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青花瓷器外销简析

2024-10-31 00:00钱丹酉
黄河黄土黄种人 2024年18期

早在秦汉时期,中国就已开始了海上对外贸易,南北朝时期已有瓷器外销到朝鲜半岛。青花瓷是中国传统的名瓷,本文根据历史社会背景对明代外销青花瓷贸易进行梳理,结合国内考古发现,特别是香港竹篙湾遗址、广东花碗平上川岛遗址,及国外墓葬、窖藏和沉船考古发现,从多个角度阐述明代外销青花瓷的情况。伴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无论是贸易目的地还是中转地带,其显示的不仅是青花瓷单个瓷器品种的经济交往,更是多个文化、文明交流的碰撞。

历代海上对外交流

中国自古以来虽是一个以农业文明为主导的国家,但有着 18万多千米的海岸线,历朝历代统治者对沿海地区的发展和贸易都很关注。最早开始尝试开发海洋的地方政权是秦汉时期位于岭南地区的南越国。20世纪 70年代,广州象岗山发掘的南越王赵昧的陵墓,其墓中出土有越南东山文化的青铜提梁桶、非洲象牙、阿拉伯乳香、波斯银盒,这些具有外来文化因素的出土文物,证明当时南越国与印度半岛、阿拉伯地区、波斯湾地区有一定的经济往来。

《汉书·地理志》:“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记载了54daa72fc5c6ba5e35fa96ef663719a7从今天广东省、海南省、广西壮族自治区等地出发前往海上诸国所需时日,各国进献物品及风土人情。

东吴时期,西方的玻璃及制造技术传入中国,《南州异物志》有记载相关的玻璃制造技艺。20世纪 50年代,湖北五里墩西晋墓出土的一些玻璃碎片,考古学家王仲殊认为应该是东吴时期从海路传入长江流域的。

东晋时期,高僧法显在《法显传》中详细记载了他从斯里兰卡回国时在外国商船上的所见所闻。 法显的旅程为我们提供了关于当时中亚、印度等地区的地理、交通、宗教、文化、物产、风俗等社会、经济的宝贵信息。《法显传》是中国和印度之间陆、海交通的最早记述,也是中国古代关于中亚、印度的第一部完整的旅行记,在中国和南亚地理学史和航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唐朝时期,对外交流贸易达到一个新的高峰,无论是陆路还是海路,中西方之间的交流不断深入,长沙窑的执壶在西亚等地区出现了定制瓷款。

宋元时期,统治阶级很重视对外贸易,在广州、杭州、明州(今宁波)、泉州开设市舶司。宋皇室南迁后,导致大量北方地区处于金人的统治之下,为增加财政收入,宋代大力发展手工业,大幅度开放对外贸易。元代大一统后,也大力推行对外贸易,元代后期更是大规模开放私人的对外贸易。《诸藩志》《岛夷略志》中有记载宋元时期与东南亚等国的贸易交换情况。

明代青花瓷器贸易

明洪武二年(1369年),景德镇建立御窑厂,国家的大力投入使得景德镇迅速成为全国的制瓷中心。明朝初年,颁布了“片板不得入海”的禁海令,严禁百姓从事海外贸易,唯一合法的贸易方式是“朝贡贸易”,进行有时间、地点规定的官方贸易。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将朝贡贸易推向了顶峰,在沿途的满剌加(今马六甲)、印尼的苏门答腊、孟加拉的吉大港、印度的古里(今科泽科德)和波斯湾沿岸的忽鲁谟斯岛(今伊朗霍尔木兹岛)设置了“官厂”。

