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小孤山远处的村庄静悄悄的,人们正在吃饭或午休;近处的庄稼地中,陈树蕃忍着饥饿和疲劳,仍在不停地寻找。新奇的发现鼓舞着他,他要把山周边的田间地头都搜索上一遍。
陈树蕃是襄南市新阳县的历史文化爱好者,对古迹遗址比较关注。半年前,他在《襄南晚报》上看到一则报道:襄南大学的苏世昌教授,在本市原野县浅山丘陵的石头上,发现一种由不同凹穴组成的符号,当地人不明白这是什么,称之为天书。苏教授经过研究,认为这种符号是早于我国甲骨文的原始文字,大约形成于新石器时代的晚期,即炎黄时期。鉴于这种原始文字在本市分布范围广、体量大,苏教授决定作进一步推断,襄南地区极有可能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也就是炎黄二帝的故里。苏教授的这一论断,引起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市里专门成立了襄南市先秦文明研究会,任命苏世昌为会长,希望在他的带领下,进行学术攻关,争取让本市成功申报“炎黄故里”的称号,并且以此为契机,把襄南市打造成一个全国闻名的祭祖圣地。
陈树蕃知道苏教授这一研究的重大意义。他想,原野县有天书,新阳县与之相邻,说不定也会有。于是,他就利用业余时间,到与其相邻的几个乡镇寻找。结果他发现,这种天书在那几个乡镇还真有,尤其以谢城乡的小孤山为最多。小孤山高不过百米,宽不过一公里,但上面的天书就有一百九十处之多。他辗转联系上苏世昌,向他报告。苏教授喜出望外,几天后亲自驾车前来考察。
来到小孤山,看到山上比比皆是的凹穴符号,苏教授激动地对陈树蕃说:“雕刻这么多天书,一定不是一个聚落所为,远古时候一定是一项国家工程,这更坚定了我把襄南地区定为‘炎黄故里’的信心。”接着他又说,“树蕃,你下些功夫,把新阳县所有的天书做个统计,并把位置都标注一下,作为我们推介新阳的第一手资料。”
陈树蕃诚惶诚恐地说:“我是业余的,这是学术活动,我能胜任吗?”
苏教授给他打气:“什么业余不业余,爱好是最好的老师。‘炎黄故里’的申报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多方面合作。我会给你们县的领导提议,成立新阳县先秦文明研究会,将来让你当会长。你只管大胆干。”
在苏教授的运作下,陈树蕃由此进入了这个圈子。
今天是陈树蕃第四次来到小孤山,目的是拾遗补阙,看看山周围的农田中,那些零星露出的石头上有没有凹穴天书。
就是这可有可无的扫尾工作,却有意想不到的重大发现。一天之中,陈树蕃在那些石头上不仅找到了二三十幅凹穴天书,而且还发现了五六幅像画一样的图案。这些岩画,有的像太阳,有的像山川,有的像猪羊,有的像人物。它们刻画朴拙,形象生动。这么具象的东西,苏教授在以往的论述中从未提及。这是不是标志着我们的祖先在那时已经拥有了如此高超的岩刻水平?夕阳西下,满身汗污的陈树蕃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恨不得把今天的收获一股脑儿地分享给苏世昌。
不对!正当他选择用图片准备分享时,一个疑问闪电般击中了他:线条—这些图案全是由线条构成的?在苏世昌定义的炎黄时代,也就是新石器时代的晚期,用石器绝对不可能敲打出这么细腻的线条。这些图画一定是由金属工具錾刻而成。如果是金属工具所为,炎黄时期没有金属工具,那么说,与之相伴的凹穴天书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不就成了笑话了吗?想到此,他的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晚上,他把自己白天的发现和心中的疑虑统统汇报给了苏世昌。
“不会吧?”苏教授听了他的述说,也被搞蒙了。他沉吟良久,最后说,“你先别着急,信息也不要扩散,让我来想想办法。”
第三天,苏教授来了,他拉上陈树蕃,二人直奔谢城乡。
苏教授手拿地质锤,肩背工具包,显得很专业。围绕小孤山,他在陈树蕃的带领下,查看了地里的天书和岩画。观察岩画时,苏教授镇定自若,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诧异,反而对着那些东西频频点头,似乎它们的出现正在他的预料之中。最后,他对陈树蕃说:“我们从来没有说这些岩刻只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它们经过历代的累加也是极有可能的。新石器时代以后是金石并用的时代,那时候方国林立,当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完全有可能錾刻下这些图形。”
自认为颠覆性的发现被苏教授轻松化解,陈树蕃心有不甘。他说:“那这些岩画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吗?”苏教授左右望了望,故作神秘地说:“你发现的这些东西也很有用处,只是缺了一些参照物。走,我们到那个石头上休息一会儿。”
他们来到路边一块碾盘状的大石头上。苏教授席地而坐,边喝水边挥动手中的地质锤,漫不经心地在石头上敲打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巴掌大的“B”字形图案在石面上显现出来。苏教授继续加深加大,那个“B”字渐渐变得像一张射箭的弓。末了,他从工具包中掏出一把折叠铁锹,递给陈树蕃。
“去,到水沟中挖一些臭青泥过来。”
陈树蕃把臭青泥端了过来。
苏教授把泥巴糊在“B”字上,又拢了些草末撒在上面,说:“记好地方,三个月后,我们再把它清理出来。”
陈树蕃不解地问:“咱们弄这干什么?”
“古代谢氏是一个擅长射箭的氏族,他们的图腾就是一张弓。”苏教授指了指那个“B”字,接着说,“你忘了这儿是谢城乡了吧。有了这个图腾,我们就可以把这里定为谢国的发源地。”
陈树蕃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炎黄之后这里是谢国?这……这不是……这样操作能行吗?”
苏教授严肃地说:“如果不行,你那个会长的职位也就不行了。你可要想清楚。”
陈树蕃沉默了。他想到额外的补助,想到会场上的风光。
苏教授拍拍陈树蕃:“你放心吧,他们不懂。我下一篇论文已经想好了,题目就叫‘从谢氏图腾推定谢国源头的所在地’。”
陈树蕃盯着那“B”字,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如果是这样,一个图腾是不是太单调了?”
苏教授一愣,接着满意地笑了:“你终于开窍了。走,我们到山那边再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