的国家,苏联大力支持中国革命,既是推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需要,也是苏联抵抗帝国主义武装干涉和侵略的现实需要。因此,苏联对当时中国政府长期采取睦邻友好和支持中国革命的双重外交政策。开始,苏联一方面与北洋军阀政府积极联络,争取建立友好的外交关系,另一方面又努力支持与北洋政府尖锐对立的孙中山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帮助建立中国共产党,并大力支持国共两党合作领导下的、以推翻北洋政府为目标的国民革命。大革命的失败使苏联的双重对华政策遭受挫折。1929年中东路事件后,苏联断绝了与南京国民政府的外交关系。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占中国东北三省,苏联的国家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为此,苏联主动调整对华政策,一方面继续支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推翻蒋介石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政权的土地革命,另一方面开始同南京国民政府接触,试探与中国恢复外交关系的可能性。1932年12月12日,苏联与中国正式宣布复交,但双方关系并不融洽。华北事变后,遏制日本进一步侵略扩张成为中苏两国的当务之急。从1935年10月到全面抗战前夕,苏联与国民党就合作抗日开始秘密谈判。配合中苏秘密谈判,1936年《真理报》上有关中国共产党的报道骤然减少,除了1月仅有的两篇关于关中国红军的报道外,再无其他,直至第二次国共合作正式形成。

综上可以看出,实力原则和国家利益始终是苏联对待国共两党态度的重要考量,服务联共(布)和苏联外交战略则是《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态度演进的根本因素。因此,作为联共(布)的官方出版物,《真理报》对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建构产生的积极作用非常有限。要打破国民党铜墙铁壁般的新闻封锁,让世界人民认识真实的红区和红军,中国共产党还需另辟蹊径。

[雷艳芝,法学博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叶浩豪)

A Historical Study on the Evolution of the Attitude of the Soviet Union’s Pravda to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from 1922 to 1935

Lei Yanzhi

Abstract: Pravda was the first foreign newspaper reported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From 1922 to 1935, Pravda’s attitude towards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went through a evolution process from hope, neglect, criticism to support. The evolution of attitude reflected the Soviet Union (Russia) and 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s cognition and evaluation to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The main reasons why the Pravda of the Soviet Union ignored, neglected or even denounced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were the contempt for the Communist Party of backward countries, the realistic consideration of seeking Anti- Imperialist allies based on the principle of strength, the good impression of Sun Yat-Sen and the overestimation of the revolutionCj2C0Mic+G3zxd+wYJs750RvoQPQzyQfzFr61L84+ZU=ary nature of the Kuomintang. The evolution of Soviet Union Pravda’s attitude towards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has both positive and negative effects on the international image construction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In the early time .The CPC still needs to find another way to break the Kuomintang’s iron walled news blockade and let the people of the world know the real Red Area and the Red Army.

Key words: Pravda;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attitude; international im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