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安昌河

2024-10-23 00:00胡正荣
剑南文学 2024年5期

故乡有一条河叫安昌河,之所以取名安昌河就是取其平安、昌盛的意思,表达绵阳人对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更体现出他们的豁达、开朗和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它与涪江一样都是绵阳的母亲河,千百年来滋养着两岸的人们。

安昌河为涪江右岸的一条重要支流。它的上游有茶坪河和苏宝河二条支流,分别发源于安州区、青川县交接的龙门、九顶山脉。右支茶坪河为主支,在安昌镇与左支苏宝河汇合后,始称安昌河。安昌河为西北朝东南流向,经安州区黄土、花荄、绵阳永兴,绕绵阳城南,在南山脚下南塔嘴汇入涪江,全流域面积943平方米。

安昌河上游是著名的鹿头山暴雨区,从源头行经高山峡谷,在北川县安昌镇出谷。此段河流河道迂回曲折、沱沱相间,主流随流势变化,河床为天然复式河床,呈宽浅式,河濠密布河床,局部河心洲滩高出地表1米左右。

安昌河流域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地貌特征以安昌镇为界,上游为山地峡谷地形,天然植被良好,河流坡陡水急;下游丘陵平坝区,植被较差,土地大都已开发利用,河谷开阔,水流平缓。

我小时候生活在安昌河下游河畔,那时安昌河非常美,水面不宽,流入涪江的入水口处也不过100余米。河水静静地流淌着,碧绿的水面上微风拂过,泛起细微的涟漪,犹如一块绿色巨大的丝绸泛起的折皱。河水清澈见底,河床由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沙砾铺成,无数的螃蟹在上面横行霸道地爬来爬去,清晰可见;水中的鱼、虾窜来窜去,几乎触手可得。成群结对的白鹭时而在空中翱翔、盘旋,时而在水面浅滩上悠闲地徜徉、觅食、嬉戏,时而又翩翩起舞、“唳唳”长鸣。一群群鸭子、白鹅飘浮在水面上,拨弄着清波,游来游去,留下一道道长长的波纹,慢慢散去;或“嘎嘎”鸣叫,演奏一曲热闹的大合唱。一年四季,季季如此,风光旖旎,气候宜人,尤其是冬季,天气不寒冷,这里就是白鹭等候鸟越冬的理想场所。

每到夏季,安昌河就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我们成群结队、呼朋唤友来到河边,三两下脱掉衣褂、裤衩,“嘣咚、嘣咚……”一个个光着屁股相继跳进水里,欢畅地游荡,溅起洁白的浪花。此时,鱼虾也赶来凑热闹,在孩子们身边窜来窜去,不时地叮咬孩子们光光的屁股和“小鸡鸡”,特别是那“小鸡鸡”在水中就如一条条挂在鱼钩上的鱼饵,成了鱼、虾重点照顾的地方,叮咬一下,一点也不痛,怪舒服的,酥酥的、麻麻的。所以,有时玩累了干脆就站在水中,一动也不动,任凭鱼虾叮咬,但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因为挡住了螃蟹的去路,它会用它的大钳子朝你的脚狠狠地钳下去,很痛,要是碰撞上一只大家伙,那就惨了,血都会被钳出来。

当然,我们最大的乐趣还是抓螃蟹烧、捉“五香虫”烤着吃。一个猛子下去,看见螃蟹立刻追赶过去,一只手压在螃蟹的背上,另一只手顺势抓住两只大钳子拖出水面,扔在岸上。另几个小孩就爬上岸,抓住它,装进事先备好的竹篓里。水底没有螃蟹没关系,掀开水底的大小石头,下面几乎都是大大小小的螃蟹,任你抓,然后烧上一堆火,把螃蟹扔进去烧着吃,特别香。

安昌河中间有一座小岛,像一只停泊在水中的小船。岛很小,环岛四周与河水相连的地方是一条灰褐色的沙滩,沙滩上方是由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乳白色石块组成的环带,岛的中央长满了碧绿杂草,沙滩、石块环带犹如两条嵌镶在绿色丛中的两条黑白相见的腰带,犹为显眼。岛上杂草丛生,一年四季都开着不同颜色、叫不出名字来的野花,红的、白的、黄的、紫的,五彩缤纷,姹紫嫣红,引来蜜蜂、蝴蝶翩翩起舞,尤为壮观。

而每到冬季,那些乳白色的石块下便躲藏着很多又肥又大的五香虫。五香虫又叫打屁虫,因为当人们抓它们时,为了不被人捉住,趁你不备,它就喷射出一种淡黄的液体,沾在手上很臭很臭。孩子们可不管这些,翻开石块就捉,这时,肥大的五香虫是飞不起来的,随便拿一个东西就可以装它们。差不多了,用一个铁皮罐头盒子,烧一罐开水,将五香虫倒进去。五香虫在开水中挣扎,你几乎可以听见它们“扑咝、扑咝”放屁的声音,很快水面浮起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的液体,带着丝丝油花;倒掉水,用一块铁片或瓦砾盛着在火上烤,立刻散发出扑鼻的清香,让人忍不住直流口水,吃在嘴里更是喷香无比。

