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尤金·奥尼尔是对我国影响最为深远的剧作家之一。奥尼尔戏剧在我国有百余年的译介史、研究史,但有关其翻译研究的成果较为少见。本文在巴斯奈特理论视域下对奥尼尔戏剧舞台指示语的翻译进行研究。
关键词:奥尼尔;《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 汉译
一、 引言
尤金·奥尼尔是美国民族戏剧的奠基人,1936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作品向人们传达的不是悲观、绝望,而是即便身处绝境,也要把梦想和希望守候。正因为蕴含着丰富的普世价值,奥尼尔剧作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历久弥坚。奥尼尔剧作在我国有近百年翻译史。1930年,古有成翻译的奥尼尔剧作《加力比斯之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内含《月夜》《航路上》《归不得》《战线内》《油》《一条索》《划十字处》等独幕剧。百年来,古有成、钱歌川、洪深、顾仲彝、荒芜、赵如琳、马彦祥、王实味、袁昌英、王思曾、龙文佩、汪义群、刘海平、郭继德、梅绍武、申慧辉、李汉昭、乔志高、陈成等数十位译者,翻译了大量奥尼尔剧作。《琼斯皇》《天边外》《榆树下的欲望》《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等剧作都曾被多次复译。随着大量译著的涌现,对奥尼尔的研究领域也取得了丰硕成果。据统计,我国是除美国以外对奥尼尔研究投入和收获最多的国家。然而,在丰富的研究成果中,有关奥剧翻译的研究成果却较为少见。本文将对奥尼尔戏剧舞台指示语的翻译展开研究。
二、文本选择
如前文所述,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奥尼尔译介史。在诸多剧本当中,笔者拟选择《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这一剧本作为研究对象,主要有以下四点原因:第一,该剧是最能体现奥尼尔传记剧作家特征的一部剧。它创作完成于1941年,该剧戏剧性地展现了詹姆斯·帝龙、玛丽·帝龙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吉米、艾德蒙的个性,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由于该剧作中包含大量的写实元素,奥尼尔曾叮嘱他的妻子卡洛塔该剧要在他本人过世后25年才能公演。当《纽约时报》记者欧尔·威尔逊问及该剧时,奥尼尔曾回答说:“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1912年。剧中有个人物至今还活着。”在该剧篇头献给卡洛塔的题词里,奥尼尔本人称这部戏是他“用眼泪和鲜血写成的”,他是“带着对蒂隆一家所有四个受尽折磨的人的深深的怜悯、谅解和宽恕的心情”来写该剧本的。关于这一点,1947年,顾仲彝曾在载于《文艺春秋》第四卷第二期的文章《奥尼尔和他的冰人》中写道:“还有一部稿子叫‘Long Day's Journey into Night’已经写成,不过不预备演出。他吩咐这本戏要在他死了25年后才出版。大概他对于人生、恋爱的哲学就在这本戏里。”第二,该剧具有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双重特征。1956 年,经其遗孀的同意,斯德哥尔摩皇家剧院被授予了该剧的首场上演权。该剧一经演出,立刻得到评论界的广泛好评,获得巨大成功。一位瑞典评论家称赞其为“本世纪以来最有力量的现实主义剧作之一,它采用了易卜生的戏剧技巧,但没有易卜生戏剧中那种过分强调的象征主义。”第三,该剧使奥尼尔在逝世3年后再次荣获美国最高文学奖——普利策奖。T· S·艾略特对该剧也表现出了他对奥尼尔其他戏剧所从来没有过的热情。1945年奥尼尔在给卡品特的信中曾声明《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是其所有作品当中最好的一部。第四,该剧是奥尼尔所有剧作中汉译最多和研究最多的剧作之一。多译本的存在及丰富的研究成果为笔者选择及分析的合理性和科学性提供了保证。
三、对比分析
(一)幕前指示语的情境性
幕前指示语一般是戏剧开头必不可少的场景刻画,主要对戏剧发生的地点、道具和布置摆设等进行交代。一般文学作品中的场景刻画方便读者了解故事发生的背景,而戏剧中的场景刻画除了具有一般文学作品中的功能外,还具有为工作人员布置舞台及演员表演提供参考的作用。《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共有四幕,第四幕是整个戏剧的高潮,独特场景对即将呈现的戏剧冲突有很强的烘托作用。现对比分析如下:
The whiskey bottle on the tray is three-quarters empty. There is a fresh full bottle on the table, which he has brought from the cellar so there will be an ample reserve at hand.