明朝时期,对朝贡贸易的原则是“厚往薄来”,往往以多于数倍的货物与朝贡国进行贸易往来,以此来彰显明代的国力和树立国威。但随着郑和下西洋的结束,这样的官方贸易也随之土崩瓦解。然而国际市场对瓷器,特别是伊斯兰国家君主对青花瓷的需求热度依旧不减,自明代中期起,民间走私贸易逐渐兴起。弘治年间,非洲好望角和美洲新大陆的一系列地理大发现,标志着人类进入大航海时代。与此同时,景德镇瓷器在欧洲逐渐形成消费市场,但这一时期景德镇因为宦官压榨百姓等造成御窑厂的多次停烧。《明史·食货志》记载:“自弘治以来,烧造未完者三十余万器。”可见停烧、减烧规模之大。在这一时期,东南沿海地区民间商团积极促使景德镇瓷器外销,甚至直接参与瓷器的设计,出现了许多定制烧造的青花瓷,如大扁壶、笔盒、抱月瓶、卧足碗、执壶等。“成、弘之际 ,豪门巨室间有乘巨舰贸易海外者”“……素以航海通番为生 ,其间豪右之家,往往藏匿无赖,私造巨舟,接济器食,相倚为利”,从文献中可知当时民间走私贸易的繁盛景象。

伴随着地理大发现,人类开始进入大航海时代,欧洲与中国在海上直接建立贸易关系。葡萄牙、荷兰及阿拉伯海商与中国不仅有着各种文化上的友好交流,同时还伴随着冲突的产生。景德镇外销瓷器从东南沿海地区远销泛印度洋海域,通过欧洲船队出现在欧洲上层阶级的生活中。

明代晚期,一种新型外销瓷器样式克拉克瓷的出现,使得明代青花瓷器到达一个新的高峰。虽然学术界对克拉克瓷的定义存在着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克拉克瓷是伴随葡萄牙、荷兰等西方外贸而诞生的一种形式的瓷器。克拉克瓷器型主要是以盘、碗为主,有少量的瓶、壶等,纹饰主要有宗教类、人物、山水、花鸟,但画面布局是在开光的框格之间用花卉树枝作为分隔,此方式起源于欧洲,在欧洲一些国家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那里都有克拉克青花瓷器的实物收藏。

从考古资料看明代对外贸易

明代对外贸易的合法方式是朝贡贸易,同时史料和考古资料也证实了明代还存在大规模的民间走私贸易。广州的提举市舶司太监韦眷墓出土 3枚银币,据考古学家夏鼐考证,其中 1枚银币是威尼斯银币,另外 2枚是孟加拉银币。结合《明史》中对其身份和事迹的记载,“眷为广东市舶太监,纵贾人通诸番,聚珍宝甚富”,可知在成华年间,提举市舶司太监韦眷在广州与中外商人勾结,营私舞弊,随意侵尅外商,这 3枚银币可能是韦眷侵尅外商所得,也可以看出,当时威尼斯商人、阿拉伯海商和中国商人之间,在以间接接力的方式进行着中西方经济文化交流。

中国东南沿海的大规模走私始于明代成化、弘治年间,私商贸易的兴盛,促使出现了相对固定的私商港口码头,位于香港的竹篙湾遗址便是一例。竹篙湾遗址发现了大量的青花瓷残片,经后期整理拼对,复原了 500余件青花瓷,器型以碗、盘为主,还有少量的杯、罐、器盖等物品。出土的青花瓷器物外腹部、内底装饰人物、龙凤、山水、花草、狮子等图案,大部分器物属于明代中期民窑青花瓷,少数是档次较高的成化窑青花瓷。

在广东台山上川岛花碗平遗址发现了大量与葡萄牙人贸易往来的遗留,物品以青花瓷片和青花红绿彩瓷片为主,器型仍以碗、盘为主,另有少量的瓶、杯、罐等。青花瓷片主要饰有十字交叉锦地纹、花卉纹和动物纹等。红绿彩瓷片则多饰璎珞纹、人物纹和花卉纹等,但多有菱形开光。青花瓷片上还装饰有“长命富贵”“天下太平”“寿”等吉语,或“卐”“圣十字”等内容。根据学者推测,该遗址的年代应在明代正德、嘉靖年间。

