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词典（外五首）

水在陆地上行走

每一滴，都选择最短的路途

载舟、覆舟、决堤，非其本意

鲧因封堵被杀

禹决九川，浚细流

水归入江河，大地展露

极限之上，一些水练习飞翔

落差使它们跌宕，一路高声欢歌

敞开怀抱， 滋养并孕育万物

拥吻汇入的一切

每一粒种子，不忍落下

江河不隐藏枯木与骨质

僵死的事物

被一波波细浪，逐一吐出

哑钟

一件铜器，被反复延展

锻造，死命打制

空了心，铜击打铜

传诵内心，欢悦的颤音

挂上檐角的铜钟

多年后，被取走舌头

传送清脆之音的热望

深埋于心底

风雨中，他摆动头颅与身躯

大张嘴巴，空洞，喑哑

发不出声

像曾经动荡的水面

摇啊，晃啊，归于寂静

箩面雨

秋天是一个忙碌的农妇

用筛箩

筛秋后的豆子，稻谷和芝麻

而雨，是她筛下来的

最亮最细密的部分

雨啊，也是土地和天空的筛子

它筛亮了石头，草籽和鸟鸣

筛黄了树叶和庄稼

摇曳的山花

野山菊把圆满的苦和香

高高举过头顶

一些小小的绿色拳头

攥紧生的意志，紧抱着太阳

风的描摹，最为传神

不能抑制地，收集清露和月色

不能阻止地，酝酿

暗疾成药

风吹过卧龙岗

黑天鹅长颈红嘴

优雅清洗着，闪亮的黑丝绒

她们振翅鸣叫

让一湖静水，泛起波澜

波澜没有止息

岗坡高处，先生捻须

羽扇轻摇，须发飘飞

六角密檐的龙角塔顶

每条棱上，镶嵌一个石雕龙头

它们口衔铁环

风催，铃动

悬挂的铁马

驮着金石的铮声，一声再一声

秋天，坐于草木间

经历过春天的雀跃

夏天的繁茂

秋天的树叶，拥有凝重的绿

她们深解，自然之心

与季节合拍

把养分全部压进果实

褪去绿，披上黄、红二色

在枝头唱响，落日的歌谣

秋天，我坐于草木间

闻金桂最后的花香

看秋风紧了又紧

叶子纷纷松开牵系的手

落叶渐渐握紧了拳头

人们被这醉心的蓝，不断洗涤

一遍又一遍

一抹抹圣洁的蓝，映在心上

我仿若一次次脱胎，重新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