托盘上的威士忌已经喝掉了四分之三。圆桌上还摆着一瓶满满的新酒,是蒂龙从酒窖拿上来作为备用的。(欧阳基,2006)
盘子上的威士忌已经喝掉四分之三,旁边还摆着一瓶新的,是他又到地窖拿上来备用的。(乔志高,1973)
首先,上例中,欧阳基在翻译时基本采取直译策略,按照原文的结构及词语信息直接翻译。如译文“圆桌上还摆着一瓶满满的新酒”与“There is a fresh full bottle on the table”相比较,只是把“there be”某处有某物这一句型中的table在翻译时放到了句首,其他基本与原文相对应,连标点也和原文一样,仍是两句话,译文是“托盘上的威士忌已经喝掉了四分之三。圆桌上还摆着一瓶满满的新酒,是蒂龙从酒窖拿上来作为备用的”。然而,乔志高翻译时省略了原文中的“on the table”,根据句意加上“旁边”一词,并把“a fresh full bottle”简洁地翻译成“一瓶新的”,亦符合汉语简单、明了的特点。并且,乔志高还打破了原文的句子结构,把两句合并为一句,译文为“盘子上的威士忌已经喝掉四分之三,旁边还摆着一瓶新的,是他又到地窖拿上来备用的”。相比之下,乔志高的译文更为简洁地再现了蒂龙父子嗜酒的情境,符合汉语简单凝练的特点。乔译文的处理方式是由其翻译思想决定的,在他看来,翻译就如同创作,应具有整体观念,风格亦应一致。
再如,原文的最后一句“a sad, defeated old man, possessed by hopeless resignation”。 欧阳基译为“一个受了挫折的忧伤的老头子,无可奈何地接受失败”。欧阳基采取了直译策略,译文有些拗口。乔志高译为“一个可怜巴巴的老头儿,跟命运搏斗而失败,现在已经毫无斗志”。乔志高依旧采取了意译策略,译文流畅。另外,最后一句中的“despite all the whiskey in him”,乔志高译为“他肚子里虽然灌饱了威士忌”也更为形象、生动。
巴斯奈特亦曾指出,在翻译戏剧时译者应当把戏剧文本当作完整体对待,因为译者无论是为文学系统服务还是为戏剧系统服务,毕竟都是从文本的角度入手的。在这一点上,乔志高与巴斯奈特的观点不谋而合。
(二)剧中指示语的传神性
剧中指示语指剧中人物对白前后出现的指示语,通常是对人物情绪、心理及动作等的描写,直接把剧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告诉给读者或观众,以弥补对白的不足。在奥尼尔看来,我们这个四分五裂的世界不可能拥有雄伟豪迈的语言。后现代主义强调语言的能指与所指的对应关系其实是人为的。语言所再现的客观世界,其实并没有真正企及客观世界。他们在舞台上的言谈举止通常是无意义的、重复的、枯燥乏味的。奥尼尔与海德格尔在语言观上趋于一致。与之相应,奥尼尔在对剧中玛丽的描写中,运用了“茫然地”“超然地”“奇特地”“不知所措地”“神经极度紧张不安地”等指示语言,成功地把一个“心不在焉”“心事重重”“敏感多疑”“神志恍惚”的女性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剧中玛丽的形象很好地演绎了奥尼尔戏剧的后现代特征。由于剧中指示语一般比较简短,现将两译本中的部分指示语列表如下(见表1)。
下表所列指示语中,基本都是关于人物神情和动作的描写。其中,第一、四句是关于长子詹米的描写,第二、三句是关于母亲玛丽的描写。两位译者基本都能够转达原文情境。但是,两位译者所采取的不同翻译策略,依旧对译文有直接影响。