国内沉船大多集中在福建、广东的沿海地带,如广东汕头的“南澳Ⅰ号”、福建平潭九粱明代沉船、平潭牛屎礁明代沉船等。新发现的明代中期的南海西北陆坡的一号、二号沉船遗址,出土有青花瓷、红绿彩、珐华彩瓷,还有搭载的原木,这些都可以反映出明代对外贸易情况。

国外的考古发现多数集中在东南亚、西亚和非洲地区的墓葬或沉船遗址,根据各个时代的宫殿收藏,可以更加直观地说明明代的外销情况。

1958年,菲律宾国家博物馆在美国学者罗伯特·福克斯等人指导下,对菲律宾八打雁省的卡拉塔甘进行了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共发掘500多座墓葬,出土青花瓷近 300件。菲律宾的马尼拉圣安娜墓地 15座墓葬中出土的也有明代青花瓷。1948—1967年,马来西亚多次在沙捞越地区开展考古工作,在发掘的15处遗址中,发现有约 16世纪早期的青花瓷。在文莱的卢穆特河流域和哥打巴图遗址也发现了大量 16—17世纪的青花瓷。

在西亚地区,土耳其托普卡比宫收藏的元明清时期的青花瓷,数量丰富,器型精美,包含元明清时期外销瓷的典型器型,如盘、壶、瓶、碗等。阿联酋哈依马角市政府联合英国考古队在佐尔法·努杜德港口遗址进行发掘,发现了一批从南宋延续至明晚期的瓷片,其中包含了明弘治年间的青花瓷片。在东非,英国学者詹姆斯·柯克曼在肯尼亚等地开展考古工作,在格迪古城遗址出土有 16世纪的青花瓷;在蒙巴萨耶堡遗址出土有17世纪前的青花瓷;2010年,北京大学对格迪古城出土瓷器进行调研,发现了明中晚期的景德镇青花瓷。在北非,20世纪 20年代至 80年代,来自英国和日本的学者分别对埃及的福斯塔特遗址进行发掘调查和研究,1998年,日本学者长谷部乐尔率领出光美术馆、中近东文化交流中心对该遗址进行调查发掘,发现有15—17世纪的景德镇青花瓷。

国外沉船遗址也多发现于东南亚、非洲沿海地区,沉船遗址数量较多,现列举一些较为重要的沉船发现。东南亚海域的越南会安号、圣克鲁兹号、圣迭戈号、潘达南号,马来西亚皇家南海号,泰国西昌岛Ⅲ号沉船等,非洲海域的南非圣本托号、几内亚湾毛里求斯号等。国外海域沉船遗址的发现,不仅丰富了各类青花瓷器的资料,还对进一步研究明代海上贸易的发展状况提供了翔实资料。

综合各个时期的资料,我们可了解到,早在秦汉时期,中国就已经开始了海上的对外贸易,南北朝时期,已有瓷器外销到朝鲜半岛。唐代,对外瓷器贸易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开展对外贸易的国家和地区大大增加,从东亚、东南亚,远到东非和北非沿岸,都能看到中国与各个国家的贸易商品。宋元时期,随着造船技术的成熟,统治阶级对开展海外贸易持积极态度,各类手工业得到发展,从各个方面促进了该时期的对外贸易,自由贸易市场空前繁荣。明初实行“海禁”政策,规定对外贸易的唯一合法途径是朝贡贸易,这在很大程度上打压了宋元时期的自由贸易市场,但海外市场需求量并没有因此而减小,无形之中促进了民间走私贸易。尤其是近年来沿海地区及国外水下考古的不断发现,使得我们对中国古代对外贸易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随着大航海时代的来临,对外贸易不仅是经济上的贸易往来,更是中外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中国古代的对外贸易并非为一国或单一人群所控制,而是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相互协作发展的结果。

(作者单位 北京联合大学考古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