那时候,安昌河河水很深,过河靠一艘小船来回摆渡。撑船的是一个姓刘的老头,他孤身一人,没有成过家,无儿无女。每天,当淡青色的晨光画出两岸山峰尖顶的轮廓时,静静的河水在清晨微风吹拂下,掠起的波纹就像深蓝色的绸被单泛起的细细皱褶。一只细长的梭子一般的小船,穿梭在水面,船头站着一只当地人称作水老鸹的鱼鹰,撑船的刘老汉则蹲在船尾,蓬松杂乱的头发、花白零碎的胡须,使他看起来如同船头那只鱼鹰般苍老、孱弱。他的膝盖上横放着一根和小船一般长的竹筒子,竹筒子两端镶着铜箍,当小船滑动时,竹筒子便上下舞动,在斜射过来的晨光照射下,竹筒子的两端闪闪发光,宛若挑着两颗金星。小船到了河心,此刻,天庭低垂,烟波浩淼,浪涌拍打着船帮,令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不过,过河的都是当地的村民,他们来去勿忙,不会有此雅趣的。没有人过河时,老人就放下鱼鹰,捕鱼,真可谓一举两得。高兴了老人便独自一人引吭高歌,或仰天大笑,笑得那么舒心,那么痛快,那么清脆,惊得水面上的白鹭飞满了天。那鱼鹰也跟着唳唳高叫,不时扑扑地扇动着翅膀,翩翩起舞。不高兴时,老人便蹲在船尾,拿出自制的竹烟筒,呼噜呼噜、叭嗒叭嗒地抽那种自种的又辛又辣的叶子烟,火光照亮了他那黝黑、瘦削的脸,脸上的皱纹像是小孩子随意刻划上去的,深刻而凌乱。鱼鹰也知趣地站在船的另一头,静静地待着。鱼鹰一天也能捕不少鱼,老人吃不了多少,也没时间和精力拿去出售,因此,乘船过河的人便可以随意挑选几条,带回家。老人从不要钱,就是过河人执意要给,老人也会强行塞回到他的口袋。当过河人上岸后,他就将钱往岸上一扔,一槁将船撑离河岸。夜幕降临时,红霞升上天空,映红了安昌河,染红了远处的山脉和近处的小船和鱼鹰,照得老人的脸红红的,老人拾掇好小船,装上鱼,提起鱼鹰,下船去了。

再后来水浅了,河上无法行船,撑船的刘老汉也撑不动船了。人们只好搭了一座简易的水泥板桥。从此,安昌河也失去了一道亮丽优美的风景。

有一段时期,安昌河成了一些人的淘金之地,肆意淘金采沙,让它变得面目全非、千疮百孔,河面一潭死水,水上垃圾遍布,泡沫成团,水色泛黄,岸边杂草丛生。一些较宽阔的河心沙滩被一些“勤快”的人开垦出来,整治成大大小小的田畦,种上蔬菜和农作物,看上去倒也是碧绿的一片片,尤其春季盛开的油菜花,一片金黄煞是好看,只是生长在河心洲滩上显得极为不协调,很煞风景。

这个时期的安昌江像一个蜷缩一旁的乞丐,肮脏邋遢,又像一条死蛇,摆在市民的眼皮底下,令人作呕。到处都是淘金取沙后留下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深坑和一堆堆废弃的乱石窖。那一个个深坑不知道堙没了多少个无知少年的生命!因为夏天,当他们下河洗澡,不知哪里有深坑,更不知道那些坑的深浅,一旦陷进去,连救捞都来不及了。

淘金取沙的人仍旧指挥着他们的大型挖掘机昼夜不停地在安昌河里强取豪夺,侵吞、蚕食着养育自己的母亲河,贪婪地撕咬着母亲的躯体,大把大把地数着钱钞,“孔方兄”薰黑了他们的良知。他们肆无忌惮,失去了理智,像一群发了疯的野兽,狂撕猛咬,连没有一丝儿肉的骨头都会嚼碎吞下去。母亲河在流泪,在诉说,在呐喊,可是有谁在听,又有谁听得见呢?江河对人类的致命威胁不是水多、水大、水急、水猛,而是无水。这一点,国内已经消失的众多河流和湖泊早已向人们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可惜至今许多人还充耳不闻。

安昌河病了,病势沉重,奄奄一息,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作为绵阳人能不为之唏嘘?望着这条河,一股悲痛涌上心头:无知的人们啊,该醒醒了!如何救治,考验着绵阳人的智慧和胆识。

如今,安昌河两岸成了绵阳建设的热土,优越的区位条件,被规划为绵阳城市新区,不久的将来这里将建成绵阳的城市之心。以创业大道发展轴与科技城大道发展轴的交汇点和主城区地理中心,定位为创新新引擎、产业新高地、城市新空间,发展目标定为“科技之心,创享城脊”。科技之心——打造新一代绵阳“城市之心”,一个体现高品质的科技城新名片;创享城脊——打造一条引领绵阳的中央脊轴,一个带动城市高效发展的城市主轴。规划策略包括“强化发展主轴,打造绵阳城脊”“组织蓝绿脉络,构筑共享水湾”“界定主题功能,彰显片区特色”“激发滨水活力,塑造城市之心”四个方面。

养育了两岸世世代代绵阳人的安昌河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河道内各种大型挖掘机械已不见踪影,河道及两岸已经得到整治。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水面泛起细细的涟漪,一度消失的水鸟们又悄然返回,展示着它们美丽的羽翼。宽阔的公路沿河岸伸向上游,芳草绿树环绕河堤,成了人们休闲娱乐之地。人们享受着安昌河无私的馈赠。

胡正荣,四川省作协会员,涪城区作家协会主席。发表长篇小说《剑南传奇》《幸福的索玛花》及中、短篇小说《情满大凉山》《山海雪域情》等若干。出版长篇小说《悬天净土》《逐梦彝乡》《静静的安昌河》《都市牧歌》等。近年创作的反映大凉山精准扶贫系列报告文学被《解放军报》《传记文学》《西藏文学》《民族》《凉山文学》等刊用。《幸福的索玛花》《索玛花开幸福来》《情满香拉里》获四川省作协重点文学作品扶持。《剑南传奇》《幸福的索玛花》分获《今古传奇》年度作品一等奖、十佳作品奖、欧阳修文学特别奖,《逐梦彝乡》获首届李劼人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