首先,“an uneasy,probing look”,欧阳基译为“探查而不安地”,忠实原文,但却稍显晦涩;乔志高译为“深刻而不安地”,译文更流畅,同时也把詹米因怀疑母亲再次吸毒而审视母亲的情境转达出来。又如“looks away guiltily”,欧阳基译为“心感内疚地移开视线”,仍旧可以使读者或演员明白此时詹米的心理和动作,但也不符合汉语简练的语言特征;乔志高译为“觉得内疚,把眼睛望到别处去”更符合汉语习惯。詹米审视母亲的目光引起了母亲的警觉,她因内疚,把目光移开。这里,“内疚”和“移开”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因而乔志高译文更为传神。最后,“Her hands flutter up to her hair”“Her smile vanishes”是关于母亲玛丽的指示语。文中,玛丽发现詹米盯着她看时变得很不自然,下意识地用手整理一下头发。文中玛丽是一位优雅的女性,奥尼尔写道:“Mary is fifty-four, about medium height. She still has a young, graceful figure” “Her face is distinctly Irish in type. It must once have been extremely pretty, and is still striking.”。欧阳基译为“她的手颤抖地举了起来,弄弄头发”,“颤抖地”更容易让读者联想到“老态龙钟”“病态”,与文中“优雅”(graceful)、“迷人”(striking)等关于玛丽的整体描述有些不符;相比之下,乔志高运用“轻飘飘”一词不但符合玛丽优雅的体态特征,并且使玛丽超然的神态跃然纸上。再如,“Her smile vanishes”,欧阳基译为“她的笑容消失了”,忠实准确,但稍显平常;乔志高译为“她脸上的笑容马上不见了”,增加了“马上”一词,更能突出玛丽敏感多疑、谨慎小心的神态。
四、结语
巴斯奈特认为,译者不应局限于追求形式上的刻板对应,而应采取灵活的方式,整体上再现源语信息。作为一种无声的语言艺术,戏剧舞台指示语担当着展现戏剧情境的责任,是把读者与剧情、演员与剧本、观众与舞台联系到一起的桥梁和重要纽带。在奥尼尔戏剧中,舞台指示语更是具有描写和抒情功能。因而,在翻译舞台指示语时,译者要悉心把握原文情境,尽可能使用简洁明了、通晓畅达的语言再现原文情境。整体来看,两位译者都较为成功地转达了原文的情境,都是较为出色的奥尼尔戏剧翻译家,均为奥尼尔戏剧的中国化做出了贡献。比较来说,乔志高志高在处理剧中舞台指示语时不拘泥于原文的句式结构等,巧妙地对句式进行重组,并灵活运用“增译”等策略,对原文神韵的把握较为到位,更为简洁、生动地转达了原文情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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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那艳武,天津财经大学珠江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奥尼尔戏剧及文学翻译;张航,天津财经大学珠江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英语教学法及课堂思政;熊毅,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英语文学、翻译;胡志坤,天津财经大学珠江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语教学及课堂思政。
基金项目:本文系天津财经大学珠江学院校内重大课题“苏珊·巴斯奈特理论视域下奥尼尔戏剧翻译研究”(编号:ZJZD21-03)、天津市教委社科重大课题“西方戏剧天津改编研究”(编号:2023JWZD68)、湖南省教育科学规划课题“非洲汉语教学与湖湘文化的融合研究”(编号:XJK19BBJ001)、天津财经大学珠江学院教改课题“新文科视阈下财经类高校外语教师核心素养培育理论与实践研究”(编号:ZJJG22-05Z)、天津市教委科研专项任务项目(外语教育)“新文科视阈下天津市财经类高校外语人才核心素养培育研究”(编号:2023ZXWY-QN14)、天津财经大学珠江学院校内重大课题“跨文化阐释视域下中国文学译介与传播模式研究”(编号:ZJZD22-0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