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作文

郑春霞，教育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著有《中国妈妈的亲子课》系列，儿童散文《卡通老妈》《爱上学的小快快》，儿童小说《龙拳少年》《笨笨学校》等。

题引：

喜欢写作文的人，他的内心会升腾起一个现实世界之外的心灵世界，这个心灵世界就是乐土、彼岸、桃花源，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处所。

快快拎着一支铅笔，在小字本上写作文。题目是《快乐的一天》。只见他这样开头：“今天，我在婆婆家玩。”中间一大段都是空白，最后一行这样写：“这真是快乐的一天哪！”我问他中间为什么空着，他说先把开头和结尾写好，中间再想想。我说，你觉得你的开头、结尾怎么样呢？他说，开头和结尾就是这样的，不然，就不是作文了。我问他：“你看到故事书里的小故事开头、结尾都是这样的吗？”他想了想说，有些是这样，有些不是这样。不过，这样最简单，也不会错。

还是在偷懒哪。我告诉他语文不像数学，它的答案不仅仅只有一个。你这样写并没有错，但并不是很好。我们还可以把作文写得更真实，更巧妙。让人读了，就像亲身经历了一样，印象深刻又回味悠长，如在眼前，又记在心里。写作文呢，就像说话一样的，不但要说得流利、清晰，还要吸引人，给人想象的空间。

他马上来了兴趣，把中间那一段全部填满了。我看了一下，到婆婆家吃饭，桌上有几个菜，分别是什么菜、什么菜和什么菜，都写得一清二楚。婆婆说了什么话，我又说了什么话，都统统写上去了。写着写着，就写不下了，超过了他预留的空间。他很苦恼地跟我说：“妈妈，今天的事情一天都写不完哪。’

我跟他说：“你要把印象最深的事情说出来，其他的可以不说，或者一笔带过就可以了。”他说，印象最深的就是小黑生宝宝了。生了四只小小黑。我跟他说，这就很好哇，你就写小黑生宝宝这件事情就可以了。小黑是谁，大家为什么叫它小黑？你和小黑有什么关系？感情怎么样？你小时候说，小黑是你的。为什么这么说？小黑生了几个宝宝，什么颜色的？小黑对宝宝好不好？这些都可以写呀。

他听了之后，马上把题目换成了《小黑生宝宝啦》，嗯，这个题目好，很有想象的余地。大家也很想要看下去。我跟他说，题目要小，要巧。题目在整篇文章中，就像非常别致的一个小装饰，跟整件衣服和全身的打扮是协调的、呼应的。让看的人猜得出几分意思，又猜不透全部的意思，所以就很想接着看下去。像《快乐的一天》就泛泛而谈，太普通寻常了。

接着写开头。开头要怎样呢？他问我。“开头就像开门，门吱呀一声，轻轻地打开。先是看到了一点点，接着才慢慢多起来，都是有缓急有节奏的。再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豁然开朗，风景无限。”当然跟他这样说有些深了吧，但我想，多说几遍，他能慢慢理解的。作文这个东西就是要慢慢熏出来，看得多了，想得多了，琢磨得多了，才能慢慢写得好起来。

“那么结尾又怎样呢？”他接着问。“结尾呢就像关门。但也不是砰一声全部关上。”我正要说下去呢，他发挥道：“要留一点儿缝，对吧？妈妈。”孺子可教也。“是啊，要留一点儿缝隙，留一点儿余地，所谓余音袅袅，绕梁不绝。就是要这样的效果。不是看完了，就什么也没有了。真正的好文章能够引入思考，有些思考甚至是一辈子的。”“比如说呢？”“比如说《红楼梦》啊，《追忆似水年华》呀，都是这样令人思考的作品。不止是一辈子，是引发了一辈又一辈人的思考，成为人类共同的思考呢。”

哈，一说又说得宏大了些。眼前，还是要让家里这位一年级小学生对写作文充满浓厚的兴趣才行。“妈妈，写作文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抄写生字生词呢。”果然他就开始有点儿厌倦了。“写作文比抄写可有意思多了。如果一个人能够学会随心所欲地表达，那是多么快乐而有意义的一件事。那些语句，那些字词就像士兵一样，一排一排站在那里，等待着你去命令呢。派谁上前线，派谁冲前锋，派谁留守后方，派谁搜集粮草和战马，都是有讲究的呢。派得好，派得恰当，你就是用兵如神的将领。派得不好，不妥当，你就要打败仗哟。”小男生喜欢听这些，他点了点头。

“而且，经常写写日记，写写作文，可以及时地整理自己的想法和念头，能够总结过去，展望将来。时间长了，对自己对他人对这个世界，都会有比较清晰而深刻的了解。而且，喜欢写作文的人，他的内心会升腾起一个现实世界之外的心灵世界，这个心灵世界就是乐土、彼岸、桃花源，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处所。”他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晴。我想了想说：“就是你看过的宫崎骏电影里的那座漂浮在云端之上，鲜花盛开、小鸟啁啾的天空之城。”哦，这下，他明白了。

于是，他又接着写，我们俩又一起修改了几遍。于是，小学生快快的第一篇作文就这样诞生了：

小黑生宝宝了

小黑是一条可爱的狗狗，它住在我的婆婆家里。婆婆家在三门。

每次我回三门，小黑都会很高兴地跑过来欢迎我，我也喜欢摸摸它、抱抱它，把吃剩下的骨头给它吃。小黑吃完了，还在我身上舔来舔去呢。婆婆笑着说：“我们天天带它，也没见它对我们这么亲。它对你比对我们还亲呢。”从此，我宣布：“小黑是我的！”

这次回去的时候，我发现小黑肚子大大的，走路都走不动。婆婆告诉我，小黑就要当妈妈了。没过几天，小黑果然生宝宝啦。小黑的宝宝就像玩具狗狗一样，毛茸茸的，软乎乎的，太可爱了。一共有四只，三只是黑的，一只是黑色杂着棕色的。

我真想把小黑的宝宝带到杭州去。可妈妈说，小小狗最难养了，等它们大一点儿了再说吧。我看见它们围在小黑的怀里吃奶，又乖又可爱！

选自郑春霞育儿散文集《爱上学的小快快——博士妈妈的育儿散记》，2016年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