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百草园

丁零零，丁零零……正当我在厨房热火朝天地爆炒炖煮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母亲打来了电话。

“喂，妈妈，什么事？”

“没什么，没什么，你晚饭吃了吗？”

“没呢，正烧着呢，这段时间下班晚。”我一边急躁地回着话，一边忙着用铲子翻炒着锅里的菜。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母亲停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说，“我种的玉米熟了，等你回来采了拿去南京给峥峥和嵘嵘吃。”

“不用，不用，这边有卖的。”我怕麻烦，立马回绝了母亲，但突然又想到母亲失落的眼神，立马又补了一句，“好的，好的，这边买的肯定没你种的好吃，我过几天就回去拿。”

“好的，好的。那你还要什么？我又腌了几瓶黄瓜，还有雪里蕻也可以开缸吃了，还有晒的酱瓣也可以吃了。”母亲听说我要回去拿玉米，立马来了精神，献宝似的，声音也变得铿锵有力。

“好，好，好，都要，这些都是我的最爱。峥峥和嵘嵘也喜欢，惦记着你的这些菜呢！”我笑着说。母亲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喜欢，立马开心得像小孩似的，连连说：“好的，好的，我来准备好，等你回来。”然后就挂了电话，仿佛我马上就要去似的。我突然愣在那里，思绪一下子飘到了故乡那片土地，飘到了母亲门口的那个园子。

母亲喜欢种菜是在当了外婆以后，从那时起，我们家里根本不需要买蔬菜。母亲种的蔬菜我们吃不完，还常常送给附近堂哥家或姑妈家，让他们与我们一同分享母亲的成果和快乐。

1991年，我家盖新房，顺便在靠近房屋的河边加堤筑坝填土，四周用小竹条编了篱笆，这就成了母亲可以自由发挥的菜园，也成了她的乐园，虽然只有十平方米左右。

园子刚弄好的时候，母亲还在家忙着做茶壶，生意好得很，无暇种菜。母亲没有什么特别爱好，不搓麻将，也不爱八卦闲聊，她的爱好就是种花。20世纪90时代初，家家户户在种菜卖菜的时候，她却在园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色彩缤纷，悦了我们的眼，愉了我们的心。

自从我生了女儿之后，母亲不再做紫砂壶，全身心扑在了我和我女儿的身上。小生命的降临，让母亲比做茶壶时还忙。除了照顾家人，她还改造了园子。她把园子重新规划，一点点把花移到花盆里，挪到篱笆边，空出地来种上各种蔬菜。她说要给我女儿吃到无污染的有机蔬菜。于是，一年四季，母亲翻着花样种，巴掌大的园子，大蒜、长豆、黄瓜、西红柿、玉米、土豆、白菜、萝卜等不断。

虽然我们那里家家户户都种菜，但母亲的菜园很是精致。如果你到村里走走，看到一处侍弄得最美、最好的菜园，那一定是我母亲的菜园。母亲的菜园与众不同，相当别致—一是迷你版，二是立体形。母亲把菜园弄成上中下三层，里外两层，合理地利用了空间和边角，所以菜园里品种繁多，而且蔬菜、花草、果树交错。

菜园的形状很规则，是长方形南北走向的。最北面还盖了一个鸡窝，养了几只鸡。鸡窝上面拉了几根绳子，搭了架子。夏天，丝瓜藤缠绕在上面；秋天，扁豆藤爬满架子，恰如给鸡窝披上了一件绿色的外衣，带来一片绿荫和清凉。长方形菜园的三面，则用竹片栅栏围成一圈。紧挨着栅栏的外面，种着一丛丛矮矮的酢浆草。紧挨着栅栏的里面，又种了一圈草药，如金银花、藿香、艾草、紫苏、薄荷等。高高的栅栏在风中摇曳，四季变换着不同的色彩。

菜园里面分成四块，分别种了四棵树—枣树、橘子树、杏树、柿子树。四棵树冲向天空舒展枝叶，像四位仙女迎风俏立。树下则是一行行的蔬菜，就像一个个娃娃兵在操场上规矩地站着，母亲就是他们排兵布阵的将军。原本只是一块边角废地，却在母亲手里生气勃勃。我们喊它百草园，一点儿也不为过。

母亲的菜园，一年四季都富有情趣。春天，母亲在园子中间忙着播种各种蔬菜种子，栽种各种瓜果小苗。小苗一棵棵整齐排列，昂着头接受阳光雨露的润泽。这个季节，园子四周的酢浆草也在春姑娘的吹拂下破土而出，露出细嫩的绿脖子，仰望世界。而栅栏上缠绕着的藤蔓也不失时机地吐出绿芽，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天一个样儿，郁郁葱葱。母亲每天浇水施肥，忙得不可开交。日新月异的园子，是她心里的希望，她的脸上总是笑成一朵花。

夏天，远远看到的是栅栏四周花团锦簇，红的蔷薇花、紫的扁豆花、黄的丝瓜花、粉的酢浆草花，开得热闹非凡。走进菜园，满眼绿色。青菜、空心菜、菜椒、黄瓜、长豆等，或葱郁肥硕，或枝繁叶茂，或果实累累。这时的母亲，便三天两头打电话让我们回去拿蔬菜分享她的快乐。

秋天，枣熟透了，红彤彤地挂满了树梢；橘子树也硕果累累，黄灿灿地压弯了树枝；柿子树上的柿子就像一个个灯笼挂着，等待我们去收获……面对满树丰收的喜悦，母亲乐开了花。

春种，秋收，冬闲，冬天本是一个休闲的季节，可闲不住的母亲早已种下大白菜。这时，她搭建了一个个小塑料薄膜棚，硕大的白菜在温暖的大棚里鲜活绽放，果树也裹上了厚厚的稻草外衣，把严寒挡在外面。

一年四季，小小的百草园新意满满，吸引我们忍不住一趟趟往家跑，带着先生，带着儿女，有时也约着妹妹一家。看着母亲在里面忙碌着，瞧瞧那生长着的片片绿叶。母亲现摘的蔬果，母亲现炒的菜肴，总是带着老家的浓浓气息。回城的时候，还要大包小包装得满满当当。

母亲的百草园，是她的精神乐园。

母亲的百草园，更是我们的精神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