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物与累心

2024-10-21 00:00付振双
思维与智慧·上半月 2024年10期

刘义庆《世说新语·雅量》中有这样一则故事:祖约喜欢收集金银珠宝,阮孚喜好收集木屐,二者都是亲自打理自己的收藏,由于这两种爱好看起来差不多,所以人们也无从区分高下。

有一天,有人去祖约家中,恰逢他正在整理自己的财物,一看到客人来,他就把没整理完的宝贝放到了自己的身后。尽管祖约已经藏起来了,但还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又有人到阮孚家中拜访,看到他在给自己的木屐点火打蜡,还感叹着:“这辈子剩下的时间不知还能穿几双木屐呀!”神色悠闲豁达,不因为旁人在侧而有所改变。由此,人们对二人的收藏之乐有了高下的判断。

爱财者如祖约,见有人来访,就匆忙把珍宝藏起来,倒不是说不可以这样,而是从他一系列的表现可以看出,他认为这种嗜好是丢脸的,或说是见不得光的,不可以与人共享这种感觉。这样畏手畏脚,简直就是单纯的敛财者或收藏者,乐趣就在不断增加外物的过程中,且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身心之累可想而知!

与既累物又累心的祖约相比,爱鞋者如阮孚,他举鞋把玩,丝毫不避客人,也不能说物不贵重,自己不在乎。事实上,对于喜好某种东西的人来说,好物值千金,满足感千金难买。阮孚慨叹一生能穿几双鞋,除了展现了对鞋子的喜爱外,还流露出对生命和光阴本身的叹息,其率真高远的名士情怀尽显。他真的是虽累于物,却不累于心。

这让我想到了收藏大家张伯驹先生。当年,为了使展子虔的《游春图》不落入洋人之手,他百般筹措资金,甚至以破釜沉舟之勇,卖掉自己的几处私宅和夫人的首饰。之后,因他太喜欢这幅画了,就把自己的住所更名为“展春园”,还自号“春游主人”。

张伯驹因物而累,可要是了解这幅画,也就容易理解了。展子虔是北齐至隋之间的一位大画家,《游春图》是他传世的唯一作品,上有宋徽宗的题签,也是迄今为止存世最古的画卷。

执着于物的追求如享乐,容易沉迷其中,而难于超脱出来。张伯驹深知自己只是暂时拥有,而不能长久独占,故拿得起,也放得下。1952年,他们夫妇把《游春图》和唐伯虎的《三美图》连同几幅清代山水画轴均转让给了故宫博物院。无疑,这是如此宝贵的画作最好的归宿。

显而易见的,张伯驹如阮孚,喜欢一物,就是真的喜欢,喜欢得自然,也近于洒脱。可惜的是,阮孚的那些木屐已无从寻起,而经张伯驹之手的画作长存,光彩永照我们的文明史,让我们一直感受着它们的光辉。

(编辑 雪彤/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